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原來不愛我的你,就是我生命中最猛的一枚催淚彈
2024-09-13 17:09:00
作者: 白槿湖
{{以笑拭淚,才是你離開時,我最悲傷的表情。}
北京,早晨八點。
北方的春天,依舊是用春寒料峭來形容,他穿著深橙色的薄大衣,坐在四合院裡,聽到鴿音四處響起,抬起頭,看見天空的鴿群飛過。曾和曼君比喻,來生,做一對鴿子,遨遊天際。
鴿子是忠貞的動物,一生只有一個伴侶。
想給她寫一封信,綁在鴿腿上,讓鴿子飛回她身邊,代為傳情。
季東站在他身後,遞過手機:「不用飛鴿傳情,打電話吧。」
多年的跟隨,季東很是了解自己這位年紀輕輕就位及上市集團董事的內心。
他握著手機,思慮著,想到了什麼,便問:「任總約我們今天在哪裡見面?行程安排好,這麼多天,總算是有了好的進展,不出意外,今天可以談攏合約,這樣馬上就能回上海了。」
「佟少,你已經迫不及待了。」季東望著他的背,偷笑。
「別以為站在我背後,就可以肆意取笑我。」他轉身,笑著說:「你比我更迫不及待想見你的妻子。」
季東擺擺手:「不不,這點我肯定沒有你急。」
「那還不出去,我要打個電話。」他笑道。
解決了重大的麻煩,輕鬆了些許,恨不得馬上簽了合約,回到上海,回到曼君和兩個孩子的身邊。電話撥起,回復是無情的那句話:您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本來就被焦頭爛額的事弄得很疲憊,好不容易看見了希望,想馬上告訴她這個好消息,卻怎麼也聯繫不上。
他繼續撥打,隱約間,覺得有很不好的事要發生。
轉念,打電話給母親。
林璐雲坐在車上,接了電話,問:「和任總談的怎麼樣了?」
「談妥了,今天上午簽合約,下午資金就會匯進公司……」
「嗯,機票我給你訂了,明天回來吧,在北京休息一晚。Y樓的事,我安排了飯局,明晚和季東,老地方,固定的包廂,陪好客人,相信差不多風頭過去了,Y樓就能恢復開工了。」林璐雲底氣十足地說。
「我聯繫不上曼君,是不是有什麼事瞞著我?」
「這我就沒本事知道了,哪有時間搭理她,還不是在賭氣,她哪會管我們火燒眉毛的急,全公司上上下下幾千人,等著發工資,再不發,除了進集團多年的老員工會堅守,那些新進的員工,會紛紛辭職跳槽去任總那邊,我們沒有了好的職員,整個企業還有什麼活力。你父親手上的家業,不能毀在我們手上啊。」林璐雲看了看手錶,故意拖延時間。
「既然想跳槽,那就放著走,我們這邊不需要挽留想要走的人。」
林璐雲笑:「你明白這個道理就好,想走的人,就不要費時費力挽留。」
掛了電話,林璐雲對司機說:「開快點吧。」
林璐雲的到來,使曼君措手不及。
曼君立在門前,懷裡抱著黎聲,一手拉著行李箱。
她身後的多多,看到林璐雲,板著臉說:「你們有話好好說,我先下樓等你,有事打電話給我,我馬上上來。」
林璐雲環顧著房子問:「這處房產,是在誰的名下?」
「在我名下,我和中介公司聯繫了,會賣掉這套房子,錢會給你。」曼君說。
林璐雲點頭,說:「這是你自願的,不過,以阮律師這樣敬業又大公無私的職業素養,相信很快就會成為王牌律師,到時候,這樣的小公寓,對你而言,微不足道,垂手可得了。」
言語中,盡透著諷刺。
「以後,我不會再出現在你的面前,讓你礙眼了。」
「我是來接黎聲的,否則,你以為我想來見你嗎?」林璐雲看著曼君懷裡的黎聲,伸手要接過來。曼君下意識摟緊了黎聲,誰懂她有多麼不捨得。還沒有兩個月大的嬰兒,將要離開媽媽的身邊。
「她怕熱,不能穿太多,不然會長濕疹。現在用的尿不濕是S號的,要再等一個月才能用M號吧,這個包里裝的是我給她買的衣服,能夠穿到七八個月大,暫時是不用買衣服了。」曼君說著,始終還是把黎聲緊緊抱在懷裡。
林璐雲不耐煩地點頭:「我們有專業的育嬰師,會比你更好的照顧好我的孫子孫女,你就別管了。孩子是卓堯的骨血,是我們佟家的血脈,你走是你的事,就算我們再不待見你,還是會全心全力愛我的孫子孫女。往後,你就放寬心做你的大律師,就當自己沒有生下這兩個孩子,也沒有遇見過我兒子。」
曼君她不再說話,垂頭望著懷裡的黎聲,睜大著漆亮的眼睛,望著她,甜甜笑著。她再也忍不住了,懷裡這個溫軟的小寶寶,是她的女兒啊,馬上,就要分離了,她怎麼能不傷心。
不可思議的是,懷裡的黎聲,見到流淚的媽媽,竟然呆愣住了,不再笑,只是怔住了一般,望著媽媽的臉,幼小的神情竟然露出了莫大的悲憫,仿佛在問:媽媽,你為什麼哭,為什麼這麼傷心……
曼君再也控制不住,低頭抱緊黎聲,大哭了起來。
林璐雲看了看時間,冷冰冰地說:「再給你五分鐘的時間。」
五分鐘,短得就像滴答一下便結束了這份片刻的溫暖懷抱。
