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還是有點迷茫

  考托福與其說是智力的競爭，不如說是對毅力的磨鍊。有時坐得實在太久了，王悅就覺得渾身僵硬，屁股酸疼。緩緩向窗外望去，脖子就像一根生了鏽的鐵軸，只能緩慢地轉動。窗戶不知何時被林小蕾打開了，一陣清風迎面吹來，帶著自然的清香，沁人心脾。可屁股仍疼，仍有許多單詞未背。雖然一切都沒改變，但只因窗外飄進的一縷清風，讓王悅覺得，這一切不再那麼痛苦，這麼單調乏味的一天也可以接受。

  天也開始熱起來了，空氣里流動著燥熱不安的分子，火辣辣的太陽無孔不入地鑽進了每個犄角旮旯。尤其是四起的蟬聲，更是使人躁動著忐忑不安。大三就要進入尾聲了，同時也意味著大學的末日即將到來，坐在悶熱的圖書館，電風扇吱呀吱呀地轉著，王悅臉漲得通紅，頭腦也混沌不清，但看著旁邊的同學正襟危坐地看著書，算了，必須要堅持！用自己的話來說，就是要先學吃苦和堅持，這也是出國留學的必修課。

  可考托福的壓力並沒有就此停止。王悅其實並不介意生活上的不適，只是厭倦那種無處不在的壓力。有時候，王悅在床上看著熟睡的林小蕾會輾轉難眠，想著如果這次考不上怎麼辦？是再去考，考到高分拿到全獎為止？還是去混吃等畢業找工作？一想多了就覺得前途黯淡，心灰意冷，趕緊轉過來想像考上後的輕鬆。有很多次王悅想，為什麼一定要力爭上遊呢？算了，放棄吧，就在國內找個工作，輕輕鬆鬆得也很好……但是，當清晨到來一翻身，和林小蕾一照面，王悅知道自己沒有別的出路。

  王悅也仿效林小蕾在房間裡貼滿了鼓勵自己的字條，最經典的是《肖申克的救贖》里安迪的話：要麼忙著去活，要麼趕著去死。王悅跟自己說，無論如何，都不能放棄，都不能服輸。

  隨著培訓的深入，對於和林小蕾可能分離的恐懼也越來越超出王悅的想像，王悅每天抱著頭想到頭痛。話雖然是這麼說，可兩人那時候畢竟已經在外租房半正式地同居了。所以王悅總覺得兩人怎麼說也已經經歷了這麼多，自己是打定主意要娶林小蕾的，而林小蕾也應該是一門心思要嫁自己的。

  後來有一天王悅終於下定決心跟林小蕾說：「要不我們畢業後就結婚吧。這樣咱們可以一起去美國了。聽說美國簽證官對結了婚的人簽起來格外手下留情，不會認為有移民傾向。到了美國申請獎學金也更加方便。」

  林小蕾看著王悅，半天沒說話，把頭靠在王悅肩膀，喃喃地說，「傻王悅，你還沒到結婚年齡呢。我才不要這麼早就嫁給你，以後你要是後悔了怎麼辦？」

  林小蕾愣了一會兒，見王悅臉漸漸在拉長，於是緩緩在王悅耳邊呢喃說：「王悅，你別這樣好嗎？我們也才剛二十出頭，前面的路好長呢。再說我心裡只有你一個人。你一定要相信我！」

  「好吧，我相信你。對了，你有沒有發現我這次準備托福是動了真格的？」王悅問。

  「我一向不願意表揚你，你這種人，一被表揚，尾巴就會翹上了天，甚至還會揚起來打人的。」林小蕾嬌嗔道。

  「我說你林大小姐說話厚道一點好不好，再問你一次，我這次是不是玩真的了？」

  「我怎麼知道？說不定在美國已經有什麼相好在等你了？」

  「那個相好不在美國，就在培訓班裡。我還生怕托福沒有考好，她會把我看扁了呢。」王悅眼睛緊緊盯著林小蕾。

  「下課了，出去走走吧。」林小蕾把話題扯開，王悅剛才的話她就像根本沒有聽見。

  「我不得不承認，你這無可奉告式的岔開話題還是技術含量蠻高的。」

  林小蕾張了張嘴沒說出話來，王悅現在看上去非常疲憊，用他自己的話說是一臉陽痿相。說實話林小蕾內心深處一直有個很卑鄙的念頭：覺得王悅考托福純粹是鬧著玩兒的，充其量給浩浩蕩蕩的考托大軍加個分母而已。直到後來，看到王悅開始轉風輪似地背起了單詞，才確信他這回是來真的了。

