第三章

  一

  一九七六年，中國發生了幾件大事。要說最驚人的當屬與神一般存在的國家領袖毛主席的逝世。趙恨水聽到過這樣近似於痛苦的否定：盡瞎說，毛主席怎麼可能會死呢！

  當時間把過去變成記憶時，經驗隨之豐富了許多，同時也提高了理性看待問題的能力。趙恨水的心裡留下了深深的烙印……為什麼同是生命本體的人，竟有如此之大的離世之別——一如枯葉飄落般的平淡，另有地泣山哭日月掛淚之哀輓；人乎，神乎！

  趙恨水在思考這個問題——個人與社會的關係。

  如果人類認為進化論的觀點是正確的，那麼個人和社會之間的關係就是一種有機的關係。既然個人與人類整體不可分割，人類又是通過社會和遺傳的渠道從中吸取生命的養料，註定這兩者的關係是相依相存的。個體作用於社會主要反映在思想交流和想像上，脫離社會的想像是不存在的。舉個例子，把一個人放在一個封閉的森林，再切斷他與過去聯繫的一切能產生想像的通道，他的生命力一定不如一隻野兔或一隻山雞。種質遺傳的固定性和可塑性決定了人與其他動物的區別，一個健康發展的個人只能在一個健康發展的群體中產生和生存。人與人之間的思想交流產生了豐富的想像，再通過豐富的想像才能形成了一個充滿生機和活力的社會。社會是個生命整體，它包括個人、家庭、組織、團體、國家，每個部分都發揮著不可替代的作用。由小到大，由弱及強，從較低級思維形式不斷向更高一級的思維形式發展。個人的特殊性由此表現出來了，單憑影響論，個人的自我表現正在逐步明確群體的朦朧傾向，暗示作用此時顯現了，進而賦予了群體（或者說是社會的一部分）選擇的衝動。

  優勢倫理學中涉及的人們意識、暗示、判斷上的差異，涉及的能夠喚起人們的情感、思想、行動乃至塑造整個生活功能的能力在個體的人身上會不同程度地表現出來。一些人的生存似乎就是徒然增加人口，而一些人的生存卻閃耀著光輝。能閃耀出光輝的當然就是傑出人物了。這些傑出人物不失時機地出現在歷史需要他出現的時期，在產生個人印象和接受這一印象的心靈之間，存在著潛在的或誘發的因素，初始的混亂和似是而非的朦朧趨向，在傑出人物有效的組織和引導下形成了一股新生的力量，這股力量運動起來就如同江海涌動的潮水，驚心且壯觀。

  諸多社會學中有過這樣的論述：人的本體存在遠不如想像中的實際。現實中直接或間接證明其正確性的比比皆是，只是很多事物你沒有去做有效的比對，所以才被忽視。有一種最簡便的方法：你用錄音設備把自己的聲音錄下來，再播放來聽，完全與你想像的不同，有可能你會懷疑這聲音不是你發出來的。這一事例說明了什麼呢？雖然你已經有了自己聲音的印象，但你在和人們交流或者在社會活動中，你仍然還是以你想像的方式進行著，最多會以你想像中有所改變的方式。

  想像中的個人如此，想像中的他人亦如此。

  所謂神植根於人的意識里，並不是中世紀神學興盛時期留下的財富，從廣義上講我們在日常生活中都與之有關。在「神」這個字被發明應用後，我敢說許多不認識這個字的人只要在日常生活中有交流能力，就會自然地用到它。比如某個人能力超眾，別人辦不來的事他能辦好，常就會受到誇讚：他真神了。有如神助。他比神仙算得還准。這類話我們在生活中不難聽到，其意並非在顯示真神的具體能量，而是在藉助神的啟示。神是想像的產物，以它的無限性來教化芸芸眾生，旨在達到順服、感恩和救贖的效果。

  人的神化現象仍然是想像的產物。

  當個人的特殊性在實際活動中有了非凡的成效，在非常時期能逢凶化吉、遇難呈祥，領導「才能」在閃光。其別人沒有理由不順服他的意志，尊崇他的思想，效仿他的行為。

  他的最終決策就是無數人的依靠，就是無數人的保障，與結果是對是錯沒有太大的關係。

  萬一出現了違背眾人願望的結果，一句「神也有打盹的時候」就是說服和安慰大眾的理由。

  綜上所述：世上沒有萬能的神。神即人類的願望達不到時的一種虛幻，人類的苦難無法解脫時的心靈救贖。

  由此，返虛歸真。一個人作用於社會的影響大小取決於他為人類所做出的貢獻。傑出人物的偉大之處，在於他畢生為之奮鬥事業，成就之大皆為當代開歷史之先。不是神而近似於神，至少可以說是與神距離很近的人。

  《物種起源》的偉大之處，就是在看來不變的事物中找到了變化，在看來沒有聯繫的事物之中找到了聯繫。達爾文通過對動物植物的細緻觀察和演化過程的分析，闡明了「自然選擇」和「適者生存」的道理，啟發和教育了人們在思想上從宗教迷信的束縛下解放出來。