我們黎聲啊,將來,媽媽一定會親自撫養你長大成人,再也再也不分開,此時此刻,都像是要了媽媽半條命一樣痛。沒有別的法子了啊黎聲,想要你的撫養權,可媽媽不努力,無法爭取到。
懷裡的黎聲也哭了起來,曼君的心更是痛,除了哭,別無他念。
「好了好了……別哭了,把孩子都弄哭了,她這么小,什麼都不知道,你走吧,別再回來打攪我兒子了,他被你害的夠苦了,早知道今日,當初我就不該動了惻隱之心答應你們在一起,就不會讓我們公司淪落到這個地步。你走了,走得遠遠的,可真是大快人心啊……」林璐雲決然地說。
曼君不想再浪費時間做無意義的爭吵,還有什麼攻擊性的言語要比和黎聲分開更具傷害力呢。
還有不到三個小時,就是飛英國的航班了。
該鬆手了啊,曼君。
林璐雲抱著黎聲,想起了什麼,厲聲問:「對了,別想一走了之就算了啊,離婚協議書呢?」
「我還沒有考慮好,等我想清楚。」
「沒考慮好,你不是自己口口聲聲說要離婚嗎,現在反悔啦,甭想,趕緊吧簽字離婚,放我兒子一條生路吧。」林璐雲不顧懷裡啼哭的黎聲,討要著離婚協議書。
曼君隱忍著,伸手握著黎聲的小手,黎聲抓緊媽媽的手指,哭聲才止住。
「要我簽字離婚可以,兩個孩子的撫養權我要爭取到手。」她鎮定下來,說著最關鍵的一條要求。
「協議里,是我和卓堯商量的結果,黎回歸我們撫養,黎聲歸你,你居然痴心妄想,要兩個孩子的撫養權,憑什麼,就憑你是口若懸河,信口雌黃的金牌律師嗎,你再是大律師,就算是在法庭上,法官也不會把兩個孩子的撫養權都歸你吧,痴人說夢。況且,婚姻過錯方,是你。」林璐雲嗤之以鼻。
曼君堅持:「那我不會簽字。」
「不簽字?那你就是在耍無奈了,你最好老老實實的,否則,兩個孩子,任何一個的撫養權,你都不會有,你信不信?想想自己吧,唯一在正清的工作,還是看我們的臉色賞你一口飯吃,你這樣無情無義,背叛律師事務所,背叛自己的丈夫,就算贏了大官司,你看看全上海,還有哪個會聘用你?再者,這套房子也變賣了,一個沒有工作,沒有房子的女人,法官會把孩子的撫養權給你嗎,一個都不會給你吧,你自己掂量掂量好伐?」林璐雲似乎做好了準備。
無房無工作無存款,別說法官不會考慮她來撫養兩個孩子,就連她自己,都恐慌不能給孩子好的生活,尤其是黎回,錦衣玉食成了習慣,養尊處優,小少爺一樣,怎麼能吃半點苦。
儘管黎回會說:「媽媽,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可以不住大房子,不吃冰激凌,不買新衣服,只要和媽媽在一起,就好了。」
當媽媽的,誰能忍下心看孩子跟著自己受苦。
「好,我簽字,我簽——」她一字一字地說,是考慮了很久才能狠下心。
從包里找出離婚協議書,想著他看到這份協議,會是有怎樣的表情,而他當初果斷地簽下這份協議,簽名一氣呵成,找不到絲毫猶豫的痕跡,他當時,又在想著什麼。
這個說好了永不永不分開的男人,那時候,在想什麼。
卓堯,當初你那樣牽絆百般待我好,你有沒有想過,將來有天,你離開了我,我該怎麼活。
她握著筆,在離婚協議上,寫下了自己的名字,猶如千斤的沉重。
好漫長啊。
林璐雲終於拿到了自己期盼的那一紙協議,笑逐顏開:「你放心吧,等你學成歸來,黎聲我會送到你身邊的,當然,你要是遇到別的人想嫁了,不要黎聲,也行,畢竟已經是離異的女人了,不怎麼好再嫁人,帶個孩子,會更不好嫁人了吧。」
曼君無言。
林璐雲抱著黎聲走了,曼君雙手扶著門框,手指牢牢抓著門,看著黎聲消失在自己的視線中,她再也無力氣,軟綿綿地順著門跌坐在地上。幾十秒之後,像是被喚醒了一樣,拔腿就跑,拼命按電梯,下樓,衝出單元門,就往外跑。多多蹲在地上,看見曼君瘋狂的樣子,嚇壞了,想抱住她,可哪裡能掙得過曼君呢。
曼君只見林璐雲的車在緩緩行駛,林璐雲抱著黎聲坐在車的後排,她跟在車後面跑,想要再看黎聲一眼。
「怎麼開這麼慢,我叫你開快一點沒聽到啊,是不是要等我換司機你才明白我的意思?」林璐雲不悅地說。
佟家的老司機崔師傅,一直都受到曼君的恩惠,女兒能夠順利去美國留學,也是曼君托人辦的。
崔師傅停車,眼睛紅紅地說:「孩子的媽媽在後面追著,那麼可憐,就不能再讓她看孩子一面嗎,你要是嫌我不夠資格做你的司機,那你就開除我吧,反正這樣殘忍的事,我是做不出來的。」
「你說我殘忍?我就不明白了,這個女人在佟家一年,究竟怎麼收買了人心,一個個不好好工作,全都敢衝著我給臉色,本來今天那個保安小羅弄壞了院子的自動門,害我出不來,我就夠氣的了,你老崔也跟著造反嗎?!還不開車!」林璐雲發起了威。
老崔乾脆下車,對遠遠跑來的曼君說:「太太,別急,我們會等你回來。」
「真是的,說的什麼話,我快要被氣死了,知不知道這個月你們工資都發不了就是因為她!」林璐雲火冒三丈。
