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從失望到絕望
2024-09-13 01:08:00
作者: 王愷
一、林小蕾的隱秘心思
二十歲之前,日子過得很慢,慢得每年過春節都覺得上一個春節好像已經很久以前的了。可二十歲之後,一切都快了起來!說時光如梭、光陰似箭真是一點也不過分了。剛上大學時的情景還歷歷在目,仿佛就是上個禮拜的事。
一轉眼,竟然大四了!
大四,意味著你的大學生身份快到期了,就快成為庸眾的一分子了,以後你講的話做的事可能沒多少市場了。這時候的課少了,也沒多少人去教室了,選修課也基本不去了,即使講課的是那些講課如同說評書一樣的教授,除非是學分還沒修滿或者四級還沒通過。很多人都只願意躺在床上看書,圖書館也不想去了,就算圖書館裡有幾百萬冊藏書。躺在床上是自由的,實在看不下去的時候,就打牌。大四的日子裡,每個人都必須找一種辦法來消磨時間。
可文學院的這個大四卻是與眾不同,教室的上座率,此時居然達到了四年的最高水平,去得稍微晚一點,肯定就找不到座位了。原因很簡單,文學院97屆的四級通過率還沒到一半,而且多數是男生。就是說,平均一個男生宿舍就至少有三四個人還沒通過。很不巧,黑子還在其中,所以王悅、陳郁清根本沒心思再拉上黑子去賺錢,而是開始各忙各的。
這時,一個大消息像驚雷般炸開了!張瑩瑩居然攀上了韓國留學生,而且放出風來說,一畢業就要結婚了!
自從鄧雲思考出托福高分之後,這可是文學院女生的最高成就了。
文學院93級共有三位留學生,一個日本人森田,一個韓國人李赫光,還有一個德國留學生叫佩魯,三人都被分配在一班。不過總的來說,留學生和中國學生關係不大,吃不去食堂,住也不在宿舍,不過是同在一個大教室聽課而已。可文學院有些人,就是喜歡發揚國際主義精神,自告奮勇充當這些留學生的中國語言文學輔導員。既名正言順幫助了留學生,維護了世界人民大團結,又可以收取這些留學生不菲的輔導費,真是一舉三得。張瑩瑩就是其中最積極的一個。
其實王悅知道,別人不說,就這個森田和李赫光別看平時架子十足,水平卻是極差。任何人給他們怎麼講,他們怎麼不明白。不光古典文學聽不懂,就是現代漢語也聽不大懂。想想也是,要是讓一個中國學生去英國讀英國文學專業,就拿王悅自己來說,英語最多算個二半吊子,整天讀莎士比亞、喬叟、丁尼生,也絕對讀不出個所以然來!
可沒想到張瑩瑩成功地讓這位李赫光拜倒在自己的石榴裙下了!如果情況屬實,那麼張瑩瑩只要畢業一結婚,她就可以順利拿到韓國國籍了。這可比鄧雲思牛多了。別看鄧雲思考了托福高分,那只是萬里長征走出了第一步。她去美國後必須先完成學業,然後才有機會拿到綠卡,又得多少年後才可以宣誓加入美國國籍。相比鄧雲思而言,張瑩瑩可謂一步登天了!
