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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七 書生剛氣

2024-09-13 00:16:20 作者: 張守權
  岑生橫下一條心,還是那句話:「你們愛怎麼就怎麼!」這一種倔勁,使他陷進不能拔出的境地。他的思路是獨特的,他的頭腦是混沌不辨的,只是由著性子,走到哪是哪,甚至寫「申辯材料」也不拘一格,由性去寫。現在他好像不是來坐牢的,而是被請來的專業作家,按時按量完成寫作任務,交出一篇又一篇稿件。

  岑生上交了一份材料,其本意是要為自己辯護,可是內容卻是他心裡想的不吐不快的話,不但起不了什麼作用,其實會適得其反。題目叫《「言論罪」是歷史的垃圾》,內容如下:

  少正卯給學生講課,傳授自己的學說,現在有人說他是革命者,是一個法家改革派,而被奴隸主階級的代言人儒家孔老二殺害了。為什麼要在這兩種人身上加一些對立的頭銜呢?法家被儒家殺了就要批判他,那儒家被法家殺了就是應該的嗎?這樣說來,曹操殺了孔融是應該的,因為曹操是法家,孔融不但得罪了法家曹操,而且據說是孔老二的第幾代孫子,似乎更應該殺……嗨,這亂七八糟的都是些什麼呀!我們發現這些被殺者,本身就沒有什麼要殺的罪。少正卯講課,並沒有組織反革命集團,只有言論而無行動,沒有犯顛覆政權的罪(說他「亂政」,那恐怕是被當政者「認定」的)。楊修只說了「雞肋」沒什麼味道,耍了一個小聰明,更不該殺。蘇格拉底也犯的是言論罪,結果成了政治鬥爭的犧牲品。周厲王不讓人說話,凡是隨便議論朝政的人都要被抓來殺掉,弄得人人都不敢說話,只能用眼色交流思想。這種做法看起來很奏效,其實不但不起作用,而且副作用很大。結果言路閉塞,導致國家陷於混亂,周厲王自己也被趕下王位,死在了外地。

  歷史上的帝王為鞏固自個兒的一己之利,殺那麼多人,而其中很多是只動口不動手的言論罪。「言論罪」何時休?尤其在政權穩固的時候,讓人們自由說話,有什麼大害呢?……

  岑生文中提到的少正卯、曹操都是「文革」中「評法批儒」運動贊稱的「法家」典型,也是高層推崇和歌頌的歷史人物。岑生這樣膽大妄為,是公然站在儒家孔丘(「文革」中蔑稱為「孔老二」)的反動立場上說話,按當時的流行語說真可謂:「冒天下之大不韙」,「是可忍,孰不可忍」!警方收到岑生的「交待材料」,氣得咬牙切齒。他們的這個表情一般有兩個意圖,一是被岑生惹得生氣的,他們痛恨岑生竟然瞧不起他們這些「左派」,用一些糊弄人的假歷史來欺侮革命者;二是為了顯示自己的革命情緒給別人看的,免得人家也把自己混裝進「反革命」的材料袋裡去。於是「革命者」們一齊氣憤填膺地施展開拳腳,教訓了岑生一頓。

  岑生受了痛擊之後,心想,人為什麼要打人呢?這夥人想用殘暴行為達到目的,那是他們幼稚,他們痴心,其實是適得其反。他設想怎麼能夠讓他們醒過來,做一個正常人,於是構思了下一次要寫的內容。他決心給他們講講凡是人都聽得懂的一點道理,寫了一篇文章交了上去,題目是《暴力不能解決任何問題》:

  暴力是歷來就有的,人們把它作為一種解決問題的手段,但是它不能解決任何問題。歷來崇尚以暴制暴,其實終究會帶來後遺症,若要真正解決問題,只有理智的非暴力做法才奏效。

  父母用暴力懲罰孩子,是愚昧的做法。孩子受到了強力的衝擊以後會怎樣想?他不理解這樣的強力是在要求他怎樣做,他糊裡糊塗並且心生反感,同時還想著對付暴力的手段,為了防止打擊就效仿父母的做法使用暴力解決問題。暴力教會小孩子嚮往暴力學習暴力,他長大了就是一個施暴的承襲者和實踐者。

