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五章 一線生機

  明和殿。

  見朱元璋一言未發，陸凌川繼續道：「微臣也聽說了，起初並沒覺得有什麼異常，既然殺了人，該辦就辦，即便是兵部尚書之子，也難逃罪責。」

  「可是昨日茹瑺突然找到了微臣，哭著說他的兒子絕不會殺人，一定是被人陷害，求微臣幫忙打探一下。」

  「於是微臣便利用職權之便去了一趟大理寺和刑部，沒想到案子剛出就已經結了案，而且人證物證俱在，兩日之後就要問斬，這未免也太快了一些。」

  說這些話的時候，陸凌川始終用餘光觀察著朱元璋的臉色，每一個字都在試探。

  因為如果朱元璋也是知情者之一，那他就沒有必要說接下來的那些話了，因為連朱元璋都想讓茹瑺死！

  他要是再插手，那就是與朱元璋為敵。

  可是令他捉摸不透的是，朱元璋在聽完他的那些話之後，臉上卻顯得極為平靜，沒有憤怒，也沒有驚訝。

  朱元璋看著明顯話還沒有說完的陸凌川，緩緩道：「你還發現了什麼？」

  陸凌川繼續道：「微臣後來又去了一趟案發現場，也讓人暗中查探過茹瑺之子的過往，發現這小子的確好色，但卻是個膽小怕事，手無縛雞之力的人，並沒有能力一口氣連殺八人！」

  「而且，從現場屍體的分布來看，殺人者，並非一人！那就奇了怪了，難道那小子還帶了幫手不成？他為什麼這麼做？」

  「這些細節還未查清，這麼快定罪問斬是不是太過草率了一些？又或者，是有人想要借著這小子的事除掉茹瑺呢？！」

  「如果他們的目標是茹瑺，那微臣就好奇了，究竟是誰有這麼大的膽子，居然敢設計構陷一部尚書？！」

  聽完陸凌川的這番分析，候在一旁的龐旬神色凝重的抬頭看了一眼朱元璋。

  朱元璋皺眉道：「你的意思，茹瑺父子，都是遭人陷害？他們是清白的？！」

  「那茹瑺重金買命的事怎麼說？」

  陸凌川笑了笑，認真道：「一個兒子只剩下三天壽命的父親，什麼都做得出來，難免會亂了方寸。」

  「至於那一千兩黃金，或許根本就不是茹瑺的，只不過是他恰好撿到了，又恰好病急亂投醫，覺得這樣一筆重金可以將危在旦夕的兒子從鬼門關里拉回來。」

  「微臣親自督辦過貪腐案，如果他真是一個巨貪，不可能逃過微臣的稽查。」

  朱元璋沉聲道：「空口無憑，你有證據嗎？！」

  陸凌川搖了搖頭，接著再次躬身一禮，揚聲道：「沒有，所以這便是微臣今日前來的原因，微臣懇請陛下，將此案交由錦衣衛查辦，究竟是罪有應得，還是另有隱情，錦衣衛一定查個水落石出，向朝廷，向陛下有個滿意的交代！」

  朱元璋面色凝重的看著毛遂自薦的陸凌川，遲疑了一下，點頭道：「好，既然你這麼想查，那便去查，但若敢徇私舞弊，朕可饒不了你。」

  陸凌川大聲道：「請陛下放心，微臣一定竭盡全力查明真相！」

  隨即，陸凌川便告別了朱元璋，領命離開。

  朱元璋目送著陸凌川漸漸走出大殿之後，眉宇之間不自覺的流露出一絲意味深長的凝重。

  龐旬偷瞄了一眼殿門口的方向，緩緩來到了近前，低聲道：「陛下，真讓永昌侯去查，恐怕又要鬧出不小的亂子了。」

  朱元璋皺眉道：「暗衛多有不便，有些事只能錦衣衛去查，陸凌川既然想查，那就一定是發現了什麼，絕不會徇私！」

  「朕也想看看，這件事的背後，究竟是誰在搞鬼！」

  「不必去通知刑部延遲問斬了，只有兩天時間，如果陸凌川查不出結果，那就證明茹家該有此劫！」

  龐旬答應了一聲，默默地退出了大殿。

  ...

