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09-13 00:11:23 作者: 柳絮飛
  趙主任把馬局長送到下榻的酒店,似曾路過熟悉的路段。想了一會兒才發覺鄭小玲就住在附近,他拿起手機撥通了小玲的座機,果然就在酒店的后街。

  夜裡十點,繁華正濃,娛樂場所的音響高亮出悅耳的旋律;摩的橫衝直撞,驚嚇出女郎的怪叫,藉此免費享受女人的摟抱。各色頂著耀眼標誌的的士在飛奔,不甘於非法者的掠奪減少錢包的厚度。百年不遇的賺錢好時光,別浪費了實現願望的一分一秒。

  趙主任停好車,拎上剛買的小玲喜歡吃的夜宵,不慌不忙地走進電梯。

  小玲穿著睡衣等在門口。這是幸福的前奏,她喜歡這種等待時的小小折磨,並能很快地轉化為歡愉的力量。

  門沒關嚴,手上的東西還吊著,趙恨水就被鄭小玲嚴嚴實實抱住了,熱情而激烈。這是每次見面時必需的儀式,用實際行動表達心中的盼望。小玲不再像當初時電話黏他,似是發現了男女之間保鮮的新技術。她認為黏得太緊反而適得其反,倒不如讓對方自在些,別錯當成了是一種負擔。

  趙恨水有了廣西綜合開發項目這單業務,奠定了全年計劃的基礎。餘下的一個多月就算談不攏一單業務,仍屬於超額完成任務,致使他心情尚好。輕鬆的心情固然有它積極的一面,但也容易產生滿足消極的思想;這不,他輕易地找了個就近的說辭,闖進他與鄭小玲的溫柔鄉。

  他喜歡鄭小玲,下這個結論是反覆比較的答案。娟子是合法的妻子,是鄉情是親情是愛情的混合產物;是兒子的母親,是父母名副其實的兒媳婦,是親戚朋友公認的賢妻良母,是社會認可的有學識有前途的國家幹部。冠以再多的頭銜又能怎樣?終不抵小玲給予的酣暢。論姿色,娟子除個頭矮點,別樣難分伯仲。論文化,早年的大專一定與幾年後的本科生齊名。唯有人民大學的名聲太響,具有不可比擬的優勢。這樣的比較毫無意義,趙恨水的實際行為已經說明了一切。他十分清楚這是一種沒有結果的行為,可鄭小玲的影子卻時時纏繞著他,像一叢生命力旺盛的藤蔓紮根於心,清除已無可能,除非把心摘掉。吳小雲呢?論比,除沒有受過正規的高等教育,靠個人的努力和已獲得的成就,完全達到了本科以上的水平。他的優勢突出在容貌和年齡上,個頭比娟子稍高,形體應有過之而無不及。面孔的精緻程度是她引以為傲的亮點,常能叫人駐足。然而,她的一應優美對趙恨水來說不抵鄭小玲的一個富有挑戰性的表情。趙恨水不得不承認只有和鄭小玲在一起才能做到全身心地投入。

  「去洗吧,想什麼呢,來了就踏踏實實地,別影響了我們的生活質量。」鄭小玲對坐在沙發上的趙恨水說。

  「想起剛才那輛摩托車,差點蹭到車上。這幫人好瘋狂,跟飆車差不多。」

  鄭小玲難掩驚愕之狀。說道:「哎呀!忘記告訴你了,聽說前面那條街經常發生交通事故,尤其是晚上,以後千萬要當心!」

  「嗯,好。啤酒還有嗎?」

  「當然有,怕我跟別人喝了。你這個可愛又可恨的傢伙!」

  「那可不一定。可愛又可恨才顯得真實。」趙恨水詭秘地一笑,伸個懶腰。

  「好呵,那就天天住在這兒,讓我一邊愛一邊恨,看你能受得了幾天。」小玲拿出啤酒,把宵夜的食物攤開。「這麼晚是在這邊有事嗎?」

  「廣西的那個項目今天簽約了。吃完飯我送他們回酒店。巧了,正好在你附近。」

  「不錯,趙主任又有一筆大進項,值得慶祝;來吧,Cheers(乾杯)!」

  「為了我們的緣分,one more please(再來一杯)!」

  「親愛的!跟我們的緣分有關係嗎?」

  「關係大著呢,記得那個狂風暴雨的下午嗎?那是這個項目第一次洽談後送他們去機場回來的路上發生的事;非彼即非此。我說的有沒道理?」

  「那不改寫了『福無雙至』!這哪是一單業務,簡直就是丘比特的金箭,彌足珍貴啊!」

  「很有紀念意義是嗎?」

  「肯定啦,我們可要好好珍惜!這單業務的量有多大?洽談的時間夠長的。」

  「還行,六七百萬吧,屬於大單業務。」

  「謝謝趙主任又給我的業績加碼了,可是,我再也沒有更好的東西給你,會不會失望呢。」

  吳小雲回到家沒有一點睡意,懶洋洋地洗個澡,靠在床頭上胡亂地想。她喝了一點酒,不多,清醒得很。第二次去一個給了她深刻記憶的地方,難免會勾起一些回憶。吃飯的時候尚梅與她交談的時間不多,但閃爍的眼神傳出了只有她們兩人才能領會的含義;這種眼神讓她害怕,也讓她禁不住回味。所處的狀態如同合夥幹了件偷竊的大案,一面喜不自禁地欣賞到手的財物,一面提心弔膽同夥的粗心大意,唯恐把只有她們兩人的秘密不小心吐露出去。後悔不該合夥前往,要是獨自一人,何必這麼煩憂。

