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工作進展得平淡無奇，沒有因為看似無為的管理方式而延誤。趙恨水認為是時候提高大家的工作熱情了，再這樣下去，員工對他肯定會產生名不副實的思想。常說的新官上任三把火，一個多月時間，一把火也沒有，他在想，適當地顯示點自己的真才實學還是有必要的。

  所謂技術股，顧名思義，是以技術活為主的工作。

  年齡最小的付春萍去年高中畢業，做事十分細心，很適合管理資料文檔。剛過二十歲，少言寡語的，難得的溫順。

  周小濤，二十三歲，中專畢業，文檔編輯管理專業。瘦高個，白白淨淨的，屬於三多性格，話多，手多，腿腳快。

  宋小寶，二十四歲，工程兵復員，在部隊接受過一年的工程技術培訓。身體強壯，中等個頭，敦實，眼睛大，那種眼形若作瞪狀，估計有點嚇人——近如李逵外形，整個外貌多少給人一些粗魯的感覺。

  準確地說這三人在技術股，目前做的是輔助性的工作，與技術關聯不大。

  年齡最大的陳師傅，五十六歲，在水利戰線摸爬滾打三十多年，歷險無數。早年讓他當股長時說的話，到現在還時有流傳：我不會說，不會寫，不會畫的，讓我當官不是害人嗎。他沒進過學堂門，全憑工作後逼著學點，才掌握了現有的文化知識，也僅是認識數字和簡單的文字。數字運算、文字書寫，相當幾年級水平說不好。他的強項是施工過程中的奇思妙想，沒有所以然，其結果如教科書般的傳奇。在水利局技術股，他就是一塊招牌，攻堅克難的後盾。

  肖桂珍，四十五歲，造價師。對工程量、材料、規格、標號、價格等預結算能力，是絕對的權威，經常以專家待遇參加縣或市里重大項目評審會。多數人稱其為「肖姐」，也有叫肖工的，丈夫姓吳，是縣政府辦公室副主任，家庭條件好，時尚清高，不易接近。

  陳萍，二十八歲，造價員。三年前從礦務局調到技術股，技術能力一般，活動能力強，有極強的上進心，同事議論時，說她有官癮。

  負責圖紙設計的李長運和馮學周是師徒關係，李長運四十七歲，設計師，比馮學周大十八歲。師徒關係處理得如父子一般，在水利局乃至更大範圍，當稱師徒關係的典範。徒弟盡得師父真傳，已經能夠獨當一面。

  這是趙恨水由檔案記載，和到技術股後的觀察，所得到的人員信息。比較而言，工程預算是他的弱項。他暗下決心，攻克這一難關。

  近兩個月了，陳師傅和肖工沒進過股長辦公室的門。趙恨水沒覺得不正常，是因為還沒有非得找他的事，一般的事碰面就說了。從工作的周期性來說，現在正是閒時。

  兩間辦公室利用得很合理，預算和設計放一起，符合工作性質的要求。另一間被戲稱為一老三少室，小周和宋小寶的聲音時常從門縫中傳出，與另一間的清靜很不協調。

  趙恨水根據目前的情況和接下來的工作任務，需要分別與陳師傅、肖工、李工交流溝通了。他第一個找的是肖工，一天下午，在她辦公桌前趙恨水是這樣說的：「肖姐，看得出近段家裡一定是喜事連連？如果現在沒別的事，想請教工作方面的一些問題，不知肖姐願意不願意賜教啊？」這亦真亦假的話，別人聽來倒無所謂，一向不苟言笑的肖工卻引以為奇，露出少見的笑顏。

