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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男女拉歌

2024-09-13 01:05:30 作者: 王愷
  京師的春夏之交是難熬的。北方是不那麼四季分明的,往往冷完了就能一下子熱起來。剛剛脫下冬衣沒幾天,就得穿起短袖短褲了。不像江南,還有個慢慢減衣的過渡。北方的春天乾旱少雨,遠沒有江南來的濕潤愜意,所以有「春雨貴如油」之說。

  還有這漫天蔽日的風沙,仿佛《西遊記》里的黃風怪,能吹天地昏暗,日月無光,能把室外的太陽、室內的日光燈吹成藍色。王悅很奇怪,不是說藍色是原色嗎,沒有其他顏色能合成,怎麼風沙一來,太陽、燈啊的都立馬呈現藍色。

  就算是沒風沙的時候,那熱也受不了,簡直是個巨大的烤箱。尤其是四月底五月初,京師的氣溫整整高出南方十來度,比以潮濕悶熱著稱的廣東還熱。火辣辣的太陽煎烤著,塵土飛揚的土路仿佛要燃燒起來,有毒辣陽光的地方很少有人,整個軍訓基地也失去了往日的生機,被炙熱的太陽曬得昏昏欲睡。而且天乾熱乾熱的,只能一遍一遍喝水,一遍一遍往廁所跑。這樣的日子待在北校那樣的老建築里,還可以避風避暑,可學生們偏偏還要軍訓。

  五班的教官叫王濤秋,學生們私下裡都叫他「掏球」。才十七歲,看樣子是剛入伍不久,臉上還掛著稚氣,身上還留著奶味,可眼角里總有一股邪氣,好像根本不把這幫大學生放在眼裡。臧山私下裡分析過,這叫心理偽裝,用傲慢不屑來偽裝心虛和羨慕。這種人,會在你只剩最後一口氣時,給你最後一擊,才能滿足平時在你面前的自卑和侷促。

  其實操練項目不像想像中那麼辛苦,就是簡單的立正稍息、四面轉向、起步正步走。這些在中學軍訓時已經嘗過了,沒什麼大不了。可這掏球愣是訓得很狠,別的班半小時就休息一下,掏球非要多弄個兩三分鐘,又在別人還沒動靜就開始下一項目的操練,一天下來就少了好多時間休息,氣得都罵他是個「球班長」。

  這下好!從第二天早上起,掏球的要求更加嚴格了。一上來就要全體站軍姿,人要像電線桿子一樣站得筆直,一會兒還好說,站個十幾分鐘就不行了。汗水隨著臉頰往下淌,還不能擦,等到稍息時,臉上都起鹽粒了,摸一摸都疼。

  只才區區幾下,學生們就都受不了了。全身肌肉因為緊張了一陣,突然鬆弛下來,頓時腰酸背痛手腳抽筋。尤其是腿上的筋,繃久了生硬得疼,好不容易能坐下了,又只能坐在地上,站起時屁股上黃不拉幾的,不是屎也是屎了。

  中段休息時,白亮苦笑了一下:「這球班長就這樣,能有什麼辦法。咱就認命吧。好在已經四天了,五分之一過去了,咬咬牙頂住吧。」

  「怎麼頂?我已經頂不住了。王悅,你和他說說,咱休息時可以來點小節目吧。老乾坐著多沒勁啊。」

  王悅也很火,就站起身:「報告。」

  「什麼事?」掏球一副愛理不理的樣子。

  「我代表全班建議,休息時可以來點小節目,讓大家休息好,才能訓練好。全班建議,由班長先給大家來一個。完了!」王悅一抬手敬了個標準的軍禮,掏球正要回禮,十幾人已經掌聲大作了。掏球臉上頓時尷尬起來,結結巴巴道:「我不會表演,但是你們可以。班副說得對,休息好才能訓練好,還是你們先來吧。我命令,王悅立即給大家來個節目。」

