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愛上報幕員

  1969年3月15日和17日兩天，中國與蘇聯爆發了珍寶島之戰。中蘇關係驟然緊張，偉人向全國發出了「準備打仗」的號令。大的工廠遷往西南山區，西南的鐵路網建設加快施工。在這樣的背景下，修建湘黔枝柳戰備鐵路的大會戰拉開了序幕（當時稱為「三線建設」）。湖南貴州各地都派出民兵隊伍參加鐵路建設。南縣鐵路建設指揮部由縣人民武裝部駱清副部長掛帥，每個公社組建一個民兵連，開赴鐵路建設大會戰工地。我和楊威都被點名參戰，到工地搞宣傳工作。開始半年我們駐紮在敘浦縣的花橋鎮，半年後轉戰到安化煙溪。民兵連的任務主要是完成土石方路基，也建小的涵洞。無非是肩挑背扛，日夜奮戰。

  在那個年代，政治宣傳工作成為必不可少的重中之重。為此，南縣指揮部建立了政治部，下設廣播站、文藝演出團以及電影隊。各民兵連隊都設政治指導員和專職文書。我是華閣連的文書，而楊威則是三仙湖連的文書。雖然我與楊威連隊的駐地有幾公里遠，但因為每隔兩三天政治部都會召集文書去交流和匯報各連情況，所以我們經常見面。

  我們去指揮部開會，經常能見到黃菊兒。她是「毛澤東思想文藝宣傳隊」一分團的報幕員。後來一分團和二分團合併，她仍然是報幕員，足見她是名副其實的台柱子了。聽她報幕，看她的歌舞節目，你很難將她與那個在水稻田揮灑汗水的插秧能手畫上等號。

  有一天下午因特大暴雨，民工都沒有上工地，而是在家組織學習。這時楊威突然打電話到我們連部，說要過來同我商量一件事。我說，冒著這麼大雨，走幾公里濕滑的山路，沒必要吧。有什麼事在電話里講不行嗎？他說一定要來。

  楊威真的來了。他給我看一封信。信是他妹妹小莉寫來的。信中說：菊兒是我最要好的姐妹。現在你們都在三線工地，朝夕相處，想必感情日深。有沒有可能，有朝一日菊兒會成為自己的嫂子呢？

  信不長，但寫得很認真，字也很秀氣。

  從楊威的表情看得出來，妹妹的建議讓他激動萬分。他與黃菊兒有過幾年接觸，雙方知根知底，心有靈犀。現在妹妹小莉把一層窗紙捅破了，可謂喜從天降。我問楊威怎麼辦。他說：我就是來向你討主意的。

  我和他一起對形勢進行了分析，得出的結論是：此事宜先放在心上，不要過於急迫向菊兒表白攤牌。現在的黃菊兒萬人矚目，不知道心中是不是有楊威，來日方長，只能日後慢慢加強接觸了解。楊威說，那就讓妹妹先了解一下黃菊兒的態度再說吧。

  楊威沒在華閣連吃晚飯，竟冒著大雨，趕回三仙湖連隊去了。

  晚上，他又打電話來華閣連部找我。電話中，他激動得語無倫次。好半天我才明白，是黃菊兒今天下午打好多個電話到三仙湖連部，沒想到楊威不在，直到晚飯後才總算找到。菊兒說，她在今天也收到了小莉的同樣的一封信。她完全同意小莉的意見，並希望從今天開始就明確倆人關係，與楊威永遠相愛，永不分離！黃菊兒還說駱清政委不久前曾把她介紹給軍分區參謀長的兒子，但被她堅決回絕了。因為幾年來，楊威早就占據了她的心。

  我勸楊威冷靜一點，考慮三線工地的紀律，此事先放在倆人心底，暫時不要聲張。可是，他被幸福包圍了，哪裡聽得進我這個旁觀者的意見，當晚就買了幾斤糖果分發給三仙湖連的民兵們，在大家的祝福聲中，度過了一個不眠之夜。第二天，連隊羅指導員宣布全連加菜，把「三仙湖的兒媳婦」黃菊兒請回來，當眾宣布了這個喜訊，並為他倆舉杯祝賀。我沒有參加他們的宴會，但聽說席間有不少人喝醉了，可見氣氛之熱烈。

  第二天，楊威和菊兒聯名給遠在家鄉的妹妹小莉回信，感謝她牽線搭橋，吃水不忘挖井人，甜蜜愛情有妹妹紅娘的一份功勞。

  縣宣傳隊的這個報幕員青春靚麗又體貼人，歌又唱得好聽，整個三仙湖連的民兵指戰員都為此深感驕傲。不過也帶來一個問題：每當工地廣播站播出黃菊兒的歌聲時，特別是樣板戲《紅燈記》鐵梅的唱段，全連民工都停下手頭的工作，靜聽那美妙動人的歌聲。為此，三仙湖連的連長甚至找到縣指揮部廣播站的負責人說：「能不能幫個忙，上工的時候不要播黃菊兒唱的歌和戲，休息的時候再播吧。搞得我們工地都沒有人做事了，影響工程進度呀！」

  正當楊威和菊兒的愛情故事在三線建設工地流傳的時候，他告訴我，家裡發來了一封加急電報：「楊威母親病危，盼速歸。」我知道楊威是孝子，必定會請求離隊歸鄉。連隊羅指導員也會體諒和批准。問題是菊兒。他告別工地返鄉之後，菊兒要孤身面對種種壓力，他們的關係可能增添變數。

  菊兒又一次表現出過人的膽識。她向政治部遞交了離隊回鄉申請，理由是「婆婆病重，回家照看」。指揮部領導輪番勸阻甚至說她是戰場逃兵都無濟於事。她說：「楊威遇到困難，我沒有理由不同他一起回去，一起承擔。」

  她勝利了。不知道是她的決心感動了領導還是三仙湖連隊羅指導員做了工作，指揮部沒有給他們任何處分，批准她與楊威一起「轉戰」還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