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打狗風波

  華東大隊的是一個旱地為主的生產大隊，旱地主要種棉花等經濟作物，所以工價比單純種水稻的地方要高。當時每個工分（10分）到年底大約可分到8毛到1塊錢。而以水田為主的生產隊工價一般只有3～4毛錢。所以華東大隊社員們掙工分的積極性很高。我們東堤隊有個姓嚴的社員，即使生病也不肯休息的。他說，別人出工掙了10分工，我不去就少掙10分工，跟別人家一比實際上就少了20分工了。

  有次我們看到一個小女孩玩累了，在機耕大道上睡著了，真的好擔心，生怕萬一拖拉機手沒看到路上睡著的孩子就這麼壓過去了怎麼辦。我們連忙把她弄醒來叫她趕緊回家去。她不肯回去，說要去地里找媽媽。望著小女孩的背影，我想在城裡絕對不會有這樣的情況，哪能把一個三四歲的孩子丟在家裡，自己到老遠的地方幹活掙工分去呢。

  還有更離奇的。一個大雪天，我從白泥洲大隊辦完事回公社去。路上沒有行人。走到華東九隊時，聽到幾個孩子的哭聲。如果只是一個孩子啼哭，我可能不會在意。但是幾個孩子同時在哭喊，令我覺得不對頭。我尋著哭聲走過去一看，大吃一驚。家裡只有三個小孩，一個大人也沒有。三個孩子中，最小的一個身上棉褲已經著火，坐在火爐旁邊哭。兩個稍大一點的小孩也只會站在門口哭喊媽媽。如果不是我及時趕到，後果不堪設想。等我把他們處理好了，想去隔壁找找他家的大人時，才發現左鄰右舍都關門閉戶，大人都到大隊部開會去了。那時白天開會是記全額工分的，男女社員都會爭著去參加。因為不准帶小孩進會場，只好把孩子丟在家裡。

  在會場外面正好遇到了大隊的通信員嚴佬倌，我把情況給他說了，叫他進會場去通知九隊的那戶家長回家看看，我這才放心回公社。

  後來這家的夫妻倆知道是我救了他們的孩子，捎信說要送一腿狗肉給我吃，我婉謝了。我們公社水利部食堂，冬天是可以常吃到狗肉的。

  那時復興港街上冬天的流浪狗很多。我和水利部的工程員李志國、電排站的電工陳長庚等幾個年輕人，就設計用電打狗。方法很簡單：用電線把肉骨頭纏好，放在窗戶外面，地面潑上水，房間關燈。眼睛盯著窗外，手扯著開關繩。只要狗一進來，咬著肉骨頭，準備往下咽的時候，一拉開關繩通電，狗就會一聲不吭地倒下。此時抓緊把狗殺了。第二天，食堂就會煮出一鍋香噴噴的狗肉。不過狗倒地之後一定要抓緊處理，因為雖然狗的腳掌通電，但皮毛是絕緣的。躺地2—3分鐘左右它就會醒過來，汪的一聲跑掉了。

  水利部的主任夏健松（夏爹）不支持我們電狗，他說影響不好。所以一個冬天我們也只能幹一兩次。不過公社幹部的家屬和復興港中學的女老師碰到長庚師傅時總會小聲問：今年冬天電狗沒有？她們一般不吃狗肉，只是喜歡用狗皮給家裡人做大衣的毛領。

  說起吃狗，我比楊希明幸運多了。

  1972年以後，東堤的知青點只剩下我和楊希明兩人了。我長期在公社任秘書，吃住都在公社水利部，不常回生產隊。楊希明一個人住在知青大屋，不免孤單。他是個忠厚老實的人，很有才幹但內秀外拙。幸虧東堤隊的青年夥伴們常去和他玩，稍解苦悶。

  那一天，我正在開會，聽說華東知青來找，很感突然。因為楊希明是從不來公社水利部找我的。一見他那個緊張的樣子，我料想出事了。

  原來，他和幾個小夥伴在知青大屋閒談的時候，突然進來一隻半大的狗。有人認得這是保管員胡一德家的狗，提議殺了吃掉算了。也許是覺得好玩吧，楊希明他們幾個興奮起來，真的就把狗吊殺了。誰知正在剝皮的時候，有社員來報信，說胡保管已經知道了，正手持鋤頭往這邊來，叫喊著要打死楊希明，為他的狗償命。胡保管不是南縣人而是寧鄉人，老兩口無兒無女，他脾氣也比較暴躁，在東堤隊是有名的。幾個小傢伙一聽說胡保管殺上門來，頓時四散逃命。楊希明匆匆鎖上大門，拔腿便跑。為了隱蔽，他繞了一個大圈，一口氣跑來水利部，叫我回去抓緊把狗處理掉，同時偵察一下胡一爹的動向。

  我稍微安頓楊希明，就從公社回華東。剛走進東堤隊，迎面就碰到胡保管。他一見到我就急切地問：「德安啦，曉不曉得楊希明到哪裡去了？」沒容我回答，他就做起檢討來。他說楊希明殺了他家的狗，他一著急就把楊希明嚇跑了。他老伴知道後，死活不依了。老太婆說，人家知識青年來我們這裡插隊，遠離父母，多不容易，楊希明更是受過好多苦。現在人家只是殺了一隻狗，這算得了什麼呀！你喊打喊殺的，把他嚇得要死。萬一嚇出毛病來，你負得了責任嗎？今天你一定要把楊希明給我找回來，請他來我們家吃飯賠罪。找不到的話，你也不要進這個家門了！

  胡保管幾乎要哭了。他說：「德安啦，求你給楊希明捎個話，我真的不怪他了，請他原諒我吧。他要不原諒我的話，我家老太婆鐃不了我。」

  面對如此厚道的老農，我真是感動不已，連忙安慰他說，楊希明不會有事，你們放心好了。胡一娭的工作我去做，保證她讓你進家門。

  我回到知青大屋一看，雖然大門上鎖，但是連後門都沒關，可見跑得倉促。一隻十來斤重的小狗掛在窗台上，皮才剝到一半。我叫黎治濱和黎登高兄弟過來，把狗拿去煮了吃掉。放上桂皮等作料，那狗肉很嫩很香。

  楊希明卻無論如何也不肯吃那狗，而且說，以後再也不願吃狗肉了。後來，他和胡保管倒真的成了好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