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09-13 00:10:25 作者: 柳絮飛
  好長時間沒提起吳小雲了,感覺到相互之間像是中斷了聯繫。其實不然,吳小雲一直沒有了斷去趙總公司的念頭。她專門和父親談了這件事,第一次吳老闆只是笑笑,像對待一件本是笑話的事。時隔幾天吳小雲再次提到引起了他的重視,他不得不認真聽起女兒產生這種想法的理由,並談了個人的觀點。

  吳小雲的理由很充分,她沒能受到高等教育是她現在的遺憾。為了彌補已經失去的,趁現在年輕多積累各方面的知識是當務之急。酒店業在人流如潮的開放城市經營了四年之久,管理上已有心得,雖不超前,仍有穩步向好的趨勢。吳小雲思謀多日,既然暫且沒有憂慮,為什麼要虛度時光呢。至於她想去趙總的單位,是她的感情因素起了主導作用嗎?也不是。

  她冷靜地考慮過,對趙總太不現實的一廂情願,終究會害人害己。當初如火焰般的熱情在理性的召喚聲中回歸到冷靜——常用「哥哥」來安頓時而復發的舊情。

  趙總離開的這一個多月,她從小黃那兒得到了許多關於他的信息;知道了他十七歲參加工作,憑藉個人的努力和在工作中的優異表現保送讀大學,畢業即受任一個部門的領導,年僅二十三歲。五年不到,在他的帶領下,一個自負盈虧的單位從最初一貧如洗靠借錢發工資的窘境發展到存量資金達千萬的盈利大戶,在當時被政商兩界稱為傳奇。

  正常情況誰不滿足?可他沒有,仍然利用空餘時間刻苦學習,在三年期間考取兩證。

  他現在有三證在手:工程師證,設計師證,造價師證。他靠刻苦學習,做到了少見的一人多證。另外他在二十六歲時就是縣政協委員,還是連續多屆的縣人大代表。

  吳小雲當初的想法也可能是隨意的,即便是有意的也不外乎感情的因素居多。小黃給了她堅定的信心,她希望去有能力的人身邊工作,藉助他的遠見卓識來開闊自己的視野,來豐富個人的生平。

  她和父親的談話內容大概如此。

  吳老闆猶豫再三,女兒的執著讓他無可奈何。難道她又是對的?

  後來他提出了兩點意見:一是要問清楚小趙單位需要什麼樣的人,你憑哪方面的能力入職。二是告誡女兒不要摻雜個人感情,不要藉以前的關係說話,讓小趙為難。

  吳小雲非常乾脆地說:「爸,放心,我是提得起放得下的人。你要對女兒有信心,爭取三至五年之內站在你面前的是一個精神面貌全新的女兒!不過,還不知道大哥要不要我,實在不行你得出面說句話。」

  吳老闆似笑非笑地搖搖頭,仿佛有種說不出的擔憂。

  好像沒過幾天,吳小雲就直接跑去趙總的公司。她臨走時本來想先打個電話,轉念間電話也懶得打了,熟門熟路的,十幾分鐘的路程,就當活動活動筋骨。

  這天她有所準備,早上帶好了一套便裝,是不久前購買的夏季薄款品牌運動裝,連帶運動鞋太陽帽一起。黑白藍三色搭配的運動衣褲穿在勻稱的身上,忽然間顯現出一種敏捷動物矯健的野性美。她在試穿時從試衣鏡里看到了一種完全不同的風格,一下子像變了個人似的,一回想規規矩矩的淑女形象,她笑了,心裡卻在說:我不喜歡淑女,我要運動,我要健康的美。

  她是下午五點過幾分到的,在辦公室門口看了好半天招牌才想著往裡進。暫時還沒有固定的前台職員,臨時由胡小明、花艷、方亞男輪流代理。這會,剛好前台沒人在,徘徊著準備敲門時胡小明走了出來。

  胡小明眼前一亮,是那種線條簡單色澤樸素的美吸引了她。那看似隨意的一襲便裝,陶塑出動靜相宜、神情並舉、敏健靈秀的絕色佳人;胡小明一時游移,思想好像偏離了職責的方向;不過,她迅速地糾正過來,搶先一步客氣地問道:「請問你是來單位有事嗎?」

  「您好!我是來找趙總的,請問他在不在公司?」

  「在辦公室,我帶你去。」胡小明說。

  「謝謝!你忙吧,我自己去。」

  兩個女孩因為不熟悉出於禮貌地微笑著,正在為下一步犯難。胡小明不知該不該就這樣讓她進去,吳小雲在等待胡小明的允許,她們猶豫在兩個等待之間。

  宋小寶出現得及時,但他可沒理會她們倆的事,從外回來徑直往裡面走。

  「小寶哥,小寶哥!」

  宋小寶哪會想到是小雲呢,趕忙回身來到小雲的身邊,「你呀!來也不打個電話,哥去接你嗎。」看到胡小明疑惑的神情,小寶摸著頭說:「小明,介紹一下,她叫吳小雲,是我妹妹,也是趙總的妹妹。」

