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難吃的窩窩頭

  大連的確美麗。從車站廣場到解放廣場，從中蘇友好廣場到港灣廣場，街道兩側的建築宏偉。而海邊一座座精美的小洋樓，更令人賞心悅目。雖然都是外國人在解放以前建設的，但它們使大連成為洋味十足的海濱城市。包括日本人建造的大連火車站，一直是中國最好的車站。當年我國援建非洲坦贊鐵路，需要建20個車站。毛主席讓坦尚尼亞總統自己在中國國內挑，挑中哪個就照尺寸在非洲建。人家走遍中國，最後指定要大連火車站樣式。結果坦贊沿線就給他援建了20個。而中國在此期間只新建了長沙火車站和北京西客站這兩個大車站。

  大連海運學院雖之前有過一些建設但已比較陳舊了。只有一棟留學生樓是國家投資新建的，用來培訓非洲黑人兄弟。幸虧我們這些來自內地農村的學生，對環境條件沒有什麼高的要求。只是覺得吃得太差，難以忍受。菜還行，但主食差。兩天才供一頓饅頭，三天才吃一頓米飯。其餘每餐都是窩窩頭。那窩窩頭，是由庫存多少年的陳玉米糝子蒸的，十分難咽。我雖然餓得胃痛，但每餐只咽得下半個。工宣隊長經常在會上講：「到處是扔掉的窩窩頭，看著讓人心疼。你們是工農兵學員，要想想自己家鄉貧下中農現在吃得上這麼好的糧食嗎？」我們說，洞庭湖區餵鴨子的米糠也比這個好！

  到了大連，我們才知道什麼叫「窮棒子精神」。范同華老師帶我們在紅旗造船廠實習。他姐姐從武漢出差瀋陽順道來大連。范老師的愛人找了好多家鄰居，才從一個產婦家裡借到兩隻雞蛋，給姐姐做了一個暈菜。姐姐不知詳情，生氣地當天要走。范老師趕緊請假從船廠回家，給姐姐解釋說，只有產婦才供應3斤雞子（雞蛋）。老百姓一年也吃不上一頓炒蛋！她姐姐感慨地說：「你們大連這也太苦啦！」

  我每年寒假回湖南過年，返校時父親總會給我準備十幾斤臘肉帶回大連。我就送給饒邦永指導員一些臘肉。另一部分，則與同寢室的同學們分享。饒指導員是湖北人，家裡三個小孩，生活自然艱苦。我和他關係不錯。他每年也會送我一些上好的蘋果，說是給我父母嘗嘗。我不知他從何處弄到那麼好的蘋果，反正市場上從未見過。

  饒邦永指導員

  那時師生們之所以願意下廠實習，其中一個重要的原因是伙食。我們去過大連港口、大連鋼廠、大連電機廠和紅旗造船廠。那裡飯堂的主食都不是窩窩頭。記得有一次，幾個湖南同學到市區逛街，周國東說好像太陽升商場有豬肉罐頭賣。我說只要你們在大連的任何商店見到豬肉罐頭，每人買一罐我請客。大家一時興起，於是去找。結果同學們很失望。找遍大連，只有海魚罐頭，硬是沒見到任何肉罐頭！

  有時我們自己想辦法改善伙食。海運學院到海邊大約是半小時路程。漁民們培養海帶的粗尼龍繩上總會掛著很多新鮮的海紅（南方人稱為淡菜）。我們全宿舍周日去摘海紅，一小時可以收穫一水桶。拿回來，洗淨後，以我的鋁洗臉盆做鍋，放在電爐上煮熟，十分美味。電工系的學生有專業優勢，幾乎每個房間都私拉電線，接個電爐子。特別是湖南籍的李樂甫和余桂秋，兩人特意在無人居住的北面宿舍開了一間房，接一個大電爐，經常開小灶。

  春夏之交，學院旁邊的凌水河裡會有許多鯽魚。湖南同學都是抓魚的高手。不過大連人不知道淡水魚是可以吃的。路過的人一個個都問：你們抓這個幹什麼？

  有年冬天，我們見學院的小賣部用大卡車運來很多海魚。魚很新鮮，價錢也便宜，（好像是2-3毛錢一公斤）。於是想去買些來。誰知人家不賣學生，要憑城市居民證供應。平江同學李樂甫說，他不賣算啦，「三討不如一偷」，我們晚上去拿點就行了。我以為他只說說玩玩的。沒想到晚上十點多鐘，他和余桂秋把我從床上拉起來，說是「拿魚」去。我戴上手套披上大衣就和他們下樓。大連冬天的夜裡很冷。零下十幾度吧。反正整個校園裡沒行人。走到小賣部門口，見到用帆布蓋著的一座小山。我比較緊張，從帆布底下伸手抓到一條大魚尾巴，裹在大衣里提著就走。到宿舍才發現，魚是凍著的，一條連著兩條。每條都是2—3斤的大魚。李樂甫和余桂秋從從容容地拿得更多。他們還笑我膽子太小呢。第二天深夜他們自己又去廚房「端」了幾臉盆大白菜來。那段時間，我們每天用大白菜煮魚，放點辣椒，味道真不錯。他們住北房有個好處，魚肉等等用袋子裝著掛在窗外，整個冬天都如同放在冰箱裡一樣。我們後來到上海實習，結束時，無論老師還是學生，每人都背著不少大米和掛麵回大連。

  大連海邊（居中為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