  小雲拿起手機,一看十一點過了,她在猶豫,他這會在幹什麼呢?這麼久了,一點不想我嗎?睡了嗎,或許在看書,或許……她的猶豫終究沒能阻止住撥通他的手機。

  趙恨水剛要脫衣服電話響了。鄭小玲順手拿起他的手機送到他手上。

  小雲沒說話,聽著。手機里傳來喂喂兩聲,熟悉而親切的「小雲」沒出現,反而出現了一聲嬌滴滴的女音:「當老闆真不容易,這麼晚還有電話。」

  電話掛斷了,趙恨水為之一震。他明白小雲這個點的電話意味著什麼……趙恨水暗自悔恨,思忖到被外界標榜的聰明才智在這個問題上怎麼就冥頑不靈了呢。

  他知道不管是有意還是無意的躲避方式終不是個好辦法,越早解決越好,不然對小雲的傷害會越來越深。

  「親愛的,怎麼回事,心不在焉的樣子。快點,我去開水,時間不早了。」


  躺在床上,鄭小玲觀察著他的一舉一動,沒有把聚少離多的時間充分利用到迫不及待上。

  趙恨水沉默良久,鼓足勇氣,把與小雲的恩恩怨怨一股腦兒地細數給了小玲。

  「哥!把小雲的電話號碼給我,這件事交給我了。我會把她當親妹妹待的,好妹子,姐害了你,姐對不起你!」

  「玲子,跟你有什麼關係,都是我造的孽!」

  「不!你的錯也是因我而起,再說你的錯就是我的錯,我必須負這個責任。」

  謎團由兩個相關的女人一絲一縷地解開,一個月後他們三人有說有笑地坐在一起,復原到正常的狀態。而小玲與小雲成了無話不談的閨蜜,每周至少要相約一次。

  由此,趙恨水與鄭小玲關係由單純的男女之愛上升到信任與依賴的高度,彼此在對方的心裡占據著十分重要的位置。

  吳小雲的豁達並沒有因為一個未婚女子的屈就,委身於一個大自己十歲的已婚男人又不受這個男人的待見而感到憤怒。她的遷就有幾種原因——其一,趙恨水從沒有對她有過感情方面的暗示。其二,自從認作兄妹後,在工作生活兩方面他確實盡到了一個領導和哥哥的責任。桂林之行,酒後亂性,該不是他的本意。現在想來更有據可依,依據情理,後兩晚上睡在一起用起承轉合來形容未必是強詞奪理。何況時間不久,她的一夜風流卻荒唐得不可理喻。假如他真的是想像中的痴心情種,將會是她多大的負疚?一過一錯,事出有因,權且彼此彼此罷了。

  前因後果,細細評過,她釋然於懷。如九天的陰雲初露雲霽,心胸敞亮開來。時有憶起,便以一廂情願的擔當,把那份額外的情感插曲珍藏在內心深處。

  可憐的小雲!不可否認你是一位了不起的姑娘。能在這麼短的時間裡把過去的、現在的、將來的串在一起思考,化解了一般女人一生都難以消除的心理陰影。

  一個月後,馬局長來了電話,邀請趙主任參加元旦舉行的商業綜合項目的開工大典,要求提前告知參加人數,好安排席位及住宿。

  政府的鋪張行為是為了充實某些個人的腰包,或是充實小團體的保險柜。參加這樣的活動,要麼是項目的依賴方,要麼是項目的被依賴方。依賴方是政府相關職能部門,同為政府服務,部門之間的關係並不能被政府二字約束得同心同德。他們各為其政,把哪些是該做的哪些是不該做的,哪些是積極配合的哪些是根據部門和個人的需要配合到什麼程度的,哪些是不該做的但根據情況又可以想辦法做的,哪些是明著做的,哪些是暗著做的,都精算到無以復加的地步。別天真地相信官官相衛這句話,也不必替他們擔憂互為掣肘睚眥必報。他們十分默契,在利益方面比商人之間的規則更富有創造性。他們溫文爾雅,和顏悅色,緊鎖著憂國憂民的眉頭,深邃的目光望向遙遠的地方。而另一種思索一點不影響公眾眼中的形象——一碼歸一碼,親兄弟明算帳。

  應付依賴的一方與應付被依賴的一方有不同的應付方式。一是官方之間的關係,一是官商之間的關係。二者性質不同,利益的交匯點不同,處理的方式也就截然不同了。國人的慣例,形式上必以官方為先,而後再依次排序。