  「是。」王悅大大咧咧走到了人前,清清嗓子,拿腔拿調地說開了:「我是縣長——派來的!到你們村是專門搞婦女——工作的!昨晚我和你們的婦女主任搞了整整一夜——工作!還到下面摸了摸——情況!發現她身上有很多的毛——病!」

  王悅這種故意引誘大家往邪路上想的表演,形成了奇妙的效果。惹得大家笑得前仰後合,暫時忘掉了身上的疼痛,連一向和王悅不怎麼待見的毛曉柱都笑得在地上打滾。王悅回頭一看,掏球站在那,臉紅得可以唱關公了。哈哈!畢竟是小孩,還在青春期呢,聽到這些還不好意思哩。那就接著來。

  「謝謝大家!白亮,到你了。」

  白亮上來卻沒有表演:「我給大家猜個謎語,猜對了晚飯我的饅頭給他多吃一個。」

  「好!」大家都很興奮。

  「那我說了,一個男超人,一個女超人,在做伏地挺身。做完後,男超人身下留下一個洞,女超人身下卻留下兩個洞,這是咋回事?」

  底下的人已經心照不宣地笑上了,就是不說話,胡楊還手腳並用,比划起來。意思是這誰不知道,男的女的生理構造不同嘛。鄭逸南恍然大悟的樣子,馬夏文已經聽出這是一個陷阱,趕緊想拉住,哪知沒拉住。這小子一下子蹦了起來,拍著手說:「我知道啦,我知道啦!」

  「你知道了啥啊!」白亮笑道。

  鄭逸南那尖尖嗓子喊開了:「男超人是底下那玩意造成的,女超人是胸前造成的。」

  話音剛落,大家都紛紛笑起來了,龐光明笑得最響亮:「哈哈,你還真懂點啊!還以為你只會畫地圖呢,這回倒總算給你猜中了。」

  白亮好像早就知道有人會這麼自作聰明地回答,得意地宣布:「鄭逸南,回答錯誤!告訴你吧,男超人是一隻手在做伏地挺身,女超人是兩隻手在做。看看,看看,你都想到哪去了!還真是小看你了。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全班和掏球也跟著大笑起來。這回該輪到鄭逸南的臉唱關公了。

  有了這次的花絮,掏球的變態訓練也不那麼累人了,畢竟他也想聽,要聽就別老折騰起學生來沒個完。

  軍訓三周,第一周大家突然進入了一種與大學生活截然不同的狀態,都還是有點新鮮感的。第三周是最後一周,歸心似箭,可以掰著手指頭算還有幾天,一切有盼頭了,也比較好過。最難受的就是第二周,新鮮感過去了,苦日子還沒過到一半,任誰都會有望斷天涯路的幻滅感。

  這個時候,人脾氣特別容易暴躁,往往一碰就能點著了火藥桶。第八天的時候,兩個體育學院的哥們就幹上了,一個鼻子流了好多血,另一個左眼被打腫了,烏紫烏紫的,成了名副其實的熊貓眼。李其壯為此大發雷霆,不但給了這倆傢伙一個嚴重警告處分,還立即勒令先動手那個打起鋪蓋回家,明年再參加二次軍訓。這個倒霉蛋流了無數眼淚,說了無盡好話,寫了一大摞的保證書,才免了這個二次軍訓。

  可軍營里是沒有童話故事的,一周只能洗到一次澡,渾身都是餿的。晚上又很無聊,沒電視沒娛樂的,比在校園裡更無聊。偶爾的一周一次看電影,也放的是《烈火金剛》《大決戰》之類的軍事電影。要麼就是打拖拉機,要麼就是打拱豬,許多人可以打得昏天黑地。但畢竟帶牌來的是極少數,看牌的比打牌的人還多。看人打牌到底難受,但要輪上自己還得等到猴年馬月啊。

