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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G托的一代

2024-09-13 01:07:33 作者: 王愷
  一、轉折點

  火災過後,一切恢復了平靜。王悅和林小蕾搬進了一套更寬敞的出租屋,樓層很高,通風特別好,屋裡居然還有電話。王悅開心地表示說:「咱現在已經是共產主義了。以前不是說嗎?樓上樓下,電燈電話就算共產主義了。現在,咱這不都齊了!」

  每到雙休日,就領著林小蕾去市區玩。可是有一點讓王悅覺得難以置信,林小蕾的煙好像越抽越凶了。幾乎要被開除時,林小蕾心情太差,於是就抽上了,最早一周才抽掉一盒,後來三天一盒,又慢慢發展成一天一盒,現在幾乎一天要兩盒了,都快成煙囪了。每當王悅勸阻林小蕾要戒菸的時候,她總是說:「你怎麼不戒菸呀?」

  「那不一樣!我是男的,你是女的!」王悅說。

  「女的?女的怎麼了?現在都男女平等了!」林小蕾說。

  「我這也是為了你的身體健康著想!」王悅耐心地說。

  「謝謝你的關心。」林小蕾熟練地對王悅吐出一個煙圈。

  王悅只能傻笑著:「好好好!你吸吧吸吧,直到尼古丁和焦油把你的肺燻黑,變得和煤礦一樣了,你才會後悔的。」

  說完王悅才想起來,自從和陳郁清合作開遊戲機室,到秦老福出事,再到宿舍大火,這半年多來和林小蕾的感情生疏了許多。王悅總覺得林小蕾的心裡可能開了另一扇窗,從前的恩愛與纏綿仿佛逐漸在消褪,在一起總是找不到共同話題,老是冷場。

  這個周末兩人照例在市區玩了一圈回到出租屋。王悅那天興致很高,一進門就猴兒急地要她脫林小蕾衣服,林小蕾卻一反常態地拒絕了。王悅皺著眉頭問:「是不是例假來了?」

  「來了我倒高興了,快倆月了,一直都沒來。」林小蕾擔心地說。

  「啊?不會吧?我現在下樓買張紙測測吧?」我問。

  「什麼紙啊?」林小蕾茫然地點點頭。

  「就是早早孕試紙。你忘了,上回咱們去成人用品商店,那個女醫生模樣的還以為我們要買早早孕試紙,介紹了半天,我還記得她說過一滴尿就可以測出來的。還說去醫院檢查也是一樣要留尿檢查的,況且試紙還更快更准。」

  「好,那你去吧,快去快回。」林小蕾不作聲了。

  王悅以無法想像的速度跑下去買完試紙又「飛」了回來。

  林小蕾跑進衛生間把門反鎖上,王悅悶悶不樂地靠在沙發上看電視,約莫過了十來分鐘,林小蕾出來了。王悅趕緊問:「怎麼樣怎麼樣?」

  「兩條線,表示懷上了。」林小蕾哭喪著臉說。

  「先別急,為了保險,我買了三盒,上面說早上第一次尿的測試最准。要不明天一早再試試。」王悅還不死心。

  「也只能如此了。」林小蕾的聲音越來越小。

  可第二天的晨尿還是顯示兩條線,反覆了一次還是如此,那就是鐵板釘釘懷上了。王悅一下子癱倒了。

  懷孕這事兒使得王悅心煩意亂,平時只是聽說身邊的人「中標」,王悅先是心裡恭喜他人,然後背後再嘲笑一番,這次輪到自己的頭上了,頓時心亂如麻。為此王悅專門陪著林小蕾去水潭醫院做了一次全面檢查,測試紙果然很準,就診的女醫生說兩個月了,兩人頓時面面相覷,茫然無措。

  這位女醫生對待林小蕾還算是客氣,沒有再多說什麼,之後讓林小蕾坐在了她的對面問道:「你有什麼打算?」

  此時林小蕾的小臉通紅,輕聲說道:「醫生,我想做人流。」說完話腦袋低得估計有點地縫她都得鑽進去的樣子,結果這下子可好,惹怒了這位女醫生。她沒有說林小蕾,而是直接把矛頭指向了王悅:「唉,你們年輕人啊,就是不聽老人言!看你們倆的樣子就知道是學生,怎麼就這麼衝動,知不知道你們還沒有到這個能承擔責任的年齡?啊!你看什麼看?就說你呢!一個大男人,只顧得自己快活了,遭罪卻讓人家女孩子來承擔,你說說你,你算什麼男人!」

