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溫山軟水繁星萬千,不及你眉眼半分
2024-09-13 17:09:03
作者: 白槿湖
{安安靜靜結束你我之間過去的纏綿,你知嗎,不吵不鬧,放你走,是我給你最後的溫柔。}
一天夜裡,荷姐急促地敲著他的房門,慌張地說:「佟少,趕緊來看看黎回,這孩子高燒不退,都燒到39.5度了。」
他隨手套著一件大衣就跟著荷姐去黎回的房間,他清楚,能夠讓有著多年育兒經驗的荷姐如此慌亂,一定不是簡單的小病,他心被拉得緊緊的,千萬不要有事,黎回還那么小,怎麼承受得了。
房間裡,黎回靜靜躺在床上,小臉蛋燒得通紅,眼睛閉著,額頭上貼著退熱貼,看來荷姐已經給黎回物理降溫了,他心疼得不得了,寧願這病在自己身上,哪怕是十倍,他都不願黎回的小身體被折磨。
「荷姐,現在怎麼辦,是不是該送醫院?」他抱起黎回,摟在懷裡,用下巴貼著黎回的頭。
荷姐拿起桌上自己24小時之內記錄的黎回發燒狀況,說:「照目前看,物理降溫起不了作用,我懷疑是小兒肺炎,還是去醫院治療最好。」
肺炎,在他聽起來,是很嚇人的,因為從出生到現在,黎回一直都健康。他抱著兒子就往外走,荷姐拿著黎回的蓋毯,跟在他身後,匆匆上車,一路上往醫院疾馳而去。
到了醫院,掛急診,懷裡的黎回仍是高燒昏睡中,醫生檢查之後,做出的診斷和荷姐是一樣的,急性肺炎,必須立刻入院治療。
躺在病床上的黎回,穿著小小的病號服,緊緊握著爸爸的手,嘴裡不停地在喊:「媽媽……媽媽……我要媽媽……」
這使他心如刀割,兒子病了,她再忙也總該回來了吧。他想起司機崔師傅上次有偷偷和曼君聯繫,於是立刻讓倪管家去找崔師傅要曼君的號碼,大半夜裡折騰了一番過後,崔師傅風風火火趕來醫院,帶來的消息竟讓他失落到谷底。
「對不起佟少,太太之前確實有打過電話回來,不過那個號碼是公用號碼,她也只打過兩次,問我兩個孩子的情況,我是如實相告,其他的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了。」崔師傅緊張地滿頭大汗。
他沉靜片刻,說:「很晚了,你們回去休息吧,我一個人在這裡就好了。」
荷姐握著手機說:「林總說她一會兒過來。」
「不用了,你告訴她,孩子需要的不是一個充滿控制欲的奶奶,而是要自己的媽媽。」他說完,目光看著黎回,再也不說話。
他守在病床邊,每隔幾分鐘就把濕毛巾放在水中重新揉一遍,再搭在黎回的額前,一夜就這麼重複著,直到護士告訴他,已經從高燒降到了低燒,他才稍放心。至少要住院一周,這期間,他想放下一切事務,好好在醫院陪著黎回。
清晨的光照在黎回的臉上,他坐在一旁看著,有些睏倦,但意識里沒有一點想睡的念頭,這一夜,黎回不知道迷迷糊糊喊了多少聲媽媽,他想,如果曼君能夠出現在病房裡,那該有多好。不管是黎回,還是他,都會萬分歡喜和雀躍吧。
她就這樣執著的走了,杳無音訊。
他握著手機,查看通訊錄,想找出那麼幾個關係人,誰會有她聯繫方式的呢。第一個想到的當然是李多多,馬上電話過去,傳來的是用戶已停機。翻來覆去,他發現,原來他和她的交集並不是很多,他深愛著她,卻沒有真正走入她的世界,所以與她有關的人,來來往往,他竟然也只有李多多一個人的電話號碼。
