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新生事物來敲門」

  當時，「工宣隊」（毛澤東思想工人宣傳隊）管理大學。大連海運學院的工宣隊長姓王，是大連鋼鐵廠來的師傅。

  我們電工系的同學們對校內外的這些政治方面的鬥爭不大感興趣。我們的學習任務太重。就專業理論學習負擔來說，最輕鬆是報務專業和駕駛專業，其次是輪機專業。船舶電工專業的課程實在太多太難，既要學電氣理論，又要學機械原理。到1975年底，其他系的同學早就上完了全部課程開始專業實習了。而船電專業的我們，電站、輔機電力拖動、自動化等課程還在緊張進行中呢。

  這時，航運系的同學們開始到各系串聯了。他們提出的要求是：將三年學制縮短為二年半，1976年寒假前就進行畢業分配，把教學計劃中最後半年的畢業實習放到工作崗位去做。緊跟著，輪機系的同學們也開始動員起來。他們說，學沒學到東西不在乎多半年少半年。黃埔軍校每一期才多長時間，毛主席辦的農民運動講習所每一期才多長時間，都不過才三五個月，不也造就了無數優秀人才嗎！

  對他們的要求，工宣隊的答覆是，一需要請示上級，二需要全院統一。意思就是說，整個76屆的學員畢業時間必須一致。此言一出，其他系的同學更紛紛到電工系來做工作。他們說，就等著你們電工系的同學表態了。因為如果電工系學生反對，他們的意見是不可能被採納的。

  我們何嘗不想早些離開成天啃窩窩頭的地方上船工作去呢。不但可以早半年拿工資，而且我們已經見到，遠洋船上的外匯津貼之高生活條件之好是任何陸上單位都無法相比的。皮鞋制服都由國家發，每天伙食津貼3個美金，吃不完就發煙發酒發食品……

  電工系的同學們把目光集中在我身上。我其實並不是系學生會幹部，連中隊長小隊長宿舍長都不是。而且我當時也不是黨員。但大家都希望我在這個關鍵時刻能夠代表全體工農兵學員挺身而出。

  我沒有馬上表態，而是約上張春華、余桂秋、李樂甫等幾個湖南同學私下去找專業課老師，探討有沒有可能在寒假之前上完所有專業課程。

  老師們其實是不想我們匆匆離校的，想叫我們把專業基礎打紮實一些。他們說，除非把晚自習的時間都拿來上專業課，否則寒假之前上不完課程。

  我心裡有數了。於是向班上的同學們徵求意見。大家的想法十分一致，竟然都同意晚自習上專業課。我責無旁貸地負責起草大字報，題目就是《電工系領導：新生事物來敲門啦！》我寫道：毛主席指示「學制要縮短，教育要革命」。近年來國家的遠洋船隊每年以160%的擴張速度飛快發展，幹部船員異常缺乏，企業急迫地希望我們儘快上船工作。現在全學院的工農兵學員都急國家之所急，隨時準備投身祖國的遠洋事業。船電專業的課程雖然還未完成，但學員和老師們都願意利用晚自習時間上課，保證在寒假之前學完所有課程。當然，把三年學制中的畢業實習放到工作崗位去做，這是從來未曾有過的新事物。現在新生事物來敲門了。請領導不要葉公好龍，勇敢地打開大門，接受這革命的新生事物吧！

  稿子寫好之後，由毛筆字最好的李竹林同學抄寫。整整六張大白紙。底下是全體學員的簽名。全年級同學除一個部隊來的解放軍學員（張松林）之外，都簽名了。當晚，大字報就貼到了電工系辦公樓的走廊上。

  電工系的大字報一出，校園突然出奇地安靜了好幾天。工宣隊在與各系領導和遼寧省委緊急磋商，而學員在等待工宣隊的最後表態。當然，既然是「革命的新生事物」，無法拒絕。一周之後，學院正式宣布：76屆學員提前在學期末離校，畢業實習到工作崗位完成。

  老師們說：還是你們牛，冬季送畢業班，海院還從沒有過這樣的歷史呢。

  在別的系開始準備行裝的時候，我們船電專業的同學們靜下心來投入了更為緊張的專業學習。白天晚上都上課，直到放假前夕，才總算把所有課程完成。

  畢業分配方案出來了。80%的同學到遠洋公司當國際海員。只有張芳金因上學前曾在中南海警衛部隊當兵，檔案中規定「不宜出國工作」，被臨時安排到威海救撈局工作。

  當時國民經濟在整頓中快速恢復，遠洋運輸也有待勢而發的勁頭。由於前期的特殊原因，各航運院校都急需補充教學力量。我們年級有20%的畢業生將分配到各校去任教。饒指導員希望我們湖南的學員中能有幾個留大連。他說，找對象包在他愛人身上。還有一位航海系的老教授，也是湖南人，他有個漂亮的女兒，似乎看中了余桂秋。可是，我們都生怕吃窩窩頭，不肯留校。「去時終須去，再三留不住」。最後大部分同學都分配到遠洋公司上船去當海員。我們班王集爽（山東）和李樹杉（遼寧）留校任教。韓永章和嚴仲清去南京海校，李竹林與王須平到濟美航校，天津和青島海校都有我們班的同學去任教。我和李樂甫則分配到廣州遠洋公司所屬的廣州海員學校當專業教師。

  我就這樣開始了長達40多年的航海教育生涯。

  告別大連（李樂甫、紅旗造船廠張家寶、張春華、陳德安）

  731班上海實習時全班合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