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妹妹的心事

  美麗多情的小莉

  楊威攜菊兒歸去，我在三線建設工地少了兩個知心朋友，少了許多快樂。最令人不安的是，他們一去如石沉大海，音訊全無。我給楊威寫了幾封信，問他母親的病情如何，竟無只紙片言的回覆。三仙湖連隊的羅指導員也每隔一二天打電話來，向我詢問楊威和黃菊兒的近況。我隱隱有一種不祥的預感。憑我對楊威的了解，他是個講義氣的人，怎麼可能這麼快就忘了三線工地這些關心他們的好友呢？

  大約過了二個月的樣子，終於收到了楊威的來信，述說他的種種苦悶和心的煎熬。

  我怎麼也沒想到，事態的發展竟會如此離奇。

  楊威的母親沒有生病。家裡發出病危的電報只是為了讓他回來，妹妹小莉為了他已經開始絕食了。

  原來，小莉已經漸漸長大了，亭亭玉立，如出水芙蓉。最關鍵的是，她突然發現自己其實一直深愛著乾哥。在楊威和菊兒出發前往三線建設工地之後，孤單的她更加陷入無法排解的思念之中。她生怕菊兒與楊威走得太近。有次菊兒來信說，指揮部政委給她介紹軍分區參謀長的兒子被她拒絕了，她更嚮往的是在陳子湖幫楊威插秧的那種自由自在的田園生活。這封信使小莉的擔心更加重了。她突發奇想，給他們每人寫了一封內容相同的信，試探他們一下，看菊兒會不會成為嫂子。天真的小姑娘多麼盼望他們中有一個說「這是不可能的」，或者至少，說工地紀律不准談情說愛。

  可是，事與願違。小莉根本沒有想到，正是她的這封「試探信」點燃了乾柴烈火，促成了楊威和菊兒之間的愛情迸發，還寫信多謝妹妹紅娘呢。

  收到他們從三線工地寄來的感激信，痴情的小姑娘崩潰了。

  一邊是深愛的乾哥，一邊是知心的姐妹，如何取捨？

  她對母親說，只想臨死之前，對楊威說一句：「哥哥，我愛你」，然後在他的懷中死去。母親懷疑她是不是看《紅樓夢》看多了。

  可憐的小莉！她想通過服食大量的安眠藥一覺睡去不再醒，被母親發現阻止了。她開始絕食，一天比一天虛弱。眼看人命關天，母親趕緊給楊威發去一封假電報，催他回來處理。楊威和菊兒回到四仙湖，馬上陷入不可開交的感情糾葛之中。

  乾娘說：自從我兒子小建淹死以後，我們沒有埋怨過你們楊家半句。這麼多年以來，我一直把你當自己的女婿看待。現在小莉已經長大，論相貌論人品，哪一點配不上你楊威？你憑什麼就不能答應她，難道真要眼看她死在你們面前！

  父親更說：結婚過日子，講究的是實在。小莉比那些唱歌跳舞的人強呢。雖說你同菊兒相好，但是還並沒有結婚，不是連訂婚酒都沒有辦嘛，退了吧。

  黃菊兒則回了娘家。臨走，她甩下一句話：楊威，做人要講良心。我尊重你的選擇。你有了決定就通知我，我一切聽你的！

  楊威信中還說，周成國已經提干。他聽說事情有了變故，準備從部隊回來一趟……

  整個三仙湖鎮，一傳十，十傳百，街頭巷尾紛紛在議論這樁奇聞怪事。楊家小店的生意異常地好起來，常有人假借來買東西的機會，專門來打探最新進展情況。楊威出門，總有人在背後指指點點。

  他不敢出門了。甚至連買菜都趁天剛亮的時候去。也不問價，向趕早來占攤的農民買一兩把菜，提著就走，生怕碰到熟人。

  楊威解釋說：「我收到你的好幾封信了。面對這一團亂麻，我實在沒法給你回信。小莉決心很大。可是，我不能辜負菊兒，也不能愧對周成國啊。」

  楊威在另一封信的結尾，似不經意地講了一件事：今天我去買菜，去得太早，占攤的社員大多還沒來。早來的幾個在聊天，聊的正是我的事。一個說，如今這怪事真是多。乾哥把乾妹介紹給了當兵的同學，自己和文工團的演員談愛了。這個演員本來就是妹妹的好朋友。可是妹妹就是死都要嫁給乾哥，不肯和那個當兵的談愛。你說，這事多難處理！另一個說，要我看，這事其實不難處理。妹妹喜歡乾哥，就嫁給乾哥好了。文工團的女演員嫁給那位解放軍不也蠻好的嗎？「只是打一對調嘛」，這個菜農說。

  楊威的信就寫到這裡，沒有了下文。

  我一直沒有問過楊威，是不是這位賣菜的農民兄弟「一語驚醒夢中人」。反正後來的發展果真如菜農的設計。在我從三線建設工地回到南縣時，楊威與小莉已經正式定親，而黃菊兒也已到昆明隨軍。後來她隨周成國轉業到岳陽石化公司，他們也就在岳陽安家了。但是她的歌聲還是那樣美妙動聽。退休之後，她在老年合唱團擔任主唱。兒子為她在深圳買了別墅她也很少去住，她捨不得離開岳陽的這個合唱團。這個合唱團不但走紅當地，還曾代表湖南省到江西和重慶參加匯演，甚至到美國六個州進行過巡演。不過這是後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