曼君含淚感激地點點頭,哽咽著說:「謝謝你,崔師傅。」
走到車前,林璐雲隔著車窗,冷言冷語:「還不放手,你再拖下去,趕不上飛機了啊。」
曼君近乎哀求著說:「我能再抱一下黎聲嗎?」
北京機場。
季東阻擋在佟卓堯的面前。
「不行,不能就這麼走,和任總約定好的時間,我們走了,這合約就毀了,再想辦法,就沒有這麼容易了。」季東勸說著。
卓堯不嚴而威,厲聲說:「我自己的太太都要離開我了,還管著合約做什麼,你留在北京,去和任總解釋。」
「任總的傲慢性格你又不是不清楚,我這樣的小角色和他談,他會買帳嗎,都斡旋了這麼久,先簽了合約再走。」季東真是冒死進諫啊。
卓堯轉過頭,笑笑:「你還真是膽大包天,連我的路都想攔,也不看看自己是什麼身份!」接著就是一拳險些揮在了季東的臉上。
拳頭在快靠近的時候停了下來。
「我不想對你動手,讓開。」
「我不會讓,除非簽了和任總的合約。」
身後響起了掌聲。
任臨樹居然來了,難以捉摸的笑容,說:「佟少果然是名不虛傳的情痴,我今天倒想看看,有多麼痴情。」說著,向後伸手,跟在一旁的助理將合約遞了上來。
「只要佟少答應陪我喝一小時咖啡,我就簽了這個合約,你們佟氏集團也就有救了,當然,佟少要想做情聖的話,那就當著我的面,撕了這張合約,我們之間的合作作廢,你可以馬上回去。」任臨樹說著,對身旁的四個彪形大漢的保鏢使眼色。
四個保鏢將卓堯和季東圍了上來。
「任總,這是在為難我嗎?」卓堯沉著地說。
「堂堂佟氏少董,出門都只帶一個助理,都沒有保鏢嗎?」任臨樹挑釁,對佟卓堯的不告而別很是不滿。
「我可沒有任總那麼嬌弱。」卓堯冷笑回擊。
任臨樹傲慢地說:「那我倒要看看,佟少是做商人,還是做情聖,是和我一起吃上午茶呢,還是撕掉協議比較合算?」
「——你以為這兩件事,我會很難選嗎?」佟卓堯接過合約,當著任臨樹的面,從合約的中間撕開,再交到任臨樹的手中,沒有一絲停頓。就像是做一件簡單到不能再簡單的事一樣,不需要考慮。
江照願遠遠地跑來,一改往日走路眼觀鼻鼻觀心的孤傲莊重,在旅客匆匆的機場大廳中央,連連直跺穿著高跟鞋的腳,尖聲說:「佟卓堯,你一定是瘋了!」
任臨樹舉起手,晃了晃手中被撕開的協議,不可思議地說:「我著實讀不懂你,這麼多天你煞費苦心紆尊降貴陪我笑臉,此時此刻,你就這麼輕易,這麼草率,我怕你還沒坐上飛回上海的飛機,你就會後悔。」
「我趕時間,請你的人讓開。」卓堯徑直大步走。
任臨樹的保鏢只是往後退著跑,仍舊包圍了卓堯。
江照願跟在任臨樹的身後連聲道歉:「任總真是對不起,我們董事長臨時家裡有事,所以情緒不穩定,您千萬不要放心上,協議的事,我們回上海再約,反正都談妥了,您看?」
「江律師,我很好奇,你和他是什麼關係,連輸了兩場官司,你這樣的敗將,沒資格和我談條件。」任臨樹不屑一顧,雙手別在身後,冷眼看著佟卓堯。
江照願氣得扭過頭,堂堂正清的大律師哪有過被人這樣輕蔑。
周圍人的目光紛紛投來,都在好奇,也有人舉起手機,八卦地拍著照片。
卓堯停下步伐,站立在原地,回頭對任臨樹說:「如果任總想驚動機場警察,我並不介意。」
「我給你機會,是你自動放棄,好,Good Luck!放行——」任臨樹說完轉身,極紳士的闊步離去。幾名保鏢這才緊隨其後,小跑而走。
江照願追上卓堯,唇膏的色彩有些花了,正開口想說什麼,被他厲聲打斷。
「敬告你,江律師,做好你的本分,否則我可以單方解除我們的合約。」他說話間,撥打著曼君的手機。
「林總的話,你完全都不放眼裡了嗎,好,那我就原原本本把我看到的聽到的轉達給林總。」
「隨你——」
曼君的電話無法接通,身後的季東攔住咄咄逼人的江照願,他的耳根才略有清淨。他快步朝登機口走,心裡念著為什麼不接電話,不要走,我答應你放棄Y樓,只要你不走。
再接我一個電話吧,就一個。
始終都是無法接通的狀態,只能最快速度趕回上海,在機場攔住她了。
此時的曼君,把黎聲緊緊抱在懷裡,淚水滑落,林璐雲催促著,縱使有再好的育嬰師,她也無法安心。
這又如何。
黎聲被林璐雲帶走了,留下渾身虛弱無力蹲在地上埋頭哭的曼君。之前的幹練堅強都消褪了,這時候,她就是一個要和自己兩個孩子不得不分離的母親,傷心欲絕,但航班不等人,她還要拭去眼淚起身走,不能再停留了。
多多從她身後走來,摟住她,說:「我知道你很難過,我也很心痛,我們太勢單力薄了,沒有法子……」
「我一定要爭取到兩個孩子的撫養權。」曼君抬起頭,隱忍著淚水的眼睛充滿了決心。
「走吧,打車去機場,我也要離開上海了,你走了,我在這兒連個朋友都沒有。別問我打算去哪裡,但會有再相逢的一天。我應該還是會過著一手夾著香菸,一手握著紅酒的生活,然後,孤獨終老。」多多說著搖搖頭,長吁一口氣。
