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劉函在開發部待了有半個多月了，除了熟悉一下公司的人事、業務規則外，其他也沒什麼事可做。一天，他坐在辦公室，乘老鬼不在。於是他問老余：「這麼多天了，老鬼怎麼也不分配些業務讓我乾乾，整天坐著吃閒飯。」

  老余不解地看著他，心裡似乎在想，這麼幼稚的問題虧你也能問得出來。

  老余：「你怎麼能指望他給你業務做？他賺錢的事會讓給你？你是讀書讀太多了吧？盡想些傻事，他是靠你吃飯的，你去賺錢他才有得花，他就像妓院裡的老鴇，你賣身，他抽頭，懂了嗎？」劉函這才恍然大悟！

  在這裡，大家必須像蜜蜂一樣，飛出去采蜜，採回蜂蜜變成蜂王漿供蜂王享用。劉函決定飛出去采蜜，採回蜂蜜餵自己、餵老鬼。

  他有個中學同學是省工商局經檢處的，並且經常有來往的。他知道經檢處的主要工作就是市場稽查和查私，所以他認為工商局可能要用到無線通訊設備，於是他就來到省工商局找了這個同學聊了此事。

  同學說：「是啊，我們是要用的啊，但是我們省局用處不大，主要是地市縣基層用得比較多，我可以幫你在下面介紹些關係，你自己去跑跑看。」

  於是同學給他寫了些地市縣工商局領導的名字和聯繫電話。

  同學：「我先幫你打好招呼然後你再去找他們。」

  劉函：「好的，那我等你的消息了。」

  從同學這齣來，他心情特別好，路上見到在賣糖炒栗子，他買了一包，待會兒到時辦公室讓大家分享一下。他心想這回業務可能有希望了，老鬼不用天天板著臉對他。

  回公司後，他把一包糖炒栗子放在桌上讓大家吃。然後他馬上就把工商局的事向老鬼作了匯報。

  老鬼聽了，眼裡發光，說道：「這事怎麼談你沒有經驗，到時我和你一起去跑跑」。

  劉函十分感激地說道：「那謝謝啦！」他想可能是老鬼認為可以抽頭了，所以想把這事做成吧。

  這裡老餘一直在座位上豎著耳朵聽他們在說話，並一個勁地向劉函使眼色。等到老鬼出去時，老余馬上到他身邊拍了下他的肩膀說：「等下出去，我和你說些事，不要和老鬼說。」

  等到老鬼回來，老余先出去了，過了會劉函也出去找到了老余。

  劉函在一樓食堂邊找到了老余，老余急忙輕聲地對他說：「這事你可別犯傻啊，千萬不能把關係給老鬼，他哪裡是想抽你的頭，他是要你整個頭，當時你在和他談話時我正在為你著急擔心呢。」

  老余繼續說：「這種關係如果給他，他就會把你甩了。他這人黏性很好，他拿著開發部的業務費到處打點，你去打點，業務費呢？整個部的業務費都卡在他手裡，都他一人貪了。每個月都要領三五條煙，壞就壞在還以你們的名義領，讓你簽字領用，你簽了字，他把煙領回來頂多給你一兩包算是塞塞狗洞，這種業務你不打點行嗎？」

