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一

  秋生畢業後留校任教，回來得少，聯繫得也不多。各自在各自的崗位上疲於奔命，是想在年富力強的時候打牢基礎。到現在還沒解決個人婚姻大事，聽娟子說還沒找好。趙恨水考慮到娟子父母的感受，耐心地勸說爸媽，說娟子還小，等兩年再說。他和娟子也討論過，娟子說：「武哥，等我到了二十四歲就結婚吧，我也要考慮你父母的感受噢。」

  他們把商討的意見告訴了父母，這既是他們之間的約定，也算是對雙方父母的承諾和宣誓。

  家庭矛盾是社會上最普遍的矛盾，各式各樣的矛盾，都會以不同的方式分布在不同階層的家庭中。趙恨水怎能例外，在縣城工作一年後，家庭矛盾就漸次凸顯出來了。

  媽媽對姐姐生的是女兒，淡漠得不近人情。秀經歷了千難萬險，總算有了女兒，那初為人母的喜悅還沒細細品嘗，媽媽的表情卻讓她心灰意冷。媽媽說：「秀，你好可憐啊，遭了那麼多罪，還是生了個女兒，老天爺不公平啊！」自此，秀的話少多了。

  趙恨水知道這事後，第一次和母親發生了爭執，過激的語言刺激了母親的自尊心。母親含著淚委屈地說：「你現在長本事了，敢對我大呼小叫了！我不是可憐你姐嗎。」

  「有你這樣可憐的嗎！你說的話，知道姐心裡有多難受！」趙恨水生氣地回懟母親。

  另一個問題是趙恨水引起的，自從分了一套兩居室的房子，他就想到把父母接到縣城來住。母親是一百個願意，她巴不得天天跟兒子在一起，可父親是一百個不願意，他說住兩天就難受。也可能與他當保管員的工作有關，反正就是不願意，每次上來最多住兩天。

  母親還想讓幫姐和姐夫在縣城找份工作，說將來外孫女可以在縣城讀書。還有某某親戚的小孩畢業了，在家沒事幹，幫忙找點事做……父母開始為了不能統一的意見而爭吵，介於兩者之間，趙恨水誰的話都不敢接，這時就像個聾子，任由他們相互嘮叨。

  嘴上不說，心裡不能不急。他分別和胡經理、謝股長說過，希望他們能根據自身的經驗，給出一種兩全的解決辦法。謝股長提供的信息非常及時，土地私有化的政策已經出台了，個人可以購買國有土地或者集體土地建住宅、建廠房。這樣就可以根據需要買一塊地自建住房，手續也好辦。

  「大哥，你是老城關人，幫我留意點。如果是自己的房子，再寬敞些，我爸可能會同意的。」

  「好，我給你問問，也不能隨便找個地方。住房是大事，儘量找個近點、方便的地方。你也多找些朋友問問，多點選擇，合適的話，我也買一塊。」

  不長時間，就有了多個賣家的信息。其實是件很容易的事，試想，在整個縣城，有幾人能買得起地皮建房子？萬元戶就是有錢人的標誌，何況買地建房，少說也要好幾萬。

  最終確定在胡經理強烈推薦的地方，是一塊集體土地，靠山邊，有兩塊，一塊可以建兩套。看了幾次後，沒經住胡經理和趙恨水的勸說，謝股長真的買了，相隔得很近。相比另外的幾處是貴點，但各方面的優勢還是很明顯的。不用修路，車直達門口。

  經過幾年交往，謝軍，胡顯才，趙恨水三人的關係成了現代版的三結義。他們都以哥弟相稱，大小事在一起商量，有問題、有困難同心協力，不分彼此。雖然是以利相識，發展到仁信為本，樹了個友情的榜樣。

  趙恨水現在是名副其實的有錢人，建套房不會有一點壓力。建房手續由老大負責幫助辦理，趙恨水不好多問。胡經理見面就催：「小弟，怎麼還不動工，手續可以邊建邊辦，快點建好，把父母接上來。」老大聽見這話很沒面子，苦於不是一個部門，總不能硬來吧。

  公司有車了，不僅提高了工作效率，還有一個意外的收穫：就是穩固業務關係和新增業務關係的有力保障。在自行車都算奢侈品的家庭，能有小汽車或者摩托車使用，一定會讓人高看一眼。因此，業務量比原先增加了約百分之二十。趙恨水在計劃買車時，忘算了這筆帳。

  這可苦了宋小寶，成天忙得不亦樂乎。不過，滿滿的存在感，帶來了前所未有的尊榮。

  每當聽到宋師傅的尊稱，每當看到高高舉起的酒杯，都會在心裡念一遍趙總的好。

  人員的增加緩解了工作上的壓力，不會再過通宵達旦的日子。所有人都樂呵呵的，就連李工的病情也神奇般地出現了好轉。摳摳搜搜的日子一去不復返了，一個比一個大方，心中都充滿了無限的愛。在改革後短短的時間內，一年能拿過去三年的工資，外加一堆年終福利，羨煞了多少人的雙眼？

  又過了兩年，趙恨水和娟子到了約定結婚的時間。新房早在一年前就建設好了，實現了一家住在一起的願望。姐姐在家負責家務，姐夫在胡經理酒店管水電和修修補補。

  房子是趙恨水自己設計的，借鑑了城市套房的風格。不同的是有院落，廚房和餐廳獨立地連在一起。兩層半造型，五個房間，私密性強，互不影響。外面看不張揚，裡面裝修得典雅別致，家用電話，彩色電視，高檔家具，一應俱全。置身其中，盡顯奢華，進入了縣城的上流社會。

