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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9-13 00:29:34 作者: 陳慶軍
  冥思苦想了一陣,程狗子終於想出了整程五子的理由。

  他不是主動和大地主程昱秀家互助嗎?這是個立場問題。就以這個理由開會,名義上是幫助程五子認清立場問題,實際上就是開他的批判會,再串通那幾個臭味相投的「半拉子」貧苦農,讓他們揭發,讓他們栽贓,搞臭他。

  那幾個人當然心領神會,在幫助程五子提高覺悟的會上,就連珠炮式的向他發問。其中有一人口氣蠻橫地說:「程五子,村上這麼多人家你不互助,為什麼偏偏要和惡霸地主程昱秀家互助,你的立場到哪去了?」

  還沒等程五子回答,另一個「半拉子」站起來說:「你是不是和程錦鵬的老婆有一腿,不然怎麼會死心塌地的幫他家幹活!」

  「肯定沒幹好事,這小子心思太壞。」又一人附和著說。

  這三個「半拉子」貧苦農,你一句,我一句,一句比一句激烈,一句比一句難聽。這個會,真真切切開成了程五子的批鬥會。

  程五子怒目圓睜,這莫須有的污辱,氣得他濃眉倒豎,衝冠眥裂。

  人一旦氣過了頭,是說不出話來的。程五子現在就是這個樣,青筋暴凸,張著大口,就是一句話說不出來。

  荷葉地善良的人,已經看出了程狗子的狼子野心,紛紛出來打圓場,說,程五子是個重情重義的人,不管怎麼說,他是程昱秀帶大的。他這樣做,完全是為了報恩,並不是什麼立場不堅定的問題。

  程狗子這時卻假心假意起來,對著程五子說:「我們這幾個不是批評你,而是在幫助你,要你徹底和地主家劃清界限。」

  程五子牙根咬得咯咯作響,捏緊的拳頭也是格巴格巴響。要是在過去,他就可能一拳砸過去,打歪程狗子的鼻子。可是現在不能,他是社長了,打了他,就是和政府作對,搞不好還會去坐牢。

  見程五子握著拳,程狗子的歹念湧上了心頭,他要激將程五子打他。只要他一出手,就可以立即把他捆起來,送到公社,將他關起來。毆打革命幹部,讓他去坐牢。

  這時的程狗子,儼然把自己當成了革命幹部。

  「程五子,你還想打我?有種,你就打打看!」程狗子陰陽怪氣地說。

  這是一種赤裸裸的挑逗和威脅,這樣的挑逗和威脅,程五子哪裡受得了,揮著拳就沖了過去。那三個「半拉子」貧苦農,這時卻愚笨起來,沒有領會程狗子的話外之意,立即衝過來,按住了程五子。

  程狗子大吼一聲:「放開他,讓他過來,難道老子還怕他!」

  這話一出,三個「半拉子」貧苦農心領神會,立即閃到了一邊。可程五子不明就裡,哪知道這是程狗子在玩陰,呼地站起來,捏緊了拳頭向他衝去。明眼人一看,程狗子要的就是這個效果,在場的幾個人立即撲了過去,擋住了他。

  被擋了的程五子,憤怒之極,破口大罵:「程狗子,你這個狗日的,你算什麼東西,竟開起老子的批鬥會,要不是這幾個人攔著,老子不弄死你?」

  「有本事,你來呀,老子怕你!」

  程五子拼命掙扎,有幾次拳頭險些就砸到了程狗子的臉上,可都被幾個盡力拉架的人一一化解了……程五子氣得臉色發白,嘴唇青烏,怒罵不止。那幾個勸架的人,怕時間長了,控制不住。其中一人使了個眼色,幾個人強行將程五子架了出來。

  程五子在被架出的途中,還在拼命地反抗,並怒罵不止。

  有人小聲地附在他耳邊說:「程狗子在玩陰,就等著你動手。只要你一動了手,他就會給你扣上個罪名,把你抓到上面去。」

  另一人壓低了聲音說:「程五子,這你還看不出來,程狗子想害你,就等著你動手。」這個時候,程五子仿佛清醒了許多,怪不得程狗子屢次三番激將他呢,老子差點上了這狗日的當!

