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托福！托福！

  林小蕾決定要報這家新京師培訓學校的班。

  這個培訓學校當時在京師已經小有名氣，此時又正是不斷擴張的時候，師資雄厚，經過培訓的學生英語水平並沒有多少提高，但各種考試成績確實提高了，簽證通過率在所有培訓機構里也是數一數二。許多人在這個培訓學校不但學到了應付考試的方法，更從新京師的發跡史中感受到了一點希望。許多學員後來都承認，那是一種猶如在茫茫黑暗中終於找到一絲光亮般的希望。

  其實這個培訓學校靠的就是當時前所未有的服務一條龍項目，就是從資金準備——語言準備——GPA成績（就是成績單）——具體專業需要的考試——簽證辦理——學校和專業的選擇——材料文書，全部都有專人進行專業培訓。換句話說，實行了這一條龍服務項目，上述的每一個環節都可以用來大把賺錢了。

  王悅明白了林小蕾的志向後，雖然開始覺得有點訝異，一個學中文的出去幹什麼？難道是教老外說漢語嗎？不過很快也理解了，現在正處在人生的重大轉折點上嘛，擱在誰身上都保不齊會有點兒心神不寧、行為乖悖的。身邊這麼多人做著鍍金夢，總不會全都頭腦發熱，不知道自己要幹什麼吧？而且這齣國的理由，一百個人里至少會有五十樣兒。思想境界高點兒的，可以說學成以後報效祖國；低調兒點兒的，可以說開闊眼界增長閱歷；更實在點兒的，還可能是為了美金、汽車、洋房……總而言之，都是奔著更美好的未來而去。其實這些都很自然，萬變不離其宗的是那句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走的古話。王悅為了和林小蕾保持一致，也報名參加了托福班。王悅的心思很簡單，哪怕就是個陪讀，也比關在屋子裡沒完沒了地受錄像煎熬要強。

  從報名參加新京師的托福班那天起，林小蕾就在床頭貼了一張地圖。這張大大的世界地圖從天花板一直垂到床板上，足足占去了她床邊大半的牆面。地圖上的北美大陸板塊用紅筆圈圈點點，還有一條醒目的紅線從中國——準確地說是從京師——筆直地伸向美國。這張地圖後來被王悅戲稱是「留美預備隊作戰路線圖」。因為站在地上看這張圖需要抬頭仰視，所以會讓人不知不覺地生出點兒肅然起敬的感覺。在那些身心俱疲的夜晚，林小蕾的作戰路線圖起到了激勵林小蕾和當時還迷迷瞪瞪的王悅多背幾頁單詞、多做幾道繞脖子托福聽力題的作用。

  說來也怪，平時王悅一個人的時候，沒有任何人打擾，可有時就是看不進去書，學習效率不高。這和林小蕾這麼一起來，可就怪了，王悅反倒覺得自己看書的效果特別好，大腦一直很興奮、很清醒，單詞背得也快了。王悅自己都納悶：難道考托福也遵循「男女搭配，幹活不累」這句老話？雖說自己多少抱著玩玩兒的心態，可林小蕾真是抱著志在必得的決心在全力備考，這對王悅是一個很大的激勵，也讓他對自己以前的懶散和怠惰感到慚愧。

  正是因為很在乎林小蕾，王悅才不輕易打擾她，儘量給她創造一個好的學習環境，讓她感覺舒適，以便全心全意備考。還經常給林小蕾買來水果和小食品，讓她在複習累的時候吃。而且下定決心，為了不干擾她考托福，只要林小蕾不主動提出，絕不和她有身體接觸，一切都等考完托福再說。

  新京師的托福班就在北校附近，班裡的學生也來自五湖四海，甚至是各行各業的佼佼者，當然最多的還是作為天之驕子的大學生，也有不少是準備公派出國進修的預備人員，年齡基本和王悅林小蕾不相上下。大家是為了一個共同的托福目標相聚一起，可就算是出國預備班，還是脫離不了中國人的慣性，幾堂課下來就物以類聚了。教室里自然而然劃分出了各自的勢力範圍，形成一個個小山頭。各個小山頭裡流通著當今最新的留學動態、簽證信息，當然更多的是小道消息。什麼關於留學政策的變動，關於美國大使館新來的簽證官的頭髮顏色、發音特徵，關於某個容易發出簽證的老外喜歡坐哪個窗口等等。各個小山頭小心翼翼和鄰近小山頭時有聯絡，不全信從別人那裡得來的信息，自己內部的信息也小心保留，不輕易散發，尤其是在托福錄音帶和托福考試模擬題方面。

