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09-13 00:11:50 作者: 柳絮飛
  當初市場化的房地產並沒有日後的火爆,轉型的適應期需要一個過程。月薪幾百元至上千元去動十幾二十萬的房產,除有多年舉家的積蓄,或者超出正常很多的收入,要麼就是抓住了機遇賺得盆滿缽滿的老闆。不然,都會有心無力。編制內的剛需,是不得已,應該是當時支持房地產發展的有力支撐。

  沒有人能準確預知五年十年後的變化,大多以循規蹈矩的眼前生活來規劃吃穿住行。所以眾多的樓盤,總體上處於一種不冷不熱的態勢。

  過了一周,趙恨水陪著鄭小玲去辦理了購房手續。一次付清的手續很簡單,當天就收了鑰匙;待稅費交齊,房產證不出一個月能順利到手。

  現樓的好處可以立即裝修,鄭小玲要的就是越快越好。招攬生意的裝修工,在新樓盤隨處可見,只要談好價格馬上開工。為了鄭小玲,趙恨水真的夠拼的,上午辦好的手續,下午就找好了裝修師傅,並議簽了一份合同。

  裝修師傅看完合同,驚得張大嘴半天說不出話:什麼也瞞不了你,真看不出你們當官的比我們天天幹活的還懂得多!

  幫助鄭小玲完成了購房的大事,趙恨水一時輕鬆多了,像是出於一種虧欠的補償,終於等來了卻心愿的時機。

  鄭小玲因此更堅定了不婚的信心。她在與家庭關係的比較中,否定了情人關係的不利因素;只要是經濟獨立,只要是相互間沒有企圖,遠比固定的家庭生活富於想像——一種是散漫中凝聚,一種是凝聚中散漫,一種是沒有約束的自然,一種是自然中的約束。在鄭小玲的回憶里,趙恨水為她做的事件件都不比合法的丈夫差,那又何必非要用一種形式來增加煩惱呢。生活是自己的,不是給別人看的,虛榮地活在別人的目光中,哪有活在自己想要的感受中實在。

  大約過了一個月,趙恨水神不知鬼不覺地購買了一套一百二十九平的房子。新開發的樓盤,兩年後交房。

  為此,他特意休假一周回去和娟子商量,並囑咐娟子別告訴任何人。對丈夫購房的想法她說:「你定吧,我也談不出好不好,有閒錢就買吧。」

  鄭小玲的房子全部裝修好花了三個半月的時間。什麼時候搬家,搬家要不要擺酒,她又拿不定主意。趙恨水只給了一個建議,房子裡的氣味很大,最好放兩個月再入住。

  擺不擺酒讓她自己定,不參考任何意見。

  時間在晝夜往復中過去了一百八十個來回,多了一個公元年,仿佛沒看到明顯的變化,一切像是在重複昨天。

  鄭小玲的父母堅持請風水先生在拇指與其他四指間的彈跳中抓住了一個吉祥的好日子。她現在也算是中小企業的小財神,消息一經放出,積極祝賀的呼聲很高,一時電話的占有量超出平常的幾倍,就算是正常的業務,也少不了一句懇切的要求:定好了搬家的日子一定要通知我。

  吳小雲接替了趙恨水的任務,充當了姐的小妹、嫂子的小姑這樣的角色。經鄭小玲授意,在自家的酒店為她籌備了五桌。鄭小玲唯一的遺憾就是她最希望能來參加的人偏偏是最不合適來參加的人。她在眾人面前歡笑,她在私底下落淚!