「是的,這繁華,再美不過煙火。」曼君幽然道。
「我算是混跡情場歡場多年的交際花了吧,可能我把這一輩子的歡愛都提前過了,所以,現在算是看破紅塵,無牽無掛。在回上海之前,我特別特別想知道,曾經對我說會愛我到天荒地老,不離不棄,會娶我做他太太的那個人,過得怎麼樣,是不是像和我在一起的那段時間一樣快樂。我已看到了,他很快樂,都有孩子了。」多多眼淚閃爍。
「別再想了,多多,還有,我自己也是,不要想了。今天的太陽這麼溫暖,第一次覺得,其實有沒有他都沒什麼關係,沒有什麼大不了。我不會滅亡。」曼君努力露出笑容,和多多擁抱。
她沒有讓多多送自己去機場。
終須一別。
坐在計程車后座,手心裡,是黎聲用過的那張小手帕。窗外,是這座城市的種種浮華,一閃即過,就像是這幾年,匆匆片刻般,她登上了幸福的巔峰,然後重重摔了下來,摔得面目全非。
不再奢求,順應自然。
卓堯,我仍然記得你第一次在小漁村見到我和黎回時,你臉上的笑容,我大概這輩子都忘不了。本想走的時候一定要見你一面,可沒有必要了,你人在北京,做違心的事,你很為難吧。
曼君從包里掏出手機,撫摸著屏幕,手指輕按著開機鍵,但,還是放棄了。
下了計程車,正想往機場大廳內走,就看見了靠在車門上,穿著白色T恤,牛仔馬甲的林慕琛,她不想理他,視若無睹從他身邊走過。他突然伸出手,拉住了她的胳膊,眼神並沒有看她,仍注視著正前方。
「等一下。」林慕琛說。
她沒什麼好心情同他多話:「我趕時間。」
林慕琛看了一下手錶,說:「三分鐘。」
「你眼睛一直看著那邊,你是怎麼看到我來的?」
「餘光。」林慕琛笑起來會一邊嘴角上翹。
「你居然對林璐雲說我同意簽離婚協議,是不是話太多了點。」曼君想起林璐雲說的話,不免質問。
林慕琛故作冷靜地說:「是你說想見黎回,不管我用什麼辦法,我做到了,我姨媽那個人,她想做到的事,會想盡辦法,反正總是要簽字的,不如藉機會見黎回一面。那個一紙協議,哄哄她,沒有什麼效力的。我來,是受人之託送東西給你的。」說著走到車後備廂,打開,從裡面拿出了一個玩具汽車模型,遞給她。
曼君一眼就看出來,這個玩具槍是卓堯買了送給黎回的,看似是個汽車模型,其實是個手電筒,還能發出類似的警鳴聲,這是黎回最寶貝的禮物。
「你兒子今早吵了我一早上,非要我把這個拿給你,我的耳朵到現在還嗡鳴,小傢伙太能鬧騰了。」林慕琛揉了揉耳朵,痛苦地說。
她握著這個玩具汽車模型,黎回把自己最珍愛的玩具送給了媽媽,而她卻不能夠陪在他身邊。她把汽車模型放在背包里,對林慕琛說了一聲謝謝,就不再多言,怕觸動到自己內心努力對黎回黎聲抑制的難捨難分,往機場大廳里走。
林慕琛大聲囑咐道:「有困難就打我電話,覺得辛苦就回來。」
她不禁想到多年前,獨身逃往巴黎,卓堯也對她說過相似的話,瞬間,有些恍惚如夢,仿佛夢醒了,他就睡在她身邊,握著她的手,十指相扣。她坐在登機口的座位上,等待登機。不知內心中在期待什麼,打開手機,並沒有電話打入進來,說不清的失落,她想著以後的半年,不能夠再見了吧,還是有太多的留戀。
阮曼君,你後不後悔當初的決定?她問自己。
從一個決定到下一個決定,一步步離他愈來愈遠,好似陷入了一個連環扣,從最初的對簿公堂,意味著他們的分歧會逐漸拉大。彼此深愛又互相傷害,這才是最痛苦的相愛狀態。他做得對,替左右搖擺的她做了了斷。最可憐的是黎回和黎聲,將要成長在父母當中會缺失一個的家庭里。
曾經在一起的畫面忽閃而來,那麼親昵,那麼溫存。再想一遍,還是會心動。
她給他發了一條簡訊:我馬上要走了,你自己多保重。
最後還是用一句「多保重」代替了「我愛你」。
等待了數分鐘,手機沒有任何動靜,她起身握著護照前往登機。
卓堯剛下飛機,直奔機場大廳想要攔住曼君。黑色襯衣,灰色薄羊呢大衣,襯得他五官明朗堅挺,目光搜索著曼君的身影。手機開機,之前因為一小時的飛行都處於關機狀態。開機後,他想立即打電話給她,站在行走熙攘的人群中,他環顧著,真想見她,帶她回家。
「查過了,上午直飛英國的航班已經在辦理登機手續了。」季東走來匯報。
「馬上給我訂下一個航班的機票,讓秘書長去我辦公室把護照送過來,我一定要找到她,把她帶回來。」卓堯說著,手撫著額頭,閉上眼睛,諸多愁緒一涌而來,怎麼辦,該怎麼辦才好。
她真的離開了,像做了噩夢一樣,說好的抵死纏綿,到頭來還是要走。
手機跳出一條簡訊,是她發來的。看到簡訊的內容,他說不出話來,只是看著簡訊的那雙眼睛慢慢朦朧模糊了。
林璐雲帶著秘書一起走了過來,從背後拍了拍卓堯的肩膀:「兒子,不要為她難過了,不值得你這樣,你還有太多事太多人在等著你,知道嗎,她在離婚協議上簽字了,她把黎聲也送回來了,早就做好了這個打算吧,不然也不會走得這麼不拖泥帶水。跟媽回公司吧。」
