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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9-13 00:29:39 作者: 陳慶軍
  思前想後,又思後想前,程五子覺得很苦惱,也很無奈。明擺著,他目前根本就鬥不過程狗子,可心中又覺得非常不甘。這種境地,讓程五子痛苦得要命,要是程昌林在村上就好了,找他商量商量,或許就能想出個好辦法來。若是兩人能聯手,或許就可以抵擋程狗子的進攻。可是……程昌林也不會玩陰,他就是在村中,兩人聯手也可能鬥不過他。

  按程狗子的為人,絕對不會輕易放過他!

  程五子心事重重,多日來一直在思考對付程狗子的辦法。突然,他眼前一亮,辦法有了。現在不是合作社了嗎,程昱秀家也不需要他照顧了,現在就去當兵,這樣,遠離了荷葉地,遠離了程狗子,就眼不見心不煩了。

  這是一種徹頭徹尾的逃兵,絕對不是勇敢者的行為。但他不去當兵,又能怎麼樣呢?讓程狗子來斗,讓他騎在頭上拉屎拉尿,不能抗爭,只能屈辱地活著,真還不如一走了之。這也是沒辦法的辦法,荷葉地確實不能苛求他。

  幸運的是,程五子如願當了兵,和他一同去當兵的共有四個人。

  那三個人,不是荷葉地的,但四人後來同屬一個大隊,從小也是熟人。

  就在程五子光榮當兵後不久,老兵水生卻神奇地回到了荷葉地。

  那是一個黃昏時分,水生穿著一身舊軍裝,挑著一副簡單的行李,獨自一人出現在村頭……這時,西邊的天際上,還殘存著一抹紅霞,但很快就會轉瞬即逝。四下里暮靄沉沉,不見一人,淡黃的光照在他有些悽苦躊躇的臉上,有種說不出來的孤單。

  可就是這個晚上,荷葉地卻出現了不小的轟動。

  最早看見水生的是三個年輕後生,見有人這個時候擔著擔子進村,就有些吃驚,又派工作組來了?怎麼還是傍晚時分來?但仔細一看,這個人的神情也不像工作組,好像一副急著要回家又找不到家的樣子。這就奇怪了,他們從沒有見過這個人,也沒聽說村子中有人在外。難道他是來秘密查訪?真要是這樣,那就好了,查查程狗子,最好將他抓起來,省得他再害人。

  水生見三個小青年狐疑地看著自己,索性放下了行李,問起這三個後生來:

  「不認得我吧?」

  那三個小青年頭搖得像撥浪鼓一樣,都說不認識。

  「那讓我猜猜,你們三個是哪家的後生。」水生又說。

  三個小年輕,將信將疑,就說:「瞎吹吧。」

  「我不是吹牛,我真的會猜。」水生說。

  三個小青年幾乎異口同聲地說:「那你猜。」

  於是,水生就說了三個小青年父輩的名字。

  兩個猜對了,有一個卻錯了,但離的也不遠,說的是一個小青年伯伯的名字。

  三人都有些驚訝,就問:「你到底是什麼人?」

  水生說:「我就是荷葉地的人。」

  他是荷葉地的,不可能!怎麼從來沒見過?肯定是他信口雌黃——騙人!

  三人就圓睜了眼睛,但肯定不敢發作。

  水生見三個小青年敢怒而不敢言,心中就有些好笑,但他還是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緒,和顏悅色地對他們說:「你們哪裡能見過我?我離開荷葉村時,你們還在吃奶呢。你們這三個人中,有兩人該喊我伯,還有一個——」水生指了指他,說:「你該喊我爺爺了。」

  「那你怎麼又回來了?」三個小青年幾乎異口同聲地說。

  「葉落總要歸根吧,你們說,我是該回來,還是不該回來?」

  「要是這樣說,那是該回來。」

  這三個小青年,幾乎沒有出過村子,見到這個穿軍裝的,就已經很驚奇了。現在,這個人又說他是荷葉地的,就更加驚奇了。三人又異口同聲高喊起來:「快來看那,快來看那,荷葉地有個當兵的回來了。」

  水生想制止這三個小青年的喊叫,但已經來不及了,早有人聽到了這喊聲,出於好奇,就向村口奔了過來……

  這時,水生卻緊張了起來,像是怕見到人似的,又迅速將行李擔起,往村口外急走了幾步。三個小青年哪能由得了他,也迅速奔上來拉住了他。

  「近鄉情更怯」,用這句話用來形容這時水生的心情,一點兒也不為過。


  他做夢都想回荷葉地,可眼看馬上就要見到自己夢裡不知見過多少回的父老鄉親時,心中卻膽怯起來,不由自主往外奔了幾步。他是突然覺得無臉見這些父老鄉親,在外混了這麼多年,卻是這樣一種慘澹下場回到荷葉地。

  消息傳得很快,尤其是荷葉地有個當兵的回來了,大家的新奇勁都上來了,紛紛往村口涌去,要去看個究竟。從來沒聽過荷葉地有人在外面當過兵,怎麼現在冒出個當兵的回來了,這是怎一回事呢?

