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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所謂大學 地方真是「大」

2024-09-13 01:04:55 作者: 王愷
  許多年以後,當王悅聽說京華大學的老一百已經死去時,心裡不由得一陣傷感。

  這個老一百號稱京華四大奇人之首,光這外號怎麼來的就是眾說紛紜。王悅就聽了不下五六種版本,大體認為靠譜的是這老頭總是自吹他小時候老是得一百分,所以得名老一百。老一百年紀已經不小了,身材矮小行動卻極為靈活,為數不多的地方支援中央式的一小圈頭髮皓白如雪,後來才知道這麼個小老頭居然是體育學院的堂堂教授。老一百孑然一身,無妻無兒,有的是時間和精力專管閒事。校園的任何角落都可能出現那個矮小身影,那雙炯炯有神的三角眼裡總是充滿著憤恨和不滿,遇見不稱心的人看不慣的事,準是「小丑敗類」劈頭蓋臉直罵,儼然一副道德衛士居高臨下地替天行道,以至大部分京華師生見了都是繞得遠遠的,生怕莫名成了小丑敗類。

  王悅第一次見老一百也是被扣了小丑敗類的帽子。其實王悅根本沒想得罪這位奇人,只是老一百一看到從北校來本部開新生大會的隊伍稀稀拉拉不整齊,就盯住了隊伍最前面的王悅吼開了。

  「小丑,敗類!你們這隊伍簡直是囚犯隊伍。給京華大學丟臉!」聲如洪鐘,許多女生都愣住了。本部走過路過的也許是見得多了,一點也不怪,都遠遠繞著根本沒人看熱鬧。

  老一百眼看著沒了觀眾,更是怒火中燒!

  「這京華大學好不了了!大一的新生都是囚犯隊伍!」老一百已經雙腳齊跳,出離憤怒了。

  王悅本來就為中午與龐光明毛曉柱鬥嘴煩心,看到一個矮小老頭這麼恣意挑釁,不由得也大怒。

  「老人家,別為老不尊!我們來開會的,不是受審判的!誰是囚犯,我們是囚犯,那你的意思這大學就是監獄嘍?我們就是囚犯也輪不到你當監牢頭啊!」王悅的聲音比老一百高了幾個八度。

  本部師生大概是第一次看到橫掃京師的老一百被人嗆,竟個個叫起了好。

  老一百更是狂怒異常,聲嘶力竭地大喊:「小丑,敗類!這個京華大學還怎麼好?」

  李其壯到底是老京華了,深知再糾纏下去,王悅逞了口舌之利也要被老一百死纏爛打,非吃不了兜著走不可。於是悄悄拉住了王悅,讓北校的隊伍繞過了已經似癲似狂、目中無人的老一百,快步走進大階梯教室,避免了無謂爭吵的升級。因了這次小風波,有兩件事再也沒有發生過,一是王悅以後見了老一百再也沒吵過都是遠遠繞開了,還有就是王悅再也沒有討厭過李其壯。

  其實沒有老一百插這一槓子,王悅還陶醉在本部校園的「大」里了。

  京華大學本部坐落在京師水潭北的新街口外,是個占地一千多畝的圍牆大院。是實實在在的「大」學,起碼是地方夠大。其門面開闊疏朗,60年代風格的八層主樓森然矗立,樓前廣場也是可容千人,那每個高校門口都聳立的主席揮手石像歷經幾十年依舊挺拔,與校門牌匾上主席親草的大氣磅礴的「京華大學」交相輝映。校園裡碩大的教學樓比比皆是,每一棟比起以前中學的都更大更高。各條主幹道可以並排兩輛汽車馳行,但那時汽車還不常見,更多的是騎車和散步的身影。道旁的白楊垂柳各有姿態,使校園增添了幾許詩情畫意。夕陽西下,落日餘暉,楊柳依依,無數成雙成對的男女零星地點綴在一片金黃背景中,惹人想入非非。草地上廣場上散落著些石像銅像紀念碑,無言地訴說著歷史和沉澱,這總算符合王悅心中「大」學的樣子了,幾天來對北校面積的促狹和逼仄大為不滿的他心花終於怒放了一回!