可文學院很多人並不這麼看。怎麼說只是個韓國國籍,比起歐美的還是差了一檔,有本事弄個美國國籍啊?可別說文學院,就是整個京華大學,除了外語學院裡有一兩個外教,留學生里幾乎沒有美國人。唯一一個歐洲來的留學生佩魯還是個女的,女生們的機會猶如漫漫長夜。
只有林小蕾,隱隱看到了長夜黑暗中的一絲光亮,隱隱看到了這一絲光亮中彌散出的神奇霞光。每次一想到,林小蕾便緊張得透不過氣來,心頭一直怦怦大跳著。
玉龍雪山的風雨之夜,林小蕾看到了第一絲光亮。
馬良的出現,使林小蕾第一次陡然心動,依稀看見了另一種全新生活的可能性。雖然馬良沒有明說,但從他言行的種種表明,馬良是喜歡她的,究竟喜歡到什麼程度,林小蕾完全沒有去想。只確定一點:一個在中國做外教的美國人這麼善待一個萍水相逢的女大學生,內心一定有著更進一步的想法,而且這種想法很可能很快就會付諸實施。
自回到京華後,林小蕾再次看到了那絲光亮越發明亮。張瑩瑩攀上了李赫光,用不了多久她就是韓國太太了,等到李赫光畢業,她可以輕而易舉跟著丈夫回到韓國生活,連韓語托福考試都省了。要是真有個美國人願意和自己好,那豈不是托福都不用考了?每當她閃現出這個念頭時,總有一種巨大的愧疚和自責,可愧疚自責之後又能使她心底掠過一絲狂喜,心頭更是怦怦直跳。
更令林小蕾想不到的是,回到京華後他收到了馬良從上海寄來的一封信!她知道馬良在焦急地尋找她,因為他不知道她的電話。他在信中的最後表示:「如果林小蕾不給他回信,那麼他將把他們的相遇當作是一場美夢。夢醒了,他痴痴地尋找那個夢中的姑娘。被告知她是上帝派來的天使,在他痛苦的時候給他送來溫暖。等他愛上她後,她又悄悄地溜走了。她是一個超凡脫俗的精靈。她來去自由,沒有人能抓住她的心。」
林小蕾看著信有了些許感動,又有些許感嘆。林小蕾就給馬良回了封信。並寫上了自己出租屋的電話號碼。很快,馬良就打電話過來了。
「小獅子,真的是你嗎?我的小精靈,我痛苦的思念感動上帝了嗎?」
林小蕾一個勁地說:「是的,是我!」
馬良告訴她,他會在國慶節後來京師,但是具體日期還沒定下來。他用開玩笑的口氣問林小蕾是否願意和他回美國,與他的父母、兄弟姐妹們共度一次萬聖節。
林小蕾只能婉言拒絕了,她說萬聖節的時候她還得上學。
馬良雖然有點失落,但這似乎是他意料之內的回答。他問林小蕾相信一見鍾情的愛嗎?
林小蕾告訴他,她也說不清楚。
馬良說:「小獅子,你有超出你年齡的冷靜和謹慎。而且我猜想,你其實一直都過得並不愉快,只是你自己不願意承認而已。」
林小蕾輕輕地笑了聲說:「好吧,我想以後再討論這個問題。現在我不得不和你說再見了。我馬上要去上課了,雖然大四了課不多,但也想站好最後一班崗。」
掛了電話,林小蕾一陣心酸。馬良那深邃而犀利的眼神似乎能穿透她的心,看到它的絕望痛苦。是的,她一直都過得並不愉快,這是事實。自從和王悅在一起,出了那麼多事,說身心疲憊真的一點不為過。
王悅告訴自己「在宿舍里要麼顯得霸道點,讓其他人對自己害怕;要麼顯得低調點,讓別人覺得欺負自己沒意思」以後。很不幸,在和鄧雲思衝突這件事上,自己表現得過於霸道,弄傷了人家倒還在其次,關鍵是自始至終也沒給鄧雲思一個道歉,還把這種霸道和強勢保持到了院裡的頭頭面前,使得自己半年多都生活在恐懼陰影里。雖然後來王悅憑著自己的過硬關係,成功讓這個事不了了之,可是對王悅卻難以產生感激,反倒產生了一種奇妙的依賴感。依賴漸漸成了習慣,習慣了兩人在一起,習慣了王悅的愛憎過於分明,也習慣了王悅對自己身體的無限制耕耘,最後不可避免讓自己懷了孕、打了胎,元氣大傷。
還有遊戲機室,折騰的時候對自己不聞不問,揪心的是折騰了那麼久,好不容易賺了點錢,為了表示給朋友兩肋插刀,一下子全賠了進去。說實話,秦老福這個人有時候覺得他是挺仗義的,但是可憐的人必有可惡之處。誰讓他沒事和福發小區的鬼混了?結果弄得自相殘殺,自己進去了不說,還逼得王悅拿錢為他消災減刑,這個事怎麼說都讓自己窩火。
