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09-13 00:09:31 作者: 柳絮飛
  一九八九年的春節,趙恨水圓了父母的心愿,在農村的老屋過的年。

  一個月前,他先是給村部打了個電話,找寶慶叔了解了房屋的情況,說好第二天回去看看。這可把張窪村全體村幹部樂壞了,總算有機會表達一點心意了。老支書反覆說一定要在村里吃晚飯,要不就會涼了大傢伙的心!

  趙總答應了,決定以個人的身份去和鄉親們痛快地談天說地。上次在村部吃飯是以兩種身份參加的——扶貧出資方、企業捐助方,還有縣鄉兩級政府官員,怎麼說也帶點官場的味道,哪有一個人隨意——鄉里鄉親的想到哪兒是哪兒、說到哪兒算哪兒,沒有負擔,不用謹小慎微地害怕說漏嘴……第二天下午兩點,趙總叫上宋小寶一起——他擔心鄉親們的過分熱情礙於情面喝多了酒開不了車,以防萬一。他不是顯擺身份而特意帶個司機,在別處沒這樣做,何況在家鄉父老面前。每次當他一走進那兒時熟透的村落,現有的一切榮耀自然地剝離而去,回歸到十七歲前的農村青年,轉變得差不多能讓人不記得他真正的身份。

  臘月初上的天氣,幾天前不大的雨雪在背陰處留著白色的斑斑塊塊;地面濕多干少,低凹處有融化的冰水,車輛通過時四濺開來,路邊的枯枝有的被泥漿壓彎了頭,露出一副被欺負慣了的可憐相,麻雀誤以為在車輪翻起的泥漿中有食物出現的希望,車輛遠去後三三兩兩地飛過來,忙活一陣又失意地飛到別處去。農村的道路主要以原土質為主,拓寬了路基,能通汽車已經算不錯了,這還是近年來的變化。政府有限的資金暫時集中在城鎮的建設上。

  宋小寶慢悠悠地開著車,在村級土路上難免要多加小心——躲避雨雪後被水浸泡過不知深淺的泥坑,同時也不能光顧著避開泥坑忽略了側滑的危險。這樣的路面很受天氣影響:晴天路面乾燥,車輛經過會捲起塵埃,讓路人屏氣凝神;陰雨天車輛除了防止滑向路側,再就是不可避免地沾滿一身泥水。臨走時宋小寶沒開趙總的車是正確的,老司機在出行前對天氣、對路況已經習慣地作出了職業的判斷——沒有硬化的鄉村路基充其量能好到哪兒去呢?

  小車搖搖晃晃地駛到張窪村部門口,老支書一行人聽到聲音急忙迎出門外。

  最近幾年,趙總確實給村里辦了幾件事,前前後後籌集了八十多萬的資金。學校由原來的土坯牆翻建成現在的紅磚青瓦,教室內部按中小學的標準全部更新,頗有城鎮中小學的派頭,讓學校師生高興了好長一陣子。通往村部的路加寬加實了,不像過去一到雨季連架子車就不能通過。各個自然村通向學校只要有河流的,都加固或提高了簡易的人行橋。儘管沒有從根本上解決問題,比不知輕重的孩子在晃動的石頭(石塊露出水面有間隔地放在河流中)上蹦來蹦去要安全許多。趙寶慶則更為驕傲,在他當隊長期間把打小至今沒一點變化的門口池塘改變了——趙沖在他領導下又奇蹟般地出現了第二道景觀。當然,他不敢忘記這是大侄子的功德,可那是他親自指揮的成果。

  是的,趙隊長值得驕傲!趙沖的風水池塘修建得確實不賴。趙恨水花了一天的時間,根據最大蓄水量,設計出岸防的高度和厚度,又從人畜安全考慮在容易發生安全事故的半圈做了防護欄。靠門口的防護欄底部砌了一排水泥平台,夏天的晚上,坐著的,躺著的,享用著滿身的清涼。原先用作洗衣洗菜的豁口,這下可以放心大膽地使用了——混凝土加固是前提條件,另外,往前延伸一米,加一道防護網,抬高塘基;就算是老人小孩不小心落水,不需要別人幫忙也能輕鬆自救,大不了弄濕一身衣裳。沒有防護欄的地方在岸頂上拓寬了一道六十公分的平台,用水泥沙子砌實抹平,有點像城市的湖畔……這樣的修建在泥濘滿地的農村並不多見,能不算是一道景致嗎?

  坐了一段時間,趙恨水起身對趙隊長說:「寶慶叔,我得回家看看,今年準備回趙衝過年,爸媽念了幾年。」

  老支書一聽這話,猛地站起來,一把拉住趙恨水,開始了有權威的講話:「大家都聽到了吧?趙總今年一家人回農村過年,我們幫不了別的忙,農村的事我們還是能做一些的。寶慶,你全權負責,先把房子檢修一遍,把旮旯空眼的衛生搞乾淨,用的東西我們不管,吃的東西我們在年前都要準備好。一回來就送過去。寶慶,這件事你要是辦不好,就別當主任了!」

  「大侄子,那今天就不去看了,等我弄好後再給你打電話。放心,有老支書發話,我們做的會讓你滿意的。」趙隊長插話說。

  「不合適,怎麼能讓你們幫我清理,還是我自己來弄吧,免得別人說閒話。」

  「誰敢說閒話?反了他的,這事我說了算。武子,唉,趙總,說溜嘴了,回去告訴你爸媽,初一我們去拜年,到時好好地熱鬧一番。你多準備點好煙好酒就行了,別的什麼都不要管,做飯的事也讓你媽別操心。」老支書興奮起來竟直呼起「武子」了。

  趙恨水笑得很舒心,「武子」這名字已經被趙總埋沒了好多年,偶爾聽一回像年輕了十幾歲。他不想承受那份場面上很多人求之不得的虛榮——其實,沒什麼了不起的,不就是個稱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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