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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9-13 00:29:42 作者: 陳慶軍
  程狗子太會巴結人了,要是水生真在外做了什麼官,還不知他會怎樣扶前爬後托水生的「卵蛋」,生生的會把他的「卵蛋」烀腫了。

  一說到程狗子,水生咧開嘴笑了。

  還昌富呢?不就是程狗子嘛,就一拳打了過去,嘴中還笑呵呵地說:「打麻將發了,都昌富了。」

  「水生哥,打麻將那是解放前的事,現在不興這個了,下次可不能再說了。」為了顯示自己的地位,也為了表示自己的誠懇,程狗子接著又說,「我現在是四村聯社的社長。是社長,就得用大名,程狗子早就不用了,也不准人家再用程狗子來稱呼我。要不是讓你想起我,我才不會說出程狗子這三個字來。」

  水生有些不解,又朝程狗子臉上看了看,當年的那個混混怎麼就成了四村聯社的社長了。政府中還真有能人,這麼快就將一個不務正業、好吃懶動的人,培養成四村聯社的社長。

  「程社長,我以後就是你手下的社員了。」水生有些挖苦地說。

  「水生哥,你真會說笑話。哼哼……哼哼……」

  「我不是說笑話,是真話。」

  「……」

  「水生哥,不說了,不說了,天都黑了,晚飯還沒吃吧,今晚住在哪裡?」程狗子為了打破僵局,說出了這個既現實而又緊迫的問題。

  水生在荷葉地早就是孤家寡人一個,家裡的老屋多年前就坍塌了。現在他回來了,吃、住,還真是個問題。

  「這……」水生感到為難起來。

  「先安頓好吃、住,然後我倆再聊,再敘舊。」

  說這話,程狗子一派主人的派頭,不過,他腦瓜子還真是靈。他當即就想到了程五子,當兵去了,當房子還空在那裡,可先將水生安頓到那裡住。於是,他吩咐兩個村婦先幫著去打掃。可吃,程狗子就不好辦了,他也是孤身一人。但這也難不倒他,連忙高聲問了句:「誰家現在去起火,請水生哥吃飯。」

  許多人家都爭著起火,畢竟水生已多年未回荷葉地。還是那位被水生稱為老壇叔的老者,他走上前來,拉起水生的手就去了他家。

  程狗子跟著去陪水生,老壇心裡有些不悅,但礙於水生,也不好說什麼。

  到了燈光下,看得真切了,水生的軍服上沒有領章。

  這時,程狗子心中就像吃了只蒼蠅,噁心得要命。

  水生是復員回來的,以後真的在他手下當社員了。想想自己剛才那麼賣力的討好他,巴結他,心中就有了惱恨……

  屁股還沒坐穩,他就謊稱自己有事,一臉沮喪提前走了。

  老壇的家裡擠進了很多人,他們好奇地來打聽水生這十幾年在外怎麼過的。可這個願望還是被老壇暫時壓住了,他要大家等水生休息會,吃過飯後再說。

  農家的飯很簡單,又是大鍋,不一會兒,飯菜就端了上來。

  老壇本想請水生喝頓酒,可家裡實在拿不出,悄悄問了幾家,都說沒有,也只好作罷。飯菜端上來後,老壇羞愧地對水生說:「本想請你喝頓酒,可家裡沒有,借了幾家都說沒,這黑燈瞎火的,也沒處搞了,你就將就著吃吧。」

  水生真是餓了,飯菜一上桌,來不及客套,就狼吞虎咽起來,沒幾口,一碗飯就下了肚。有人上來幫水生去盛飯,這當口水生才說了句:「老壇叔,有碗飯吃就行了,哪能說酒不酒的,我都沒孝敬你呢。」說這話時,他嘴裡還在咀嚼著。第二碗飯一上來,一眨眼又沒了,有人只好找了個大碗滿滿盛一碗,端了上來。水生開始還是吃得很快,可吃著吃著,就慢下了許多,而且還打起了飯嗝,這是太餓又吃得太快的緣故。

  見水生吃不下了,老壇就叫他放下,沒什麼不好意思的,人餓了都是這樣。

  水生憨憨地笑了一下,他放下了筷子,用手一抹嘴,就走到自己的行李旁,解開綑紮的布條,從裡面先是摸出了一盒煙,給在場的男人每人發了一根。

  農村的男人那時吸的是黃煙,還沒見過紙菸,覺得很新奇,拿在手裡不知道怎麼吸,就放到鼻子下嗅,一股香氣撲面而來……接著水生又從行李中拿出一包糖果,給每個在場的女人和小孩發了兩顆。