  這一頓怒訓,把王悅說得是目瞪口呆加上啞口無言。王悅不只一次想解釋明白,可是一看到淚眼朦朧的林小蕾無助地看著自己,還能說什麼?只好無奈地硬接了這位醫生的一頓臭罵,她罵完之後總算是給林小蕾開了一個單子,讓王悅去交錢然後再回來。王悅在走出婦科診室的時候是深深吸了一口氣,這罪真不是一般人受得了的,憑什麼啊!

  總算是排好隊付了這個人流費之後,王悅又回到了婦科診室。不過這位刀子嘴的女醫生還是嘴上不饒人地對王悅說道:「看看!這麼好的一個女孩子為你整成啥樣?你要是對不起她,真應該天打雷劈!」氣得王悅想當場反駁她,可這樣的場面還不敢說,這個鬱悶啊!

  這時林小蕾突然含淚問:「那最佳的打胎時間是什麼時候?」

  王悅瞪了林小蕾一眼,本想把她叫到走廊商量一下是否要孩子。轉念一想,純屬做夢!首先根本不到結婚年齡,況且也沒結婚,屬於非法同居,生出來孩子也是個黑戶;再者養孩子巨麻煩,吃奶喝水撒尿拉屎,整天啥也別幹了,就剩伺候這大爺了……可林小蕾肚子裡畢竟是條生命啊,想到這兒王悅恨不得扇自己十個耳光,一種強烈的負罪感縈繞心頭。

  這個女醫生還在罵罵咧咧:「你們男人沒有一個好東西,全是不負責任的主!告訴你們吧,最佳的打胎時間就是現在,超過三個月對身體不好,時間拖得越長越危險!」

  林小蕾眼淚又出來了:「醫生,我真的不知道應該怎麼謝謝你才好,真的……」這一哭可好,不只是王悅的心又亂了,連剛好進來的小護士看到這個場面也馬上就怒了:「你一個男人跟女孩子耍什麼脾氣?人家都為你這樣了,你還不知足!你這樣的人,小心會遭報應的!」

  王悅當時差點就暈倒在地上,心說我又做錯什麼了?今天也太倒霉了!是個人都說自己要遭報應!


  事實上打胎是種小手術,林小蕾躺進去不到半個小時候醫生就出來了,王悅本來打算讓林小蕾住兩天院,可林小蕾堅持回去,爭執半天王悅還是順從了她,畢竟她剛做完手術,不能惹她生氣,路上王悅又是買雞又是買鴨,林小蕾說沒那麼誇張吧,王悅說必須的!你是病號,必須好好照顧。

  那一夜,窗外大雨瓢潑,電閃雷鳴,風聲似鬼,兩人躺在出租屋那張小床上,王悅把林小蕾緊緊摟在我懷裡,心中萬分愧疚。

  那一夜,兩人說了好多話,甜蜜的語言,深情的注視,真心的擁抱,一切是如此的美好和諧,沒有欺騙,沒有謊言,沒有骯髒,沒有虛偽。王悅真想讓時間靜止在那一瞬間,如果當時死去了,肯定會含笑九泉,一臉滿足與幸福。海子的面朝大海春暖花開也許就是追求的這種境界吧?