  王悅倒是帶了幾本書,其中一本就是《圍城》。操練完了,沒事可做就讀讀書。當讀到《圍城》里寫到「當你想真正了解一個人時,最好和他出去長途旅行一次」的句子,不禁眼前一亮。對啊!完全可以把這次軍訓當作一次長途旅行,仔細觀察周圍人的一舉一動,做出平時做不出的正確判斷。平時人五人六的,在這裡一個個都會現原形的。這樣也好在今後的日子裡知道該和誰走得近,該和誰保持距離。

  王悅發現,文學院主要是兩種人多,第一類是傻瓜多,傻瓜倒不是智商低,要不也考不來大學。主要是這幫人心思沒在學習上,要麼日夜鑽營自己的政治前途,捧這個拍那個。弄得人後是人模,在普通同學跟前覺得自己高人一等;人前是狗樣,在引路人跟前完全是條狗。

  還有整天想著發財,到處想辦法找錢找活乾的。幫人抄信封、推銷賣不掉的書、做家庭教師,反正什麼來錢就幹什麼。如果家境困難,出來掙點錢也無可厚非,而且幹這些其實也掙不到什麼錢。問題是把精力都放在這些上,哪有時間學點東西,哪有精力思考點問題。所以很多人讀了四年文學院,文章不會寫,很多該讀的書沒讀,上講台結結巴巴,對許多問題說不出個所以然來。這些要當官要掙錢的,其實最後也沒幾個美夢成真的,白白糟蹋了京華文學院這塊身份證。


  第二類是流氓多。流氓也不一定個個是色情狂,見誰都要上床。大部分還是滿嘴仁義道德,一肚子男盜女娼。這個問題上,男生女生都一樣,在男生叫意淫,女生就叫悶騷。到了這個年紀了,對男女之事的饑渴也可以理解。其實在這方面,已經談上戀愛的反倒好些,懂得不能太露骨,還沒經歷的就沒那麼文雅了。關鍵是這號人還特會裝,裝純情,裝天真,裝得又不天衣無縫,時常會露出狐狸尾巴。三班的蔣志明,想女生都想瘋了,無奈身材矮小其貌不揚的,至今無人搭理。偶然接受一家非法出版社的邀請,以每天一萬多字的速度悄悄炮製了一本色情小說,叫《聖床銷魂》,把自己對女生的性幻想全部寫在了裡面。但這本封面香艷刺激的書,其實也沒寫出啥,畢竟對男女之事知道太少,寫來寫去最多就是一女的在那「喔麼麼喔麼麼」地叫。他自己卻也在這本書翻印出來後,一邊看一邊扛管,居然還屢試不爽。後來這本《聖床銷魂》成了大一新生的擊鼓傳花,幾乎人人翻過。雖然用的是筆名,當時沒人知道這是蔣志明的傑作。但不久他的手稿被發現,大家恍然大悟,原來是這廝寫的啊!當然很多人也強不到哪去,只是沒機會寫、也寫不出而已。

  現在這幫痴男怨女進了軍營,真是進入了禁慾的煉獄。無奈管得實在太嚴,就只好在唱歌里發泄了。軍營里有拉歌的傳統,文學院的女生分在了八連,每次拉歌,四連的就要出來拉八連的歌。

  「八連的呀麼——吼嘿,來一個呀麼——吼嘿!」

  女生們也不是吃素的,就互相掐起來,誰也不服誰,直到把能唱的軍營歌曲唱完了才算。

  到操練結束,回到宿舍,大家還意猶未盡。圍坐一堆,對著對面的異性宿舍唱起了流行歌曲。白亮帶著男生們齊聲高唱《掀起你的蓋頭來》,為了表示挑逗,就把詞唱成了「掀起你的頭蓋骨」。

