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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9-13 00:28:02
作者: 陳慶軍
村民們抓耳撓腮,焦頭爛額,仍是無計可施。突然,有人想到了程偉秀。
「要不,去問問程偉秀,他是讀書人,或許能想出個辦法來。」
此時的程偉秀還在候補,沒有官身,在外地的一大戶人家做帳房先生。他有功名在身,說不定哪一天就補了實缺。官府對他都要另眼相看,鄰村豈有不給他面子之理!
說做就做,幾個村民連夜去見了程偉秀。
程偉秀在帳房裡接待了他們,平靜地聽他們敘述事情的經過。
剛開始,可能胸腔中還存有太多的憤憤不平,來的幾個人中都爭著說。程偉秀先是平息了幾個人心中的憤怒,然後只准他們幾人中的一個人說,別人只能聽著,直到這個人不說了才能補充。經過了一段時間,程偉秀才搞清了這事的來龍去脈。
「一定要想出一個萬全之策來,永絕和鄰村在放牛這個問題上的後患。」敘述的那人剛一說完,就有人急不可待對程偉秀提出了這樣的要求。
程偉秀向財主請了假,連晚跟著這幾個村民回到了荷葉地。
他絞盡了腦汁,挖空了心思,雞叫三遍了,還是沒想出什麼好的計策來。村民們都相當失望,有人打起了哈欠,準備回家睡覺了。也就在這個時候,程偉秀一拍大腿,突然站了起來,大聲地說出了兩個字:「有了。」
這一聲「有了」,村民們就像剛打了雞血一樣,立即興奮起來,幾個正在打瞌睡,還在迷糊當中的村民,被這一聲「有了」,驚得睡意全無。
大家都爭著問程偉秀,有什麼好辦法。
「打官司。」程偉秀不急不慢地說。
一聽說打官司,村民們就泄了氣。誰都知道,衙門八字開,無錢莫進來。況且牛多多少少踩壞了人家的莊稼,理不完全站在這一邊,這官司如何打得贏!
其實,村民們內心深處,還是懼怕官府,不敢也不願和官府打交道。
村民們當時真的非常失望,巴心巴肺地請他回來,折騰了近一夜,就想出這麼一個不中用的辦法來。人一旦失去了精神,就更容易打瞌睡。這不,村民們的哈欠之聲跟著一個一個又來了。
哈欠聲此起彼伏,在屋子裡迴蕩,震得耳朵都嗡嗡作響。就在這片蔓延的哈欠聲之中,有的村民,小看起程偉秀來。怪不得到現在還是候補,原來是肚子裡沒貨,這點小事還要打官司!沒有小看程偉秀的村民,也對這事失去了信心,懶懶地站起身,準備回家睡覺去了。
想不到會出現這樣一種結果,有些難堪的程偉秀,端坐在那裡,拉長了臉,沉默了好長一會兒。
這明顯是村民們不想打官司,官司不打就是了,為什麼還要小看他!程秀偉覺得有些憋屈,心中就有了些慍怒,但這種情況,更是堅定了他打官司的決心。
「這官司,我打定了!」
剛出了門的村民們,聽到這話後,你望望我,我望望你,沒一人接他的話,都是一副未置可否的樣子。
這樣的不信任,真的徹底激怒了程偉秀,他氣咻咻猛地一下站了起來,說話的聲音也隨著他的站立陡然提高了八度。
「這樣好了,官司我來打,贏了,你們享受,輸了,費用我一人承擔。」
村民們一鬨而散,有人邊走邊嘴中打著「囉囉」,說這哪行呢?這哪行呢?這含糊不清的話,連他自己都不知說的是什麼,實在是言不由衷。
別看程秀偉有些弱不禁風,但骨子卻很硬,脾氣還挺犟,他暗暗下定了決心,一定要打贏這場官司,不能讓別人小看了他。其實,他內心當中,還有一個良好願望,就是要為荷葉地做一件好事,永絕後患。
村民們都走了,空蕩蕩的祠堂里,只剩下了程偉秀和族長兩人。
「偉秀,這官司能打得贏嗎?」
「我有把握,族長你放心。」
「好像我們也不是太占理,行嗎?」
「我會想出辦法來的。」
「那你就好好想吧。不早了,你回家慢慢去想吧,祠堂門要關了。」
兩人出了祠堂,族長關好了門,就搖著他那把破扇子,一搖三晃地回家了。他也不相信,程偉秀能打贏這場官司。
…………
躺在床上的程偉秀思來想去。這次,荷葉地給了他最大的禮遇,平時輕易不能打開的祠堂門,破例為他打開了。就憑這一點,他也要打贏這場官司。
打官司得有證據,這程秀偉真夠聰明,他想出了個絕招。
第二天一早,他召集四個青壯年到鎮上的石匠鋪買來塊大青石。稍後,他又請來位石匠,在大青石上刻字。
村民們不明就裡,認為他這是瞎折騰。可他們不識字,不知道石匠在青石上刻的是什麼,可看到程秀偉一副得意揚揚的樣子,覺得又好氣又好笑。
後來,官司打贏了,村民們才知道,這青石上刻了這樣幾個字:荷葉地通過集資,向「囗囗」村買了一條直通清漪湖的放牛路,立碑為據。最下面一行小字:某年某月立。