  今天的課結束之後，劉雲和王悅、林小蕾等人的合作就結束了。臨走時，劉姐離開時只說了句：「合作愉快，謝謝你們。最後一次課我來不了，算是提前結業了，我們考場上見！」她的小臉泛紅，露出大大的酒窩，仔細看起來，她還是個美人呢，習慣了把她當大姐，王悅幾乎忘記了其實她只是個比自己大不了幾歲的姑娘。所以王悅握著劉雲的手遲遲不肯鬆開，讓在一旁干看著的林小蕾很是不爽。

  下了樓，其他學生都走光了，只剩下他們兩個人。兩人走走說說就走到了後海。這時候後海已經沒有什麼行人，湖邊的人行道被透過枝葉的路燈點綴得斑駁陸離的。

  「你學校申請得怎麼樣了？」林小蕾問。

  「托福成績都沒有，還談不上正經申請，發了些信出去，搜羅一些申請表而已。那天我和劉雲大姐去她學校的圖書館查美國各所大學的聯繫方式。在圖書館裡查索比較了半天，劉雲說她發現有一個位於美國德克薩斯州的一個學校，學費加上食宿費，一年才四五千美元，便宜得令人懷疑。我當時就說可能是類似《圍城》里的克萊頓大學那種騙人的玩意兒，可劉大姐覺得是不是屬於克萊頓檔次的是次要的，一旦出去，能找個活下去的地方最重要。她還說她的許多出過國的同事說過，留學生第一學期一定要去拿簽證時申報的學校報到，第二學期才可以自由轉學的。」

  「我選擇的那所學校你把信發了嗎？」

  「你那所？就是洛杉磯那所什麼UCLA，發了發了。說實話，去了美國，生存是第一位的，有時還不得不為五斗米折腰啊！總得要先想辦法弄獎學金，儘量多找些銀子，才能站穩腳跟。我看，到時候我們最好先找個暑期學校，以後再往一起挪。現在最關鍵的是落腳點，先不讓自己摔著餓著，你說是不是？」

  林小蕾不吱聲，默默地往前走。

  「嗯……」王悅疑惑地看著林小蕾，看出了神。

  「你在想什麼呢，一臉的港都[1]相？」林小蕾走了兩步回頭問道。

  「小蕾，要是能在地上鑽個洞，」王悅拿腳在地上跺兩下子，「鑽到地球那一邊去，他們有自己的汽車、自己的房子、有高速公路、有迪斯尼樂園，還有好萊塢、有色情電影……」

  「你呀，人還沒到美國，已經在惦記色情電影了。咱們回去吧，時間實在不早了。」

  「我想，那邊之所以發達，是因為那裡只認競爭，承認人與人有能力差別，不在乎你的出身背景，不在乎你是哪裡來的人，有能耐就能生存，就比別人過得好，這是順應自然規律的。有句話我想跟你講，想聽嗎？」

  「嗯，我想聽，聽著呢。」林小蕾乖巧地說。

  「要是我們都到了美國，我會比在這裡更精彩的！在美國，我絕對不會輸給任何一個白人的，我一定可以比他們混得還要好，你相信嗎？」

  林小蕾使勁點點頭，把嘴貼在他的耳邊：「祝你，不！祝我們倆從明天開始，一路托不完的福，一路托到美國去。」

  話雖這麼說，可擺在眼前的事實是：出國本身就是一個風險，畢竟能考出托福好成績的每年都是鳳毛麟角。而且雖然有些人拿到了所謂全獎半獎的，出國後第一年的學費和生活費不用犯愁了，但從第二年開始，還是唯有靠打工賺錢來維持學習和生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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