他低頭,難以置信地看著離婚協議上曼君的簽名,真實存在著,清晰無比,仿似一個千斤重且燒得紅炙的大鐵烙,猛地朝心中砸來,又沉又燙,短暫的窒息之感,那一秒鐘整個頭腦和心什麼事什麼人都沒了,只剩下眼前的這個名字和她的影像。
他並沒有看到,正在排隊等待登機的她,突然放下行李,奔跑起來,從樓上一口氣跑到樓下,身邊的人都望著她。偷偷繞過了安檢,又回到了大廳,遠遠地,看見了站在那兒的他,好像在輕輕哭的他。真的很想走上去抱一抱你,卓堯,對不起,我終究要離開你。他也一定不知道,她臨走之前,去了一趟他公司樓下,儘管清楚他不在,只為了感覺會離他很近吧。這樣明明愛著還要分開,無論是當事人,還是旁觀者,都是窩火的。
我們常常都這樣,在別人的愛情里做著愛的專家,在自己的愛情里,做著愛的盲人。
上海飛往英國的航線上,劃滿了她的淚水。
他坐在車后座,一言不語,林璐雲起先還在數落曼君的種種「惡跡」,說了太多,他根本沒有聽進去一句,失魂落魄的,從未見自己的兒子悲傷成這樣,她漸漸地,也不再說話了。
車停在了公司大廈的樓下,林璐雲下車,卓堯突然拉上車門,對駕駛位的季東說:「開車,去正清。」
後視鏡里,林璐雲張嘴在大喊什麼,他沒有聽清。
季東疑惑:「我們去正清,還能做什麼,太太已經離開正清了,辭職信都辦妥了。」
「你一直都知道,還繼續讓我在北京待著,為什麼這麼做。」他聲音一沉,有著被欺騙的憤怒。
季東無奈:「對不起,林總囑咐……」
卓堯一拳揮在車門上,直起身子,吼道:「你跟著我這麼多年,對我而言最重要的是什麼,你還沒清楚嗎!」
季東一聲不吭。
「再有一次就從我這兒滾——」他的聲音緩和了些。
到了正清律師事務所,主任早早帶領著屬下全體人員站在門口迎接。主任低頭不敢看佟卓堯,能不能抱住自己這個職位全憑佟卓堯的一句話。他從主任身邊走過,看也不看一眼,只是扔下一句:「你,到辦公室來!」
他站在門牌上寫著阮曼君律師的辦公室門口,推開門,步伐放慢,時光也減慢了一樣。此時的辦公室,空蕩蕩的,桌上屬於她的東西都帶走了,僅有一些無關緊要的文件還整齊陳列在桌上,上面,是她灑落的字跡。他的指端撫過桌面,緩緩坐下,坐在她過去每天都要坐的位置,看著她每天都要面對的那些文書,文件夾。空氣里,似還殘留她的味道。
拉開抽屜,在一疊疊空白的稿紙上,看到了她寫滿了密密麻麻的他的名字,紙的最下方,寫著對不起三個字。傻瓜,寫這麼多我的名字,為什麼不當面告訴我,只要你喊我一聲,不用說對不起,我就已原諒了你。我無法原諒的,是我。
主任戰戰兢兢敲門進來,下巴低到了鎖骨處,眼睛捏在手裡,額頭上冒著細細密密的汗珠,等待接受懲處。
「我不追究了,出去。」他只是簡單說了這麼一句。
主任整個人都快要嚇軟了,聽到這句,如獲重釋,趕緊出去,生怕走慢點會逃不出去一般。
他就這樣靜靜一個人呆在她的辦公室,直到何喜嘉輕推開了門,他抬起頭,認出這個女孩就是之前跟在曼君身邊的實習生。
何喜嘉有些膽怯,說:「佟董,您好,主任讓我問您,午飯吃什麼,哪家飯店,他來安排。」
他對何喜嘉招招手,示意她過來。
何喜嘉走到辦公桌前,等待他的指示。
「我想起來了,你是和我太太一起出庭的那個女孩吧,看來,你和她關係不錯。和我講講我太太之前工作上有趣的事吧,或者,只要和她相關的,我不為所知的另一面的,我的太太。」他說著邏輯並不是很通的話,只是就想找個熟悉她的人來重複這四個字。
我的太太。
何喜嘉歪著頭想了想,笑著說:「我想起師傅……」
他輕咳糾正:「佟太太。」
「呃……佟太太有次好機智,我們一起去吃飯,有份羹湯里有一隻蟑螂,太可怕了,我正想叫店裡的服務員來,結果佟太太對我搖搖頭,她悄悄放了一枚硬幣進去,我不明白她的用意啊。然後,再叫來服務員,當時那個服務員也不知怎麼才好,喊來了經理。那個經理倒是很爽快,立刻道歉,答應馬上給我們換一份,還送一瓶紅酒做補償。過會兒,湯重新端上來,太太當著經理的面,用勺子在湯里舀了一遍,硬幣居然還在!我這才明白,原來太太早就料到肯定是把湯端到廚房去,撈起蟑螂,再重新端上來,所以,放了硬幣,這樣那個經理無話可說了。過了幾天,那個飯店就因為廚房衛生環境差,飲食安全不達標被停業整頓了呢。」說著,何喜嘉笑了起來。
他偏著頭,聽到最後一句話,神情有些變化。
很快,何喜嘉就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連忙補充說:「我師傅就是這樣,對事不對人的,她不是針對那家飯店,她是眼裡容不下沙子。那家飯店現在又重新開業了,生意比之前更好了,所以,佟董你不要想到Y樓上面去。」
「你在說謊。據我所知,那家飯店已經關門大吉了,原先的店面現在是一家咖啡館了。」他淡定地說。
