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廣西的項目到了收尾階段，合作還算順利，至今未出現大的紕漏。在商業綜合樓籌備慶祝開業大典之際，馬局長以極大的誠意邀請趙主任光臨，開業大典定在八月一日，希望趙主任前幾天抵達，帶上相關人員，結算項目的款項。

  因黃鳴遠和胡小明已成夫妻，胡小明不宜再做出納工作；經調整方亞男現在是財務部副部長兼出納，胡小明調到綜合部當副部長了。

  去廣西有項目結算的任務，少不了該項目的具體負責人吳小雲，少不了財務主管黃鳴遠。趙主任參加是象徵性的必須，楊書記代表不了。另外是宋小寶，可去可不去，但趙主任心裡清楚馬局長和余總是希望他去的。正趕上袁方在挑選新入職的警員，需要宋小寶的輔助，這節骨眼上，袁方怎麼可能讓宋小寶耽誤幾天。想想也只好帶上方亞男，去了再說，問起時再作解釋諒也無礙。

  尚梅和吳小雲一直保持著溝通，工作中的聯繫是一方面，主要的是占了關係論中普遍認為的三要素之一：一起扛過槍的，一起同過窗的，一起嫖過娼的三鐵之中，她們倆占了最後的一項，而又是最有隱秘性的一項，這種關聯的可靠性往往要高出前兩項，更別說是女人了。

  她倆聯繫得相較頻繁，除了工作上的，有事沒事的一個月總會抽空說說閒話，不計較誰主動誰被動，不擔心誰打擾了誰。

  尚梅副科轉正科特意打個電話，在吳小雲送出祝賀時，她一樣表現出了普通女人占了便宜還賣乖的特性。還說退休時弄個副處級算了，不喜歡官場上爾虞我詐那一套，把心思放在生意上，多賺點錢一樣重要。

  她四處奔走，多方遊說，以幾家合作的形式在市區一處清幽的樓體上掛上了桑拿中心的招牌，讓原本清靜的一片閃爍著五彩的色光，近乎蕭條的道路不久便車水馬龍了。

  吳小雲曾答應過她，如果能抽開身就去參加桑拿中心的開業儀式；臨近時卻被事務纏繞脫不開身未能成行，只好禮節性地送了一個署名深圳某某單位的花籃，給了尚梅賓朋四海的光榮。

  尚梅知道吳小雲這次一定會去參加商業綜合樓的開張大典，早早地就說好了到時去她的桑拿中心體驗一把。吳小雲嘗試了第一次，第二次有了第一次打底，多一次和少一次還重要嗎？貪官的錢財越來越多就是受到了這樣的啟發，是錯是對，是恥是榮，一句無所謂就輕而易舉地解決了。人在動物中的綜合記憶力是最好的，又是最不長記性的動物。

  凡事只要有了第一次，在第二次來臨時，不僅忘記了第一次後的悔悟，反而會懷著對第二次莫名的期待。恰逢吳小雲的心緒正處在時好時壞的狀態，所以，對尚梅的美意持未置可否的態度，甚至有了故意麻痹當前糟糕心情的一種報復性的盼望。

  一行四人提前三天到的，余總親自接機，熱情勝過親人。

  晚餐安排在政府招待所，據說是全副市長要求的。為此余總取消了訂好的酒店，在招待所開了四個房間。

  全副市長講究有始有終，他認為這樣才是圓滿。暫時把高高在上的威嚴隱蔽到和藹可親中，通知馬局長晚上他也參加接待趙主任的宴席。

  趙主任沒有把全副市長參加晚宴的消息當成驚喜，用己方的付出換來的面子與普通交易沒什麼區別。官員出售的是職務和對應的權力，商人卻要用真金白銀去購買，到頭來在不明真相的人眼裡官員是多麼的大度和親民，稍有不恭，反會遭受不識抬舉的唾棄。

  這宗交易全副市長獲利五百萬，馬局長三百萬；余總計劃外賺了二百多萬，他的二百萬所得是對八百萬資金轉移的報酬，用二百萬的報酬扛下轉移八百萬的風險，他沒有一點猶豫，也不敢有一點猶豫。

  趙主任運用聰慧的大腦，動了動幾個小小的數字，在邏輯承認的前提下，輕易地把國庫的錢多弄出一千來萬，幾經輾轉到了私人的腰包。他算什麼人呢？是好人還是壞人？

  連他自己都不明不白。怪不得頭腦清醒的老百姓說：不好賺的是錢，好賺的是數。這句有點哲學價值的話，出自平常百姓之口，是否讓一些官員汗顏，其實未必，若論妙語，儘是上乘之作。他們的深奧可不會停留在口頭上，而是傾向於實用性，那才是為官一任的價值所在。

