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少年情懷總是詩

  一　幾人能及弟光輝——羅光輝

  1970年的羅光輝

  2006年6月，為紀念初中畢業40周年，我們這一屆的師生齊聚南縣。正是在這次聚會上，許多分別多年的學友見面了。羅光輝就是其中之一。

  幾十年間，只偶爾聽到同學提起他。聽說他先是招工到益陽氮肥廠，後合併到齒輪廠，再轉到銀行系統上班，最後是到長沙的省人民銀行工作。2006年的這次相聚，使我們重新建立了聯繫。06同學聚會之後，我和他有了很多次相聚，有了很多次一起回顧過去的機會。

  40年，人生多少經歷。可是，兒時夥伴的生活記憶，卻還是那樣清晰地印在腦海中。他深情地回憶起當年每到假期就去我家玩，在我家吃飯睡覺，甚至有一次還尿濕了我家的被子呢。

  那時我們全家都很同情羅光輝的。他從小父母離異，母親遠走新疆。父親比較憨厚懦弱而後媽對他很不好，冬天也只是讓他睡在尿浸多潮的地板上，常與老鼠為伴，冷成一團。後來羅光輝由年邁的外公照看撫養。他很懂事，有空常到街頭去拾菸蒂（南縣人說是「撿紙菸屁股」）拆了給外公外婆抽水煙用。他也曾到位於洗馬池邊一個做瓦缽子的窯廠幹活，經常踩坯士，碾玻璃釉粉，挑瓦缽胚子「上窯」，以換取一餐飽飯。小小的年紀瘦弱的身材，挑著沉重的擔子走上高高的窯坡。稍有閃失就會摔下來，每一趟都是搏命運的行程。

  我們這一代人的童年都談不上幸福，但至少有父母的關愛。而他卻如台灣歌里所唱的「沒媽的孩子像根草」，童年充滿了痛苦。幸虧他天性樂觀，沒有在痛苦中沉淪。小學畢業能夠考入南縣一中讀初中，就可見他的不一般了。

  他總是記得當年那些同情過自己、關心過自己的人。他說，有年中秋節，孫明坤同學的父親給了他四分之一塊月餅。那是他記事以來第一次知道月餅原來這樣好吃，好甜好甜。

  他接我到位於長沙南郊同升湖的別墅去住過幾次。那是與中央常委賀國強家為鄰的高尚別墅區。在他綠樹成蔭的花園西側，一整面牆都用詩歌配浮雕的形式，再現了羅光輝從小到大，艱苦創業的過程。他指著一幅幅浮雕，給我講起自己細時在窯廠挑瓦缽胚子爬上高坡「送窯」所經歷的磨難，講起他如何從益陽齒輪廠努力考上成人電視大學，如何調進銀行，如何考取律師資格證，如何創辦銀行系統的律師事務所及下海走市場的。他的每一次華麗轉身，無不得益於看準了方向，就勇往直前，動員各種資源，為達到目標做不懈努力。但他一直很謙卑。他總是說，山外青山樓外樓，長沙地區的高人多得很，自己實在是算不了什麼。

  和他長談，每次都會憶及童年往事，感嘆人生苦短，歲月如梭。我曾給他贈詩曰：

  不見青山只見樓，一晃不覺白了頭。

  唯嘆兒伴難聚首，石基頭上看石牛！

  他給我回信時，附了一首詩：

  沱江枯竭成舊事，花城波涌正當時。

  莫道秋後少光明，甲子年過人更雄。

  壯心筆下譜華章，事有所成腦中裝。

  陳年往事東紅紀，君以德馨心底安。

  他在詩中給我的勉勵，大有「壯心未與身俱老」的勁頭。他自己，也確實是一直在奮鬥不止，不甘沉淪，不甘平凡。正是這種奮發進取的精神，使他抓住一個又一個機會，一步一個腳印，走出原有的世界，走向新的天地。經過他的努力與配合，先後與湖南證券、南方證券、申銀證券、湘財證券、華夏證券、聯合證券、大鵬證券、國信證券、國海證券、招商證券、西部證券、東吳證券等券商一起幫長沙、株洲、郴州、衡陽、常德及四川、廣西、河北、北京、深圳、海南等地十幾家公司成功首發上市或配股或增發。他作為上市公司的首席律師的這種業績，即使在全國也不多見。

  他告訴我說，人生的意義在於進取，在於拼搏，他原來的工友很多才華不在他下，但大都因害怕丟了鐵飯碗，安於現狀，不願拼搏，結果廠子不景氣甚至倒閉了，現在領著微薄的退休薪金，天天愁眉緊鎖，不得開顏。

  羅光輝已經腰纏萬貫。也許正是到這個年紀到這個經濟狀況，他的眼光和境界已非一般。他最反對為了賺錢而做假帳或製造假象，把根本不符合上市條件的公司硬推上市。他認為這樣做，既損害廣大股民，也最終會使策劃者和操作者身敗名裂。這樣的項目，對方無論出多少錢，他都絕對不接。