  趙恨水用一個找不出瑕疵的理由避開,出於多方面的考慮——小玲是性情中人,害怕她一時控制不了感情而做出過分的舉止。在眾目之下,當著她父母的面,總有說不清道不明的窘態。至於同事與朋友之間頂多是個不妥,斷不會生成流言蜚語。思來想去,他覺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鄭小玲用紅紅的眼圈理解了這樣的無奈,也是明智的。

  接下來到了關鍵的節點,猶如大戰前的寂靜,雙方保持著謹慎,等著開始又盼著結束,心中忐忑不安。

  這是雙方迴避不了的話題,趙恨水該拿出男人的氣概了。他主動約了鄭小玲,定在周末去海邊住一晚上。

  鄭小玲歡喜雀躍,當即聯繫了一個她幫助過的企業主,在海邊的一家五星酒店訂好了一間中型套房。

  已是十月的天氣,沒有秋天的一絲涼風,好久沒下雨了,陽光在雲淡風輕的空中由著性兒地把熱量灑向大地。穿著休閒的短衣短褲一樣散不去體內的熱量,光溜溜的腿腳仿佛走在騰騰的氣浪中,並有些微的刺痛。沙灘上的光焰在晃動,裊裊蒸騰,像一縷縷金黃的影子在膚色各不盡同的半裸的軀體間盪浪,把一個個男女推向大海。正是下午四點的光景,正是海灘上最迷人色調,光與光的組合,光與色的組合,陰與陽的組合,美麗與醜陋的組合,純清與妖艷的組合,高尚與卑鄙的組合……在天然的山水之間盡情地顯露出來,不論一時的欲望是否公允,為的是一時的擁有和一時的釋放——正如放開了胸懷才能擁有大海。

  趙恨水和鄭小玲在酒店換好了泳裝,披上一條潔白的浴巾,走向沙灘,走向酒店專用的遮陽傘,放下手上的礦泉水,取下肩上的浴巾,走向清涼的海水。

  他們在咸澀的海水裡戲耍了一個多小時,用又澀又鹹的海水包裹著甜蜜,輕快地忘乎所以,似乎忘記了此行的終極任務。

  吃了晚飯,在沒有陽光的海灘上,他們漫步於一來一回的白浪邊,任海風輕拂,聽浪花細語……

  「哥,一輩子都能這樣無憂無慮就好了。」

  「假定是,那麼,今時的無憂無慮便是明天的煩惱。」

  「為什麼這樣說?」

  「十年前你在做什麼,讀書吧。在想什麼,畢業了找份工作,有穩定的職業,有穩定的收入。現在呢,早就實現了,是吧,如果還生活在十年前的願望里,是不是明天的煩惱呢?我們沒少聽說『彼一時此一時』這句話,其實大家都在這句話里掙扎,無休無止地掙扎。」

  「哥,你老是把問題放進前因後果裡面去想,我做不到,多數是即興而為,可能是受性格局限吧。」

  「即興也好,因果也好,歸根結底差不了多少。譬如說,過去做的事是錯的,放在今天是對的。過去想的是對的,今天卻是沒用的。很多人喜歡標準化,遇事總愛自詡有先見之明,用一時的標準去套用多時的對錯——或用過去的來否定現在的,或用現在的去否定過去的。我現在越來越務實,是因為我哪裡知道今天做的放到十年二十年後到底是對的還是錯的呢。」

  鄭小玲雙手抱著趙恨水的一條胳膊,隨同話語的延續抓得越來越緊,時不時偏過頭看一眼他直視前方的眼睛。

  儘管海邊的溫度較之別處偏低,走一趟下來還是免不了出些汗水。回到酒店,稍坐片刻,就進了衛生間。

  他們泡好茶水,坐在臨海的陽台上。朦朧的夜色把大海變成了一團深沉的霧,霧中是看不清的未來。


  「小玲!為了我們的感情,我決定答應你了,並不提任何附加條件。」

  鄭小玲落淚了,但含著一臉釋懷的笑意。

  那一夜他們恩意綿綿,把造人的偉大與本能的愛欲有機地結合一起,希望儘快地如願以償。

  趙恨水並沒有把問題一攬子化,沒有把倫理上的事物與其他事物等同視之。他想用概念的模糊來安撫兩個靈魂互通的人,鄭小玲確定的需要是前提,只是在選用上更貼近了傾向,他認為順應了這樣的傾向不僅沒有危害性,反而會有益於社會和個人。

