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周末，就一天休息時間，劉函家在省城，來迴路上就半天，他不願回去，還是待在廠里潛心研究內燃機自動測試儀吧。

  這個內燃機自動測試儀，他已形成初步設計思路了，其想法是這樣的：

  用一個壓力傳感器，測出內燃機負載上的力矩，再用光電轉速傳感器測出內燃機的轉速，在單位時間內讀取它的乘積值，這就得到了內燃機的實時功率數。再設計個數字流量計，測出內燃機的油耗值，經計算機運算後就得出該內燃機的綜合參數值了。

  用什麼來運算，當時沒有工控計算機，他考慮用一台單板機實現工控及運算。80年代單板機用於工控盛行，單板機是將計算機的各部件都組裝在一塊印製電路板上，包括微處理器/存儲器/輸入輸出接口，還有簡單的七段發光二極體顯示器、小鍵盤等其他外部設備。它適於進行生產過程的控制。當時流行的單板機是TP801型機器，中央處理器CPU用的是Zilog的Z80或Intel 8080的，早期的單板機是採用彙編語言編程的，現在可能已不大用了。

  劉函用了一周時間寫好了設計方案，方案沒人、也不會有人來進行審核，全憑自己一人反覆斟酌推敲，自行通過。接下來就是結構設計、編程、採購元器件、製作樣機。

  時間過得真快，一轉眼幾個月過去了。他這期間除了研製自動測試儀外，還常被電工組叫去修理些電工組修不了的設備，如一些電子儀表、程控工具機及數字加工中心，連職工俱樂部的電視機壞了小電工修不好時也叫他去修。人勤快些總是得到好的人緣，所以他有求必應，有叫必去。期間也經常去電工組坐坐，和師傅們聊聊天。

  這天，電工組大概又沒什麼活，大家有的坐著有的站著聊天瞎扯，樓有財傅拿著一本畫報在看，畫報上有個電影明星大美女的照片，有財師傅就在意淫了，邊看邊咽著口水說：「這麼漂亮的女人，如果給我做老婆，我就不起床了，日日夜夜和她睡了。」

  旁邊的李師傅說了：「你別瞎想了，癩蛤蟆想吃天鵝肉，睡自己老婆你說了算，你可以通日通夜的睡，看來你也只有睡自己老婆的命。」

  有財師傅又說：「看了這個女人自己老婆都不想睡了。」

  李師傅說：「你不想睡自己老婆就讓給我睡吧，別浪費資源了，你呢魚麼掛臭，我呢貓麼餓瘦。」

  有財師傅當著開玩笑，一笑了之了。一旁的張師傅卻不陰不陽地對李師傅說了句：「你別老想睡別人老婆了，回去半夜裡摸摸你老婆屁股，都冰冰涼的。」

  玩笑開到此就到此打住了，大家後來都在聊些別的話題了。不料第二天聽說李師傅和張師傅打架了，而且打的蠻凶的，二人都送交保衛科處理了。

  事情是這樣的：一早上班，張師傅先到，泡好茶後在看報，這時李師傅臉色鐵青進來了，徑直走到張師傅面前，揪住張師傅的胸襟。

  李師傅說道：「你和我老婆有什麼關係？」

  張師傅說：「莫名其妙，有什麼關係啊？沒有關係啊！」

  李師傅說：「不可能，你一定睡過我老婆了。」

  說著就一拳打了過去，因此二人就扭打起來了，後來越打越厲害，只能叫來了保衛科了。

  二人到了保衛科，保衛科問及雙方打架的原因，張師傅說：「一大早上班，他莫名其妙地衝著我說，我睡他老婆了，然後就動手打人了。」

  保衛科問張師傅：「那你到底睡沒睡過？」

  張師傅說：「鄰居間走動走動是有的，我怎麼會睡他老婆呢，真是莫名其妙。」

  保衛科又問李師傅：「你怎麼知道他睡了你老婆，被你捉姦啦？」

  李師傅說：「他沒睡過怎麼知道我老婆睡覺的時候屁股是冰涼的。」

  這時張師傅說了：「原來這樣啊！哈哈，昨天說笑話這還當真了。你們晚上回家睡覺時都去摸摸，誰的老婆睡到半夜時屁股都是涼的嘛，俗話說熱臉孔貼冷屁股嘛，什麼時候屁股都是涼的，哪個老婆睡著時候屁股是熱的？」

  這時，保衛科的人也笑了個不停，說你們的玩笑也開得太荒唐了。後來保衛科作出處理決定，李師傅無理取鬧，先動手打人應承擔主要責任。但張師傅上班開這種低級趣味的玩笑，是事情的起因，張師傅同樣要受到處理。兩人扣發當月的精神文明獎。當時的精神文明獎是每月五塊錢。

  後來知道，李師傅上班來臉色鐵青，在家裡已經和老婆打了一架，要他老婆承認和張師傅睡過。大家笑得不行了，這李師傅昨天晚上還真的去摸他老婆婆屁股了，這一摸還摸出個禍水來了。

  這個李師傅這麼開不起玩笑，但為什麼他還要和有財師傅開這種玩笑呢，有財師傅都沒和你翻臉，你有必要和張師傅去打架嗎？這人的腦子也太有問題了，思維狹隘，今後還是少和這種人打交道為妙。

  一般認知程度低的人，思維方式就是與眾不同，他不從其他原因入手，分析他老婆是否有出軌行為，而是一摸他老婆的屁股就確定他老婆是否出軌過。人說屁股決定腦袋是指自己的屁股決定自己的腦袋，他是老婆的屁股決定了他的腦袋。

