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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9-13 00:28:08 作者: 陳慶軍
  早稻很容易脫粒,但受潮後也很容易發芽,必須要很快曬乾入庫。

  可這時的天氣,就像三歲小孩的臉,變化特快。而那年的雷陣雨,比往年又似乎多了些,剛才還艷陽高照,突然就烏雲密布。不是東南方,就是西北方,拎不丁突然就冒出了一朵烏雲。開始很小,但一眨眼功夫,就有了大片烏雲竄上了天空。有時,這竄上了天的烏雲,遮住了太陽。而有時,這邊烏雲翻滾,那邊卻艷陽高照。但不管是哪種情況,濃重的水汽,強勁的風,自然少不了。

  要是風向和烏雲走勢一致,那大雨很快就會臨頭。

  這個時候,幾乎所有的人都會放下手中的活,跑著向曬場上狂奔。稻子太金貴了。有時雨來得急了點,稻子還沒收起來,雨點就噼里啪啦打了下來,剛開始雨點大而稀疏,這是大雨來之前的先兆。

  曬場上人人神情緊張,拿到什麼工具,就用什麼工具收稻。沒有拿到工具的,有的就用雙手,甚至藉助了雙臂,將稻穀朝「稻堆」上捊。有的抓上一把稻草,迅速紮成一團,當成了掃把,將殘存在地上的稻穀朝「稻堆」方向猛掃。性急的人,邊干邊大聲叫喊,催促人們加快速度。

  曬場上鼎沸異常,風聲、雨聲、叫喊聲夾雜在一起。

  很快,大而稀疏的雨點就被嘩嘩的雨絲替代了。這長長的雨絲,在風力的作用下,就像一根根鞭子。汗水混雜在雨水當中,順著臉頰流下,雙眼被迷住了……

  沒有一個人顧得了這些,手一抹,接著又干。絕不能讓雨水將辛辛苦苦收上來的稻穀,衝到了溝里,這可是活命的口糧。

  稻穀被攏成了大堆,女人們拖草,男人們用稻草迅速覆蓋稻堆。

  人人都成了落湯雞,但只要能保住稻穀,心情就會像雨後的天空一樣敞亮。

  有一次,烏雲密布,大風習習,眼看就要下雨了。人們紛紛湧入了稻場,一番緊張得手忙腳亂後,稻子被攏了起來,還沒有覆蓋好,風突然就轉了方向,將聚攏的烏雲吹散了。

  雲隙中透出了光亮,雨不可能下了,只是虛驚了一場。

  這種天氣,當地人稱打暴。有經驗的老農,能根據烏雲的形狀、長短、風向,大致判斷出雨來的快慢和大小。

  暴雨過後的天空湛藍湛藍,就像水洗過一樣,風很快就停了。

  大片的白雲,靜靜地飄在空中,遠處的青山,蒼翠欲滴。這時,常有大型客機,從頭頂轟鳴而過。由於飛得過低,飛機肚上的字跡清晰可見。甚至有一次,台灣那麼印製的傳單,不知用何種方式,竟然飄落到了這裡,引起村民們的一番哄搶。這些紙張太精美了,花花綠綠,村民們見都沒見過。

  被淋透了雨的人們,回家換身衣服,又陸續回到各自的崗位,繼續干繁重的勞動。但脫粒比割稻要輕鬆一些,至少是站著幹活,也沒有嚴格的定量。

  富人有富人的消遣方式,窮人也有窮人作樂的方式。在田頭整天勞作的農民,也有消除身心疲憊的方式。涼爽的天氣,濕潤的空氣,藍藍的天空,大片的白雲……這一切都會讓人心情愉快,一些青年男女嘻嘻哈哈開起了玩笑,出格一點的還打情罵俏,但都是淺嘗而止,不可能過分。

