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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9-13 00:27:48
作者: 陳慶軍
可有些事就真的神奇,絕處逢生的事還是時有發生。就在老男人已經絕望到躺在床上等死的時候,奇蹟再一次發生了。
山裡的一個土匪,也姓程,但和荷葉地的程,只是同姓但不同宗。他一直在山裡幹著殺人越貨的勾當。搶著搶著,他財物不搶了,搶起女人來了。
程土匪看中了一個女子,她早已作了人婦,成了二個孩子的媽媽。
可能是冥冥之中的緣分吧,程土匪第一次看到這女子,心就狂跳不已。第二次見到這個女子時,就十分把持不住了。他趁一個月黑風高的深夜,翻牆進了人家,打傷了女子的丈夫,然後扛起那女子就逃了出來。
搶了女人,可不是小事,人家追上來,就會要了他的命。官府對這種事,也會抓他去坐牢。即使在土匪的規矩里,綁票可以,撕票可以,搶東西可以,但就是不能搶女人。
程土匪這樣做,冒著極大的風險,他必須儘快逃離那個地方,否則女人沒搶到,反而要丟了性命。往哪兒逃呢?他認定了一個方向,離開這裡往圩區跑。這個時候的他,就猶如喪家之犬,扛著搶來的女子,連夜向著設定的方向一路狂奔。
經過了兩天兩夜,風餐露宿,程土匪終於將自己和搶來的女人,平安帶到了圩區。雖然人到了圩區,可心中還是覺得不太穩妥,怕事情敗露,這裡也容不了他,又生怕仇家循著他的蹤跡追了過來,要了他的命。為了穩妥,他帶著搶來的女人,先是東躲西藏,在圩區的好幾個地方都落過腳。
這些待過的地方,他都不甚滿意,最後才輾轉落腳到了荷葉地。
不做土匪了,為了生存,在圩區就得給人家幫工。他先是在大房一戶人家幫工,後來又租了三房裡的田來耕種,不久,就認了三房中這唯一的老人做了乾爹。
土匪就是土匪,生存能力還真的比一般人都要強,他隱姓埋名在荷葉地,過著和圩區人沒什麼兩樣的生活。山里沒有人來找過他的麻煩,幾年後,他覺得平安了,就悄悄潛了回去,將他的一個弟弟帶了過來,在荷葉地和他一同生活。
老男人在這個時候,打起了土匪的主意,勸他入了程姓的宗,承接三房的香火。土匪心裡倒是很樂意,不就是換一個宗嘛,還不須改名換姓,將來這老頭一死,三房裡的財產不就是他的了。這樣的好事,打著燈籠都難找!
土匪心中自有他的小九九,不能輕易立刻就答應,這樣會給別人留下口實,說他圖財。要是這樣的話,荷葉地的財產不但得不到,甚至還有可能被趕了出去。
老男人再三懇求土匪,可土匪就是不答應。他要演一場戲,讓荷葉地人人都知道,不是他想歸程姓的宗,圖三房的財,而是老頭在哀求他。
土匪這場戲演得很成功,荷葉地竟然沒有一個人出來提過反對意見,甚至還有的人,主動過來幫老頭勸。到了這個時候,他覺得差不多了,不需再演戲了。就在老頭再一次哭著求他時,他裝著一副很為難的樣子,勉強答應下來。
見土匪答應了,老頭激動得淚如雨下。
三房有後了!三房有後了!三房有後了!
絮絮叨叨的他,一連說了三遍。即使那時要他立刻去死,他也會含著笑,不帶任何遺憾快樂地死去。因他離世之前,幹了件在他看來,絕對是轟轟烈烈的大事,他對點起列祖列宗。
不知是土匪偽裝得好,還是土匪真的洗心革面了,整個荷葉地,竟然沒有一個人懷疑過他幹過土匪,更不會想到,他的那個女人,是搶來的。可沒有不透風的牆,他過去做的那點醜事,還是被他帶來的那個弟弟,無意中給說了出來。
土匪的弟弟,絕對不是有意說的,也不是口風不緊,而是一時衝動說漏了嘴。可一旦說了出來,他就後悔得直想抽自己的大嘴巴。
有一次,土匪的那個弟弟,和幾個同齡的孩子在一起玩耍,不知何故,鬧出了點糾紛,幾個人合夥毆打他。他被打急了眼,衝口就說:「你們再打,我找我哥來揍你們,他幹過土匪,我嫂子就是他搶來的。」
他是為了嚇唬那幾個玩伴,才脫口而出的。
一聽到土匪這兩字,幾個孩子先是一愣,旋即就一鬨而散。因他們從小就受到過這樣地教育:土匪個個都是兇殘惡毒的壞人。
他哥是土匪,小孩們豈能不怕!