  打胎前後花了1300左右,幾天後林小蕾又恢復了精神,為了給打胎一點補償,也為了給在靜養中的林小蕾解解悶,王悅特地添置了一台錄像機,在太平莊的錄像出租店每天租回許多錄像帶。不料此舉卻弄巧成拙,自從有了這個機子,林小蕾就整天坐在錄像機前看個沒完,而且此時的欣賞水平好像單細胞動物一樣,一直停留在好萊塢的商業片上。

  其實王悅也喜歡和林小蕾一起看片子。《青蛇》《新龍門客棧》,還有他最喜歡的《東邪西毒》。王悅每次一擺酷就會對林小蕾說:水越喝越冷,酒越喝越暖。一煽情就說:為什麼我最美好的日子,你卻不在我身邊?一發飆就說:任何人都可以變得狠毒,只要你試過嫉妒的滋味。一溫柔就說:誰說闖蕩江湖不可以帶老婆?林小蕾還有什麼可說的?愛情都被這部片子說透了。

  可關鍵是林小蕾每次看那些好萊塢片子時,幾乎當王悅是一團空氣。看著林小蕾全神貫注的樣子,王悅不禁問:「要是我不給你買這台機子,你還理我嗎?」

  「當然不理你啦!」林小蕾看都不看王悅說。

  這話說得王悅極為難受,看著林小蕾對著屏幕里的各色人等一會兒歡喜、一會兒失望、

  一會兒興奮、一會兒失落的,似乎忘記了王悅的存在。這樣的情況一直持續到第三天,王悅實在忍不住了,把林小蕾從沙發上拽起來:「你別看了,我有話要對你說。」

  「說吧,我聽著呢。」林小蕾平淡地說。

  「你能先把這機子暫停了不?」王悅急了。

  「哦。」林小蕾很不情願地摁了暫停鍵,「說吧,什麼事兒?」

  王悅一看林小蕾這態度,突然有點懶得和她說話了,就起身就走。

  林小蕾趕快拉住王悅:「怎麼了?真生我氣了啊?」

  王悅不說話,翻著白眼看別的地方。


  「哎喲,王悅乖啊,不生氣了哦。」林小蕾開始了撒嬌,坐在王悅的大腿上親吻王悅的臉頰。

  「你現在整天看片子,都不搭理我了!有你這樣的嗎?」王悅抱怨道。

  「今天的片子很好看呀,《阿甘正傳》,真的很不錯。要不你也一起看吧?我發現你和那個阿甘還挺像的呢!」林小蕾一說到片子又來了精神。

  自從搬到了本部,王悅在1201不知看了多少片子,可現在卻提不起一點興趣來了。王悅想,反正閒著也是閒著,於是說:「真的好看啊?那就一起看唄。」

  林小蕾又開始了進入狀態,把王悅拉到沙發上,又摁了暫停鍵,和王悅一起看起了片子。可發現林小蕾的眼睛和耳朵沒有一刻在自己身上,頓然覺得在自己的愛人面前面子盡失,也驟然對看片子失去了興趣。於是推說困了要先睡,就轉身離開了。

  之後的日子過得很沉悶,林小蕾每天沉迷在她的好萊塢世界裡,王悅偶爾也會一起看幾部。後來一段時間王悅就受不了了,因為林小蕾每天都在看片子,除了吃飯睡覺上廁所以外就沒離開過這個錄像機。就是這個錄像機,這個至今已經是老古董的電器,漸漸侵襲著王悅的愛情。在王悅眼裡,以前的林小蕾單純可愛,對自己也關心有加,現在這一切都變了。林小蕾變得什麼都不在乎,只在乎看片子了。這讓王悅悲傷至極,好幾次都差點沒忍住想扇她一巴掌,再把她的煙全部扔到馬桶里,把錄像機也砸個稀里嘩啦。但是一想到她為自己打過胎,心一下就軟了。

  終於有一天晚上,王悅再也無法忍受了。時鐘已經走到了深夜一點半,客廳里還在樂此不疲看片子,王悅走到林小蕾跟前:「還不睡?幾點了?」

  「知道,馬上就睡。」林小蕾根本不回頭。

  「那我等你,趕快關了機子,明天再看。」王悅坐到了林小蕾身邊。

  「你先睡,我馬上就來。」林小蕾說。

  半個小時過去了,看著林小蕾依然一點沒有結束的意思,王悅聚集了十幾天的怒火終於爆發了:「林小蕾,都幾點了?你再不關機子我就把它給砸了!」

  「砸吧!砸了我就去1201看通宵錄像!」林小蕾毫不示弱地咆哮道。

  王悅手裡緊緊攥著拳頭,怒氣沖沖瞪著林小蕾。林小蕾也斜眼瞪著王悅,王悅氣得咬破了牙花子!他媽的這是怎麼了?林小蕾什麼時候變成這樣了?

