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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9-13 00:29:37
作者: 陳慶軍
為了穩住批鬥會場,不能讓村民們攪黃了他的計劃。於是,程狗子霍地從坐的椅子上站了起來,臉紅脖子粗地高聲叫喊了起來:「這是鬥爭會,不要嘻嘻哈哈,哪個再笑,就是和富農老憨穿一條褲子。」
村民們忍住了笑,看看這幾個活寶還有什麼花樣要耍。
最後一名跟班基幹站了出來,可能是他等待的時間長了些,憋急了,只見他臉紅脖子粗地說:「老憨不當暗中搞破壞,還多次和其他地主、富農串連,陰謀暗殺程社長。」
這可是不小的罪,還陰謀暗殺程社長,他還真把自己當棵蔥了。可這罪又從哪裡說起?就是再給老憨十個膽子,他也絕對不會殺人。雖然程狗子該殺,但殺他的人肯定不會是老憨。這完全是栽贓,這幾個無恥的傢伙,信口雌黃,無中生有在那裡鬧著。
老憨的老婆,在他前腳被押走,她後腳就跟了過來。可一進會場,就看到老憨彎著腰,脖子上掛著個牌子,站在椅子上,一副霜打了的樣子。這副模樣讓她心疼得要命,眼淚跟著刷刷就流了下來。她幾次想衝過去,扶起老憨,卻都被別人攔了下來。
今天不讓這幾個「半拉子」折騰下,明天可能接著還要折騰。
程狗子用餘光看了看老憨的老婆,她臉上的那份焦急和不安,以及稍後的痛苦不堪,淚流滿面,這就是他要的結果。此時,他心中暗暗竊喜,覺到火候已到,急步走到老憨身邊,操起手就扇了老憨兩個耳光。這還不算,嘴裡還罵罵咧咧地說:「要你破壞生產,要你破壞生產!」
老憨木木地站在椅子上,不動也不怒,任憑程狗子殘暴的手在他的臉上掃過。
打過了,程狗子又面向群眾說:「老憨不單單是破壞生產,而且還有第二宗罪。」
還有第二宗罪?村民們都伸長了脖子,豎起了耳朵,想聽聽這第二宗罪是個什麼罪?
「這第二宗罪……」程狗子突然賣起了關子,故意不接著往下說。
他用目光掃視了一遍村民,尤其是掃過了老憨的老婆後,他才說了出來。
「這第二宗罪,就是老憨目無領導,見到我繞著走,不主動前來打招呼,這不是目無領導是什麼?」
這哪跟哪啊,不是胡扯嗎?屋子裡嗡聲一片,大家竊竊私語,還領導呢,呸!簡直就是畜生一個,誰願意和畜生說話。
不但老憨繞開「畜生」走,我們不都是繞開「畜生」走嗎!
正當程狗子被這小聲的嗡嗡聲激怒得要發作時,意外發生了,只聽「轟」的一聲,老憨從椅子上栽了下來。
他口吐白沫,不醒了人事。
這可能是他彎腰彎得久了,加上憋屈、害怕,又冷不丁的被扇了兩個耳光,就再也堅持不住了。
這下村民們不幹了,紛紛吼叫起來,怎麼能打人啊!怎麼能打人啊!其實,這時並沒有人打老憨了,人們這樣說,就是為了藉機鬧事。
老憨的老婆,這時就像一頭髮怒的母獅,直衝到了老憨身邊。
她見老憨牙關緊閉,不省人事,就什麼也不顧了。
她向程狗子直衝了過去,一手抓住他的胸,另一隻手揚了起來,連扇了他幾個耳光。
程狗子被這突然出現的事,搞得有點懵,要是老憨死了,他肯定逃不了干係,弄得不好,還得去坐牢。那幾個跟班見主子被打,想擠過來,可這個時候,他們哪裡能夠擠得過來,早已被捉住了雙手。有人趁機用腳踢他們,也有的婦女撓他們的臉。這幾個狼心狗肺的東西,個個臉上都成了大花臉。程狗子就更慘了,衣服被老憨的老婆撕破了,臉也被抓破了。他本想還手,但他深知已觸犯了眾怒,要是他真敢動老憨老婆一根指頭,今晚肯定就只能從這裡爬著出去了。
男人在公眾場合,毆打女人,肯定是不會有好下場的。
