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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9-13 00:29:54 作者: 陳慶軍
  到了大隊後,幾個人添油加醋,無中生有一通匯報後,就強烈要求大隊對程昌林進行處罰,最好將他抓起來,關上幾天,辦他的學習班。

  理由很充足,就是防止以後有人仿效,無法開展工作。

  大隊領導聽了程狗子幾人的匯報後,也是勃然大怒。這個程昌林怎麼搞的,怎敢在大庭廣眾之下,毆打隊長,這還了得,看來不給他點教訓,不行了!

  見大隊領導這樣說,程狗子不但高興不起來,反而一陣心酸,他哭了起來。

  大隊領導好言相勸了一番,要他先回去,馬上派人將程昌林喊來問話,要是真按你們幾人所說的,就關他幾天。

  就關他幾天,程狗子感覺這處罰太輕了,應關他幾年,看他以後還敢不敢張狂。

  大隊那時的領導很有威權,桌子一拍,村民大都會嚇得尿了褲子。即使是生產小隊,要是沒有按照大隊的計劃進行種植,莊稼長得再好,大隊都有權派人來將其剷除,再按照大隊的計劃重新進行種植。

  從大隊出來後,程狗子沒有立即回到村里,而是帶了那幾個基幹民兵又奔向了公社,他要向公社領導匯報。

  公社的人保組長接待了他們。程狗子幾人一見到人保組長,話沒出口,先是哭了起來,仿佛受到了多大的委屈。他指指自己的臉,扯扯自己被撕破的衣服,哭訴了程昌林打人的經過。當然,其中他隱去了很多細節,又加進了一些新的環節。

  程狗子哭訴完後,就要求人保組長立即將程昌林連夜抓到公社來。

  人保組長聽了程狗子幾個人哭訴後,也覺得程昌林做得有些過分。但他知道程昌林的為人,不會無緣無故打人,這裡面肯定還有其他緣故。就向程狗子幾個人說:「你們先回去,明天我會派人將他喊來,這還了得,光天化日之下,毆打隊長,一定要給他處分。」

  程狗子沒辦法了,領導說明天,就只有明天了。幾個人在回來的路上,已沒有了去時的興奮,有點泄氣。

  第二天,大隊和公社都來了人,分別要程昌林到大隊和公社去。

  公社比大隊大,程昌林沒有到大隊,而是直接去了公社。

  人保組長找程昌林談了話,說:「你這個程昌林,怎麼無緣無故打人,而且還將人家的臉打得鼻青眼腫,將人家的衣服扯得東一片西一片,怎麼搞的?像個娘們在打架。」

  這話讓程昌林脖子青筋立時暴突起來,他沒作任何解釋,就惡狠狠地說:

  「打得他鼻青眼腫還是輕的,要是以我的脾氣,我還要打斷他的手。」

  「那你為什麼要打斷他的手?你就不怕被抓起來。」

  「我還要打爛他的嘴!這個畜生,就會作假,我何時撕過他的衣服。」

  「好好說不行嗎?」人保組長耐著性子威嚴地說。

  「就是抓起來,我也要打斷他的手,打爛他的嘴。」

  「為什麼!」人保組長斷嚇了一聲。

  「他這個畜生,趁我老婆給小孩餵奶的時候,調戲我家老婆,搞得我家老婆可憐巴巴,無處躲藏。你說說看,這樣的畜生,該不該打!」

  人保組長明白了,就是嘛,程昌林不會無緣無故打人的,敢情是程狗子調戲了他老婆,被程昌林發現了,兩人言語不和,就打了起來。不錯,程狗子吃了虧,但這是他有錯在先,受點皮肉之苦,也是應該的。但生產隊剛成立不久,隊長的威信要維護,程昌林又沒有多少過錯,人保組長感到了為難,但他還是想了個兩權之策。