  其實王悅這次確實是冤枉了林小蕾。林小蕾看的都是好萊塢片子,這些片子都是不再配音的片子,只打上字幕,對練習口語和聽力大有好處。因為此時林小蕾已經下定決心,要在畢業後直接留洋鍍金了。

  林小蕾的父母都是文革前的大學生。那個年代的年輕人,最大的理想就是響應國家號召「到祖國最需要的地方去」。當年他們唱著那首「到農村去、到邊疆去、到祖國最需要的地方去」的動聽歌曲,也不知坐了幾天幾夜的火車汽車拖拉機牛車,終於來到了雲南大山深處的三線。在那兒一紮根兒就是二十年,生了林小蕾這麼個女兒。後來落實政策,總算千辛萬苦回到了上海。深圳成為特區後,為了給孩子有個經濟保障,加上上海的住房資源基本被瓜分完了,一家三口只能擠在一個六平米的亭子間裡,所以毅然在80年代初就加入了南下大軍到了深圳。

  進大學後,經過幾年的經驗教訓,尤其是險些被清除出學校後,林小蕾在京華終於找到了她下一步的理想。父母那個年代的人,國家總是教導青年們要「胸懷祖國,放眼世界」。父輩們用他們的實際行動響應了前邊那一半兒。林小蕾有時會打趣說,這後一半兒的「放眼世界」可就正待我輩來實現嘍。

  進入90年代後,出國留學風越刮越盛,出國留學已經蔚然成為一種風氣、一種潮流,甚至演變為一種時髦的主義。一部《北京人在紐約》讓大家對於那既是天堂又是地獄的國外尤其是美國充滿了好奇,有無數人親自踏上那塊土地來尋求心中的夢想。從國外回來的人,無不風光無限,衣錦還鄉。社會也越來越重視出過國的專家,家長們也紛紛以兒女出國留學為榮。一時間,國外成了一個淘金之地,也成為了許多中國女人嘗試自己另外一種生活的地方。因此,「托福」考試在大學生中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隨便去看哪個學校的任意一個布告欄,必然有數張「托福」「GRE」的劣質小廣告貼在上面。人家外國人曉得中國人喜歡吉利,喜歡用托福討口彩,就把這個的考試的發音弄成托福,也算是給足了中國人面子。

  在王悅過了四級的同時,林小蕾也過了六級,於是就下了一定要出國留學的決心。尤其是大火以後,龐光明因為錢的事落了空,和鄧雲思大吵了一架,兩個人徹底鬧掰了。鄧雲思一氣之下,仗著自己家裡有經濟基礎,準備要出國留學,還逢人就說,弄得文學院沒有一個不知道的。後來也不知怎麼的,聽說她托福考了五百七十多,對著同宿舍得意揚揚地說「不值一提」的樣子實在讓人羨慕。鄧雲思一時間風光占盡,說話也開始有意無意地夾帶英文單詞,時不時氣勢逼人地用鼻孔冷哼一聲,一副窮人乍富的嘴臉。吳芳進也實打實看上了鄧雲思,居然死乞白賴找鄧雲思談話,要她考自己比較文學專業的研究生。鄧雲思也不含糊,很深沉地說了「會考慮考慮」,整得吳芳進分外鬱悶,一上課就拿怨婦似的眼神兒看人。這事一傳出來,大家更對鄧雲思刮目相看。連大一的小妹妹們都在食堂傾慕不已地指著鄧雲思的背影說:「那是大三的鄧雲思啊,好厲害的!大三托福就考了高分。」

  消息傳到林小蕾的耳朵里,不難想像,作為鄙視鄧雲思的群眾之一的她,心情是何等抑鬱。但真的要實現出國鍍金這一決心,看起來比當時要學校撤銷鐵板釘釘的處分的難度還要大好幾倍。

  就算四級六級都過了,當面對托福時,大部分人還是兩眼一抹黑。對林小蕾也一樣,當務之急除了大量看片子提高口語和聽力外,就是要報一個培訓班,短期內迅速提高考托福的成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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