刻了字的大青石,被放在太陽底下暴曬了幾天。這還不算絕,絕的是他要村子中的小孩,天天往大青石上撒尿。十來天過去了,大青石上散發出一股濃重的尿騷味。這個時候,程秀偉覺得差不多了,又喊來那四個壯漢,在半夜時分,悄悄地將這塊刻有字的青石沉入了水底。
投石的地方,乃是荷葉地放牛經過的那條路邊的水溝。
「囗囗」村就是鄰村,這裡不便寫出實名,就用「囗囗」來代替了。
辦妥了這一切,程偉秀就去了外地。村民們不以為然,說他幼稚,讀書讀成了呆子。這新刻的青石能作為證據?縣老爺那麼好糊弄!搞得不好,偷雞不成反蝕把米,被縣老爺打了板子。
程秀偉知道,村民們現在不信任他,他不想爭辯,也不想解釋。二個月後,他回了趟荷葉地,沒和任何人商量,就獨自一人去了縣衙,一紙訴狀將「囗囗」村給告了。
他有功名在身,縣吏不敢怠慢,接過了訴狀,趕緊送到了縣太爺手裡。
接了狀子的縣太爺,要程秀偉到後堂說話。兩人寒暄後,縣太爺就問:「程進士,你說有條直通清漪湖的路,你可有證據?」
程秀偉不緊不慢向縣太爺抱了抱拳,說:「回稟大人,我當然有證據。」
「有何證據?」縣太爺又問。
「早年間,我村修這條放牛路時,曾立有一碑在路旁,現年久日深,這塊石碑滑落到了水中,可打撈上來一看。」
「真有此事?」
「大人面前不敢說謊。」
程秀偉從容不迫,應答如流,縣太爺當場就信了。
縣太爺好酒好菜款待了程秀偉,並請他先行回去,過幾日就派兩個衙役過來查驗,要是果有此碑,就判這條通往清漪湖的放牛路歸荷葉地所有,「口口」村不得再行干涉。
時日不多,荷葉地果真就來了兩個衙役,程偉秀也被村民當天接回了荷葉地。
衙役先是將雙方村中族長請了過來,並且還請了雙方村中的一干人眾。兩人向雙方說明了來意。然後當著雙方眾人的面,在程秀偉指定的地方打撈青石。
在水裡沒撲騰幾下,青石就被找到了,並很快打撈上來。
打撈上來的青石,布滿了苔蘚,濃密處苔蘚已呈墨綠色。拂開苔蘚,露出了青石上的字。
青石上寫的明明白白,這條路早就存在,而且年代久遠,比所有在場的人父輩年齡都要大。重要的是,荷葉村是花了錢向「囗囗」村買的。
鄰村人有些懵,從來沒聽上輩人說過此事。可現在打撈出的青石,又明明白白記載了這條路屬於荷葉地,在證物面前,只得啞口無言。
官司打贏了,這條放牛路歸荷葉地所有。
不但這條放牛路歸荷葉地所有,而且還要加寬。加寬的程度,是讓牛經過時,夠不到田裡的莊稼。這還不是讓鄰村最氣惱的。最氣惱的是,這條路原有一段彎路,拐彎的地方,就在鄰村的村旁。現在,這條路要去彎取直,不再從鄰村的旁邊經過。即使這樣,鄰村人也是敢怒不敢言。
從此,兩村結下了梁子(鄰村受到了欺騙),常在一些公眾場合,如玩燈、唱戲、划龍船這些活動中,一不小心,就會發生群毆。
以後,荷葉地去湖灘放牛,再也不用擔心牛被牽了。
這條路是荷葉地的,有縣太爺的首肯,有青石板刻字為證。
青石這麼快就結上了厚厚的苔蘚,村民們始料不及。原來,小孩的尿液中有鹼性,在太陽的暴曬下,會滲入到石頭之中,經水一浸,就容易生出苔蘚。
這是不是「山海經」,程心明不敢肯定。後來有了機會,程心明還特意看過村上的宗譜,想找出這事有沒有記載。但遺憾的是,宗譜中並沒有這方面的詳細記載。但程偉秀這個人還是有的,他在外地做過一任小官。
沒有記載,不等於沒有。宗譜中的記載都是乾巴巴的,只有人名和一脈相承的世系關係,沒有任何事情的詳細記錄。或者說它只有骨頭,沒有豐滿的血和肉。但從荷葉地到清漪湖湖灘的那條直通路,卻是實實在在的還在那裡。
現在的荷葉地,包括附近的幾個村子,到清漪湖去干農活,走的還是這條路。
水生伯說完後,他呷了口茶,然後就閉上了眼睛。那神情,像是沉浸在回味之中。再過了一會,他打了個哈欠,老人瞌睡來了。可程心明精神頭仍很足,還想聽到荷葉地另一位著名人物的故事,但這種狀況,恐怕不能如願了。
果不其然,水生伯站了起來,然後伸了個懶腰,說了句讓他不得不接受的話:「身子涼透了,瞌睡跟著也就來了。我去睡覺了,你要是想聽,下次再說吧。」
程心明只好作罷,一副意猶未盡的樣子,但沒有辦法,心中雖有些不甘,但回家是必須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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