  這時劉函才恍然大悟，算是徹底搞明白了。當時可能過於激動了，另一方面由於城府不深，還沒考慮成熟就把事和老鬼說了。

  劉函：「這種事如果沒你給我指點真是要吃大虧的。」

  老余：「我們的經驗也是上當上出來的，這種事他幹的太多了，我們老員工都不會上他當了，所以他只能在你新來的身上試試手。」

  劉函想：這件事我得好好地琢磨琢磨怎麼做，不能上老鬼的當，讓他順手摘桃。有時真正的危險是沒有人告訴你所處的危險，他非常感激老余的提醒。

  過了幾天老鬼催他說：「上次你說工商局的事怎麼沒反應了？」

  劉函：「我這個同學也真是的，說好給我下面去打招呼的，不知怎麼又反悔了，說是這樣打招呼不好，人家以為裡面有什麼利益關係。」

  老鬼沉思了一會突然問：「你那同學抽菸嗎？」

  劉函：「抽的啊！」其實是不抽菸的。

  老鬼：「待會兒你到我這拿兩條煙去，這種事情不打點是不行的。」

  劉函裝著很幼稚地問：「這樣好嗎？如果煙送出去了事情辦不成怎麼辦呢？」

  老鬼：「肯定辦得成的，你不是聽他說啦，打招呼人家以為他有利益關係嗎？他這就是在暗示你，有利益關係事情就好辦了。」

  劉函：「那好吧，我去試試看吧。」這時他還想和玩老鬼一把，又說道：「送東西這事我沒做過，沒經驗，要不然我和你一起去送吧？」

  老鬼：「這怎麼可以，我教你，送禮必須一個人去送的，不能第三人在場的。」

  果然第二天老鬼拿了兩條煙過來，老余說得很對，他讓劉函在領用單上簽字，劉函發現領用單上寫的是五條，當時想問他的怎麼只給了兩條？後來轉念一想，還是裝傻吧，今後有機會和他算帳的。

  這老鬼真是雁過拔毛，這不是在拔毛，是留給你幾根毛。他想：「我比老余他們還合算多了，他們簽個三五條的單，只能潤到兩三包煙，我簽了五條卻潤到了兩條。」

  他知道同學是不抽菸的，而且絕對不會收這個煙的，他壓根就沒向同學提起送煙的事，這兩條煙就算是他和老鬼較量第一回合的戰利品吧，但是這個煙他是絕對不會自己抽的，也是用在業務上的。為避老鬼懷疑他煙沒送掉自己抽了，所以從那時起他改抽大家當時都不抽的「三五」煙。這個習慣一直延續到現在，他現在仍抽著「三五」煙。

  工商局的業務，表面上拖了很久。中間老鬼也不斷的催他，他都以沒有消息為由搪塞過去了。但是這期間他沒閒著，同學幫著打好招呼後，他就挨個和他們聯繫，聯繫的結果是卓有成效的。他可以馬上過去進行接洽的，但他只是電話溝通，始終沒有過去，他在等待一個機會。

  什麼機會？就是等著老鬼出差去。老鬼經常神出鬼沒地出差去，業務沒跑成但全國各地逛，北到東北、南到廣東海南、西到新疆西藏，別人沒去過的地方他都去。也沒人管他幹嘛去，拿著公費旅遊吧。

  終於機會來了，老鬼又出差去了，也不和部門的人說去哪裡了。由於他不在，劉函就可以直接向翟總申請出差，經翟總批准後他立馬出發。

  他先到了本省的一個沿海地級市，找到了市工商局的經檢科長，由於同學作為上級領導打過了招呼，經檢科長十分熱情，又是給安排住宿，又是請吃飯喝酒，他同學關照過的，是個關係很好的同學，要接待好。反正他們也是公費，拉個關係做個人情不好嗎？這個業務就是經檢科長管的，而且迫切需要，經費也批了，本局出一部分，上級部門出一部分，上級部門出的經費正是這位同學批的，這樣沒幾天就順理成章地把這業務敲定了。

  他回來後老鬼出差還沒回來，肯定是在外地花天酒地地樂不思蜀，每次見他從外地出差回來都顯得疲憊不堪，神情萎靡。

  這個項目的技術方案需要開發部配合工程部一同完成，劉函立馬找到工程部郭經理讓他們做個「某某市工商局無線通訊指揮系統」的技術方案。也就是說，開發部接業務，工程部去實施，整個項目始終由開發部牽頭。

  工程部是按工程項目提取工程費的，是依託開發部的業務賺錢的，所以工程部的配合是很積極的，兩三天就完成了技術方案的編制。

  方案做好後他就立即和工程部同事一起去了該市的工商局，經雙方討論後確定了實施方案，劉函代表公司與工商局簽訂了項目建設合同。至此，大功告成，凱旋時老鬼可能還在風花雪月中醉生夢死地消魂呢。

  這天，老鬼出差回來，第一天來上班，剛進屋時仍是一副疲憊不堪，神情萎靡之相，然而當劉函把這幾天的事一說，他的臉立刻變了形。簡直無法形容他的表情，是憤怒還是懊喪或是惋惜，五味雜陳都湧上這臉。按理說這應該是好事，值得高興才對，但從他的表情中可以看出，這對他來說絕對是件壞事，一樁他出乎意料的壞事。