  為了支持對地方財稅有特殊貢獻的企業和個人，縣政府對有需求土地，建廠、建辦公場所出台了優惠政策。服務公司達到了優惠標準，在政府提供的五百平米的土地上建起了五層高的辦公樓。設計時考慮到本單位的實際用量，按一棟兩單元設計，自己用一個單元，另一單元按辦公要求出租。

  兩年辦了兩件大事：有了自己的房產，有了自己公司的辦公樓。私人帳戶上有二十萬的存款，公司帳戶上有四百萬的現金。是政府登記的知名企業，地方財稅的繳納大戶。不僅完成了公司資本的積累，也實現了個人的財務自由，還當選了最年輕的政協委員，坐實了別人嘴裡的名利雙收。

  一九八五年五月一日，是趙恨水和錢小娟結婚的日子。籌備期間，最忙的是宋小寶、胡經理、謝股長三人。宴席設在新華大酒店，由胡經理親自操辦，預算按二十桌準備，正好是酒店最大客容量。當日高朋滿座，名流如潮，好一派熱鬧繁華景象。持續半月有餘，仍是人們津津樂道的話題。

  遺憾的是秋生沒能回來，說好的回來，臨近又來電話說趕不上。寄回一張賀卡，送了兩份禮物，附帶一封飽含歉意的信。

  錢老師夫婦心裡的責怪也不好對外人說，只對女兒說道：「娟子，哥是真的走不開，有一點辦法肯定會回的，不要怪你哥哈？」

  工程技術服務公司在搬遷到新建的辦公樓後，更名為「沅縣工程設計造價諮詢服務公司」，經營範圍不變。人員作了部分調整；鄭副局長不再擔任支部書記的職務，同時也取消了這一職務。鄭副局長心中的不快不言而喻，一年損失了幾千的正當收入，換誰都有同感。無奈，縣政府的決定不是一個局委的副職能抗拒的。在一年一度的政府擴大會上，縣領導明確指出，改革開放已經歷了六個年頭，事實證明這條路是正確的。現在要加大改革力度，主管領導要徹底放手，把經理、廠長負責制落到實處。

  趙總把公司分成相對獨立的幾個部門；有財務部、綜合部、設計部、造價部、業務部。實行部長負責制，與績效掛鉤。考核指標設在前五年個人效益的平均值，上下浮動百分之二十為基準。月度統計，季度評比，年度平衡的方式核發薪酬。

  不設副總經理職位，改設總經理助理。經徵得肖工同意，她改任總經理助理。公司重大事項先由部長舉手表決，再由總經理決定。

  經過兩次調整，公司人員由最初的十人（包括鄭副局長）增加到現在的一十九人，基本翻倍。

  現在的服務公司，不論規模、信譽、技術力量、知名度，與過去非同日而語；除了建設局，在本區域占了知名度的榜首。恰恰這時，年度財報引起了趙總的警覺，年年遞增的營收，出現了第一次同期回落，同期成本卻增加得明顯。這是個危險的苗頭，得儘快找出它的根源。

  他叫來曾會計，想聽聽他怎麼說。

  「曾會計，你對今年的報表有什麼看法。」

  「趙總，問題在報表里都反映出來了，沒想到你這麼快就找我。我準備過兩天找你，讓你看看後再談，是該引起重視，不過，這屬正常現象，在可控範圍之內。」曾會計以老會計的經驗說。

  曾會計的回答沒能讓趙總滿意，他說：「你把報表用一種簡化的方式，讓不懂的人也能看明白，每個部長印發一份。明天開個通報會，讓各部門知道現在的經營狀況，再結合實際找出答案。奇了怪了，營收增多，利潤減少，婊子養的，帳糊塗人不能糊塗。」

  曾會計第一次聽到趙恨水罵出的髒話，而且還不是非得罵人才能解氣的事，他看著比自己小十幾歲的趙總，心中不是滋味，想不出他罵人的緣由。

  「好的，我今天就整好，你說得有道理。」曾會計看出趙總的急迫，雖心有不悅，卻不敢怠慢。

  第二天的通報會上，趙總以嚴肅的口氣，要求各部門認真檢查工作中存在的問題，要實事求是，以書面的形式報送總經理辦公室。

  匯總的信息在告訴趙總，多了競爭衍生出的高要求精細微，附加了時興的服務，是主要原因。他考慮再三，決定以現有人、財、物的絕對優勢，碾壓競爭對手。競爭的代價就是犧牲利益，我們有先天優勢，具備這個能力。策略是攻大放小，儘量滿足客戶要求，先穩定市場份額，再尋求不斷變化的方向。為此，在公司年終工作總結大會上，趙總明確地指出下一階段的工作重心，和應對策略。其間著重講了「變則通，通則達」「預則立，不預則廢」的道理。

  曾會計越聽越糊塗，本來是為了解決發現的問題，反而來個一百八十度的轉向，繼續擴大成本，做出一副血拼到底的氣勢。

  趙總不會幹破釜沉舟的傻事，只是曾會計跟不上他思想的步伐。發現問題算不得高明，會解決問題才是真本領。

  會後不久，趙總在部長會議上宣布，年後到沿海開放城市考察學習。無特殊情況，爭取三四月份成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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