  村口被圍得水泄不通。有的人想往前擠,但前面除了路口以外,都是水溝,在前面的人就奮力往後擠,生怕掉到了水裡。這樣,擠來擠去的,還真有人掉進了水裡。

  掉到水裡的人,從水溝里爬上來,嘴裡罵罵咧咧。

  這個時候,大家的注意力全在水生身上,沒有人會關注他,也沒有人關心他罵了些什麼,只管抬腳伸脖子看村口那人,仿佛那人有三頭六臂似的。

  水生見那麼多人擠上來看自己,肯定把他當作了生人,心中就有些難受。難道荷葉地,真將他忘得一乾二淨了,竟然沒有一人能認出他來?他的心情有些沮喪,木木地杵在那裡,不知如何是好。

  不是沒人認出他來,早有人猜出他可能是水生,只是謠傳他死了,沒敢說。也有眼毒的,雖然光線有些暗,但還是看出了來人就是水生,只是沒有十分的把握。沒把握但不影響嘴上的小聲嘀咕,這好像是水生。有人立即附和起來,還真是水生。也有持反對意見的,說不可能是水生,十幾年都沒音信了,怎麼會突然冒了出來。對這種意見,也有人附和,說水生解放前就失蹤了,恐怕骨頭早就爛了……

  年輕人和一些年紀稍輕的婦女,聽得雲裡霧裡,什麼水生,什麼解放前,又是活,又是死,搞不清什麼意思。突然,有一位老頭嚷著要別人讓讓路,他擠到了水生面前,對著水生說:「你是水生吧。」

  水生望了望老頭,叫了聲:「老壇叔,我是水生,你老身體還很硬朗嘛。」

  說完了這句,水生哽咽了起來。

  老壇喜出望外,一把抱住了正在哽咽的水生,老淚跟著縱橫起來。他想說話,但嘴唇抖得太厲害,一個字都沒說出來……一隻蒼老粗糙的手不停地在水生的肩頭摩挲。

  在場的人都屏住呼吸,默默地看著這兩人。

  「想不到你還活著,回來了就好,回來了就好……」

  憋了半天,老壇終於憋出了一句完整的話。

  一些年長的婦女聽到這話,跟著哭了起來,有的婦女竟拉起了長調。


  這一哭,在場的人無不唏噓不已,有人立時穿越到了解放前。

  一個壯漢,挑著一副裝滿雞鴨的籮筐,行走在南京和荷葉地之間……後來卻神秘失蹤了。今天,他回來了,不但沒死,還當了解放軍,他是不是榮歸故里?但看水生這副落魄相,又不像是榮歸故里。那是不是他故意裝成這樣,試一試荷葉地的人是不是勢利?要是這樣,水生在外這麼多年,真是學壞了,不地道了。

  一陣悲喜過後,有人默默站在一旁,亂七八糟想了這麼一氣。

  「走……走……回家去。」老壇一邊說,一邊拉著水生的手就往村里跑。

  眾人簇擁著水生,有手快的後生,幫他挑了簡單的行李跟在了後面。

  當人群走到村中心時,迎面碰上了程狗子。

  這大概是荷葉地今晚能來村口的最後一位了(腿腳不便的來不了,不能走路的小孩也來不了)。

  現在的程狗子,管轄的範圍又大了不少,成了四村聯社的社長了。

  水生在村口的時候,程狗子那時不在荷葉地,而是在另外一個村子。可他剛從外村回來,一進後村,就聽到村子中人聲鼎沸,還不時傳來哭聲,他不知發生了什麼事,就急急趕了過去。在半路中,他看見一個拄著拐杖的老頭,一路走一路自言自語:「水生沒死,水生沒死,十幾年後還是回來了,還當了解放軍。」

  當了解放軍?程狗子一聽渾身一個激靈,他是不是在外面做了官榮歸故里,回荷葉地來看看?這想法在頭腦中一閃現,程狗子不由得加快了腳步,一定不能錯過這千載難逢的拍馬屁機會。

  村民見程狗子來了,都主動讓了道。畢竟現在的他,是荷葉地目前最大的官,是他在當家作主。

  程狗子趨上前去熱情地握住了水生的手。然後急切地說:「水生哥,水生哥,我是程昌富,昌富,你還記得我嗎?」

  「昌富?哪個昌富?不記得了。」水生狐疑地看了看程狗子,搖了搖頭。

  程狗子有點急了,也有點窘迫,怎麼能不記得我呢!我可是社長,現在是四個村子中的頭面人物。可能是天色暗了,極有可能是他當時急迫的心情,只看到水生穿的軍服,卻沒有在意他軍服上的領章。因為,在他的心中,已經認定水生已經在外面做了官。

  為了證明自己,他竟然自己說出了目前他最忌諱的三個字——程狗子。

  「我是程狗子,小的時候,你還和我經常在一起玩呢。」

  村民聽到程狗子三字是從他本人嘴裡說了出來,都掩著嘴偷偷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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