  王悅到了這個托福班才知道，以前自己的信息是多麼閉塞。這裡課前課間課後到處都是最新出國留學的信息，連空氣里也都是托福的味道。還有令人振奮的是，他不止一次地聽到有人在完全沒有經濟擔保的情況下成功出國，前提就是在托福上考得高分。榜樣的力量是無窮的。黑子有時調侃他，時常說，王悅那股削尖腦袋的鑽勁有時比鉚釘還厲害，他現在就希望自己真是這麼一把鉚釘。王悅林小蕾不久也有一個小山頭了，開始功能比較簡單，王悅林小蕾因為常常早到，就先幫自己山頭裡的人用一本書占座。

  小山頭裡的人陸續到齊，除了王悅和林小蕾，還有一位劉雲大姐。劉雲三十不到，是京師一所大學的助教，也是王悅這個山頭各種信息來源的主力。教室里已經坐滿了學生，同往常一樣，這會兒每個山頭都是一片嗡嗡聲，都在交流各自的托福心得。等了一會仍不見老師來，有人就開始抱怨這老師總是遲到。正說著，教室門砰地一響，老師沖了進來。他左胳肢窩下夾著一厚疊卷子，左手提著一架老舊收錄音機，右手捧著一個泡滿茶水的瓶子，茶瓶就是個用完了的果醬瓶。

  托福培訓班的郭老師約莫六十出頭，一頭花白頭髮，是那種畫報上常看到的中國老年知識分子形象。他是從京師一所大學外語系請來的，據說王悅小時候用過的《簡明英漢詞典》的編委里就有他的名字。他應該是清高得不食人間煙火的，可臉上的笑容總讓王悅覺得似曾相識，好像在太平莊小販的臉上也見過的。

  「各位學員，我這張婆婆嘴已經囉嗦不知多少遍了！我們是在做一件有歷史意義的事情，我們這個培訓班的宗旨是互相幫助、共同提高，誰有最新的考題都得亮出來和大家分享。我們這個班有大目標也有小目標，小目標就是瞄準托福考試，爭取人人考得好分數；大目標就是將來你們在美國會師。到了美國，大家還是一家人。

  「現在我們上課！你們記住：你們托福想要拿高分，突破口就在聽力上。當然我不是說語法和閱讀詞彙不重要。據美國托福考試中心的統計，我們中國同學的托福分數，平均而言，閱讀和語法並不輸給其他國家的考生，輸就輸在聽力上！中國同學的托福分數，高低之差也就差在聽力上！

  「同學們，今天我們先來做一個聽力測驗，今天用的是真正的托福聽力試題。記住我說過的要領，碰到不會的聽不清聽不懂的，千萬不要鑽牛角尖。你要是鑽進去了，可就再也爬不出來了，就會兵敗如山倒，影響到後面答題的質量。所以，做聽力題要捨得扔幾個芝麻的。扔得了芝麻，才抱得了西瓜。」

  聽力測驗當晚結果就校對出來。林小蕾和劉雲的分數都差不多，都過了六十，王悅卻錯了很多。最後一堂課王老師從頭到尾講解聽力試題，快到下課時間，他問大家是否還有什麼問題，王悅舉起了手。

  「請老師指教，如何才能讓聽力快速進步呢？」

  「我可以給你三個詞：Practice ！ Practice ！ Practice ！當然，練習也是多方面的，除了在課堂上我交給大家的東西，你們同學之間也可以成立會話小組的。還有，對了，差點兒把這事情忘了。」他從口袋摸出一隻黑色的半導體收音機，「看看，這小玩意短波功能相當好，也不貴，買一個來聽聽，可以先從中國國際廣播電台開始聽起，一段時間後覺得基本上可以聽懂了，再去聽聽美國的電台還有BBC。這美國的發音就是不一樣，絕對是開放式的；你們再聽聽BBC比較比較，英國人就拿腔拿調、哆哆嗦嗦多了。啊！又扯遠了，扯遠了。」郭老師的話讓學員們又笑成一團。

  下課了，兩人換了個教室自習。那個自習的教室很大，足以容納三百人，而且這間教室里永遠沒有課，因此成為了廣大考托學員課後的常駐地。很多人帶了桌布把桌子包起來，還把培訓公司發的那些《新京師的精神》之類的廢書搬進來占座，還帶了杯子和飯盒，據說是為了晚上上通宵自習用的。由於當時還沒有空調，在這個「熱」不可待的自習室里，那熱氣是撲面而來的，林小蕾連凳子都不想坐，桌子也不想碰，更別說自習了。不過王悅倒是很快就趴在桌子上睡著了。林小蕾真佩服，這種溫度下也能睡著。漸漸地，林小蕾強忍著看了看單詞，看了幾遍也沒記住多少個，慢慢地，開始暈乎乎的了，眼睛跟著打架，這時候，已經想不到什麼熱不熱了，倒在桌子上就睡著了。雖然恍惚間大汗淋漓，但睡意把這所有都蓋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