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僱傭軍

  武神星位於一個穩定的三星系統之中。

  它遠在四十光年以外，空氣與重力環境跟地球都十分接近，是非常符合人類預期的宜居星球。

  武神星地表七成是陸地、三成是河流湖泊，沒有海洋。因此，各陸地板塊之間的距離很近。

  這個新世界沒有國家的概念，人類以家族為最小單位，建立起全新的文明。

  隨著地球環境惡化，移居武神星的人越來越多。很快，因末日危機而空前團結的人類聯盟迅速瓦解，兇殘而貪婪的本質又再次顯現出來，使得剛建立起來的新秩序岌岌可危。

  於是，最早建立基業的四大家族各自組建軍隊，圈定勢力範圍，武神星漸漸形成了今天的格局。

  「你是威盛的人？」

  江琳試探地問了一句，還沒等鴿子回答，隨即又自己否定了：「不，沒有人能活著離開威盛。」

  威盛的機甲僱傭軍，是武神星實力最強，也是忠誠度最高的軍隊。

  江琳不由又細看她的殘肢與機甲部分的連接處，位置幾乎都是一樣，明顯是人為造成的結果，心裡突然就明白幾分：難道，這就是威盛的手段？

  讓奴隸貸款裝義肢以提高工作效率，這種事曾發生在機甲時代初期，早已被法律禁止了。但是現在，在智能機甲無法替代的某些領域，很有可能依然存在。

  比如，職業軍人。

  人類的神經系統是有傳輸延遲的。

  例如腳趾頭踢到桌子時，會在一秒之後才感覺到疼痛。

  因此，直接用大腦或脊椎控制的機甲，會比用手腳控制的反應速度更快。雖然只有一秒左右的優勢，但在戰場上就足以決定勝負，甚至生死。

  所以，威盛的僱傭兵，就是通過手術切掉健全人的肢體，然後在截斷處植入控制晶片，這樣操作的機甲就可以比普通人反應更快更敏捷；而且，如果離開公司，他們就是一群毫無價值的殘廢，甚至連基本生活都無法自理、終生都要依賴藥物，因此忠誠度極高。

  殘忍，但有效。

  以江琳對棠家人的了解，他們幹得出來。

  鴿子沒有承認，但也沒有否認。

  她不知道該不該相信面前這個年輕漂亮的女人——商場即戰場，四大家族同氣連枝，很難說她是不是跟威盛一夥的。

  「輔助類機甲，跟義肢差不多是一個意思。」江琳又說道：「所以你想要這份圖紙的意圖，我可以理解。」

  她儘量迴避『偷』這個字眼，慢慢說道：「但是，那份手稿你也看到了，並不是直接就能拿來用的——你知道要如何編譯嗎？」

  江凌手稿使用了一套壓縮算法。那是江凌為了方便手寫代碼而專門編寫的，是在特殊研發環境下的產物。

  阿列夫零星實驗室是晟江投資建造的一個爛尾工程。

  後來，由接盤的威盛承擔後續費用和研發開支，因此江凌算是個打工的，她在實驗室里取得的所有成果，專利權及所有電子文檔都歸威盛公司所有。

  她的處境，就像是個被放逐到人類世界邊緣的囚犯，失去一切，但也仍要像牛馬一樣工作到死。

  那時候江凌的日常工作內容，包括對威盛系機甲非核心部件的測試優化及代碼升級。威盛會支付給她普通程式設計師的底薪，但實驗室中的所有設備，包括她的個人電腦在內，以及她敲下的每一個字，版權都歸公司所有。

  江凌提出，希望擁有屬於自己的筆和紙。

  此時的威盛已經收購了晟江大部分核心技術和實驗室，成為名副其實的業界霸主。不知是憐憫還是強者的傲慢，或者是出於對江凌努力工作的獎賞，他們同意了這項請求。

  江凌自費購買了十噸特製紙。

  雖然這有點超出正常範圍，但由於她平時幾乎沒有什麼個人愛好或者娛樂活動，威盛最終也還是同意了，只有一個條件：所有紙張必須要留存電子檔，提交公司的安全部門進行審核。

  無論如何，這是完全歸屬於她個人的財產。她用這些紙寫遺囑，折飛機，塗鴉，畫動物速寫，以及編寫代碼。

  於是，江凌就在威盛眼皮底下，創造並成功轉移了巨大的財富。

  在她去世之後，江琳以唯一繼承人的身份得到了所有的紙。當時威盛也並未在意——從來沒人會在紙上寫代碼，連威盛的工程師也認為那只是她為了消遣而進行的無聊運算。

  但很快，威盛就發覺手稿中的秘密，立刻提起訴訟爭取歸屬權——儘管他們手上的電子檔並不完整，還被故意加入了海量的誤導信息，終於還是有人發現了秘密。

  經過漫長的取證、庭審和辯論，法官最終駁回威盛的訴求。在這場倍受關注的官司終結時，江琳對手稿進行編譯之後，向全世界公開拍賣——

  如果沒有她手上的編譯系統，就算得到手稿，也只是一堆亂碼。

  「我不知道。」

  鴿子坦然回答道：「但我能看出這些代碼中隱藏了信息。而且，如果它沒有價值，就不會保存在造價昂貴的數據中心。」

  江琳露出一絲讚賞的神情：「你能破解它？」

  「我……還沒有把握，但會試試。」

  江凌是個數學天才，她對數字數組有種特別的理解方式，強大的心算能力也遠超出人們的想像。而這套代碼的自解譯系統，就是由一組複雜的算法構成的。

  從理論上講，只要提供的代碼樣本信息量夠大，就有可能被破解。

  江琳不由再次打量面前這個站在黑暗中的女孩：顯然她很了解威盛安全系統的特點。但是在發現危險時，還依然選擇冒險把數據帶走，就說明她不僅對手稿有所了解，還可能知道怎麼破解。

  江琳沉默片刻，最後，以通知的口吻對她說道：

  「明天上午十點，我在晟江實驗室後面的中心廣場等你。」

  鴿子一愣：這，她想幹嘛？

  江琳繼續說道：「我只等你到十點。你可以使用你能想到的所有手段，但必須是你本人出現在我面前。」

  那個地方鴿子知道：是一片很大的開闊綠地，平時會有很多人；面積很大，難以埋伏布控，因此容易脫身。

  鴿子搖頭，如實說道：「我沒有合法的身份，進不去定居點。」

  「如果你成功了，那就會有了。」

  江琳淡淡一笑：「如果你連這點本事都沒有，就沒資格得到我的援助——我這個人很少做慈善，你知道的。」

  話音剛落，全息影像瞬間消失，所有屏幕熄滅，房間又再次陷入一片黑暗。

  鴿子臉上浮現苦澀的笑意。

  就跟當初逃離武神星時的情形一樣，她別無選擇。

  威盛提供的輔助機甲靈敏度極高，且外形非常逼真，但內部都植入了追蹤晶片，就算逃到幾十光年之外的地球也還是會被鎖定位置，只能捨棄。

  她是從一艘貨運飛船偷渡回地球的。

  失去輔助機甲的身體，不僅看起來恐怖，而且寸步難行。

  好在命運之神還是眷顧了她，在一位拾荒老婦的幫助下，用別人丟棄的零件勉強拼湊出新的肢體。但是由於行動不便，她的日常生活依然離不開別人的照顧。

  所以，就算那是個陷阱，她也必須要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