  宋小寶的這種解釋只會讓胡小明更加糊塗,她怎就能一下子明白這種陽光下的暗語;可是,她明明知道是在徒勞,又控制不了去想。

  「還妹妹哩,差點連門都進不去。」

  「看小妹說的,誰吃了豹子膽敢不讓你進去。」

  小寶帶小雲來到趙總辦公室,趙總一手拿著話筒一手拿著筆在本子上記錄,很顯然是個重要的電話。趁沒有記錄的間隙用握著筆的手招呼小雲先坐。

  這通電話讓小雲足足等了十分鐘,在趙總放下電話時她的情緒正在接近不耐煩的邊緣。宋小寶的急脾氣被小雲的面子留在原地待了三幾分鐘,最終還是被自編的謊言騙出去坐在自己的辦公位置上。

  「小雲今天真漂亮!以後就不要穿正裝了。起來,讓哥哥好好看看,真好,不拘形式又活力充沛,更顯出青春陽光。改天得閒也去選套合適的穿穿,跟小雲比比,搶妹妹的風頭。唉,小寶呢?」趙總的一通讚揚並沒有讓小雲高興,反倒神情鬱悶。她看著偌大的辦公區域舉目無人,冷冷清清的,倒冷落了擺放齊整的現代辦公桌椅——倘若用空靈一說又不見山巒幽谷,喻以蕭瑟卻又立於鬧市。

  吳小雲緊縮眉梢,像主人一樣憂慮:房租水電,電話網絡,人員工資,生活消費,應酬支出等,是多大的一筆費用啊。她眼前模糊地出現酒店最困難時的情景,尤其對父母當初的近似絕望的焦躁記憶猶新。那種不祥的感覺如同遭受所有人的冷漠,孤苦伶仃地站在懸崖峭壁上,甚至一陣微風就能把人推進無底深淵。

  這種無由頭的想像產生在吳小雲的腦際,在她猛然發現自己在犯錯誤時為時已晚,已經給趙總的心裡留下了陰影。


  吳小雲意識到稀里糊塗地犯錯了,一時也找不出較好的補救措施。本來應該是喜氣洋洋的開場,在那樣輕鬆的環境中提出要求,效果肯定要好得多。可是,她一不小心讓不合時宜的善意把整個劇情帶進沉重里去了。

  這不是一個花季女孩兒該考慮的事,就算是純粹的、潔白無瑕的,也會讓人無法避免地聯想到一些模糊的含義。

  可愛的小雲!你的確在犯善良的錯誤。連趙總在你突變的情緒里也判斷失真,誤以為你還在舊情的泥沼里掙扎呢。

  聽到趙總說話的聲音,小寶走過來,機會難得,為了趕緊擺脫眼前的不利局面,小雲沖小寶說:「小寶哥,大哥說我穿這身特別好看,咋沒受到你的讚揚呢?」

  「懷疑你大哥說的是假話?我早就想說呢,沒機會呀。再說,我只能看得出好卻說不出好,讀書時學的形容詞缺胳膊掉腿的,不怕我糟蹋了你這身好穿戴。」

  「小寶哥夠狡猾的,不說得了,一說還有一堆讓我高興的理由。大哥,你說呢?」

  「怕你吧,就算不好看也不敢說呀。小雲,你大熱天地跑來不要說是來玩的吧?有什麼事嗎,是要我辦還是你小寶哥辦。說完了,我請你吃晚飯。唉,小雲,要不去我們食堂嘗嘗,哎喲,忘記了,你這酒店的老闆早該去指導指導。怎麼樣?」

  「好哇,吃大鍋飯去,還是在學校吃過呢,好多年前的事了,一說怪想的。」

  「小寶,你去安排下,讓何師傅加兩道菜,爭取讓小雲吃滿意,不然,兩個哥哥不好交待。」

  「小妹,哥去露一手給你瞧瞧,跟你的大廚比個高低。」小寶沖小雲笑笑走了。

  「大哥,小寶哥會做飯,你會做嗎?」小雲問。

  「多大點事,當然會囉,你肯定不行,在家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吧。」

  「在你眼裡我就是個沒用的主,只是個孩子對吧?是不是當領導的都愛用自以為是的透視鏡看待別人。」

  楊主任走出自己的辦公間,聽到趙總室內說笑的聲音就湊過去,快到下班的點了,沒有計劃的事要做,下一步就是等著吃飯。

  小雲站在趙總辦公室門口,又在若有所思地看著空蕩蕩辦公區,不過,她不再緊縮眉梢了。她正用無所不能的想像力量把辦公區域重新布置一番——每個辦公桌上是聚精會神的工作人員,正在埋頭於書寫、繪畫、計算和沉思。時而走動的人精神飽滿,行動快捷,把時間算計到每一個步伐上。那種充滿自信和快樂的忙碌寫在臉上,那種蘊含著無限希望的神情是非物質的力量帶來的精神享受……吳小雲夢幻般的笑靨恰巧被楊主任看個正著,她那副痴迷的神情掬態可人,靜靜地佇立著,有如玉雕。楊主任不忍打破這不可多得的寧靜,視同敬畏仙境裡的仙子。