  牛頓在《自然定律》里對萬有引力和三大運動定律進行了描述，建立了宏偉的力學體系，奠定了科學理論的基礎，並推動了科學革命的發展。

  在人類的歷史長河中，閃光在不同時代的傑出人物有很多，他們在不同的領域做出相同的推動人類進步的偉大事業，他們的思想改變了當代、影響著後代……中國近代史上不乏這樣的傑出人物，毛澤東主席就是一位最有代表性的人物。

  二十世紀前中期，中國同世界上的很多地方一樣，處在戰爭和革命的變動中。新的社會生產力增長和工人運動的發展，新文化運動的興起和馬克思列寧主義的傳入和傳播，中國共產黨成立了。在這樣的歷史背景下，毛澤東主席脫穎而出：他以通曉古今的淵博學識，睿智的慧眼，博大的胸懷，豐富的平民情感，在危機四伏、險象環生的黨派之爭中硬生生闖出了一條生路。找到了在中國這樣一個人口眾多、經濟文化落後的大國建立社會主義制度的道路，實現了中國歷史上最深刻最偉大的社會變革。他帶領中國共產黨以高超的鬥爭藝術，以小博大，以弱勝強；在艱苦卓絕的環境下，不計個人得失，罔顧自身榮辱——數次以「相忍為黨」自解。並以「認識真理，光有成功的經驗是不夠的，還必須有失敗的教訓作為代價」來自我安慰和勸慰同志，聽之令人心碎！那是什麼樣的胸懷支持承載其重？那是什麼樣的信仰鍛造出的剛毅？

  他把馬列主義的基本原理靈活運用於中國革命的實驗中，第一次提出與中國實際相結合，完成了以農村包圍城市、武裝奪取政權的偉大壯舉。

  出於不同的原因，有些人不服氣，盡挑他老人家的錯處，數說對某某事某某人的處理，也沒見他高明多少。其實拿一件事就能堵住說這類話者的嘴——在共和國的開國將帥中，還有其他戰線上傑出代表，哪一個不是具有鮮明個性的人物。縱然有開疆拓土、決勝千里之才，最終還是被他的霸氣和智慧折服，心甘情願地跟隨著他的指引，完成了一代人的豐功偉業。

  不要拿換一個人的假設說話，換了那麼多，能堪此大任者有誰呢？

  從此，一個占世界四分之一人口的主權國家屹立在世界的東方，並逐步地令全世界矚目。如果按受益的人口占比計算，有史以來誰出其右。

  對一位有影響人物的歌功頌德，哪怕再怎麼實事求是，也免不了一些人的氣憤。其實很簡單，在群體的鬥爭中，必須打擊一方才能標榜一方，而受打擊的一方里並不是所有人都該受打擊。

  毛澤東時代，國際上有兩個超級大國把那個威力巨大的、能摧毀一座城市的炸彈搬到轟炸機上，有事沒事地在共和國的領空上溜達一圈，理直氣壯地叫囂著：「殺人償命，欠債還錢。」不聽話，後果是承擔不起的。中國人講原則，該聽的聽，不該聽的就當是別人胡說八道：「不許放屁，試看天地翻覆。」試問，敢用這種口氣的能有幾人。人類相互製造的磨難剛剛開始，老天在無情地增加磨難的程度。在中國歷史上有著沉痛記憶的「三年困難時期」差點把一個新生兒毀在成長的路上。再加上人民公社化萬眾一心的熱潮，助力「大躍進」一步登天之勢；恨不得連夜製造出別人有我們沒有的東西，第二天一早就可以針尖對麥芒大幹一場。這種不切實際的理想主義在當時蔚然成風，由上而下越刮越大，直到饑寒交迫，怨聲載道，才引起高層的深刻反思並及時糾正錯誤。

  理性的狂熱成就了一個政黨，可崇拜的狂熱險些害死勞苦大眾。

  具體錯在哪裡，其實都有一種事後諸葛亮的心態；在那種複雜嚴峻的環境中，能嘗試著以非常的方式應對時局並非聒噪嚷嚷的聲音那麼簡單，假如把失去的和得到的放到三十年或五十年以後考慮，結果便是顧遠失近了。如果非要論出個對錯，恐怕是凡夫俗子的能力所不及。歷史會長生不老，讓看不見的未來說公道話吧。現代的政治家、思想家、哲學家，也許是「不識廬山真面目」。所以我們不應該把矛頭指向一位孤獨的老人，因為沒有人敢說你比他做得更好，更不要指桑罵槐地惡毒攻擊了。有些人總惦記著個人的一點苦難，事實上他一生的苦難比你多得去了；偌大的國家，幾億人口，成千上萬的想法，他不管怎麼決定都不可能面面俱到。下面人有聽他的，有不聽他的，有表面聽背後反對的。可以這麼說，大多數人是不懂政治的，不懂政治不可怕，可怕的是人不能沒有良心。

  趙恨水現在明白了——原來毛主席也是離神距離較近的偉人之一，有了這樣的結論，再聯想到毛主席逝世時的情景就自然地能夠理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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