這次,他的如意算盤又落了空,老憨的老婆不但沒有去求他,而是給他來了個爆炒肉絲,將他的臉拉出了許多條血印子。這口氣,程狗子無論如何都咽不下,只要老憨的老婆一天沒得手,他一天就不會善罷甘休。但現在老憨一直昏迷著,臉色蒼白,要不是看到他胸脯那裡還在起起伏伏,肯定就認為是死人了。
這種狀況,他咽不下也得咽下,犯了眾怒,不被在場的人收拾就不錯了。
他愣在了那裡,腦子裡卻在盤算,今晚如何能夠脫身。
在場的眾人,大都在關心老憨的生死,哪還有精力來「照顧」程狗子。
有懂一點穴位的,趕緊給老憨掐人中。有手腳利索的,端來了水,拿來了毛巾。老憨的老婆放開了程狗子,跪在他身旁小心地幫他擦拭。
見沒人注意自己,程狗子就用眼光示意他的幾個狐朋狗友,趁著這個機會,悄悄溜走了。
老憨的老婆鼻涕一把,眼淚一把,撕心裂肺喊著老憨。一些婦女被這種場景搞得眼淚沙沙,嘴裡不停地咒罵程狗子,這個傷天理的,將來不得好死。男人們則顯得更加緊張,怕老憨有個什麼意外,默默地蹲在一邊。有的實在受不了這份煎熬,乾脆蹲在了一旁,「吧嗒吧嗒」抽起了黃煙。
屋子中充滿著一股嗆人的煙味、抽泣聲、咒罵聲充斥在其中。昏黃的燈光映照在一張張人們焦慮的臉上……
也不知過了多長時間,仿佛像過了一個世紀,老憨終於慢悠悠地醒轉了過來,他猛烈地抽搐了幾下。就是這幾下抽搐,讓在場的所有人,心都跳到嗓子裡來了——老憨不中了,這是死前的掙扎。
老憨的老婆更是狼嚎般地哭了起來,真要是死了,她怎麼過!
就在老憨抽搐幾下後不久,他的眼睛微微張開了一下,接著又重重閉上了。人們屏住了呼吸,睜大了眼睛,觀察著老憨臉部的變化,蒼白的臉上漸漸有了點紅潤。這是迴光返照,還是從鬼門關溜了回來,在場的人心中都沒有數。
空氣仿佛凝固了,大家都在為老憨的安危擔著一份心。突然間老憨的嘴中發出了一聲極輕微的響聲,接著他的眼睛眨了眨,睜開了。大家這才鬆了口氣,怦怦亂跳的心終於平靜了下來。
老憨的眼睛是睜開了,但目光有些呆痴,失神地望著屋頂。他這時腦子中仍是一片空白,身邊的繁雜,好像與他一點關係都沒有。稍後,他的目光才游離起來,見那麼多人圍著他,就輕輕地說了句:「我這是在哪裡?」
「沒事了,沒事了,老憨說話了。」大家紛紛地說。
老憨的老婆幾乎是趴在他的臉上,耳語般地說:「你這個死鬼,嚇死我了,要是真有個三長兩短,你要我們娘兒幾個如何活!」
他這才想起來了,他是被程狗子扇過後,從椅子上栽下來的。
可一栽下來,他就什麼都不知道了,敢情是從鬼門關走了一遭。
程五子默不作聲地走了過來,他往地下一蹲,要將老憨背回去。可老憨的身子軟綿綿的,他老婆也由於驚嚇過度,沒有了丁點兒力氣,兩人怎麼也不能將老憨背到背上,又是在眾人的幫助之下,才將老憨扶到了程五子的後背。
程五子就勢站了起來,在眾人的簇擁之下,將老憨背回了家中。
已經是半夜了,可天上還是滿天星斗,有幾顆星星在不停地閃爍。
這久遠神秘的天空,讓程五子在回家的路上陷入了沉思。
荷葉地被程狗子這幾人搞得烏煙瘴氣,上次開了我的批鬥會,這次又開了老憨的批鬥會,差一點要了他的命,下次不知又要開誰的批鬥會了。怎樣才能給程狗子這些人一點顏色看看呢?他想了半天,實在沒有什麼好辦法,玩陰,他做不來,不玩陰,明的又鬥不過他。
程狗子現在可是拿了雞毛當令箭,早不把荷葉地的任何人放在眼裡,也沒有人能說得了他,這以後如何是好?
老憨的弟弟程富貴今晚要是在村上就好了,要是他在家裡,不擰斷程狗子的脖子才怪。是不是程狗子就選了這個機會來斗老憨呢?別人真是不得而知。
程五子陷入了深深的思考當中,一時無法自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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