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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9-13 00:29:59 作者: 陳慶軍
  老憨小步快速地將兔子帶回了家,一路上大氣都不敢出,就像做了賊似的。不錯,兔子是被老憨帶回了家,可還是讓他犯了難,用什麼來剝兔子皮呢?菜刀早已被沒收了,即使用鐮刀之類的工具剝了皮,又用什麼來燒熟兔子呢?

  容不得老憨多想了,天已大亮,到了該出工的時候了。

  程狗子的哨聲已響過了頭遍。為了防止兔子被飢餓的老貓叼去,老憨就找來一個空籃子,將兔子放在其中,懸空吊在了屋頂上。

  做好了這一切,老憨還沒忘了去看看老娘。他輕輕地推開門,見老娘昏昏在睡,頭耷拉著在床沿,花白的頭髮,零亂地堆在頭上。

  老憨心裡很難受,他幫母親抻了抻被子,悄悄退了出來。

  到了晚上,老憨去撿了枯樹枝,又找了幾個大半塊的磚頭,從溝中拎來好幾桶清水,早早關上門,又吩咐老婆和兒女們不要聲張,然後就像變戲法似的從屋頂上放下籃子,取出了那隻死兔子。

  他老婆和兒女,見老憨這樣神神秘秘的,本就有些奇怪,現在又見他從籃子拿出了一隻死兔子,就更加奇怪了。但一想到今晚有肉吃,個個眼睛都放出了綠光,口水在喉嚨中絲絲作響。

  老憨的老婆非常謹慎,就小聲問他,這隻兔子怎麼來的?

  他將聲音壓得很低,又附在老婆的耳邊,簡要地向她說了如何捉到這隻兔子的經過,又是如何將兔子帶了回來。那說話的神氣,和電影中特務接頭時,鬼鬼祟祟、神神秘秘的樣子,沒有多少區別。

  老憨以為這事做的人不知,鬼不覺,可他哪裡知道,他早上走路的那種怪異形態,早就引起了別人的懷疑,只是他沒有察覺到罷了。

  向老婆說過後,老憨找來把割麥子的鐮刀,在磨刀石上試著磨了一下。

  這沙沙的聲音還是讓他嚇了一跳,這大晚上的,你磨什麼刀,這不是告訴別人,要用刀干點什麼嗎?他趕緊將磨刀石浸在水中,在水中慢慢地磨。

  慢是慢了點,也不夠利索,但這樣可以不引起別人的注意。時間一長,鐮刀還是被他磨得寒光閃閃。老憨就用這把寒光閃閃的鐮刀,將兔子皮剝得一乾二淨。

  剝了皮的兔子血肉模糊,可老憨還是不敢到水跳上去清理兔子,怕被人發現,只得在家裡一遍一遍地用水慢慢清洗。

  孩子們都用饑渴的眼光看著他的一舉一動,老憨被這種眼光看得辛酸起來。本是想給老娘喝口湯,可孩子們的這眼光,分明也想吃。好在老娘這個樣子,吃不了幾口,就讓孩子們也嘗嘗吧,畢竟一年多來,不知肉是什麼味了。

  老憨將一個舊的陶罐架在幾塊磚上,用枯樹升起了火。

  屋子裡瀰漫起了煙,有點兒嗆人。老憨的母親不停地咳嗽,幾個孩子也跟著咳了起來,老憨的喉嚨里,也是痒痒的,可他拼命忍著,臉都被憋成了豬肝色。

  隨著陶罐中水咕嘟咕嘟響了起來,肉的香味在空氣中瀰漫開來。這香味讓老憨緊張了起來,要是別人聞到了怎麼辦?之前怎麼就沒想到呢?

  老憨趕緊行動,要老婆找出家裡原來的幾個臭鹹菜壇,一一地打開,希望讓臭氣沖淡一點肉的香味。可無論他怎麼折騰,甚至搬來了尿罐子,都於事無補,肉的香味還是不斷往鼻孔里鑽。這還是小事,關鍵這肉香味還源源不斷從門縫中鑽了出去,這可是大事。

  荷葉地上許多人都被這香味折磨著,不由自主就抬腿尋找肉香的來源。沒轉悠幾下,大家都知道了這肉的香味是從老憨家裡飄出來的。

  怪不得早上他走路的姿勢怪怪的呢,還一整天的鬼鬼祟祟,原來他偷了肉,晚上在家裡偷著吃。

  這還了得,肚子都填不飽了,還能吃肉,憑什麼他能吃肉!

  沒有人細想,老憨這肉是從哪裡偷來的?他能偷得到嗎?

  圍在老憨家門前的人都有些氣憤,嘴中開始了罵罵咧咧,有人嚷著要衝進來。嚇得躲在門後的老憨氣都不敢出,趕緊滅了火,還用破衣服捂住了陶罐的口沿,讓香氣不再外溢。

  可這已經晚了,香氣早飄到荷葉地的上空,飄進了人們的鼻孔,引出了許多的口水,也引出了許多的憤怒。

  老憨知道這下惹禍了,而且還是惹下了大禍。

  有人向程狗子報告,說老憨偷著在家裡吃肉。

  程狗子一聽,火冒三丈……

  沒有王法了!這老憨,竟吃了豹子膽,私自在家開火,看我怎麼收拾他!