  掀起你的頭蓋骨,

  讓我看看你的臉,

  你的臉兒圓又圓,

  好像豬頭一個樣。

  掀起你的頭蓋骨,

  讓我看看你脖子,

  你的脖子細又長,

  好像烏龜曬太陽。

  頓時引起一陣鬨笑,當然女生也不示弱。敢罵我們,罵人誰不會啊。鄧雲思也起頭唱起了《小龍人》,也把詞改了,把詞裡的「我」改成了「你」。

  你頭上有犄角,


  你身後有尾巴。

  誰也不知道,

  你有多少小蜜。

  你是一條毛毛蟲 毛毛蟲,

  你有多少小蜜 小蜜。

  男生們哈哈大笑,不錯啊,我們是都有毛毛蟲的啊!胡楊也不甘落後,就帶頭再唱起了《達坂城的姑娘》。

  你要是嫁人,

  不要嫁給別人,

  一定要嫁給我。

  帶著你的姐姐,

  帶著你的妹妹,

  趕著那寶馬來,

  一起來嫁給俺。

  怎麼,想被富婆包養啊!還寶馬,臭美!沒想到女生更是瘋狂,那個人小鬼大的李芳起頭,這些膽大包天的姑娘唱起了《同桌的你》,把歌詞改得稀奇古怪。

  誰割了你的小弟弟,


  誰讓你成為男妓。

  誰把你的蛋蛋剪去,

  誰把它丟在風裡。

  太狠了!這是要集體閹割啊!男生們一時找不到什麼歌來回敬,沒想到女生那邊還是不依不饒。

  「一二三四五,我們等得好辛苦!」

  「一二三四五六七,我們等得好著急!」

  「叫你唱來你就唱,扭扭捏捏不像樣!像什麼?」

  「大灰狼!」

  本來因為男生連拉歌都是拉別的男生連,所以教的是「像姑娘」。現在是在挑釁女生,女生當然不會說像自己,就改成了「大灰狼」。氣得這些男生直翻白眼,拼命要找詞再回擊,越急還越找不到。

  女生那邊來了勁了。「四連的來了沒有?」

  「沒來。」

  「沒來行不行?」

  「不行!」

  「呱唧呱唧!」女生開始有節奏地鼓起了掌,噼里啪啦一陣響,男生那邊還是沒動靜。胡楊對白亮使了個眼色,意思是豁出去了。既然要閹割咱,咱也別熊了。白亮心領神會,拍拍王悅和臧山的後背,意思是「上」,別落了下風。頓時,幾個男生齊刷刷地站起來,擺出一副不可一世的樣子,雄赳赳吼開了:

  一桿鋼槍手中握,

  上下左右不停地搓。

  我們是文學院的老管公,

  怎麼樣舒服咱就怎麼搓!

  怎麼樣舒服咱就怎麼做!

  《一桿鋼槍》是白亮親自改的詞,一直沒敢公開唱過,今天總算派上用場了。男生越唱越有豪情,一邊唱還一邊比劃著名,好像手裡真有一桿鋼槍一樣。女生們哪有不懂什麼意思的,紛紛大笑起來。王悅看著這些平時偽裝得極好的傢伙一個個露出醜態,也是啞然一笑。一抬頭猛地看到好像連長領著班長們遠遠走過來了,要是再唱下去,被他們聽到,再告到李其壯那裡,沒準又要來個二次軍訓了。於是趕緊捅捅其他人,深情地唱開了:

  說句心裡話,我也想家,

  家中的老媽媽已是滿頭白髮。

  說句實在話,我也有愛,

  常思念夢中的她。

  來來來來,既然來當兵,

  來來來,就知責任大。

  你不扛槍,我不扛槍,

  誰保衛咱媽媽,誰來保衛她,誰來保衛她。

  這歌因為寫出了軍營生活的酸甜苦辣,因此人人都能唱上兩句。連長和班長們經過時,看著學生們在那深情演唱,也跟著哼哼起來,總算把剛才對歌時赤裸裸的挑逗和猥褻給掩蓋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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