  暴力用於動物,也是顯而易見的錯誤。狗,你去打它,它就會咬你——當然,你不去打它,它也許還要咬你;而馴養狗奴才,採用「虐打」的方法,其中又包藏著物性的更深矛盾。驢子馱著重物被驅趕著上山,屁股後面掛一個小棒棒,驢每走一步,棒棒就相應地打動一下,就是提醒它隨時都有被打的意思,驢子明白了人的警告,就拼命地往上攀爬。爬山坡是為了人的利益,但是如果站在驢子的立場上,反問人說,你自己不背著東西上山,卻讓別個為你負重,這合理嗎?讓動物為人服務,在現階段人類社會來看是正確的,但是社會越往前發展就越顯得這必然是要改變的。可是,又有另一極端的傳說,有「捨身飼虎」的故事。為了救一個動物不惜捨棄自己的生命,這個故事頌揚關懷他人的精神,算是到了極致了。其實我也想不通這個做法的玄理,人人都平等,物物都平等,為什麼為了一物的生存而捨棄另一物呢?這實在是種殘酷的修行。我的願望是哪一個也不要捨棄,萬一非要捨棄,就順天應時好了,千萬不可以用強制手段,為保全一方而要了另一方的命。唉!這是很難說清的事,但願這樣的事不要發生。

  暴力用於人與人之間是最常見的,幾個人圍著一個人打,甚至幾百幾千幾萬聚在一起,置一個人於死地。他一個人能有多大力量啊。說是這個人幹了壞事,為了懲罰他才這樣的。懲罰,從有人類以來,就沒有停止過,據說非常必要。退一步講,就算必要,那也應該有個限度,把他押起來,不讓他自由,或者放逐到沙漠上去,也就夠了,不必非要虐他打他甚至消滅他。施暴,就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就是以錯對錯;以錯對錯,不就錯了嗎?

  這篇文章,岑生還有很多想法要寫,尤其必須說暴力在人性及人類發展史上深遠的根源和後遺症問題。至今凡是有人存在的地方,都免不了要用這一種殘暴的手段,人們為什麼不去尋找更有效的解決問題的途徑呢?岑生對這些還沒有想得多透徹,還需要較長時間去思考,於是就只寫了那麼一些。這篇交上去以後,他又挨了一次打,沒想到反對暴力卻招來了暴力,真是奇怪的事。

  岑生要寫的下一篇文章,題目是《舒服》:

  我並沒有疼痛的感覺,而是感到非常舒服。英雄受了酷刑以後,還要笑著說「砍頭只當風吹帽」,這是一種什麼感情?這是透徹地理解了何為真正的「痛苦」和「快樂」之後的感情。審訊組狠狠地打我,他們以為皮肉之苦可以使一個人屈服,但是他們想錯了,痛苦是有的,而「舒服」也是有的。有一個人吃了生蛇肉以後,感到渾身不舒服,有一種需要別人抽打身體的欲望,他要人們用木棒打自己,覺得越打越舒服。我遭到了審訊組的毆打,對這些人有什麼好說的?只能說感到舒服,這就是我獨特的感情。你們打吧,打吧!我是一個吃了生蛇肉的人……

  這篇文章只起了一個頭,就放在一邊,沒有再寫下去。文中所反映的,是他內心的一個既反常又正常的想法。他想,人在痛苦的時候反說舒服,這是在一種特殊情況下的正常情緒,是英雄主義、樂觀主義精神的表現。這種精神,只有在對苦難乃至死亡都「不怕」的特有情緒下才會產生。試想一個人對什麼都不怕,對什麼都無所謂,對痛苦不就要「正言若反」地反倒說舒服嗎?但是,當他由此又聯想起另外一些事的時候,就感到不能這樣「正言若反」了。岑生想到了「怕」與「不怕」這一對矛盾問題。他覺得對什麼都「不怕」,那是不正常的,人還是要有一點「怕」的情緒才正常。於是他就寫了下面一篇題為《說『不怕』》的文章:

  「不怕」是時下流行並倡導的一種精神,是一個很行時的口號。「不怕」是一種勇敢的精神,而為正義的事業不怕犧牲更是高尚的品德,是值得人們敬仰讚美學習的。但是,我在這裡主要要說它的反面——「怕」,因為現在有些不怕死的人是糊裡糊塗的,結果害了自己也害了別人。所以我們要提倡一點「怕」的思想。

  因為「不怕」,就輕視生命,而把自己的生命看得太輕的人,他可能也輕視別人的生命,由此推而下之,就會把生死視同兒戲,結果必然釀成災禍,所以我們要為「怕」正一下名。「怕」是小心謹慎兢兢業業,古人說的如臨深淵,如履薄冰,就是提倡「怕」。有了「怕」的思想,人就會謹慎恭敬,包容謙下,隨緣順運,不會執著妄為,不會虛幻地追求完滿,勉強做一些不合道理的事情。人在做事之前和做事當中,應該有「怕」的想法,有了「怕」,干正事的人,就知道兢兢業業,幹壞事的人,也就可能悚然收手。人犯了錯誤能反省自己,檢點自己,謙下悔改,才能把危難的局面挽救回來;而那種硬挺著脖頸高唱「不怕」調子死不悔改的人,肯定要給我們的事業帶來危害。壞人幹壞事,怕的就是不怕。