  老鬼：「這是怎麼回事啊，不是說你同學還沒去打招呼嗎？怎麼這麼快就把合同簽啦。」

  劉函：「同學是沒打招呼啊，可是當時是同學給過我一個局長的人名和電話號碼，我就搬出了同學的抬頭給這位局長打了個電話，局長接到電話後很重視，說正在考慮馬上要上這個項目，說我很及時，過幾天他要出國去，讓我馬上過去把這事確定一下，他也好安心出國去。」

  老鬼：「那你也要向我匯報一下的啊。」他想你這小子怎麼這麼不守規矩呢？

  劉函：「我哪知道領導你的行蹤啊，你到哪去我又不能多問，你也沒來個電話說你在哪裡，怎麼跟你聯繫啊？難道聯繫不上你這事就不做了嗎。」

  這時還沒移動手機，公司出差的人一般是到了一個地方打個電話回來，告知在哪裡，並留下個聯繫方式。老鬼一定向古總或翟總通報過了，但怎麼可能向下屬報告他在哪裡呢，讓大家知道他的行蹤呢？這回就讓他吃個啞巴虧了。

  老鬼認為，這事絕對是被劉函給耍了，被一個剛出道的年輕人給耍了，奇恥大辱啊！

  後來老余豎著大拇指私下對劉函說：「這事你做的高明。」劉函想：這老鬼還想和我斗江湖，我拿了你的煙，還要斷了你的財。當然，這要歸功於老余當初給我的提醒。當然他也要報答一下老余，他把截獲的那兩條煙分了一條給老余，老余說了聲謝謝也就欣然地收下了。

  說是這麼個規模的無線網，但做起來並不複雜，在做設計方案時已對當地的地形地貌作了充分的評估。當時公司有一張五萬分之一的軍用地圖，在那時候這個比例的地圖是屬機密級的，工程部可以根據地圖中標明的等高線及地形精確的選擇架設差轉台的地點。然後按設計方案勘察地形後，最終選擇幾個制高點架上差轉台，再進行拉距離調試，很快就把整個網建好了。

  *

  轉眼到這個季度末了，公司上個季度的業績考核出來了，開發部大概有績效獎1800元，按平均五人分每人也可分得到360元吧。其中肯定沒有劉函的份，因為上季度他還沒有做過任何業務呢，他只是想看分獎金這齣戲。

  績效獎是這麼分配的：公司把1800元統一發放給開發部，再由開發部內部對每個成員進行績效考評，根據考評結果決定每個人的獎金。

  首先總獎金中提取20%是開發部經理的獎金，這是老鬼自己訂的雷打不動的鐵規矩。就是說經理就是沒做任何業績也要抽走360元錢。剩下的錢再各人員根據貢獻大小來分配。分配好後決定每個人該拿到多少。問題在這裡，這是應發的獎金，還有某個人犯了錯誤要扣除一部分獎金，扣除的獎金放入開發部的小金庫，由經理掌管、經理支配使用。這個扣錢規則誰來定呢？這個老鬼就規定了很多扣獎金的條款。其中：

  1、遲到早退扣應得部分的20%；

  2、工作中有不文明行為（如打架、罵人、著裝不文明等）扣應得部分的20%；

  3、損公肥私扣該拿部分的20%到100%；

  4、其它。

  這老鬼定的條文越多，可扣的錢也越多，他的小金庫也越滿。據說他的小金庫已有幾千塊錢了，怎麼揮霍的也沒人去查他帳。每年拍馬屁送古總的禮就從這兒出的，古總還以為是老鬼自己的錢拿出來孝敬他老人家的，他拍馬屁，錢大家出。所以別人說他是拿著員工的血汗錢去保他的經理位置，就是榨別人身上的油，去給他的佛點燈，這句話一點不為過。

  這次倒霉的是張克明，在老鬼的筆記本上清清楚地記著：「張克明幾月幾日下班早退一小時。」張克明績效考核結果可拿400元的，扣除上次早退的處罰，只剩320元了，老鬼的私房錢又多了80元。

  開會劉函也參加，這次分錢多少、扣錢多少都與他無關，但是他還是在會上問了句：「這些稀奇古怪的規矩是公司定的嗎？」老鬼馬上正色道：「這是公司一直延續下來的的規定。」劉函心想：開發部你來得最早，所謂延續下來的就是你定的規定，你是始作俑者。以後我一定要破了這個規定，決不允許他來榨我們的油，去點他的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