  2011年秋天，我路過長沙，提議去益陽看望我們的班主任馬積華老師。羅光輝非常贊同。他親自開車，載著我和李新民前往益陽。在齒輪廠邀上金昭蘭同學後，我們就直奔益陽師範學校。馬老師那天非常高興。在老師的印象中，羅光輝原是個調皮的學生。如今這個調皮的學生出息了。他為57班出了這樣的學生而自豪。

  的確，對比我們許多同學，羅光輝無疑是成功者。我曾寫詩說：

  到老方知歲月催，碌碌忙忙成就微。

  五十七班從頭數，幾人能及弟光輝！

  但，他不以為然。他給我回一首詩說：

  五十七班皆人傑，政經文商藏虎龍。

  無奈體制多缺陷，雄才嫩葉窩心中。

  而今年長懂真謫，功名財利均煙雲。

  拼搏平淡各精彩，人生常惦才是真。

  「拼搏平淡各精彩，人生常惦才是真。」從這句話可以看出，羅光輝早已開始思考人生真諦。他認為我們的許多同學本來是可以大有作為的，是體制和政策埋沒了他們。而他自己的成功，只是機遇而已。

  從益陽回到長沙，他邀約了鍾海民、趙舟、王曉文、李新民、胡平、李銘玖等許多長沙同學在坡子街集合，之後到橘子洲頭聚會。我們在碩果纍纍的橘樹林間漫步暢談，在青年偉人塑像前合影留念，度過了愉快的一天。我寫詩記錄了這一天的活動：

  四十五年坡子街，學友相邀今又來。

  湘江秋末成涓水，麓山冬至有霧霾。

  愛晚亭前碑千古，橘子洲頭樹新栽。

  唯願毛公多保佑，少出貪官少天災。

  2011/11/4

  那天晚宴之後，光輝開車把我一直送到長沙高鐵南站，我們相約明年春節，請他全家到廣州再見。

  然而，因健康原因，他爽約了。在橘子洲頭談笑時，誰能想到，第二年羅光輝會大病一場，幾乎奪去了他充滿朝氣的生命。

  2012年底，他頸椎病發作，在湘雅醫院做了大的手術。出院近一個月之後，我才得知消息。2013年元月15日至19日，我到長沙陪了他幾天。他戴著頸圈，仍然在指導年輕的律師，吩咐他們注重細節，為客戶著想做好工作。

  後來，南縣的同學們，包括湯國安、周革健、嚴學新、彭重陽等專程到長沙來看望他，他更感受到同學情誼的珍貴。

  我發現，這一場大病，使他對人生有了更進一步的深刻感悟。

  他對我說，他現在更體會到，人生的價值，不在於賺了多少錢，而在於為社會做了多少有意義的事。我相信，隨著身體的康復，他會為社會做更多貢獻。

  補記：

  2016年，是我們初中畢業50周年。57班許多同學提出聚會一次。羅光輝提議聚會地點定在長沙。他責無旁貸地擔負起策劃者和組織者的重任。克服了不少干擾和困難，聚會在10月14日至18日在光輝所在的省人行賓館順利舉行，好幾位失聯幾十年的老同學都恢復了聯繫，併到長沙參加聚會。我和黃白菊演唱了由周革健作詞我作曲的歌曲《風雨兼程五十年》，李新民笛子伴奏。大家都很盡興。

  到2017年10月間，羅光輝回憶起一年前的同學聚會，仍興奮不已，在同學的微信群發表了一首詩：

  去歲今時聚斯環，半世學緣話別常。

  柑園桔岳留跡影，青春返航暖心房。

  不想離別歌一曲，唱醉崢嶸歲月芳。

  會景依舊人歲長，老當益壯天地寬。

  少時舒志圖發展，今塵落定麗各方。

  人猿蠶蛹求蛻變，吐絲化蝶印錦蘭。

  看了他的詩，我也有所感觸。於是和詩一首：

  掛曆翻過十二頁，又是金秋時節。

  好似昨天，去年十月，

  聚首長沙城，五十周年慶畢業。

  虧有光輝細策劃，組委同學都出色。

  年近古稀返童真，

  歡歌笑語傳喜悅。

  半個世紀風和雨，

  意深深，情切切。

  聚少離多道不盡，

  難得，難得。

  你問何時再聚？

  難說，難說！

  珍惜眼下每一天，笑看頭髮白。

  游中國，游外國，

  老當益壯，走南闖北。

  同學群里敘敘舊，夢裡相逢不是客。

  少年情懷終不改，人生八十從頭越！

  李新民、楊希亮、李志榮、鄧力貴、李浩鳴、羅光輝、陳德安林光伏、陳中和、羅知非、嚴學新、劉建中、楊慶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