  他快速披了件外衣,風風火火趕到了老憨家門前,一腳踹開了他家的門。

  屋裡的一個陶罐還在冒著熱氣,他一腳踢了過去。陶罐碎成了幾塊……


  一隻瘦弱的剝了皮的兔子從陶罐中滑了出來。

  在物證面前,老憨哪還敢作聲,低著頭站在一邊,等候程狗子的處分。倒是老憨的老婆,比他要鎮靜多了,也比他勇敢多了,徑直衝到了程狗子面前,指著他說:「你為什麼要打碎我家的陶罐?」

  程狗子粗重地哼了一聲後,就惡狠狠地說:「我不當要打碎你家的陶罐,而且還要抓走你家的人。」

  「你敢!」老憨的老婆一邊說,就一邊上前護住了老憨。

  老憨的老婆還真不簡單,對圍過來的村民們說:「你們來得好,大家幫我評評理,我婆婆不久於人世了,臨死前想喝一口熱湯,可我們哪裡能搞來熱湯,老憨愁得直哭,就是沒有辦法。可能是老天垂憐我婆婆,讓他早上撿到了一隻死兔子,我們白天不敢燉,只好等到晚上後,才偷偷地用陶罐燉了,給老人喝上一口,好讓她老人家上路,難道這樣做也是犯法?」

  老憨的母親久病在床,不久於人世,荷葉地都知道。聽老憨的老婆這樣一說,原來有些氣憤的人,立即沒了怒氣,反而覺得他夫妻倆不容易,到了這個份上,還有一顆孝心。

  意念一變,口水沒有了,氣憤也沒有了,很多人轉過身走了。

  「老憨,你再找個瓦罐,將兔子洗洗,重新再燉給老人喝。」有人同情起老憨來。

  程狗子卻不依不饒起來,說老憨私自開火,違反了政策,一定要將他帶走,還要開他的批鬥會。

  「這個口子不能開,要是開了,其他人家隨便找個理由,比方說生病了,要單獨開火,以後怎麼辦!」

  這口氣聽起來好像公事公辦,沒帶一點私心一樣。

  一方要將老憨帶走,一方卻不讓帶走,雙方的聲音都很高,誰都不相讓。

  這個時候,水生站了出來,勸程狗子不要傷德,就該讓老憨儘儘孝。

  這話讓程狗子聽了,覺得十分不中聽,他咆哮如雷,指著水生的鼻子罵開了。水生也不示弱,也指著程狗子的鼻子罵。

  雙方在對罵的過程中,不知誰先動了手,雙方扭打在一起。


  程狗子確實不是水生的對手,他在部隊練過格鬥,在程狗子挨過幾個嘴巴後,就被水生反扭著胳膊在那裡動盪不得。可是他嘴卻不慫,罵聲不斷,還不斷威脅水生。

  這就惱了水生,只見他將程狗子猛力往前一推。

  這一推,力道有些大,程狗子被推出了老遠,踉踉蹌蹌地把持不住,跌倒了,頭上還碰到了硬物,立時起了一個大大的血泡。

  水生可能打紅了眼,不顧了一切又沖了上去。

  他一手按住程狗子,騰出另一隻手,揮動起了老拳。

  在場的人見狀,立即衝上去,死死抱住了水生。就是這樣,程狗子還是挨了幾拳。許是程狗子不經打,也有可能是水生的老拳厲害,程狗子確實被打傷了。

  將隊長打傷,可不是小事了,幾個趕來的基幹民兵上去就要抓水生。

  水生這才冷靜了下來,惹了禍,自己就承當,大不了關上十天半月,反正自己是一人吃飽,全家不餓,就由著那幾個基幹民兵抓了。

  可這時,另一個惡煞跳了過來,他昂著頭,側向一邊,雙臂下垂,兩手緊握,不用看臉就知道程昌林來了。

  程昌林不問青紅皂白,大吼一聲:「誰敢帶走水生!」

  幾個基幹民兵被這一聲大吼,驚得面面相覷。

  家門口的塘,誰都知道深淺,他們幾個合起來,都不是水生和程昌林兩個的對手。幾人的目光同時向程狗子望去,看他是什麼意思。

  程狗子這時哪敢再斗,正躺在地下齜牙咧嘴在那裡呻吟。

  見主子沒表示什麼,幾個基幹民兵就放開了水生,奔過去扶起了他。

  程狗子實在是疼痛難忍,就示意先走人,以後再找這兩人算帳。可臨到了門前,他還是回過頭來,對著還沒反應過來的水生和老憨,惡狠狠地說了句:「你們幾個,明天餓飯一天。」

  老憨的母親聽到要餓飯一天,一口氣沒上來,頭一歪,死了。

  老憨顧不得這麼多了,奔到他老娘的床前哭喪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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