  被邀的官方參加人員享受著優厚的待遇,尊崇是一方面,臨別必有禮品,堂而皇之地受之不說,還可以有意無意地發表議論,弄不好會出現拒收的尷尬,把該辦的事拖著,理由總不難找。

  項目的被依賴方則正好相反,參加人員恭敬有禮,既表露出參與項目建設的幸運,又表露出捨我其誰的實力,信心百倍地藉此彰顯一番,為公司的形象代言。


  兩者相較,項目的發起方在形式上偏重依賴方。實際上跟被依賴方才是真正的同舟共濟。

  趙主任在接到馬局長的電話時不假思索地說:「老兄,我贊助多少才夠面子?」他以投石問路的方式以攻為守,看對方的反應再作打算。

  「來的都是客,你卻不一樣,你是兄弟!稍後余總會給你聯繫,一切由他負責。辛苦跑一趟,帶好幾張嘴,抹上石灰就行了。哈……哈!到時兄弟倆好好聊聊,互通有無,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嗎。」

  「老哥捎帶著把我罵了,不過我喜歡。這樣好,交往起來沒壓力,輕鬆。」

  「英雄所見呵!難得,難得。」

  不是趙主任算計,確是有言在先。藉此驗證馬局長說過話,算不算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呢?以前,遇到這種事,趙主任厚道得別人不得不厚待,這次反著來,一改過去的風格,搞不懂是何種原因。

  臨近前一周,余總再次來電催問趙主任索要參加人數,並以徵詢的口氣提了個小小的要求,希望帶上宋部長,抽空痛快地喝上一頓。

  為此,趙主任與楊書記當作大事一樣地商量了一番。起初,雙方的意見不一,各抒己見,互讓對方帶隊前往,理由不可謂不充分。一個說政治是不能脫離黨性的,黨指揮槍的原則是制勝的法寶,身為黨員我們必須無條件地貫徹落實。一個說業務上的事就像軍事幹部指揮打仗,要有高度的集中性和統一性,哪怕錯了也比亂了陣腳強。再說,對手認的是你,我去了算老幾,瞎掃了別人的興。

  他們真真假假地搗鼓了好一陣子,扯到後來自己都想笑,末了,楊書記說:「你就和小寶去吧,放心,小寶的工作我來干。你去了比我帶多少人都管用,小寶去正好滿足了他們的要求,這多好,文的有你指點江山,武的有小寶衝鋒陷陣。」

  「說得好像去受累似的,這可是一門心思地吃喝玩樂,此等好差又讓給小弟了,兄長豪氣。」

  「委屈你了,又要受鞍馬勞頓之苦,沒辦法,能者多勞嗎,要不我哪能過上偷閒的好日子。」楊書記說得由衷,及至有點動容。

  由馬局長湊成的一種迫於無奈的助人關係,抬高了趙主任在余總心目中的地位。宋小寶跟著趙主任風風光光地享受著余總周到的接待,比平常外出多了一些特殊的待遇。

  宋小寶不得已是不大願意出差的,他把分內的工作看得十分重要,別看大大咧咧的,細緻起來惹出過不少笑話。跟趙主任一起情況就不同了,他們之間那種自然的親近感有時像是一種責任。一聽說要跟趙主任出差,心中覺得無比踏實,好像只有他才能保證趙主任出入平安。

  信賴和倚重容易產生盲從,宋小寶對待趙主任一直處於這樣的心理狀態。

  「小寶,余總特意請你去喝酒,看來你的面子夠大了。」

  「我狗屁面子,有也是沾你的光,又故意奚落我,好意思!」小寶撇著嘴角說。

  「這次可不一定是沾我的光,別把我捧得太高,我看是趣味相投的原因,他們喜歡你的性格。也好,多條聯絡的路說不定會有新的收穫。」

  「跟你一起我除了照顧好你的安全,只管放開肚皮吃喝,別的啥鳥事不聞不問。」

  「我有手有腳的憑什麼要你照顧,我連管好自己的本事就沒有嗎?你管好自己得了,別讓我伺候你。」

  「喲,你這說得還得了,什麼時候要你伺候過我?傳到別人耳朵我宋小寶咋做人。」

  「喝酒可要悠著點,別再遇到什麼事總是看著我,好像幹什麼事非得由我來支配。

  我可不貪圖這些,你是不了解我還是故意裝的?」

  「是你想多了,習慣了,一到緊急關頭就自然地找你拿主意,誰叫你是我領導呢。沒主意了,不找你找誰?找別人我還不放心呢。」

  「現在學得油嘴滑舌了,想去當業務部長?」

  「幹不了,幹不了,多大能耐你清楚,行了,不跟你說了,我得去準備準備,免得一不小心又挨吊。」

  「好你個小寶,我平白無故吊過你,倒打一耙不是?」

  「忘了吧,上次吊我沒孝心。不過,至今我還在後悔。說真的,你應該狠狠地吊一頓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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