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2024-09-13 00:10:15 作者: 柳絮飛
  一

  趙總在回到服務公司辦公室的第一眼就發現了問題。

  前面說過,他的記憶力驚人地好,走時辦公室里的所有擺放定格在腦海中,而眼前的挪動痕跡正在考驗他的記憶。

  如果我們能記起蘇敏的話,眼前發生的事往下講就不會大驚小怪。

  蘇敏正式來服務公司上班時趙總已在南方。趙總安排的臨時三人小組,履行著公司正常運轉的職責,可是,在一個多月的時間裡,周小濤匯報幾次工作都以平安無事報喜;趙總有些惶惑,善於察覺問題苗頭的周小濤向來以防患於未然見長,連續幾次電話對可見或可預見的問題隻字不提,這樣的天下太平不見得是馬放南山的好兆頭。

  趙總是下午去的辦公室,宋小寶去洗車了,沒跟他一起上樓。這幾天溫度高,辦公室的門都關著,趙總沒遇到公司任何人。他打開門,打開窗戶,打開電扇,讓空氣流通。室內的地板、桌椅上沒有明顯的灰塵,看不出是因為隔斷了空氣流動的效果還是被人清掃過。他站在辦公桌邊,認真地分析被移動的細微痕跡,抽屜也拉開過,錢沒有少;幾個文件夾打開和恢復得是那麼的謹小慎微,一時半會兒想不出有哪些重要的文件是他人竊取的目標,其意何指更加茫然。他拿出煙,本來是想喝水,一想這麼久了,就算熱水器里有也不能喝。他走到窗戶邊,點上煙,緊鎖著眉頭,在苦想答案。

  宋小寶很快洗完車,也是口渴的原因,急趕著回來。一到三樓趙總半開的門引起了他的注意。剛好這時趙總走近門邊,一見他馬上把食指豎向嘴唇,宋小寶躡手躡腳地走進來,趙總順手關上門,告訴他實情後,讓他不要聲張。

  這次蓄意的偷竊與錢財無關,門窗完好,室內不亂,表面上的無懈可擊沒躲過趙總的明察秋毫。這是有人在配合他的預感,不免心中不安。

  宋小寶找來水,掩上門,一聲不響地替趙總泡茶,好讓他靜靜地想。

  門開關了幾回,像有一種感應——趙總回來的消息傳開了。

  陳萍最先走進來,還沒來得及說正事曾會計和李部長已尾隨而至。曾會計握住趙總的手久久沒有鬆開,連說了幾句「辛苦了」!神色蘊含著閃忽,情感卻不失真誠。

  李部長情緒較為低落,說:「趙總辛苦了!」好像有一肚子苦水在折磨他。

  趙總:「感謝同志們關心,都回去工作吧,近段在公司,有事隨時找我,幾位部長先留下。」

  造價部部長擠進來:「趙總,肖工讓我轉告你,她說不幹了,上周一到現在就沒來公司,具體原因不知道。我告訴過周部長,他沒說什麼。」

  「好,我知道了。」

  「周部長和蘇敏呢?」趙總問。

  「不知道,近段時間他們外出都沒告訴我和曾部長。」陳萍看了一眼曾會計說。

  曾會計沒說話,只點點頭。

  趙總:「我離開這段時間你們沒開過周例會嗎?」

  陳萍:「開過兩次,第一次是你規定的零時三人小組,第二次周部長讓蘇敏也參加了。

  我就有點納悶,心想,是你的意思嗎?沒好問,坐一會兒就散了。」

  「曾會計呢,有什麼想說的?」趙總轉向曾會計問。

  曾會計:「沒什麼好說的,希望你最好不要離開公司。」

  趙總聽出曾會計這句話的分量。這潭渾水到底有多深?連曾會計都憂慮重重!

  趙總:「李部長身體還好吧,有什麼想法說出來,不要悶在心裡,對身體無益。」

  李部長:「謝謝趙總關心,看你現在又黑又瘦的,在外面吃了不少苦吧。你可要照顧好自己,大家都靠著你呢!」

  李部長憔悴的臉色,蠟黃蠟黃的,似乎很痛苦。

  一個月的變化有多大,得看對什麼說。若是一座森林深處的山,從遠古到現在用感觀找出它的變化很難。若是人呢?別說一個月,昨天是正人君子今天變成齷齪小人;昨天是英雄模範今天是殺人狂魔;昨天是德高望重的高官今天是道德淪喪的囚犯。此類事例現實中屢見不鮮,若是與本人相關,縱然淡定,難免膽寒。

  趙總自忖,雖比不得父輩身處險地直面拼殺,替戰友擋刺刀擋子彈時的壯舉,但也基本做到了對領導對同事對下屬無愧於心。背叛來得太快,是偶然還是醞釀已久的陰謀?