  婦女不好意思當場就吃,也不知怎麼吃。可小孩就不管了,一拿到手,連著糖紙一下塞進了嘴中。水生見了,就笑了起來。他走過去從一個小孩嘴裡摳出糖果,剝開糖紙,重又將糖果塞到了那小孩的嘴中。到這時,在場的人才知道糖果是這樣吃的,小孩們紛紛仿效,將糖紙剝開塞進嘴中。

  可能是糖果太香太甜,性急的小孩沒吮幾下,就用牙將糖果咬碎吞進了肚中。這以後,就只能賊溜溜的一副饞相看別的小孩在吃。婦女們無論如何也捨不得吃,將糖果收進了自己的貼身荷包。男人們則在水生的引領下,用火柴點著了紙菸吸了起來。紙菸上冒出的縷縷藍煙,讓在場的所有人都深感驚奇。

  煙吸過後,水生就嚷著回去,眾人又簇擁著他到了程五子過去的家。

  臨行前,水生從行李中拿出了瓶酒,送給了老壇。


  將水生送到了,這些人本該就各自回家了。可這些人就是不願散去,他們還沒有知道點水生這些年在外的情況,尤其是水生拿出了他們從未見過的東西,更覺得水生不簡單,就更想知道了。沒法,水生只好又給在場的男人打了一圈煙,給在場的小孩各發了一顆糖果。本以為這樣,這些人會立即散去了,但煙吸了,這些人還是不散。

  水生終於明白了,這些人想知道自己在外的一些情況,現在自己要是不說點什麼,這些人是不可能離去。

  於是,他主動地問了句:「你們是不是想知道我多年在外的情況。」

  村民們連說:「是的,是的,我們早就想知道了,要是不知道點什麼,可能心裡癢得今晚要睡不著覺了。」

  「那好,我告訴你們……」

  村民們都不說話,目光齊齊地看著水生,等著他說。

  這渴求的目光,水生不說也得說了。

  「那年從南京賣雞回來的途中,被國民黨抓了壯丁,先是和日本人打,再接著和解放軍打,打著打著,就被解放軍俘虜了,後來就成了解放軍,又反過來和國民黨軍隊打。現在全國解放了,不要那麼多軍人了,就只好退伍回家了。」

  就這些。在場的人覺得講得太少了,根本滿足不了他們的胃口,眼巴巴的再次望著他,想知道更多更詳細一點。

  水生卻說,就這些,沒了。

  「再說點吧,不然心裡癢得真睡不著覺。」

  「太晚了,大家還是早點回家吧。我也犯困了,想睡覺了。」

  見水生這樣說,大家不得不一鬨而散,可心裡還是覺得這水生口風太緊了,只說了這幾句乾巴巴的話。

  頭幾天,水生沒辦法起火,哪家喊,他就去哪家吃。但每次吃過後,水生都會送上點禮物,一小包白糖,幾塊餅乾。這在當時,都是荷葉地很稀罕的東西。

  這些東西,都是水生託了不少人,用自己的退伍費買的,自己都捨不得吃。

  畢竟十幾年沒回來了,總不能兩手空空見父老鄉親吧。

  程狗子見退伍回來的水生,東家請,西家邀,搞得比自己這個社長還風光,心裡就酸溜溜的。但他沒有辦法,那時的軍人地位高,怎麼說水生也是個退伍軍人。只好按政策,迅速給水生解決了糧食和柴草。哼!有了糧草,就得自己起火了,也不能在村上招搖了。

  水生自從起火做飯後,就不再去別的人家吃飯。他回來產生的這股旋風,隨著生活的安定,消散得沒了蹤影,荷葉地又復歸了平靜。

  人們總覺得水生有些神秘,很多事情不願跟別人說。但水生身體好,不惜力氣,幹活又利索,又不斤斤計較,荷葉地人都說他好,在村上就有了些威信。

  這當然會引起程狗子的不滿和嫉妒,覺得水生今後對他是個威脅,就不再給水生好臉色看。可水生對程狗子的所作所為看得很淡,默默地干自己的活,不說長,不說短,也不動怒……

  程狗子放了心,認為水生在外混了十幾年,雖當過兵,但肯定受了什麼刺激,腦子愚笨了。可就是這個水生,在不遠的後來,卻為老憨的事出了頭,和程狗子大幹了一場,這是他始料不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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