  校黨委書記鍾舒言的新生動員報告幾乎成了周的個人脫口秀表演。從小到大,這開會最是枯燥乏味,不讓人昏昏欲睡就是讓白日夢占去大半時間。可鍾舒言卻不要稿滔滔不絕講了兩個小時,上知中央政策,下知各省行政自然村的掌故趣聞,動不動還全球化的戰國時代背景下大學生的人生規劃。自然而精煉的即興發揮、嬉笑又深刻的話語融合在一起,成就了學子們上百次笑聲、數十次掌聲的開會奇蹟。所表現出來的演說家風度和冷麵幽默讓王悅暗暗吃驚又羨慕不已,也讓他第一次感覺到這京華實在藏龍臥虎,自己的狂傲狷介終是淺薄得很。只可惜當時沒有哪個藝術策劃人慧眼獨具,將鍾舒言的演講也包裝上市,否則必將比若干年後憑著一個人、一張嘴、一台戲紅透南邊天的周立波還要紅火,而且還是主旋律的。

  大會結束了,王悅還在回味著鍾舒言「我在政協提了議案市場擺攤的也得考試」「水解珍珠就是海邊蚌殼搗碎了咱們同學往臉上擦」之類的如珠妙語。他沒有跟著大部隊回北校,逕自走進了京華的圖書館。

  這逸夫圖書館是京華最大最新的一個圖書館,白色的書頁般的造型顯得莊重又不失現代氣息,由香港巨頭邵逸夫捐贈建成。大樓分五層,藏書三百萬冊,在京師各個大學裡也屬出類拔萃了。當中學畢業已經置辦起自家小規模書房的王悅走進了碩大的書庫,不禁心頭一笑。哇塞!隨便抽出一本都足以精研一段時光,這要比女孩子走進琳琅滿目的百貨樓更賞心悅目。可惜學生能借的書只有區區四本,抽出這本又覺得那本好,拿起那本又忽然想起還有一本更好。磨蹭了半天才決定先借走當時洛陽紙貴的《廢都》,那是他細細查找了一個多小時才在書庫管理員的手推車底層覓到的,顯然是有人戀戀不捨還書回來剛進書庫準備上架的。封面和書邊已經熟塌塌得起邊了,絕對已經不知多少人廢寢忘食地讀過這本書了。王悅不由得有點飄飄然了。

  「儂借的什麼書啊?」王悅突然聽到了林小蕾的略帶沙啞的上海吳儂軟語。

  回頭一看,林小蕾胸前抱著一本好像是《查泰來夫人的情人》,忍不住想笑,原來女孩也愛看這樣的書啊!王悅當真是對這個小老鄉刮目相看了。文靜的表面下也有青春的騷動,純情的矜持背後都是朦朧的碰撞,怪不得幾千年前就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這個傳統看來一直沒被打破。

  「你哪能(上海話,怎麼)也沒回北校?」王悅的上海話還沒有林小蕾標準,而且是有意岔開話題,以免她看見自己手裡是一本交關(上海話,非常)赤裸裸的書。

  「我早就想來借書,北校的書庫書太少又不好,晚上沒事做,只有看看書了。」

  「對了,你們女生不愛打牌,我們宿舍昨晚打到兩點多呢。」「怎麼不愛,她們幾個牌癮大著呢,也是打得昏天黑地。說是什麼升級拖拉機,我又不會,就自己看書囉。」

  「我們剛學了打拱豬,誰輸了就得用鼻子把那張豬牌拱出來,結果都是拱得一天世界(上海話,亂糟糟)!」

  「這麼逗啊!改天你教我打。」

  「好。」王悅剛想說「今天先請你吃晚飯」,又在話到嘴邊生生咽了下去,臉倒已經紅了,改口說:「已經晚了你怎麼回去?」

  林小蕾莞爾一笑:「暫時不回,圖書館五樓晚上有錄像看。聽他們說,這裡放的都是外面放不了的片子,今晚放《誘僧》,陳沖為了這個片子都剃了光頭呢,小時候最喜歡她演的《小花》了。」

  早就聽說陳沖在這部片子裡不僅光頭更主要是尺度很大,王悅一下子大為來勁:「你有票?」

  「嗯,我早上七點來這窗口排隊買的。」

  完了!第一次泡妞未遂的行動以完敗告終,王悅有點懊喪,本部的事他知道的太少了。看來今天也用不著他護送了,只好悻悻告了別,坐22路自個兒回了北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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