  為了理解鄭小玲不婚的決定,為了滿足她又要做母親的願望,還要配合她去醫院備孕的謊言,趙恨水答應得很乾脆。

  鄭小玲早就寫好了休假申請,並且早就與行長有過溝通。可謂是萬事俱備,只欠東風了。東風應時而生,她自然就迫不及待地在周一辦好了休假手續。幸虧行長是個通情達理之人,同意她在身體允許的情況下不必全休,根據身體狀況臨時請假,免得請假時間太長,工資與獎金都受損失。

  行長的話讓她感動,但她也知道:如果是前任行長,如果沒有趙恨水幫她鋪就的總行關係,真不知道有沒有這種可能。

  當她在下一個溫柔鄉里把這一喜訊告訴趙恨水時,他卻風涼地說:「沒什麼呀,未必你不知道自己是個大美女嗎?」

  「別貧了,我行長是個女的。」

  「女的怎麼了,有同性傾向的也一樣。」

  「真拿你沒辦法,她女兒快結婚了。」

  「這就對了,賣個國家的人情,收份私人的大禮,何樂而不為。」

  「你喲,說正事呢,有完沒完。哎!她女兒結婚真得送點像樣的禮品。」

  「開玩笑的,不過,送份像樣的禮物有必要。到時我幫你挑選,禮品可以普通點,包個像樣的紅包才是關鍵。」

  「沖她說的暖心話,真得好好合計合計,可別讓她說我不會事。」

  「鄭大主任被行長感動得犯難了?宅心仁厚啊!說明一點,被人感動得太少,當習慣了他人的感動,就不是一般的人物了。」

  「我能想到那麼多嗎?你做到了?」

  「我只能說想到了。做到談何容易,我的水平能想到已經夠了。如果一個人能把想到的都做到,少說也是個將才。」

  「你呢,算個什麼才?」

  「充其量比庸才高那麼一點點;有時像個人才,有時像個蠢才。」

  鄭小玲陡然間笑得前仰後合,好久才穩住晃動。「我的確好喜歡你這個樣子,真不真假不假的,特別地有意思。」

  「還有意思哩,小心我把你騙著賣了,還傻乎乎地幫我數錢呢。」

  「從認識的第一天開始就準備好了,反正是你的女人,愛咋樣咋樣,認了。」

  自從兩人達成了一項重大的決議,他們之間多了很多話題,過去不那麼大膽說的話,現在卻能脫口而出。

  神靈的說法有很多種,於是,就有了遇難成祥之說,好事連連之說,想啥是啥之說。

  把這類好事歸功於神靈的佑護,敬畏地歌頌神靈的威力——救蒼生以危,助蒼生以幸,延蒼生以樂……教世人在不盡如人意之時寄託於一種僥倖,或許是改變生活態度的一劑妙方。

  鄭小玲懷上了趙恨水的孩子,她一心想的是得益於神靈的恩賜——在那最盼望而又最沒有把握的幾天裡熬出了歡喜!她把所有感恩戴德的話用一種禱告的方式虔誠地送給了神靈;她把自然產生的與神靈沒有半點關係的功勞全部記在神靈頭上。人的驚喜與神的驚喜最大的不同處在於:人有了驚喜會通過物質和精神或合二為一的方式,虛擬一個旁人不敢褻瀆的出處以行報謝之法,而神靈受到了不該有的禮遇是怎樣的回饋就無從知曉了。從這點看,人與神打交道肯定占不到便宜。這不,趙恨水的功勞輕易地從他至愛的人手中轉給了第三方,著實當了一回冤大頭。看來,所謂的神靈也有不地道的時候,不分分內和分外,一股腦兒地收下,連聲謝謝也沒有,還不如凡人做得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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