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遣送還鄉

  從1966年夏天開始，國內環境出現變化，打破了楊威上大學的計劃，也打破了妹妹小莉到縣城上高中的夢想。

  楊威在縣城參加紅衛兵運動，回家的次數越來越少。

  後來他獨自去了昆明。

  有人說，他是為了躲避即將到來的學生下鄉運動而去的。他說其實只是到昆明找一個初中的同學玩玩。那同學名叫周成國，在昆明高炮部隊當文書。他是楊威初中的同班同學，而且家就住三仙湖對河，兩個人一直很要好。

  不過楊威去的不是時候。防空炮兵部隊已秘密入越南參戰。指戰員出發之前沒有通知任何親友，所以楊威撲了個空。

  更大的麻煩在等著楊威。

  那兩年，全國有很多紅衛兵中學生，主要是北京青年，憑著滿腔熱情，自發地去參加援越抗美。他們不聽勸阻，強行穿越國境線，要求參戰。很多青年給父母留下遺書，誓言為解放全人類獻身。確實也有不少人犧牲在美軍炮火中。他們給當地的駐軍帶來很多問題。中國駐越部隊和越南政府也多次請求中國政府切實採取措施，不讓內地的中學生越境直接參戰。楊威沒有帶任何身份證明文件，他被送到昆明遣返中心等待遣返。但遣返原地需要達到一定人數。這是出於交通運輸成本和人員成本的考慮。一般同一個地方達到20人到30人，才有可能集中遣返一次。如果達不到這個基本人數，就只能繼續關著，等著。

  這個信息，給楊威的打擊不小。想想湖南南縣那樣的小縣城，地處偏僻的洞庭湖區，百姓忠厚老實，極少有人長年在外「打流」的。根本不可能在昆明這裡集中到20—30個湖南人，更不要說是益陽地區或者是南縣人了。這豈不是說，永遠回不了家鄉了？

  南縣人有句口頭禪：「辦法是人想出來的」。不久，聰明的楊威便想出辦法來了。他的辦法就是講故事。監室里的人，最喜歡的就是聽楊威講故事。他的故事的發生地，都是湖南益陽，有的就直接是南縣。在這些故事裡，益陽是洞庭湖區最美的地方，最富的地方。土地肥沃，姑娘漂亮，老百姓有錢。樹上的桃子池塘的藕，好吃得不得了，而且任人隨便摘隨便吃。最重要是，這裡的人們毫無防盜意識。因為，從沒有小偷光顧過，人們根本不知道什麼叫做「丟錢」。有次南縣一中的會計向校長說：帳務室的柜子要配把鎖呢。收了這麼多學費，沒有一把鎖總不大好。校長說，那就派個人到長沙去買把鎖吧。「因為南縣和益陽的商店裡不賣鎖的」，楊威說。

  竟有這樣的世外桃園？聽得那些小偷們個個兩眼放光。忽然有一天，大家都向看管人員反映說自己的表格填錯了。自己是湖南益陽人，益陽南縣人，男的女的總之二十多個都是同一個地方的人。其實這是極易識穿的謊言。這些人連一句湖南話都不會講，怎麼可能一下子都是湖南人呢？不過，儘快減少昆明遣返中心的關押人員，正符合看守們的願望。於是，很順利就幫他們改了表格。不久，他們就被集中用火車遣返湖南長沙，第二天就轉送到益陽了。

  1968年9月底，楊威終於回到了南縣。說起他這一段的經歷，真叫我們忍俊不禁。那天他妹妹小莉到縣城，我們幾個同學和他們兄妹一起逛街。剛走到南洲飯店門口，楊威突然緊張起來，對我說前面有幾個昆明遣返中心的室友走過來了，他需要到飯店的廁所去躲藏一下。說完就溜了。我和小莉四下認真看，卻怎麼也認不出誰是昆明來的小偷。

  那幾天，南縣縣城被盜錢包的果然增加不少。幸虧這種狀況只持續了五六天。我們分析，大約是楊威帶來的這些室友流向長沙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