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會動的骷髏頭

  華閣公社與華容縣的隆西公社交界。在兩個公社的交界處，有一座小山，名叫寄山。老人傳說是呂洞賓當年趕山的時候寄放在此的。山只有百十米高，早在新中國成立前就成了亂葬崗。山上布滿老墳，爬滿野藤，長了一些不高的雜樹。聽說山上的蛇有幾丈長呢。平時，極少有人上去。

  那一年冬，在學大寨修梯田的口號聲中，華閣公社的一隊人馬上山了。他們是由公社武裝部組織的各個大隊的四類分子（地富反壞分子），集中上山平墳開荒修梯田，準備種茶葉。在砍樹燒藤進行得差不多的時候，武裝部長提出，希望水利部的同志上去指導一下如何開挖引水溝。這一天，湘保佬倌與我們公社水利部的一行人（記得有夏健松、陳孝溪、柳岳峰等幾位工程人員）上了山。誰知剛走到半山腰，就見到幾個人慌慌張張地跑下來。湘保佬倌攔住他們問出了什麼事要跑，他們竟然說：「有鬼呢！」湘保佬倌說：「晴天白日的，有什麼鬼，帶我上去！」

  往上去，果見一伙人遠遠圍著一副挖出棺材指指點點，誰也不敢近前。見我們來了，人們讓開一面，讓我們走近。從棺材的材質看，顯然是一個大戶人家墳墓。白骨散落在棺材邊上。我看不出有什麼異樣。問旁邊的人。他指著骷髏頭，說不出話來。正在詫異，突然，骷髏頭動了起來，一下一下，不住地點頭。人們嘩的一下往後退，有的拔腿就往山下跑。此時，只見湘保佬倌奪過一把鋤頭，幾步向前，高高舉起，猛地砸下去。只聽悶的一聲，骷髏頭被砸成幾塊。一隻碩大的癩蛤蟆，拖著一條受傷的腿，一步一步地爬回墳坑裡去了。

  正當我們鬆了口氣的時候，湘保佬倌蹲下了，神情凝聚地盯著被砸爛的骷髏頭看。原來，一根筷子粗的鏽鐵釘，穿過腦門骨，十分醒目地展現在人們眼前！

  一樁謀殺案！

  根據湘保佬倌的吩咐，現場被保護起來。在場的「四類分子」，被要求誰也不准透露此事。公社的公安員當天就趕來了，縣裡的公安人員也在第二天上了寄山。只有幾天時間，就破了案。案情並不複雜。死者原是山下一個周姓大地主，死於新中國成立前夕。謀殺他的，是他的三姨太和他家裡的長工。周地主下葬之後，他們趁解放軍南下時局混亂，跑到幾十公里之外的明山娘家躲起來，並在那裡安了家。臨走時也沒有帶走周地主家的財物。目前的成分是中農。當調查人員拿著鐵釘出現在他們面前時，兩人跪癱在地，面如土色，一問即招。

  如果是在現在，這種被地主老財霸為三姨太的年輕女子，與貧苦農民相愛並最終殺死仇人追求自由幸福的故事，完全可以拍成幾十集的電視連續劇了。但在當時，是作為一個歷史陳案來調查的。不過，這個案子，最後也不了了之。因為新中國成立前的事情，已無法追究；再者，在特殊年代，「砸爛公檢法」的口號鋪天蓋地，死者又身份特殊。誰會為一個大地主被殺案去折騰呢。

  但是，湘保佬倌在寄山上高舉鋤頭又猛然砸下的那一幕，深深印在我的腦海中。只不過在公社水利部，老同志都覺得我未免太大驚小怪。因為他們經常在湘保佬倌身邊工作，關於他的故事，有一籮筐。

  工程員夏堯生，給我講了一個中嶺大隊南瓜龍的故事。有一年，中嶺大隊一戶社員家的一棵南瓜藤不知為什麼變異了，整條瓜藤長成了像扁擔那樣扁扁的一條，漸漸地，還出現了龍頭和龍尾的形狀。再加上葉柄的鬚根，如同一隻只的龍爪。遠遠看上去，南瓜藤活靈活現得就像一條騰雲駕霧的龍。

  這消息不脛而走，很多人爭相來看。甚至遠在幾十里外的明山公社烏咀公社和華容注滋口，都有攜家帶口來看龍的。還有傳說，只要給南瓜龍拜上幾拜，求龍王爺保佑，就可以治病。這話一傳，來拜龍人的更多了。從早到晚，隊伍絡繹不絕，短短几天，把周圍的菜地都踩平了。政治影響很不好。而且當時正是「雙搶」（搶收搶種）大忙季節，這種勢頭，必須馬上制止。於是，公社一個電話，命令中嶺大隊的民兵營長，連夜把南瓜龍砍掉。

  民兵營長是個退伍軍人，確實也有一股天不怕地不怕的勁頭。可是他家人說什麼也不同意他去砍龍。他老婆甚至跪在門口，抱住他的雙腿不讓走。她說，你上有老下有小，要是龍王爺發怒降災，我們全家人還怎麼活。你乾脆不當這個民兵營長了算了吧。

  這時，湘保佬倌來了。他拿起一把砍蘆葦的大砍刀，揮刀就斬，一口氣就把那棵南瓜藤砍成十幾段，還斬草除根，把整個南瓜棚都拆了。

  一時雲消霧散，很快恢復了正常的生產生活秩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