  晚宴在一片祥和的氣氛中開席，有全副市長蒞臨，規格提高了一個檔次。全副市長親切地把趙主任拉到自己的身邊坐下，臉上堆起慈愛的笑容，像一個親近的長輩誇讚大有作為的後生，吸引來一大片羨慕的目光。

  飯後四個人去了四個地方。趙主任由馬局長作陪，吳小雲上了尚梅的車，方亞男被余總領去見徒弟，黃會計不太情願地隨著羅科長走進KTV。好在方亞男一小時後在幾個徒弟的簇擁中和余總一起來了，黃鳴遠才不至於孤單。

  方亞男違背了婚後收禮的習俗，硬是卻不掉余總及幾個徒弟的禮金。拳腳場上的女漢子，在溫暖的情誼中差點落下了感動的淚！只好說出一連串的謝謝。

  吳小雲在尚梅占有百分之二十股份的桑拿中心重溫舊夢，以購買的服務折磨男人，暫時躲開了留有感傷的招待所。

  這是當地的第三家桑拿會所，規模較之前兩家偏小，色調則有過之而無不及。後起的優勢在於規避了新興產業的適應期，在於借鑑了別家所長，在於補齊了別家不足。把恰逢其時這一形容詞用到了極致，效益自然不落下風，穩穩地占住了排行榜第一的位置。

  經營快一年了，收回了百分之七十的投資。尚梅心情特別地好，在合作夥伴中常以當初的英明倡導為榮，雖不是大股東，卻有著舉足輕重的話語權。

  她為了好友吳小雲，行使了每月三單的免費權，開了一間豪華的仙樂房，供好妹妹享受人生。

  商業綜合中心開業這天，人流如潮，聲若鼎沸。各色鋪面的讓利優惠把各種需要的人流誘導得如縱橫交錯的流水，在混亂中流竄……呼叫失散兒童的聲音，呼叫失散同伴的聲音，一浪高過一浪，在三座五層扶手電梯的空間裡碰撞，混合出驚慌的交響。

  原計劃的保安人員被人潮淹沒，稀釋得不見蹤影。客商之間、客客之間的糾紛不斷，打架鬥毆時有發生。有無意的，有有意的，有藉機偷竊的，有藉機揩油的。大千萬象，在氣派宏偉的現代建築群的繁榮經濟中競相紛呈，不失為蓬勃發展的一大奇觀。

  局勢越來越混亂，組織方預感到事態會進一步擴大。趙主任和馬局長在一起，全副市長露了一下臉，覺得身體有點不舒適就提前離開了。看到馬局長焦急的神情，趙主任建議趕緊想辦法採取必要的措施來控制混亂局面的進一步惡化。馬局長不敢怠慢，立即請示了上級領導，把現場的情況急迫地做了簡明扼要的匯報，並著重強調如事態得不到有效的控制一定會出現傷亡事故。馬局長的請示引起了市委市政府的高度重視——反映了當地經濟發展的標誌性建築，反映了當地政府謀福於民的集商貿、餐飲、休閒、遊樂於一體的大型商業中心，是本市首例重金打造的，具有劃時代意義的象徵；正負兩面的影響之大，足可以成就一部分人的未來、葬送掉一部分人前程。

  兩個小時後，大約有兩個連的武裝部隊手持防暴治亂的器械以班為單位迅速地穿插到每個樓層，強制地行使著威武的權力，稍有反抗，必遭毫不留情的制服。

  一度失控的場面暫時得到了安穩，可後果令人痛心：二死五傷，三個小孩失蹤。

  對這件公共事務中發生的事故，政府出面做了深刻的檢討，承諾了對受害人的撫恤，對受傷人員的全力救治，對失蹤兒童的全力尋救。

  追責是官方必須做的，往往在漫長的過程後，這件事的影響已淡化到無關痛癢了，不再是民眾議論的話題。

  開張慶典的組織方沒有做到未雨綢繆，卻在亡羊補牢上用足了功夫，大談特談公共場所的維穩，把人員流動性大的場所視為洪水猛獸，儘可能地放大了治安的投入，給余總的物業管理公司增添了意外的收效。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余總負責維護秩序的安保人員在這次大型活動中毫無建樹，卻不僅無過，反而受到了高層的側目，把隱藏在別人災禍里的福氣不費一點力氣地拿到自己手中。真是，時來天遂人願，背運晴空暴雷。

  當日下午，趙主任一行離開了廣西；馬局長忙於善後，再也無心暢享輝煌了。幾個人在回程的路上，雖心有餘悸，但慶幸合作已告一段落，暫且沒留下後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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