再有就是考托福的事,儘管努力了很久,可還是連自覺蠻有把握的托福考試也考砸了。當然,把托福考砸怪罪在王悅身上很不公平,可如果不出那件事,如果自己不懷孕,如果不是元氣大傷後去考,是否一定還是這個結果,真的很難說。
就這麼整天胡思亂想的,林小蕾倏忽變成了一個瘦得叫人擔心的骨感美人,甚至比要開除她時還瘦。每天看著她的衣衫日漸寬大,讓王悅大為感慨憐憫。為了不再刺激她脆弱的神經,王悅並沒有像其他托福考得還可以的人一樣急著去聯繫學校,而是開學後先張羅著幫林小蕾再報一個班,還四處打聽哪裡有好的英語角,好讓林小蕾多參加參加,以便提高語感。
陳郁清告訴王悅,在京師民族宮對面的胡同里有個品味書屋,已經幽幽地開了好幾年。那裡不但是個書店,還是在京師的外籍人士中意的聚集地。據說,那裡舉辦的英語角堪稱京師第一,王悅於是拉著林小蕾直奔品味書屋。
品味書屋在市中心一處鬧中取靜的地方。環境優雅寧靜,一層為半地下,四面都是書,這裡的書主要為人文社科、學術、世界名著等文人氣息濃重的圖書。還可找到好多年前難得的老舊版本,80年代從裝幀設計到內容都唯美的書或90年代初的一些適合收藏的精品出版圖書這裡都有。中間有一圈桌椅,可以坐下來看。二層為茶館,可以喝茶談天。今天來的人不多,但非常具有中國當代文化時尚的精神和氛圍。
沒想到在書屋卻讓王悅被深深刺痛了。
這天正好有個英語派對。參加派對的人其中,主要是一幫外教,也有一些時尚界的人。他們相互賣弄一些自認為高雅的技藝,有人彈起了鋼琴博女孩子們歡心,有人則大談特談自己的探險經歷。他們所認為的這種歐美上流社會生活方式卻讓王悅嗤之以鼻!
他們不過是一群披著虛偽外殼的低智商動物。
王悅對這樣的聚會沒多少興趣。可林小蕾覺得很新鮮,她在聚會上認識了幾個年齡相仿的美國姑娘,和她們聊得很投機。王悅則一個人默默地坐在角落裡,他在這特別孤獨無聊的時候,開始思考和林小蕾的未來。她這是在幹什麼呢?和一幫美國娘們嘰嘰喳喳的,好像她現在就已經是UCLA的研究生一樣了。想著想著嘴角不禁微微上揚,此刻的王悅整個就是一個中了相思毒的花痴男人。
王悅決定移開視線。在這樣的場合,此刻大家都裝得差不多了,開始露出了本性。男人們想盡辦法在獵艷,女人們卻半推半就欲拒還迎。
王悅環顧四周,突然遇上一雙和他同樣落寞失神的眼睛。那雙眼睛是如此的深邃,眼裡的寂寞又如此的犀利,而從眼底深處透出的又是一種刻意掩飾的狂熱。
在這時候,兩個孤獨的男人的眼神碰撞在一起。他們彼此都清楚對方的寂寞和自己的簡直一樣——他們都在思念他們心中的那個女孩。
王悅端詳著對方——高大結實的身體,像騎士或運動員一樣的體魄。還有那不怒而威的氣場。王悅第一個想到的是,他像一頭強壯的公牛。
對方也看著王悅:典型的中國人的面孔,卻是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表情,像湖底一樣深黑的眼珠里似乎能藏下很多秘密。
他們沒互相打招呼,就這麼凜冽地對視。他們同樣都是強勢的人,卻又有著相反的性格。對方看著王悅似乎看到的是北極冰冷的冰山,冷峭逼人。而王悅看對方卻像是看到即將奔涌的火山,雖然表面有冰冷堅硬的岩石作掩飾,但是不知道內部蘊含多大的能量。一種隨時都可能奔涌而出的能灼燒一切的巨大能量。
沒過一會兒,這頭公牛頭也不回就走了,王悅也沒有和那頭公牛說過一句話。但是整個過程中,這頭公牛卻用他那炙熱的岩漿般的目光,在王悅心裡烙下了生疼火辣抹不去的印象。王悅似乎都聞到了心被燒焦的味道。
而王悅不知道的是:他那像利劍和冰錐般的目光也深深地扎到了對方的心裡。對方實實在在地感受到了,心被扎破,然而流出來的滿腔熱血卻迅速被凝固,一種窒息的麻木之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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