  是臨時的誘惑還是鬼迷心竅?是心不由衷還是迫不得已?這是不見血的戰場,同樣蘊藏著你死我活的含義。看不見火藥味的自保與面對面的拼命,雖情景有別,其意義相當;識別陷阱,突破危局,應是當前不二的選擇。

  「大家去忙吧,別想得太多,把該幹的事干好。」趙總在安慰大家,也是在安慰自己。


  宋小寶受到趙總的暗示,走出去不一會就回了。他關上門,隨趙總走到茶几邊的沙發上坐下,掏出煙抽出兩支,遞給趙總一支。室內有點熱,關著門不利於空氣流通;環境比心境好不了哪兒去。

  足足有三分鐘沉默,「我明天不來公司,你一早來,白天可以胡亂地瞎吹,可以說些對我不利的話,爭取晚上和周小濤一起吃飯,能讓他多喝幾杯最好。你明白我的意思,辦法你自己想,切記一點,不能讓他們看出意圖。」趙總說話時身體紋絲不動,「問題很嚴重,我們在明處,別人在暗處。什麼動機,什麼用心,能摸清最好,摸不清沒關係,是狐狸就會露尾巴。」他說完站起來,吸口煙,突然地笑著說:「行了,就這樣,看你的了,能有多大個事。」

  趙總變得有點太快,前後判若兩人,小寶還沒反應過來就結束了。

  人性本來就是那麼回來,只要是正常人,都具備人類活動的所有動機,區別在於誰先把動機付諸實踐。

  趙總一面在別人的行為上想探個究竟,一面又在延伸現有行為的想像。他想起了社會關係學中某種啟示:對待他人的態度,以順從和自我平衡的適當混合為佳。不難理解,別人一定是在順從和平衡之間怪自己沒做好生了氣,或者是隨著變化沒能及時調整合作的態度而使人憤慨。

  我們先來聊聊輕鬆的話題吧,免得太多的紛擾影響了短暫人生的質量。

  謝副局長一早就通知胡經理把晚餐安排好,晚上三個小家庭聚餐。

  胡經理想了好久最終還是定在上島。他的理由是兄弟之間不需要講究場面,自家的可以採購上好的食材,吃的是真材實料。他親自去的市場,用他的經驗挑選了水魚、鰱魚頭、農家雞、泥鰍,碰巧有份賣野豬肉的,他趕忙擠過去買了一大塊。不枉此行,看著沉甸甸的新鮮食品,他滿意地笑了,當一應佐料把這些食品調配成花色飄香的盤盤碟碟時,兄弟妯娌之間品嘗的才是幸福。

  老大、老二的小孩沒來,濤濤覺得無趣,幸好離開爸爸太久,父子重逢的親熱彌補了他對玩伴的需要。這時的濤濤便是大人間調侃的主要對象,恰好三歲多的年齡正有朦朧的探知願望,很是樂意似懂非懂地配合大人的問話,硬能把人笑得腸子抽筋。

  「來,兒子,過來,大爸問你話呢,」老大招呼著濤濤到身邊來,濤濤靠在爸爸懷裡,猶豫地愣著眼睛看著謝副局長,「來呀,大爸給你好東西。」

  「去吧兒子,去和大爸親親,大爸有賞呢。」

  「我沒看到,大爸騙人?」濤濤懷疑地仰面看著爸爸,把他的疑問用眼睛送給爸爸判斷,等待著該不該去的指示。

  「乖兒子,大爸什麼時候騙過你呀?」

  濤濤一聽,張開雙臂故意搖搖晃晃撲到謝副局長的懷裡。

  「跟大爸說你想要什麼?」

  剛剛活潑的憨笑聽這麼一說馬上消失了,他試圖掙脫,眼神在不大情願地看著爸爸。

  當一個子彈造型帶有掛鏈的銅質口哨在眼前晃動的時候,濤濤一下子來了精神;「兒子,大爸問你,回答得好馬上就給你,而且以後大爸出差還給你買。聽好了,昨晚你和誰睡在一起?」

  為了儘快得到眼前的玩物,兒童的辦法有兩種:一是耍賴或耍橫硬要,二是憨巧地依從。濤濤沒有發潑耍賴,他順從地倚靠在大爸懷裡像是做好了回答的準備。

  「跟我爸媽睡一塊。」濤濤愣著眼睛,奇怪地看著大爸。

  「晚上你爸媽在床上幹了什麼?」

  這一問濤濤嘿嘿地傻笑起來,他想起了爸媽在床上幹的事,於是就饒有興趣地說:「我爸趴在我媽肚子上,我媽也趴在我爸肚子上,就不讓我趴在他們肚子上,我還打了他們。」

  幾個女人沒太在意這邊的動靜,聽到老大、老二嘎嘎地笑,才引起了她們的注意。

  「兒子,過來,不准亂說。」

  「不,我沒亂說,你壓在媽媽身上她還哼哼叫呢。」

  娟子害怕老大、老二的不斷誘導,傻兒子說出更大的笑料。就說:「你們兩個真要不得,從不懂事的兒子嘴裡掏聽他爸媽的隱私,是不是有點不道德?」

  「老不正經吧,男人就這德性,像吸菸喝酒上癮一樣。」老大的媳婦韓玉笑著跟一句。

  濤濤覺得他說的話能讓大人們這樣的大笑,受到了的鼓舞。得意地趴在大爸的腿上,用雙手支撐著下巴,認真地說:「我爸還和我一樣吃我媽的奶呢。」

  這樣的信息是爆炸性的,除了濤濤像沒事似的,所有人都笑出了淚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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