  九幽衛所。

  後院老槐樹下，陸凌川躺在躺椅上，閉目沉思著。

  離開皇宮之後，陸凌川便直接回了衛所，既然現在朱元璋已經將案子交給了他，那就得好好理一理思緒，看看能不能從中再找出一些破綻。

  現在他已經越發的肯定，是有人在暗中做局，否則都察院的人不可能這麼快收到消息，有人已經迫不及待想要弄死茹瑺！

  而且他猜測，朱元璋應該已經發覺了這一點，只不過跟他一樣，並不清楚這個躲在暗中的人究竟是誰。

  連他都容忍不了這個人存在，朱元璋一定也無法容忍！

  此時他的身邊只有方毅一人，鐵雄奉命去監視蔣疏陽和陶文軒，昌平則去密切注意大理寺和刑部的消息。

  正在這時，腳步聲響起，一名衛眾快步從前院趕來，徑直來到了老槐樹下。

  在九幽衛所之間，除了方毅和昌平，只有為數不多的幾名衛眾可以允許在未經請示的情況下進入後院。

  這也是因為昌平時常因為公務不在衛所之中，這才挑選了幾個信得過的人給了特權，否則這後院除了昌平和方毅二人，任何人都進不來，除非殺掉入口處的所有守衛！

  「大人，太孫殿下來了，想要見您。」

  衛眾來到近前，躬身一禮，輕聲說了一句。

  聽聞此言，陸凌川緩緩睜開了雙眼，思索了一下，一邊緩緩坐起了身，一邊擺手示意了一下。

  很快，朱允炆和李景隆便在那名衛眾的陪同之下緩緩走入了後院，來到了老槐樹下。

  「殿下，您怎麼來了？」

  陸凌川面露微笑，起身打了個招呼。

  朱允炆笑道：「閒來無事，過來看看公子最近都在忙些什麼，但是想不到九幽衛所這後院比皇爺爺的寢殿都難進。」

  陸凌川連連擺手，笑道：「殿下言重了，後院是議事的地方，只有最信得過的人才能進入，畢竟隔牆有耳，就像你我之間的事，免得被人聽了去。」

  朱允炆愣了一下，緊接著露出了一絲意味深長的笑意，在陸凌川的邀請之下，緩緩坐在了一旁。

  方毅默默上前，為二人各自倒了一杯茶。

  「聽說公子前些日子去了一趟寧安城？怎麼樣？有徐家二小姐的消息嗎？」

  朱允炆喝了一口茶，突然話鋒一轉，小聲問了一句。

  陸凌川愣了一下，搖了搖頭，苦笑道：「還沒有，不過我一定會找到她的，多謝殿下關心。」

  他沒想到朱允炆居然已經知道了自己前去寧安城的事，而既然知道他去了寧安城，那也一定知道他去了西津渡，但是關於抓捕朱高煦回京的事，朱允炆卻隻字未提。

  朱允炆伸手拍了拍陸凌川的肩膀，安慰道：「放心吧，只要人還在，就一定能夠找到，實在不行我也可以派人去幫你找，總不會人間蒸發了吧。」

  聽聞此言，陸凌川不由得眯了眯雙眼，轉頭看了朱允炆一下，眼神中閃過了一抹精光。

  朱允炆的話聽起來並沒有惡意，但是「只要人還在」這五個字，卻讓陸凌川心中有些不爽，總覺得朱允炆今日像是話中有話，始終是在試探他。

  朱允炆似乎也察覺到了陸凌川的異樣，笑了笑，繼續道：「我沒別的意思，就是希望你放寬心，大家都是自己人，需要幫忙的話，儘管開口。」

  陸凌川頓了一下，沉聲道：「殿下的好意心領了，不過不必了，我自己查就可以了，殿下事務繁忙，怎敢勞煩。」

  朱允炆笑道：「這就見外了，不過有需要你吱聲就行。」

  「對了，聽說你這兩日為了茹瑺兒子的事在忙前忙後？他兒子的案子不是已經定了麼？三日...不對，兩日之後不就問斬了麼？」

  說這些話的時候，他的雙目之中，隱約藏著一絲耐人尋味的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