  可這種時候,人也容易犯困,為了趕跑瞌睡蟲,有人小聲哼起了山歌。

  只要有人開了頭,立即就會有人上來附和。

  於是,藍天白雲下,金黃色的田頭,「砰砰」的撞擊聲,「呼呀嗨」的山歌聲,交相呼應,此起彼伏。每個人的臉上都寫滿了歡樂。

  這場面,看起來就像一場表演,也像一場狂歡。

  苦中作樂,恐怕是幾千年來,勞動人民在長期困苦中,養成的一種堅韌品格吧。不然的話,早就被憋死了。

  幾天過後,一些清除乾淨的田地,被灌上了水。這時,分工就更細了,割稻、脫粒、曬稻、耕田和上糞,田地里出現了耕牛和拖拉機的身影。再稍後一點,就要拔秧和插秧了。

  男人們大都干一些重體力活,留在田頭的基本上都是婦女。

  程心明體力不行,又是初次持續幹這樣繁重的活,他只能一直跟在婦女們後面,割稻、脫粒、插秧。天天拖著沉重的身子,忙得就像個陀螺一樣。

  他這次參加「雙搶」,肯定不是第一次了。自打從初一開始,直到高中畢業,程心明就一直在參加。有時,星期六和星期天也去參加隊上的勞動。可那些年,他幹的都是些簡單農活,不像這次,他今後就是一名地道的農民了,必須努力和別人的工作量保持一致,沒有退路嘛。

  田地被平整出來後,晚上也要勞動了。白天勞累了一天,已經十分疲倦,身體想好好休息一下。可是不行,每人還要在秧苗田裡拔上一段秧苗,供明天插秧使用。不要說累不累了,就是那蚊子、螞蟥、吸血的牛蠅,就讓你夠受了。特別是太陽將要下山的那一刻,有一種比蚊子還要小的蟲子,像灰塵一樣,飄灑在空中,它鑽進眼睛,耳朵,衣服,亂咬一氣。

  被咬過的地方奇癢無比,但必須忍著,因還有一段秧苗等著你拔。

  有時候,田頭漆黑一片,只能隱隱綽綽看到人影,但肯定分不清是誰。一片「嘩嘩」的水聲,倒是在田頭不時響起。這是眾多拔秧人,摸黑在水中奮力清除秧苗根部位的爛泥。這個時候,拔秧,洗秧、綑紮,靠的又是全憑感覺。

  插秧比割稻又要辛苦了一份,本來身體經過多日勞累,已經疲倦不堪了。現在又要整天彎腰撅臀,還要用力將秧苗插入爛泥中。手長時間和泥土摩擦,手皮被磨得很薄,對著太陽,能看清裡面的血管。有的受了感染,指甲處紅腫化膿,插秧時疼痛難忍。即使身體處處好好的,田中那曬熱的水,也夠他受的。熱氣從田中蒸騰到身上,酷熱難當。更讓人難以忍受的是,這水中已撒了豬糞、牛糞,已是發酵的污水,一腳踩上去,「吱吱」往上直冒白泡。

  …………

  總算謝天謝地,「立秋」前一天,程東小隊完成了「雙搶」任務。

  隊上放假兩天,他睡了也是兩天。直到如今,程心明一想到那一段短暫的「雙搶」生活,心中仍充滿著夢幻般的驚悸。

  「立秋」在當地是個重要的鬼節。這一天,大多數人家都要割上點肉,或是宰殺一隻雞,買一塊豆腐,弄幾條魚,用來供奉死去的祖先。

  程心明覺得這完全就是個陽謀,一貫節儉的農民,要是不找個祭祀祖宗的理由,打死他也不敢這樣大吃大喝。找了這一個由頭,吃得就心安理得,吃得就高高興興,既供奉了祖先,表了自己的孝心,又補了自己這多日虧空的身子。而且還有一個好處,親戚家吃來吃去,聯絡了彼此間的感情,真可謂一舉三得。

  不噹噹是「立秋」這個鬼節,就是一些傳統的節日,像端午、中秋之類的,也有這個功能。端午節過後就是夏收,割麥、割油菜、育苗,要忙上好一陣子。中秋節過後就是秋收,割稻、種菜,也要忙上一陣。農忙之前,補一下身子,實在有這個必要。但要是沒這個由頭,村民就不會吃得心安理得。

  春節是個傳統的大節日吧,但春節過後,就是春耕大生產。俗話說,人勤春早,說的就是這個意思。吃吃喝喝,養壯了身體,就是為不久的春耕儲備力氣。

  這是不是胡思亂想?程心明的腦子中,怎麼就喜歡劍走偏鋒呢?他是不是腦子真有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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