  「小趙，我比你大二十多歲，叫姐我愛聽，可不實際啊。為什麼說我有喜事？好像還帶著肯定的語氣。」

  「那我叫您肖工了，免得有討好的之嫌，大家自在些好。肖工，有喜氣者，必有愉色。要不就沒有表情一說了。」

  坐在肖工對面的陳萍來了興趣，她起身給股長讓座，沒耽誤追問肖工：「肖姐，快點說說你家的喜事，讓我們也高興高興。」

  「不簡單啊，小趙，你還有這本事？佩服。什麼事？說吧。」肖工這話有幾層意思？

  只有她自己知道。

  「肖工，我既然是請教，多少得有所表示。走吧，既然是請，泡杯茶還是要的，不然，哪來的誠意。」

  看似平常的幾句話，已讓肖工不再好尋找理由拒絕，覺得趙恨水小小年紀，寥寥數語不僅能夠抒情達意，而且還容易接受。這為後面的交流與溝通，排除了思想上的障礙。

  這次交談的效果遠超預期，出乎兩人的預料。趙恨水敏捷的思維，豐富的知識，富有哲理的語言，適度的幽默，再加上極其虛心的態度，徹底折服了恃才傲物的肖桂珍。

  趙恨水拜師學藝的請求，她滿口答應了。

  第一次正面接觸，用了一個小時，談話的內容廣泛，工作，生活，家庭，社會都涉及到了。

  兩個人談得很投緣，把握時機地溝通就有這麼神奇的效果。

  趙恨水的投機成功了。肖工家確有喜事，丈夫要升政府辦主任了，讀高三的兒子，上學期學習成績突飛猛進，班主任說以現在勢頭考一本絕對沒問題。對一個女人來說，這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男人同時的進步無異于吉祥之光！她能不喜形於色嗎。另一個原因，趙恨水在交談技巧上熟練地運用了「與富者言，依於高」的謀略，儘可能地展示所學，顯得滿腹經綸。自詡有過人之才的肖工，哪怕再孤傲，再虛偽，也是食人間煙火之人，還沒到油鹽不進的地步。

  相較於肖桂珍，與李長運的交談輕鬆多了，是一次很有人情味的聊天。

  「李工，聽說你胃有點小問題，能喝茶嗎？那就喝點開水吧。」看到李工擺手，趙恨水就倒杯開水放在他面前。

  「平時多注意保養，醫生有什麼建議嗎？藥品方面如果有困難，告訴我，看能不能幫你想點辦法。」

  「謝謝小趙股長，這不爭氣的身體，消化系統的問題，醫院開的藥效果不怎麼樣。

  得虧小馮擔待著，才好意思拿這份工資。」

  「李工，叫我小趙就好了，我不喜歡虛的。知道你盡力了，你沒有因為身體的原因耽誤過工作，這點很難得，也難為你了。以後實在有忙不過來時候，我也可以參與。另外，有什麼困難，有什麼想法隨時告訴我。工作重要，生活也重要，工作的目的不就是為了生活得好點嗎。不然，工作還有什麼意義呢。」

  趙恨水已經了解到李工的家庭條件，在技術股，眼下是最困難的。他想過，現在的形勢對設計的需求會越來越多，有機會可以幫幫他，掙點藥錢也好啊。

  李工被趙恨水的話感動了，心裡暖暖的，不承想這個年齡的小趙能說出如此人情冷暖的話。

  肖工改變了對趙恨水認識，先前的片面輕視是錯誤的。一天晚上和丈夫閒聊時提起了和小趙的談話，當問及「有喜氣者，必有愉色」的意思時，丈夫看著她說：「不是所有的領導都任人唯親，從他改用的這句話就說明了他的文化功底。常言說後生可畏，你要改改冷眼旁觀的作風，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啊。」

  人高馬大的陳師傅，按年齡算，離退休只有三年七個月的時間。群眾關係好，有俠義之風；同情弱者，不畏權貴。喝酒是他的喜好，煙抽得不多，用他的話說：「喝酒、吸菸的開支，把每天吃豆腐的錢花掉了。」

  他喜歡宋小寶，走哪兒愛叫上他。宋小寶稱他師父，叫得親近自然。是酒還是性格把他倆連在一起，說不清楚，反正這一老一少在一起連別人也覺得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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