  「今天,你就不要回去了,到我家去,我倆好好聊聊。」

  「有什麼好聊的,要關就關,要抓就抓,說清楚就是了。」

  「你這個人哪,真是犟種,留你過夜,敘敘舊不行,我倆可是一同到工作組來的,只是你犟,自己打著鋪蓋回了家,不然的話,現在也是國家幹部了。」

  「不抓了?」

  「抓什麼抓,到我家喝酒去。」

  人保組長將程昌林留在他家住了一宿,對外說程昌林打人不對,被留在了公社,這對被打的程狗子就算有了交待。對程昌林來說,什麼也沒傷害,只是到老朋友家敘敘舊。

  晚上,程昌林沒回來,他老婆哭得死去活來,甚至還找到程狗子,跪著求他放過程昌林。這時的程狗子卻端起架子來,虎著臉說:「早知今日,何必當初,程昌林這是自作自受。」


  程昌林老婆見程狗子一副幸災樂禍的樣子,知道求他沒用,就起身離了去。她又去找水生,求他明天到公社打聽打聽,是不是要辦程昌林的學習班,辦就辦吧,只要不去坐牢就行。水生應了,說明天謊稱有病,到公社幫打聽打聽。程昌林老婆這才千恩萬謝離去。

  見程昌林老婆哭哭啼啼地小跑了出去,程狗子得意起來,嘴上立馬就哼起了小曲。稍後,他就去了一位半推半就的「情人」那裡,廝混了半夜。

  程狗子做夢也沒想到,第二天一早,程昌林就大搖大擺回到了荷葉地。當一基幹民兵向他報告這一消息時,程狗子破口大罵,說他是不是見鬼了。他不但辱罵基幹民兵,而且還用手摸了摸那民兵的頭,問他是不是燒糊塗了。

  可那個民兵仍堅持說:「我沒燒糊塗,親眼見到程昌林大搖大擺回來了。」

  這下,程狗子真的吃驚不小,他被人保組長騙了,這程昌林以後怎麼管,社員又如何管?

  程狗子蔫了好幾天,連晚上爬牆的愛好,也暫時停了下來。

  他要想出個辦法來,鎮住那些不服他的人。

  …………

  不要程狗子費神想出任何辦法了,他一下子就擁有了巨大的權力。

  程狗子過了一小段他人生中最輝煌的日子,但也是他跌入深谷的開始。

  隨著人民公社的成立,一種盲目求快,急於求成,一步跨入共產主義的過分樂觀情緒,在山川、田野、城市蔓延,人們的情緒和熱情被調動起來,熱血澎湃,要大幹快上,但隱憂也跟著這股熱情的到來隨之而來。不久,浮誇風開始了盛行。

  農業強調以糧為綱,工業強調以鋼為綱。片面追求起工農業生產和建設的高速度,不斷大幅度提高和修改計劃指標。1958年,對中國來說,這是一個不平常的年頭,但在更大範圍來看,卻只是個普通的年頭。

  這一年,狂想與幻滅,荒誕與無聊,天災與人禍,暗喻與反諷,懷念與遺忘,都在當時以及此後的很多年交織存在著。這一年,少數人的意志與若干億的參與者共同構成了中國歷史上沒有過的場景,形成了一浪高過一浪的運動,說排山倒海也可以,說摧枯拉朽也可以。

  由於事件眾多,從被認為影響重大的總路線開始,又在狂熱縫隙中的日常生活中無聲的結束。

  那個年代,有過許多響亮的口號:「跑步進入共產主義」「一天等於20年」「三年超英,五年趕美」「人有多大膽,地有多大產」「鼓足幹勁,力爭上遊,多快好省的建設社會主義」……

  在這種狂熱的政治氛圍下,農村家家戶戶的灶台被拆除了,代之而起的是公共食堂,生產隊的所有人員都吃起了大鍋飯。工業上大辦鋼鐵,很多農村的青壯年被抽調到城裡,用土製的小高爐煉鋼煉鐵去了。

  程心明的父母就是在這個時候,被徵到了城裡,父親修高爐,母親修馬路。

  那時候,程心明還沒有出生。幾年後,由於大饑荒,程心明的父母又相繼回到了荷葉地。要是父母咬咬牙,熬過了那一段時間,他就不需要作任何的努力,早已成了當時令人羨慕的城裡人了。

  這一段時光,應該是程狗子這一生中最愜意的時光了。

  恐怕很多年以後,即使在去見閻王之前,他都會在不經意間,回憶起那一段時光。當然,他不可能在陽光下回憶,只能躲在陰暗的角落,最好是沒人的時候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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