「你怎麼會知道?」何喜嘉吃驚。
那時他和曼君大概正僵持不下最厲害,他有天坐在車裡,在她律師事務所樓下等她,看到她和何喜嘉一起走出來。她挺著大肚,緊鎖著眉,偶爾說話,看出來並不開心,她們走進了不遠處的一家飯店。他下車,走到飯店門口,隔著玻璃窗,看到了這一幕。
後來飯店被清查之事,其實都是他著手處理安排的。
「說說吧,官司的事。」他很想聽一聽,她真的有那麼想贏了他嗎。
「師傅是個好人,為那個可憐的母親做免費法律援助,她為什麼會落到這樣的地步。佟董,她沒有錯,你去把師傅找回來吧,她是愛你的。」何喜嘉懇求地說。
他搖頭,哽塞:「她……要和我離婚,她這樣執著的走,目的就是為了半年後和我再打一場官司。」
「什麼官司?」
「撫養權。」他起身,輕拍了下桌子,不舍地說:「去跟你們主任說,這間辦公室,不許任何人進來,我以後還會過來。」他說著,開門離去。他不能被她一次次這樣絕情的傷害,不能了,阮曼君,你每一次固執己見,可否替我想一想,為什麼一再二,二再三地毀滅我的人生。
小漫畫,你是我的災難。
沒有你,我失去了一半的大腦,可還有一半要繼續餘下該面對的爛攤子。
我是不是該遺忘你了。
他回到家,將大衣脫下扔在沙發上,解開襯衣紐扣,第一件事是去黎回的房間。黎回正趴在床邊,看育嬰師正在給黎聲餵奶,他走過去,抱起黎回,可愛的小黎回把食指放在唇邊做「噓噓」狀,隨後又指了指黎聲,嘴裡小聲說:「妹妹在覺覺。」
黎聲閉著眼睛喝奶,有節律的吮吸著,白白嫩嫩的,看得出來,曼君是全心在呵護黎聲。
「荷姐,兩個孩子就拜託你了。」他懇切地說。因為在意孩子,他一直格外尊重這位高薪聘請的育嬰師,尊呼她荷姐。這位荷姐,有著二十餘年的育兒經驗,她以科學育兒著稱,孩子交給荷姐,他很放心。
要是曼君在就好了,再好的科學育兒,也不及母親的親密育兒。
他坐在一旁,黎回趴在他的肩頭睡著了,嘴裡還不時念著「媽媽」。過去他和曼君憧憬著一夫一妻,一兒一女的生活,如今,擁有了兩個健康討喜的孩子,她怎能狠心拋下遠走高飛,決絕得像他們過往的幾年都是白過了。
阮曼君,我恨你,恨你攪亂了我的生活後扔下所有的包袱離我而去。你想要孩子的撫養權,你做夢。他在心裡做深深的決心,對這個狠心的女人,他要徹徹底底死心才好。
深愛,他還在書房裡工作,電腦屏幕偶爾會因信號干擾產生波紋,他就會立即看手機,好像要在手機鈴聲響起之前就看到她的簡訊或來電。隨即,失落,她沒有任何消息,他痛恨自己,她都這樣踐踏他的尊嚴,他還在想著她。而她呢,每次相見都是一臉無情,但凡對他還有些牽念,就不會在離婚協議書上簽字的吧,但凡對兩個孩子還有些牽掛,她也不會一走了之吧。
他揉了揉太陽穴,從抽屜里拿出一包煙。自從有了黎回,他就戒菸了。點燃煙,初抽的時候,猛吸一口,嗆得咳嗽了起來。案上焚的檀香,是從她那裡拿回來的,有些潮氣,斷斷續續熄滅了好幾次。
按捺著那股強烈想找她的念頭,抽身去工作,他眼前的爛攤子一堆,公司不少中層員工人心惶惶,無論如何,當下首先要穩定人心,再尋找資金出口,Y樓不能放棄,他要打造東方第一商場,她既然不相信他建的商場,那他偏要建好給她瞧。
此時,她在做什麼,住的好嗎,吃的習慣嗎,會不會也像他一樣,因為想念一個人,吃不下,睡不著。
他開始每天恢復規律的生活狀態,早起,陪伴兩個孩子半個鐘頭,吃過早餐後,自己在房間裡熨襯衫,想起她站在這個位置,給他熨了很多件衣服。
想起她,整個人就會溫柔起來。
眼下需要解決的問題,絕不是一方面的。
公司樓下被Y樓所占土地原住居民拉起了橫幅,這些原住居民強烈要求要麼拍賣Y樓,要麼儘快動工以保護他們的利益。原因很簡單,當初在簽訂拆遷協議時,佟氏集團承諾將會以低於門店租金百分之四十的價格將Y樓旺鋪租給原住居民,並且安排一層樓層為原住居民作為住宅樓層。目前這些原住居民都租住在市郊,儘管佟氏每月補償五千元租金,但這些原住居民顯然想結束租房生活,迫切想搬進Y樓,擁有新旺鋪門店。
白底紅字的橫幅上赫然寫著八個大字:
還我住宅,拒絕欠債。
林璐云為了集團顏面,怕這些拆遷戶鬧事,私下給他們簽了欠條,承諾按合同規定的Y樓開業日期,遲一天就賠償拆遷戶總利益的百分之一損失。但想必有人在這些原住居民面前煽風點火,導致拆遷戶們紛紛手握欠條,站在佟氏集團大廈樓下抗議示威。
保安全體出動攔住衝動的拆遷戶們,而此刻有些人已經出言不遜,甚至為首領頭的黃衫男子喊出要衝進大廈的口號。
他坐在車裡冷靜看著這一切,打電話給江照願:「江律師,來我公司樓下。」
照例從容不迫走進大廈,他看都沒看一眼這些胡亂叫嚷的拆遷戶們,不過是想要錢,人的嘴臉總是在金錢的面前變得猙獰。他腦子快速想著計劃,任臨樹是肯定不會有戲了,還有誰能在這個關頭拿出一大筆錢呢,銀行?