  生命在人只有一次,我們必須要珍惜生命,尊重生命,不能攛掇慫恿一個人輕易地放棄生命。死是難免的,為正義而犧牲更是光榮的,但是尊重人的生命也是必須的;並且即使死,也要死得有尊嚴。人是要有尊嚴的,失去了尊嚴,那還能叫什麼「人」!古人說的「士可殺而不可辱」就是講人的尊嚴……

  岑生寫到這裡,有點想不下去了。本來是說「怕」的,不料偏到「尊嚴」上去了,而他現在是一個最沒有尊嚴的人,卻在振振有詞地談論「尊嚴」,一點也沒有想到自己的境況。他知道,「文革」中最傷害人的是侮辱人格。一些人為了達到不可告人的目的,特意設計了一種卑劣手段,讓挨批鬥的人顏面掃地。他們給你戴上高帽子,把你化裝成各種不堪入目的怪樣子,讓別人看你不是人,連你自己也覺得不是人,人家就好趁此作各樣誣陷你的文章。這是一種齷齪的手段,岑生想專寫一篇文章來揭露這種卑鄙的行為,於是這篇《說「不怕」》就在此擱了筆。

  文章交了上去,組長和打手們都愣住了,他們對站在面前的這個犯人更想不通,也不認識了。心裡不禁生起了莫名的疑惑:他到底是「怕」還是「不怕」?

  岑生經過前一次「鐵窗烈火」的皮肉之苦,便聽之任之地直面慘澹的人生。他亮晶晶的前額下,閃著兩塊高度近視的鏡片,一圈一圈,光環熠熠,非常奇怪地面對著他眼前的人,讓他們特別地茫然,搞不清他的眼光,是懼怕的,還是驚愕的,還是憂鬱的……審訊組長曾經面對過不少犯人,然而今天也感到奇怪,心裡產生了很多疑問:一般敵人垂死掙扎時,都非常陰險地看著你,鐵青著臉,倒豎著眉,準備作垂死的掙扎——這些都是時下電影裡的鏡頭。而眼前這個犯人要幹什麼,他要拼命嗎?但是似乎看不出大義凜然的樣子。於是組長對面前這個人的狀態下意識地閃出了一個念頭:這個人大概要自殺。還沒有等他想清楚,不料身邊一個小頭目的警棍突然掉到了地上,弄出了一下驚人的響聲,這一響立時鬆掉了審訊氣場的繃勁,劍拔弩張的架勢泄了氣般地軟了下來。

  其實,岑生並沒有顯出英雄赴義的氣概,也沒有敵人窮途末路垂死掙扎的醜態,更不存在走投無路打算自殺的念頭,他只是用鄙視的眼光瞪著這一幫人,竟然使得對方胡思亂想了許多。這個猜不透的姿態改變了組長的主意,使他不由收斂了一些,他怕這個人萬一跟他拼命,惹出什麼麻煩來,自己染上一身晦氣,貽害前程升不了官,那就是一百個划不來。於是組長顯出權威氣派,寬宏大度地阻止了部下的衝動,一邊又虛張聲勢地呵斥犯人,責令他規規矩矩,並警告只有低頭認罪才有出路。

  岑生面對監牢里的這些人和事,漸漸失去了感覺,對世上流行的那些所謂的概念、推理以及革命與否等等的判斷,也漸次麻痹起來,覺得沒有過多思考的必要了。他的思緒連綿起伏,想像著美麗的生命鮮花,在天地間生氣勃勃地綻放,由此聯想到草木、魚鳥、河川、大地,以至於放浪形跡,心馳神往於浩瀚的天宇星漢。想到這些,他的情緒立時舒展開張了起來,心胸頓感逍遙瀟散,情感盪動文思奔涌,揮筆寫了一篇題為《登高》的文字:

  登上高山,思緒連綿,寄心天地,飄然優遊。乘著空中閒雲,隨性飄蕩,任意東西;伴著天上飛鳥,凌空掠影,越波渡澗。白雲與我為伴,日月遙相守望,有如此寬宏的朋友,我還奢求什麼?引吭放歌一曲,誰能知我樂哉?