  楊主任有意避開吳小雲的視線,背對著掛著主任牌子的房門,漫不經心地走走看看。

  「楊主任,您好,正想著找您呢。」

  「喲,是小雲姑娘,什麼風把你送來了。你這身裝束,冰清玉潔,飄逸清秀,黑白分明,說實話要是在外面我當真不敢認。」

  「看您說的,有那麼好嗎。來……來,現在本人正式向兩位領導詢問:貴單位是否招人,招哪類人員,我會根據自身條件應聘。不過,老爸有言在先,不許拿過去的關係說事。」吳小雲正式坦白了來意。

  楊主任和趙總幾乎是同時忍不住地笑起來,讓本來有點不自在的小雲更起疑色:是說錯了什麼嗎?還是別的原因。

  「小雲真有意思,像個演員,一會演了好幾個角色,笑死我了。」趙總第一次看到小雲表現出羞怯時的一點窘態——想像的和現實的在做著比較,在互換角色,在取長補短。碰巧發生在吳小雲身上,所以生出了笑料。

  「怎麼啦大哥,我很可笑嗎?」這一笑反把小雲拉回到過去無拘無束的狀態里,恢復了鎮定自若的本色。

  「請回答我的話,別用笑來搪塞我。」小雲較起真來。

  「小雲姑娘開的是哪門子玩笑,放著老闆不當,要來我們這看不到一點希望的單位。讓你來做老闆恐怕你也不會幹吧。」楊主任不知內情地說。

  「楊主任,看我像是開玩笑嗎?不過,首先是你們單位確實要招人我才來應聘,不能以人情打掩護,我吳小雲可不願意落那樣的壞名聲。」

  「走吧,六點半了,小寶早在等我們哩。」趙總說後就往辦公室外面走。

  這時吳小雲聽到外面說話的聲音,急忙想探個究竟,從趙總的身邊像泥鰍一樣滑過,出來看到三女兩男在一起說說笑笑。忽然間剛剛想像的就變為了現實,這一變化,小雲欣喜,像遇到一群兒時的玩伴,像是看到一團團跳動的火焰。

  「啊喲,是小雲呀,好久沒見了,怎麼有空來我們這裡?」小黃的聲音把另外幾人的目光全都引向小雲。

  小雲輕鬆愉快地飛舞著小手,甜滋滋地說:「大家好,我叫吳小雲,認識你們很高興!改天請大家去酒店吃飯。」

  熟悉就是從現在開始的,年齡相近的青年男女,幾句話,幾個笑臉,幾個眼神就能籠絡在一起,像以前都認識似的。

  飯桌上,小雲成了眾星捧的「明月」了。

  這個晚上,吳小雲喝了半杯啤酒,二十二年來的頭一回。酒的滋味給了她深刻的印象,讓她在很長時間反覆地考慮一個問題:別人喜歡的不一定就是好東西,像酒一樣。既然認為不是喜歡的東西為什麼還要勉強喝呢,這就是人的寬容和忍耐,有對人的,也有對物的,有如生活的真諦。

  小寶準備得很充分,有白酒兩瓶,有啤酒十瓶,有飲料四聽。

  趙總看著圍在一起的十個人,舉起酒杯說:「算是公司開業的預演吧,希望大家高興!」

  別說,這個預演達到了很高的熱度,沒有一個人假情假意。恍如一堆璞玉在黑暗中互相給予靈光,那種無意識的賦予和接受都反映在理所當然上。

  吳小雲記不清這空前的歡喜和快樂沉默在記憶的哪個時段,回憶起來是那麼的遙遠是那麼的陌生——虛飄如蒼穹的幻影;魔化似深谷的幽靈。既然如此,何不堅定地抱緊眼前的這份美好!

  從四月八日到七月八日正好是三個月,到目前為止,辦事處和諮詢公司的手續仍沒辦完。小黃說,根據相關工作人員的回覆,估計還要等半個月。

  政策性帶著人為的鬆懈,處處顯示在社會的大屏幕上。等待成了社會發展的必要,並在民眾中習以為常——所有人對回執聯上註明的期限忽視到輕視的地步,致使忘記了對那份政府的溫馨提示報以崇高的謝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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