「季東,現在開始,把我們之前合作的銀行行長一個個約出來吃飯,還有,私下聯繫那個遊行領頭的黃衣男子,查查他的來路,不要聲張。」他邊走邊吩咐。
職員見他來了,紛紛側身站在一旁:「佟董,早上好。」
他微微點頭,報以微笑。
一個女職員悄悄說:「佟董一朝我笑,我就要暈倒,你看,那個意氣風發的佟董又回來了,你還說辭職,就算停薪,我也要在佟氏做下去。」
身邊的男職員嫉妒地說:「這就是高富帥和男吊絲在你們花痴心目中不同的待遇。佟氏有這麼多女職員,花痴級員工撐著,走了我們這些男員工,照舊垮不了。要我說,作為男人,就不要來佟氏應聘,簡直是自取其辱,憑什麼同樣是男人,我就是矮搓丑集一身,而佟董就是萬千寵愛集一身呢。佟氏集團男性職員普遍晚婚,就是因為女職員都去仰慕佟董了。」
「咳…….你們兩位上班時間議論公司高層,是不是不想在這裡幹了。」江照願滿臉的鐵面無私,冷美人模樣。
兩個職員慌忙溜走。
不過,江照願很快就會心一笑,自言自語道:「看來,他知道什麼重要,什麼不重要了。阮曼君,是你自己要走的,他沒有去找你,顯而易見,你不再是他的唯一。在他最危難之際,你逃離,只有我,不離不棄。」
這個優秀得近乎完美的男人,在江照願的眼中,似已成為她的囊中之物。
江照願走進了董事長辦公室。
佟卓堯正在和兩位股東商談對策,江照願在隔壁會議室坐下。十分鐘後,他走過來,坐在會議桌的正上方,和江照願隔著三米的距離,淡然地問:「那些拆遷戶,你解決了?」
「我隨隨便便解釋了一下何為合法遊行,何為非法集會遊行,後果是什麼,他們就解散了。」江照願得意地說。
他笑:「同樣的話,相比我們保安也說過,但果然從江律師的口中說出來才有分量。」
「佟董看起來心情不錯,那好,我今天是順道過來,把林總交給我的協議,拿給你過目簽字吧。」江照願遞過來的,是那張林璐雲握在手中的離婚協議書。
他瞄了一眼,斷然地說:「我不會簽字的。」
「她都果斷簽了,你還在念情什麼,你難道不恨她嗎,是她把你……」
「這是我的家事,輪不到你說話。江律師,我恨不恨她,我都不會正眼看你一面。」他說完起身離席。
江照願不服氣地說:「你如果對我沒有半分好感,在北京,宴請任臨樹的飯局上,你為什麼不讓我喝酒,為我擋酒?」
「我只不過單純覺得不想讓女人喝酒來達成我的目的,我不喜歡喝酒的女人。」他說著,心裡就想到了曼君。她啊,還會不會獨自一個人喝酒喝到痛哭,她過得好嗎?
「你要看清,在你最困難的時候,誰陪在你身邊,誰離你而去。」江照願自幼學習芭蕾和小提琴,身形曼妙,姣好的線條在職業裝下凹凸有致,她對自己有過多的信心,如同她當初說的:阮曼君,你和我比,你唯一可以驕傲的就是你的男人是佟卓堯。
「江律師,我有支付你薪水,我希望你站在你自己的位置,不要說不符合你身份的話。」他不再多言,起身走出會議室,留下一臉委屈的江照願。
他不願再提及和阮曼君有關的一切,身邊的人也漸漸心照不宣,他冷靜得出乎所有人意料,每天都在為公司的事奔波,也親自去赴那些銀行家們的飯局,只是所有的貸款加在一起,都遠遠不及公司需要的資金,更不能安撫那些拆遷戶躁動的情緒。他需要的是更大一筆財力,目前,只有任臨樹財力雄厚,但已經不可能了。
季東查出遊行隊伍當中為首的黃衣男子並不是拆遷戶,暫時調查不到任何該男子的有效信息。
他靠在沙發上,心力交瘁,每每累的時候,總是會想起她,想起她修剪花枝側著臉朝他笑的樣子。什麼才是真正的愛,應該是你努力努力想不去愛,不去想她,但是還是會愛,還是會想,到了連自己都控制不住的地步,就是真愛了吧。
「這世上很多人能夠做到和誰在一起都會過得幸福,都能相愛,可是我不能,我做不到。我不能理解相愛的兩個人一旦分開,還可以各自交往新的伴侶,過著新的生活。我只想和她度過我的餘生。」
這是他在工作簿里寫下的一段話,也只有在夜深人靜的時候,他趴在辦公桌上,孤獨和煎熬包圍著他,無法不想她。
愚人節的那天,他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到家裡,剛上樓,一陣風吹來,他聞到了熟悉的味道,是屬於她的香氣,他頓了頓,突兀地想起,會不會是曼君回來了。他大步衝進了二樓,一間間房間的尋找她的身影,心中那種期盼像一頭獅子在跳躍。在他們的臥室梳妝檯底下,她最愛的那瓶香水碎了,灑落一地。
他莫名的惱怒,對著倪管家就是一頓火。
「我說過多少遍了,不要進我的房間,不許碰我的東西,為什麼不照做!是不是要我把你們全部都辭退了。」他沉著臉,威嚴不容辯駁。
倪管家只好說:「佟少,這點小事不值得動氣,我馬上就去查,是誰打破了香水,我一定會告誡下去。」
卓堯不作聲,低頭看著地上的香水味,說不清是因為空歡喜一場的失落,還是因為生意上的屢屢不順。他坐在沙發上,皺緊了眉,旁人很難猜到他的心思。