  登上山之更高處,為峻峰仰首,為小草垂目,為老柳注意,為溪流動心……親近天地之菁華,採擷萬物之異珍,吞吐清宇之空氣,諦聽天籟之清音,浸沐天物之精神,涵養人脈之善因。

  望下界兮茫茫,波濤狂兮洶湧;瀟灑慣看,雨雪冰炭世間相,漠然靜對,風疾猿嘯落葉潮。仰英豪之壁立,慕美人其亭亭;祝願百花自由開放,小我欣然歡呼,歌之舞之;化石宮殿留給來者,心靈浩蕩震顫,悲喜淚崩。

  登高山兮融融,詠曲懷兮熙熙。落平地兮,並非高處不勝寒;時空悠兮,原來天壤本有緣。化灰燼兮歸黃土,淨是非兮煥煙霞。人事起落,一瞬羈旅,天地情懷,嗚呼噫嚱!……

  岑生的思緒回落到人世,自然地想起他賴以生活的讓他感觸交集的工作——清掃街道。清掃垃圾,這是一個人生活中最普通最樸素最接地氣的事務。但是人們都忽視它,大多數人不願意干它,還看不起它。岑生經過生活的磨練,對這個工作有了新的感情,也由於人們瞧不起清潔工作而更牽念起它來。他喜歡在工作時浮想聯翩,自由徜徉,似乎能從裡面享受到許多特殊的意味。他想起那無人打擾的深夜裡靜靜地做工的情景,便生起一種流連不舍的心境,寫成了一篇滲透著憂思和戀念的文字——《掃街道》:

  我每天半夜開始工作,街道漸趨安靜,行人很少說話,響在我耳邊最真切最熟悉的是下夜班的人們匆匆的腳步聲,有的匆促細碎,有的平穩輕盈,都注滿了急著回家的心情。疲累了一天的人們,也許由於完成了規定的任務而感到輕鬆,也許為即將見到家人而心裡充滿歡喜,也許用剛發的工資在小店裡給孩子買了些零食,要趕回家悄悄地放在他夢鄉里微笑的臉旁……婦女們的腳步里包含著更多的忙碌和繁亂,我不由得為她們多了一份擔憂:是為臥病在床的父母嗎?是為嗷嗷待哺的孩子嗎?是為籌劃一家人的飯食在憂愁,還是為趕回去補洗夫兒們的衣物而著急?她們似乎天生就是忙碌的,所以氣息凝聚得特別緊迫,腳步也更加匆忙。她們不像安定優裕的社會裡的婦女那樣嫻適柔靜,那樣安詳尊貴,那樣丰韻性感;她們大多是形體簡勁骨相外顯,衣褲寬大得顯不出一點身段。她們也曾在乎女性美的姿態,但是在那愁吃愁穿的生活中,這許多就再也顧不上了。唉,對著這些勞碌而粗陋的生活腳步,我的心不由悲戚起來……

  冬夜的寒風,裹挾著人的衣褲,一會兒催你往前趕,一會兒又阻擋得你往後退,嚴寒凍徹單薄的衣裝,直透人的肌骨。那晚,我正在低頭揮掃,眼睛的餘光里瞥見了一個老婦人的身影,我認出她是××的母親,她佝僂著身子急急地趕路,我知道她深夜裡出門,是為了去幫助因為眼疾而視力漸衰的兒子。老人步履蹣跚地走到離我不遠的街頭,母子兩個人聯手清掃那一段街道,在昏暗的燈光里,我隱約望見母親佝僂的身軀吃力地揮掃的動作。我專注地望了一會,不由亂想了一陣才回過神來,趕緊用大掃帚去捕捉街道上被亂風翻攪的各種垃圾。

  夜裡的時間一點點地過去,清晨即將來臨。這時遠處忽然傳來汽車的喇叭聲,幾輛滿載著工人糾察隊的敞篷卡車從身邊輕盈地駛過;他們大概也是完成了一宿的任務,將要收哨。社會治安穩定,小偷潛蹤,夜不閉戶,道不拾遺,是專政之下的額外副產品。

  晨曦在不知不覺中升上了城市的天空。一夜的工作即將結束,睏倦也已經爬上環衛工人的肢體。我終究沒有等到老婦人母子從我身邊走過,可能他們還沒有完成定額的任務。晨光漸漸升起,街道慢慢甦醒,昏暗而沉寂的長夜,再見。

  這篇材料交上去,審訊組沒有詐出文中的「××」是誰,也沒有再追問查詢。他們讀到的是自己不可理解的另一種思想和情緒,無法懂得其中的涵義。組長為顯示自己的階級鬥爭覺悟,瞎猜起來:「說不定那個老太婆是一個階級敵人。」科長不認同他的判斷,反問了一句:「他還讚揚無產階級專政小分隊呢,你認為他是革命的嗎?」部下啞口無言,只得嬉皮笑臉地說:「他對女人看得還挺細。我也覺得我們的婦女衣褲太肥大,一點兒味道都沒有。」科長忍俊不禁:「你那個騷勁兒,見了女人就像蚊子一樣。」組長不要臉地擺了一下腦袋,算是對上司抬愛的一個撒嬌式的親昵。

  如果科長和組長這兩個東西,一開始就有這樣的寬泛和放鬆,那麼犯人將可能「享受」到多一點的人情味兒。

  可是寬鬆下面隱藏著血腥,岑生的生命走到了最後,判決下來了,是多數人不願聽到的極刑:現行反革命罪——執行死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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