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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9-13 00:31:04 作者: 陳慶軍
  程六六好不容易爭到了一處水面,有二十多畝,用了三萬元才爭到標的。但這三萬元錢並不是他的,他手中最多也不會超過四五千元。其餘的錢不是找幾個姐姐借的,就是拿的印子錢。即使是找姐姐家借的,也不是白借的,也要付一些利息,只是利息比印子錢的利息要輕一些。

  爭到了水面,程六六仿佛看到了前面堆了成堆的金子,只等來年的秋天往家搬了。但爭到的水面交到他手中還有些時日,這段日子裡,原來水面的管理者,要用各種手段,窮盡水中的各種資源,網捕,電打,鷹逮,將裡面搞得乾乾淨淨,連魚子魚孫都不會放過。這種掠奪性破壞資源的方式,使豐富的魚類資源,遭到了滅絕性的毀滅,一些珍貴的魚類資源,幾乎多年不見了蹤跡。

  這種掠奪性破壞資源的方式,不是只這一處,在全國各地,仍在天天上演,山禿了,地陷了,水渾了,天灰了,各種各樣的癌症隨之也多了起來。

  這時的程六六就天天計算時日,盼望水面能夠早點到手,特別是每天看到原來的管理者,整天在裡面撈來撈去,牙根就恨得痒痒。他真想衝上去,揍那個傢伙一頓。但這不行,所有原來水面的承包者都在這樣做,候任的都在忍著,他也只能忍著。可他終歸心不甘,要找上個能說得過去的理由,才能幹上一場。方法還真讓他想到了,他買來了兩大捆長竹竿,泡在了水中間,對外說是等過些時候擋橋口用。

  竹竿剛放下去,對方就不幹了,說妨礙到了捕魚,要他立即搬走。一個要搬走,一個不同意搬走,互不相讓,雙方就動起了手。這次,程六六並沒有占到便宜,反而被對方打傷了,兩大捆竹竿也被對方搞得七零八落。這事鬧到了大隊,進而驚動了派出所,調解、威嚇,總算擺平了。對方答應幫他看傷,而且還答應賠償被毀壞的竹竿,但前提是他必須要先向對方認個錯。

  程六六不願認錯,對方就不付醫藥費,雙方僵持了一段時間,最後就不了了之。三年後,他在交出水面時,也是和對方一個樣,窮盡了各種手段,才將水面交到了別人手中。

  千盼萬盼的,水面總算到了程六六手中,但除了一潭渾水外,水中什麼都不會有了,要想在其中再找些零花錢,和登天也差不多了。

  水面在一處溝梢,有兩座流水的橋,還有一處是和別人搭界的。程六六喊來了幾個姐夫幫忙,將橋頭以及和別人搭界的地方,排上竹竿,張上網,使水能流動,但水中大一點的生物就不能互相來往了。

  忙好了水中的事,程六六就要籌錢去買蟹苗了。

  三萬元錢已交給了大隊,現在口袋裡不說一分錢沒有,但肯定是不上百元了。成蟹的價格上來了,養蟹的人也就多了,蟹苗的價格跟著呼呼直上,而且還供不應求。蟹苗完完全全成了賣方市場,幾乎一天一個價,稍大一點的蟹苗已經是五六元一隻了。像他這點水面,養三四千隻蟹不算多。但對於像程六六這樣不顧身家性命爭上了標的人,都是想發急財、發大財的人,都要往多了養。要是囊中錢足夠的話,養上一萬隻都不會嫌多。可這錢從哪兒來呢?這使他犯了難。能借的地方都借了,能拿上印子錢的地方也拿了。

  不只是程六六一人這樣,很多爭上標的人都是這樣,傾其所有爭上了標,卻完全沒有考慮到以後買蟹苗、買飼料,還有其他生產工具的錢。到了這個時候,一個個都傻了眼,錢實在是不好籌。

  像楊百萬這樣出了名的,即使如程旺德這樣沒出大名的,都早早的去買來了蟹苗,下到了水中。這些人由於蟹苗進得早,蟹苗要正宗一些,在秋天蟹價有所下降的情況下,還是賺了不少的錢。但像程六六這樣的一批人,蟹苗進得遲不說,而且還不太正宗,摻進了雜蟹,就虧大了。

  程六六求爹爹告奶奶,只拿到了五千元的印子錢,因此買蟹苗的日期一拖再拖,到了農曆二月後,水中還是一潭白水,這可讓他急壞了。沒有了蟹苗,哪有成蟹,沒有成蟹,又哪來的錢賺,沒了錢賺,又拿什麼還人家的錢款。這時的他就像個幽靈一樣,天麻絲亮,就在自己的水面堤埂上,轉來轉去,仿佛這樣轉來轉去,就能得到金元寶,蟹苗就會自動下了塘似的。

  俗話說,「姑舅親,輩輩親,打斷骨頭連著筋」,程六六籌不來錢,買不來蟹苗,急白了頭。他的幾個姐姐見弟弟的蟹塘中仍是一潭白水,就跟著急了起來。紛紛在家中和丈夫吵,逼著各自的丈夫出去擔個保,拿些印子錢,給弟弟程六六急用。這樣幾家一湊,也籌到了近兩萬元錢。