林璐雲走了進來,氣定神閒地說:「我當是怎麼了,這點小事,至於對倪管家這樣發火嗎。有火朝我發來,是我讓人打掃你的房間的,有些不用的東西就該丟了。」
「你有什麼權利處理我房間的東西!」他站起身,迎面對峙林璐雲。
「就憑我是你媽!」林璐雲叉腰雙目圓睜。
他知道,在和母親的爭論上,他永遠贏了不了她,就因為她生了他,她還有嚴重的心臟病。
「倪管家,你出去吧。」他聲音削弱,像是失去了所有的防禦,卸下了沉重的盔甲,等著被遠遠刺來的茅直插心窩。曼君,就是那個茅,使他的心口,時常一陣陣發酸。
心臟仿佛多了一種會流淚的功能。
林璐雲一副勝利者的姿態,得意地說:「倪管家,叫人把地上的玻璃碎片掃乾淨,免得扎到了孩子。」
「不用了,我自己清理。以後不許進我房間。」他說這話時,眼神黯淡,一臉的落寞。
林璐雲和倪管家出去之後,他這才彎下腰,一片片撿起地上的香水瓶碎片,房間裡滿滿的香味,是她最鍾情的香水。一起出去吃飯,她會往空中噴兩下,然後從香水霧氣中旋轉身子,笑著說:這是香水舞,你也來跳呀。她說著就會把他也往身邊拉,所以他身上不時也有她的香水氣息。
漸漸,這種氣息,就能夠代表一個人了。
他開始蹲下來,坐在地板上,低喃著說:「我就知道,怎麼會是你回來了,今天是愚人節,真像個笑話。你為什麼不回來,甚至連個電話都不打給我,我始終想不明白,是什麼讓你變得如此絕情。」
曼君,你過得可好。
半年之期,卻如此的漫長,遙遙不可及。
日子就這樣在重複著思念和不停應酬中度過,有時在夜總會陪那些領導,他總是一臉不食人間煙火相的淡然,一旁的袁正銘只能尷尬地說:「他啊,和廟裡的和尚一樣清心寡欲了,我們玩我們的,不用管他。」
那些陪酒的小姐們,也只敢遠觀,不敢靠近他。即使他身上發著強大的吸引力,但同時又具備著更大的排斥力,就仿佛這個男人光芒萬丈地坐在那裡,卻透著拒人千里之外的波光。
他已經在努力違背自己內心去迎合一些人與事了,當然,這也取得了不少的進展,Y樓原本被法院查封暫停建設的,現在有希望五月恢復開工,這算是個很好的消息。他像是要竭力證明什麼,給她看,即便她在遙遠的地方,他想證明他並沒有錯,Y樓是完全符合建築標準的。
眼下獨缺資金,而拆遷戶隔三差五還是會鬧點事,事不大,只是似是一隻蚊子,嗡嗡嗡飛來,這裡盯一下,那裡盯一下,很煩。
他開車路過商場,特意停車,走進商場裡,找到那款香水,買了一瓶帶回家,重新放在原來的地方。林璐雲將曼君沒帶走的衣服用品都扔進了儲物間,他悄悄進去,把屬於她的物品又一件件拿回房間,回歸原位。
夜晚總是會失眠,是靠著她的這些遺留物而安慰自己。
每天早晨睜開眼就會想起她,他的情緒會不停變化,從難過到憤怒,再到自責,最後只有想念。
怎麼能不想她,又怎麼能不怪她。
曼君,只要你回來,我願意和你重新再愛一次。
他不信她不也是同樣如此想念他。
黎回又學會了很多新詞彙,有時候還會說流利的長長的句子,黎聲也會伸手抓東西,會盯著人看,甜甜糯糯一笑了。他總覺得黎聲的笑容,很像曼君,神韻相似。
一天下午,他從花園裡走過,匆匆忙忙要往公司趕,只是很奇怪,向來坦蕩穩重的佟家司機崔師傅,躲在花園一角,打著電話,聽著像是在說太太放心什麼的,他一愣一驚,怔住了,聽到任何可能與她有關的事,他的神情就會變成這樣。
他止住腳步,站在一株楓樹下,悄悄聽著崔師傅打電話。
「太太,家裡都好,倆孩子都健康,是嘞,小的那個都認生了……不不,你是她媽媽,肯定不會對你認生的,大的那個很有禮貌,看到我都會叫我崔伯伯,嘴巴真甜,有禮貌又懂事。他啊,佟少瘦了不少,我聽季經理說,公司的事那邊還鬧著呢,法院也沒鬆口,他應該很煩吧。」崔師傅的電話,很顯然是在和曼君打的。
他心裡一陣狂喜,儘管臉面上還是裝的平靜。
她居然在家裡還安插了眼線,何必繞這麼大的路來問外人,直接打電話問自己就好了。
他輕輕地離開,那一天心情格外的好。
晚上還主動對開車的崔師傅說了一聲謝謝,弄的崔師傅驚呆了,暗暗地說:「我給佟家開了二十多年的車,就沒聽過佟少對誰說過一聲謝謝,哈哈,今天是怎麼了,居然有了笑臉。」
曼君已經離開整整一個月了。
這一個月,他總算是走過來了,也能夠略微適應見不到她的每一天。
他居然有了錯覺,以為只要半年一到,她回到上海,他們就會重新開始,就當從來沒有那麼多的誤會,她只是出去進修了,並不是離開他。他數著日子過,等待半年後她的回程。
如果不是緊接著黎回生的一場重病,他是真會抱著這種期待一直等待她吧。
那場病,毫無徵兆,又來勢洶洶。
一手資源突破防盜章節,收藏czbook.cc。請分享更多的讀者,讓站長能添加更多書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