  程狗子見自己的小九九,被拉架的幾個人攪黃了,便咬牙切齒地說:「有種你回來,就你這樣的態度,老子還要開你的批鬥會。」

  程狗子的面目更加猙獰了,這次沒有害到程五子,他只好將氣撒到了幾個跟班身上,將他們狠狠地罵了一通。

  又過了幾天,程狗子組織了開老憨的批鬥會。

  開老憨的批鬥會就容易多了,他成分高,是富農,一般人不好為他說話,弄得不好,還會被扣上一頂立場不穩的帽子。

  批鬥老憨的那個晚上,村上人都被集中到公屋裡,程狗子端坐在椅子上,翹著二郞腿,一副不可一世的樣子。

  那幾個跟班,根據他的授意,早就做好了準備。

  由頭很簡單,都是些莫須有的罪名。

  第一條是老憨對新社會心懷不滿,故意破壞生產。


  這說的是老憨用牛車車水時,不好好疼惜耕牛,居然用鞭子猛抽,耕牛身上的那道長長的血印子,就是他破壞生產的鐵證。

  老憨覺得很委屈,打牛是不對,打的重,更是不對。但那時還不是急了眼,田裡的莊稼正等著要水喝。那天卻不知怎麼搞的,原來一直溫順的牛,不知為什麼,搞了半天,就是不肯拉。一套上牛轅,牛立馬低下頭,將牛轅退了下來,三番五次的,這才惹火了他,才掄起鞭子狠狠地抽了一下。

  要說他是故意的,或是說他破壞生產,這肯定是冤枉了他。

  一聽說他破壞生產,老憨就慌了,怕程狗子不懷好意,將他送到上面去。

  真要是這樣做了,那家裡一家老小怎麼辦?

  老憨就早早打定了主意,打不還手,罵不還口,興許這樣,就不會被送往上面去關上幾天。這還真是老憨多慮了,程狗子並不想把老憨送到上面去,而是想通過批鬥他,讓他受些苦,讓他的老婆跟著心疼難受,暗地裡來求他。

  這樣的想法,程狗子已想過多次了。但這種齷踀的事,老憨哪裡能想到,只有程狗子這樣的人才能想得出來!

  老憨被程狗子的兩個跟班押了進來,公屋裡已經坐了不少人,後面的人還陸續向公屋走來。跟班現在也不叫跟班了,而叫荷葉地基幹民兵。

  一進了屋,老憨見程狗子嚴肅地端坐在椅子上,就怯怯地勾著頭,欠著腰,默不作聲站在一旁。可還沒等他站穩,就聽到程狗子一聲斷喝:「將破壞生產的富農分子老憨押上台來。」

  兩個跟班,不,兩個基幹民兵立即走上前來,將老憨雙臂抓住,押到了一把椅子旁,命他站在椅子上,並深深彎下腰。另一個基幹民兵迅速給老憨掛上了事先準備好的一個大牌子,牌子上歪歪扭扭寫著一行字:打倒富農分子程老憨!

  批鬥會開始了。荷葉地還真沒人見過這種批鬥方法,這是程狗子獨創的呢,還是他從外面學來的呢?大家都在小聲地議論著。

  「富農分子程老憨對新社會不滿,破壞生產,今天開他的批鬥會,望各位不要顧慮鄉里鄉親的面子,揭發程老憨的罪行。」一跟班基幹民兵說。

  屋子裡嗡聲一片,揭發罪行,老憨可沒幹什麼傷天害理的事呀,怎麼揭發?

  見沒人說話,程狗子示意幾個跟班先做個示範。

  跟班基幹民兵們心領神會,一基幹立即說:「我先來揭發,上次在北垾插秧時,老憨就故意損壞秧苗。」

  這哪裡是損壞秧苗,那是老憨插秧插到了田邊,手裡多了半把的秧,沒用了,就把秧苗埋進了土裡。這可是農村常做的事,秧苗埋在了土裡,腐爛了,是肥料嘛。這樣的做法,也能作為罪行,村民們都嗤之以鼻。

  另一跟班基幹見沒說到點子上,他拍了拍腦袋,然後說:「我來揭發,老憨上次修犁,不但不修好,還想辦法破壞,打碎了兩塊嶄新的犁頭。眼看著要耕地了,卻故意打碎剛買的犁頭,這不是破壞是什麼!」

  犁頭被打碎了兩塊是不假,但事出有因。

  一跟班基幹買來了犁頭,由於懶,或是想指派老憨,往那裡一放,要老憨送到公屋裡去。老憨那時正急著把鬆了的榫頭加固,就去找木材做楔子,回來後,不知何故,犁身倒了下來,不偏不倚砸在了那兩塊新買的犁頭上,將兩塊犁頭打碎了。

  這個跟班基幹剛說完,有人看不下去了,他要說句公道話:「犁頭打碎了是不假,但這也不能賴在老憨身上,那天修理工具的有好幾個人呢。」

  「就是老憨故意打碎的。」

  為了增加效果,那個跟班基幹還振臂高呼,「打倒富農程老憨!」

  村民們被這樣的場景搞得笑痛了肚子。這一陣小小的騷動,會場秩序亂了起來,村民們在下面竊竊私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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