  這兩萬元錢太珍貴了,程六六不敢一人去,就請了一個姐夫,一同去了外地。

  二月以後,蟹苗已不太好買,在江中捕蟹苗的漁民,上岸後,船中的蟹苗少得可憐,只有一二兩,半斤的都少,只是價格好,他們還願意去捕。要是幾年前,他們早已歇息,就是去年這光景的時候,都已從事了其他的捕撈作業。今年不同了,買蟹苗的人實在太多,船一靠岸,就有很多人爭著來搶,手慢的,或是怕的,連一隻蟹苗撈不到。

  這可急壞了這對姐夫和郞舅,總不能就這樣拼下去吧,多待一天,就多一份花費。這還是小事,要是天數一多,家裡還不急翻了天。兩人只好整個上午都待在江邊,見到有漁船靠岸,就飛奔而去,甚至衝到水中,爭搶那十分金貴的蟹苗。蟹苗是按個數付錢的,五元一隻,漁民才不管哪個搶到呢,只要付了錢,那就是你的了。

  兩人張羅了五六天,二萬元錢還沒花了出去,急得就像熱鍋上的螞蟻,到處亂跑,不知何日是個頭。要是再等上幾天,原來收購的蟹苗,恐怕會餓死的。好在有高人指點了個方法,給幼蟹餵蛋黃就行了,這才免除了兩人的後顧之憂。就在兩人急得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有人向他倆透露了一個消息,說某某地方在成批的賣蟹苗。兩人迅速趕了過去,那裡還真的有人在成批的賣蟹苗,價格比江邊收購價還要低。兩人心裡都有些疑惑,但你不買,有人買,容不得他倆多想,最後兩人一商量,傾其所有買了蟹苗。

  一路風餐露宿,歷盡了許多辛苦,火車、汽車、輪船,外加兩條腿,總算回到了家。姐夫怕自己的老婆著急,蟹苗一放下,就匆匆趕回家去了。程六六要辛苦多了,找來兩個大木盆,從溝中提來清水,將所購的蟹苗倒入其中,將一些已死亡的蟹苗撈出,又往盆中餵了打散的雞蛋黃,然後才將飢腸轆轆的肚皮填飽。可能實在太累了,澡都沒洗,倒在床上就睡著了。

  為了防止蟹苗夜裡被老鼠和貓之類的殘害,程六六的老婆就找個小凳坐在木盆旁。可呆呆地坐在那裡不行,要生瞌睡。那時電視機還不夠普及,只有極少的人家有台黑白的電視機,那還是新婚夫婦的特權。程六六的老婆為了不讓瞌睡打擾,就從箱子裡,找出了一雙鞋底,給鞋底上線,這就不怕瞌睡來了。一針一線的必須要專心,即使瞌睡涌了上來,也不可能睡著,針頭會扎到手指上,這一疼痛,瞌睡就會無影無蹤了。

  程六六這一覺,睡得地動山搖,即使他的老婆不看蟹苗,這麼大的呼嚕聲,也會把老鼠和貓子嚇得遠遠走開了。天已大亮了,他仍在沉睡,這可急壞了他老婆,走又不敢走,待在這裡又不行,覺不睡還能忍忍,但早上的家務事等不了,小孩還等著吃早飯上學去呢。就在他老婆在喊醒他還是不喊醒他猶豫不決的時候,程六六卻被一泡尿漲醒了。

  解完尿回來,程六六還想接著再睡,但他揉著倦眼睜開惺忪的眼睛時,突然發現他老婆站在蟹苗旁,一臉的疲倦,就很吃驚地問了句:「難道你一夜沒睡?」

  「沒睡,我怕蟹苗被老鼠和貓子殘害了。」

  老婆的這一回答,他的瞌睡突然沒了。不但沒了,心中還生出了很多的愧疚。

  「你去睡一會兒吧,這裡由我來照看。」程六六深情地對老婆說。

  「不行啊,早上家務事多,小孩還要吃飯去上學呢。好在你現在醒了,不然我還不知喊你還是不喊你呢。」

  這話讓程六六心裡咯噔了一下,這麼好的妻子,竟跟著自己受苦。他不由自主地走上前去,抓住妻子的手,小聲地說:「你還是睡一會兒吧,飯我來做。」

  這話從程六六的嘴中說出,卻讓他的老婆吃驚不小,什麼時候他做過飯呀,這可是結婚以來頭一遭說這話,這讓她心裡很受用。

  「你做過飯嗎?你會嗎?不要說好聽的了。」老婆說過後轉身就走了,留下程六六在那裡啞笑,沒做過飯,還要吹牛。

  程六六的蟹苗終於下了水,其他爭到了蟹塘的人家,不管受到了多少挫折,蟹苗都下了水。這時,養蟹時的景況與爭標時的景況有了很大的不同,原先的豪氣、興奮,激情、已被焦急、憂慮、恐懼代替了。風險已經露出了端倪,只是養蟹戶們嘴上暫時還不會承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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