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大學春秋

  一　高分考上大學

  1972年初，全國都傳達了領袖的指示：「大學還是要辦的。」這給在鄉下苦熬的千百萬知識青年帶來了一線生機。1972年，各理工科大學試錄了極少數量的工農兵學員。次年，1973年，在周恩來的主持下，決定在全國採用「推薦+高考」的方式擴大招生規模。這是自1966年停止招生以來，中國的首次高考，在全國和全世界都引起極大的關注。

  我就是在這一年由湖南省南縣華閣公社推薦參加高考的。

  南縣的考場設在一中。走進校園的時候，見到了許多老同學。好多人緊張得不得了，甚至都顧不上相互打招呼了。我倒不緊張。我本來就只是個初中畢業生，這麼多年從沒摸過課本。而且今年夏天我一直忙於防汛抗洪搶險，只有十來天脫產複習時間。即使考不好似乎也情有可原，大不了還回華閣公社水利部去當文書。

  第一天考政治和語文。這是我的強項。一看作文題是論述文《做一顆永不生鏽的螺絲釘》，心中竊喜。我從小學到中學，作文成績一直很好。經過鍛鍊，水平更有提高。無論是在華閣公社從事宣傳工作，還是到《湖南鐵路建設快報》。

  編輯部寫通訊寫社論，都是「靠筆桿子吃飯」。我覺得這種文章，是有規律可循的，用現在流行的說法就是「兩個W加一個H」(What、Why、how)。我從雷鋒日記談起，把文章分成三個主要部分：什麼是革命的螺絲釘精神、為什麼要提倡革命的螺絲釘精神、如何做永不生鏽的螺絲釘。據參加閱卷的周奇文老師後來透露，我這篇文章在益陽地區是第一名。

  在後面的考試中，雖然第一天政治和語文科目的考試比較順利，但我對數理化還是缺乏信心的。第二天上午考數學，卷子一發下來我就輕鬆了，大部分題我都會做。真沒想到這次高考題會如此簡單。下午考物理化學，一張卷子考兩門功課。我覺得題也不難。因為大部分題是初中內容，有小部分涉及高一，我事先也突擊學習過的。

  就是這樣簡單的「高考題」，還是有不少人覺得太難。南縣的考場上，就有人面對考題不會動筆，只寫了三句「毛主席萬歲」。在全國，更有人說這樣難的卷子根本就是用來卡工農兵的。在遼寧，甚至出了一個「白卷先生」張鐵生，他一題未答，只在考卷上寫了一封信，訴說自己工作太忙沒時間學習功課，這些題實在答不了。這封信被毛遠新送到毛夫人江青手上，江批示說這種高考是「資產階級教育路線回潮」。聽說周恩來總理還被迫做了檢查。中央下令補錄一批高考落選的「優秀工農兵青年」入學。

  不過在全社會公開批判這次高考的時候，我已經被大連海運學院錄取併入學近2個月了。

  當時的大連海運學院披著神秘的面紗。培養出國遠洋的國際海員的高等學府，是令多少內地青年嚮往的地方！當年海運學院在湖南只招收10名學員。既要政審過關，又要高考高分，還要體檢合格。在得知我被海院錄取後，許多親朋好友前來祝賀。周圍的南縣人都沒見過大海，更沒有人去過大連。以為能去那麼遙遠的海濱城市上學，學的又是出國的「秘密專業」，是不得了的榮譽。知青點的鄉親們與我依依惜別（包括黎治濱、黎登高、孔金海、練金山、劉紹安、高千歲、文德輝、姚金桃、晏友雲、張政文、趙菊雲等等）。我所在的工作單位華閣公社水利部開歡送會時，一片讚揚之聲。柳岳峰甚至說，這是德安個人的成功，但卻是華閣公社的一大人才損失。我說，還是多提提我的缺點吧，莫把歡送會開成了追悼會囉！

  其實我心中明白，自己這次能夠躍出「農門」，是多少人關心幫助的結果！

  從生產隊、大隊到公社，手握大紅公章的人，都給我寫上最好的評語；

  我當時在公社水利部門當文書。6—7月份，正是洞庭湖區防汛抗洪最為緊張的時期。為了不耽誤年輕人的前程，公社鄧湘保副書記竟然命令我和另一名水利工程員（李志國）提前十天從防汛前線撤下來去專心複習功課，準備應付高考；

  程振亞、黃先知等老師為我借來全套的中學課本，並指導我把主要的精力放在初三和高一的知識點，以做書上的例題為主要複習手段。實踐證明，他們的指點太正確了；

  華東東堤生產隊的黎大娘邀請我到她家裡去「安心複習備考」。大娘全身心地照顧我的一日三餐。整整10天，不僅採摘自留地里最新鮮的蔬菜，而且經常天沒亮就走幾公里到公社漁場去排隊買魚；

  體檢時，是老同學周革健幫助我視力過關……

  我後來常想起自己年輕時曾得到過多少人的關愛呵！所以我總是滿腔熱情地關心和幫助年輕人。

  正是帶著鄉親們殷切的期望和自己對新生活的憧憬，在父母兄長和姐姐們的祝福聲中，我踏上了去往北國海濱之城的旅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