小孩們都走了,留下來的那個土匪弟弟,這時感到了後怕,非常後悔。要是這話讓他哥知道了,一定會打爛他的嘴。可憐的孩子,為了逞一時之強,現在只能膽戰心驚杵在這裡了。
干土匪的事,很快就傳遍了荷葉地。村上的幾位長老,在聽說了這事後,就不樂意讓程土匪歸宗了。他們怕這個土匪,將來時間一長,露了本性,壞了村風。但他們仍然經受不住老頭的苦苦哀求,又考慮到村中的實際情況。這幾年,荷葉地人丁實在不旺,罷了……罷了,心中雖然老大不願,但還是勉強讓這個土匪,認了程姓的宗。
認了宗的土匪就不再是土匪了,他成了荷葉地上的程了。他現在的身份,就是荷葉地上程家的子弟,理應受到程姓宗族勢力的保護。也真的奇了怪了,別的人家生小孩困難,可土匪的生命力就是旺盛,他和被他搶來的老婆,一口氣生下了六個男孩,這大大緩解了三房裡男丁不旺的局面。土匪的那個弟弟,也和他一道歸了程姓的宗,他長大後,也在當地娶了妻,生了子。
再後來,還有一位「江頭」,也在三房裡歸了程姓的宗。
「江頭」乃是方言,江湖的頭,專門干綁票、勒索的勾當。拿現在的話來講,「江頭」在綁票、勒索勾當這一行中,就是一個固定的情報站,指揮、謀劃、交易,都是他一手敲定。他預先收集情報,再聯繫綁票人,一旦綁票成功,他在背後出謀劃策,商談綁票的價格,交接的地點,從中收取抽頭,但「江頭」從不參與綁票的具體工作。
附近有哪家被綁了票,都知道與他有關,可誰都拿他沒辦法,他並不直接參與,而是在幕後運作。更可氣的是,明明知道「江頭」和綁票人是一夥的,卻還要低聲下氣去求他,讓他打聽家人被什麼人綁了票,要多少錢去贖,交接的地點在哪等等。
這一切都裝在「江頭」口袋中,但這個時候,「江頭」很會裝模作樣,立時表現出一副十分為難的樣子來,說這不好打聽,一點線索都沒有,他和這些人從來就沒有聯繫,云云,推得一乾二淨,比正人君子還要正人君子。但被綁了票的這家人,就非常擔心,怕時間長了,被綁票人撕了票,只得再次唉聲下氣苦苦哀求,並送上一份厚禮。
「江頭」這時見好就收,不再拿捏,換上一副十分同情的臉色來。剛才還油鹽不進的他,在見了厚禮之後,立即和緩著臉說:「我幫你打聽打聽,一有了消息,立即告訴你。」
他是不需要打聽的,這事早在他肚子裡裝著呢,只是還要假裝一下,避人耳目。但做任何事情,總會有失手的時候。有一次,「江頭」大了意,失了手,在和綁票人暗中接頭時,被人跟蹤了。按現在的話說,就是被逮了個現場。跟蹤來的那幾個人,將兩人捆綁後要去送官,可在中途,「江頭」不知尋到了一個什麼機會,逃了出來。
「江頭」後來流落到了荷葉地,他隱姓埋名,最終也歸了程姓的宗。
三房裡總算安穩了下來,那個老男人在臨死的那段日子裡,臉上一直燦爛如花,看不出一點點痛苦。他是高高興興沒帶一點兒遺憾死去的,咽氣之前,他覺得自己很高大,很了不起,在他的手裡,辦成了兩件輝煌的大事。三房在他手裡居然沒有絕後,而且還興旺起來,他是可以昂著頭笑著去見地下祖宗的。
二房比三房,好不了多少,男丁倒是留下了四個,但三個已是年歲稍長,只有一個年輕人,其餘的就是婦女了。這三個年歲稍長的男人,現在是程心明宗譜上的祖宗。二房裡現在衍生出的兩大家族,歸根溯源就是年歲稍長的三個男人和那個年輕人的後代。
三個年歲稍長的男人,是三兄弟,但只有老大結了婚。「長毛」血洗荷葉地的那個晚上,他們三人都不在村上。在此之前,他們三個就去山裡打工了,因而躲過了這一劫。而那個年輕人,則是耳朵靈,腿腳便,一聽到喊聲,就逃了出來,留下了一條命。
除了老大還活著外,他的妻兒都被長毛殺了。
三兄弟回到村子後,見到這一番慘景,心中委實痛楚,特別是老大,傷心得幾次昏了過去。然痛苦歸痛苦,但還有緊要的事等著他們,必須趕跑村子中的野狗,然後再安葬死去的村民。村上的人手不夠,哪一家他們都要去。
打野狗真的不容易,好多人都被野狗咬過,老二大腿上就被野狗扯去了一大塊肉,那裡後來結了好大的一個疤。下過了那場透雨後,村子漸漸太平了,第二年,弟兄三個賣了幾畝地,到外地買來了一個男孩,承接三人的香火。
當年那個買來的小孩,就是程心明的太公。
大房裡境況要好了許多,但也有很多外姓的小孩,通過領、抱、撿的方式,歸了程姓的宗。村子中有很多年老的人,將宗譜看得非常神聖,但要從血緣關係上來梳理的話,那裡面的記載,很多東西都是假的。
土匪是華蔭公的後代嗎?「江頭」是嗎?程心明是嗎?這些人都不是,但宗譜上卻明明記載的都是。其他家族的宗譜是不是也是這樣?粉飾的成分有沒有?在程心明看來,這種情況也是肯定的,假的成分不會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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