  *

  時間過得真快，轉眼就快過年了。一天，劉函早上剛到辦公室，科長叫住他說：「昨天鑄工車間的泥芯烘房炸了個洞，今天廠里派人去某某廠（本縣最大的省屬工廠），請個專家來診斷一下事故的原因，待會兒專家來了你一起去聽聽。」因為這個烘房是電烘房，涉及到電，科里的電氣工程師黃工有事請假不在，所以就叫劉函去一下。

  上午時分，廠里用出口外匯換來的一輛藍鳥轎車，把專家接到廠里。劉函一看，這個專家就是個老工人，可能在鑄造這一行幹了些年就成專家了吧。到了廠里，陪同的全是科里的工農兵大學生，眾人先把專家引入接待室，準備給他泡茶，他一見要給他泡茶，就急忙說他有杯子，隨手從包里拿個玻璃瓶空杯子，讓接待員把上好的龍井放入他的杯子，邊放還邊說：「多放點，我喜歡喝濃茶。」然後接待員給他衝上開水泡開。

  科長向他介紹了一下廠里的大概情況後話就切入了正題，說道：我們這個泥芯烘房大概多少體積，多少功率、一般溫度開到多少等等，昨天炸出個口子時大概開了多少時間、溫度是多少等等。

  這個專家若有所思地沉思了會兒說：「那到現場看看吧。」一行人就簇擁著他到了鑄造車間的泥芯烘房邊，專家打量了一下炸開的洞，又進到烘房內看了下電熱片的分布，然後出來對所有人說：「這個爆炸的毛病我找到了。」

  大家很是詫異，畢竟是專家，這麼會兒就看出毛病來了。

  專家說：「這是因為你們這個烘房電熱片分布不均勻，造成部分區域溫度過高，溫度過高的地方壓力就大，你們知道的啊！這個區域的壓力過大，就把這個地方的爐壁給衝破了。」

  劉函一聽這話就頓時傻眼了，這也算是個專家啊？連初中物理常識都沒有。

  但是，在場的眾人都一個勁地點頭，他們認為畢竟是個專家，說的有理，好像都是認同專家的說法。

  當劉函聽了他的話後頓時認為這個專家純屬一個江湖騙子，覺得遇見大忽悠了。讀過初中物理的人都知道「密閉容器中的壓力處處相等」這條物理定律。何況這又是個整體的大空間，又沒有拐彎抹角的地方，而且溫度是慢慢地升上去的，哪有這個地方壓力大、哪個地方壓力小的事。連這個基本物理常識都不懂的人還好意思來充當專家，去請這麼個專家來真是給整個技術科的知識分子丟盡臉了。

  劉函認為爆炸的原因太簡單了，根本沒有必要請這個偽專家來診斷的。爆炸的原因就是哪個地方爐壁薄弱、強度低，就會從哪個地方炸開口子。通過這個事例劉函記起來，剛進廠到人保科報到時周科長說的話真是一點不錯，這幫工農兵大學生真是沒用，基本素質太差了，連個初中生的水平都不及。

  中午，廠里又好酒菜地招待了這位偽專家，還給他準備了大包小包的年貨，他也不推辭，照收不誤。吃飯時，科長想讓劉函作陪，但他找了個藉口推辭了，他不想和這種江湖騙子一起吃飯。

  他還是回到食堂吃飯，吃完飯路過電工組他又溜了進去，他喜歡電工組，喜歡和師傅們聊聊天，儘管他們文化素質不高，但是和他們聊天挺有趣的。劉函原想把上午碰到這個偽專家的事和師傅們聊聊，泄泄氣。但轉念一想，和他們說是沒用的，他們也不懂「密閉容器中壓力處處相等」的物理原理，搞不好還要被他們嘲笑一番，說你也不見得什麼都懂，專門的問題還是要聽專家的等等。

  飯後，師傅們陸續上班來了，仍然是飯後喝茶、抽菸、牙籤剔牙、呸呸吐喳、聊天。

  劉函把上午的所見所聞，掐掉了核心部分只是說：「上午廠里請來個專家，說是給泥芯烘房爆炸的原因診斷診斷，我也聽不懂他胡說了些什麼，但廠里還是好酒菜地招待了他，還給他準備了大包小包的年貨。」

  宗法師傅這時說了：「你也太大驚小怪的，不見世面。昨天我去工廠邊的某某廠（鄉鎮企業，為內燃機廠做代工外包活的），他們一個鑽床壞了要幫著去看一下，搞好後我就想去和他們廠長打個招呼，不料推錯門了。進去一看整個屋子掛滿了年貨：有豬頭、豬肉、魚乾、甲魚，而且上面還貼著寫有名字的紙條，這個豬肉頭上寫著某某某，那個魚乾身上寫著某某、甲魚背上寫著某某某。我一看，全是廠里生產科、供應科、行政科的頭頭，還不是想馬屁拍好了，來年多給他們些活乾乾。況且這個專家是來幫忙的，給他些年貨也是應該的。」

  有財師傅馬上追問宗法師傅，說道：「那你去幫人家修鑽床人家也給了你一份吧？」

  宗法師傅頓了一下，估計認為這件事可能說漏嘴了，然後故作淡定地說：「我可沒拿。」

  「你怎麼可能沒拿呢，現在我回想起來，你昨天下班回家時騎車到這個廠去繞了一下，是不是去拿東西了？」

  宗法師傅還嘴硬地說：「反正我沒拿。」

  有財師傅繼續開玩笑地說：「你上班時間出去干私活，屬於撈外塊的行為，收的東西你要交出來大家共享，電工組大家分了吃，不能一人獨吞了」。

  這時宗法師傅也只有笑笑，看來這東西確實是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