不得不一大早就打擾程肅清的美夢了。
他在電話里歉意地說:「程伯父,還在休息吧,打擾了,我想問問正清派去英國進修的大學的聯繫方式,方便給我嗎?」
一直以來,他都是非常敬重程肅清的。
「好好,沒事不打擾,我一會去律師樓,把號碼發給你。哦,對了,曼君在英國生活的還習慣嗎?」電話中的程肅清聲音還是那樣朗朗有力,看來是晨練中。
「習慣,就是有些想家。」他也不知哪裡冒出來的神經,滿是幻想地說。他可不想被人知道,他被她甩開了,還連個電話和招呼都不曾有。
是呵,他差點都要忘了自己的那放大的驕傲和自尊心。
在焦急中,等到了程肅清發來的一串號碼。他先給醒來的黎回擦洗臉,換乾淨衣服,餵了水和白米粥,護士進來掛水量體溫,安排妥當後,黎回又漸漸睡著了,他這才輕輕合上門,站在門口撥通那串號碼。
電話接通後,用流利的英文簡單說明了情況,當他問到要找該校一位中國來的律師阮曼君時,對方居然回應說,這個學生並沒有來校報導,而是辦理了退學手續,之後的情況就不再了解了。
他握著電話,啞口無言。
心卻無比焦急緊張起來,她去英國一個多月了,竟然沒有在進修的大學中學習,那她去了哪裡,這樣音訊全無,她到底在英國哪裡,她是不是安全的,會不會發生什麼意外。
漫畫家到底是漫畫家,幻想無邊,腦子裡很快就閃過好幾個慘不忍睹的畫面。
他緊張要命,站在病房門口,從未有過這樣的六神無主,即使公司面臨那麼大的問題,他也沒這麼慌亂。她太壞了,無情地走,還留給他這樣大的恐慌和擔憂。
是要立刻去英國找她,還是怎麼辦,聯繫駐英大使館?他想著對策,看似條理清晰,實際一片混亂了。
「佟董,你好,一大早你怎麼在這兒?」身後傳來一個年輕女孩的聲音,他循聲望去,很熟悉,卻一時想不起女孩的名字。
他疑惑地說:「你?」
「我是何喜嘉呀,你太太是我師傅,我們法庭上見過的,佟董貴人多忘,肯定不記得了。」何喜嘉靦腆地說。
他想起來了,曼君在他面前提過很多次,記得她那時還懷著黎聲,坐在落地窗邊的軟椅上,開心地說:「今天公司來了一批實習生,讓我們自己挑,有個憨態可掬的小姑娘,哎呀,我一看她就喜歡的不得了,因為我好像看到了當年我自己的影子,所以我收了她做徒弟。第一次當師傅,我還有些不好意思呢。」
當初的對話歷歷入目。後來也多次聽曼君提起過何喜嘉,總之印象中,曼君是非常喜歡這個徒弟的。
他也就一下對她生出了些好感,畢竟是眼前這個女孩,是他深愛的曼君很喜歡的人。他也露出了極少見對女孩的溫和笑容,說:「我的孩子病了,所以在這邊住院,你呢,來看醫生嗎?」
平時他可是個不苟言笑的人呢。
「啊,孩子病了,是黎回還是黎聲,怎麼樣,不嚴重吧。」她說完才反應過來自己的態度有些過於火熱了,有些不好意思,於是接著說:「我參加了福利院的志願者,我負責照顧的一個孤兒得了腸炎,所以我就陪著來醫院了。」
他點頭讚許地說:「我太太果然沒看錯人,你是個熱心腸。黎回沒事,燒退了,輕微肺炎,住院觀察一下。」
「需要我幫著照看黎回嗎,我和師傅在一起時,和黎回見過幾次面,他很可愛,我喜歡他。」何喜嘉熱情地說。
「不用了,我在醫院陪著他,只是,他很想他媽媽——我忘帶手機了,你能打電話給你師傅,讓她回國來醫院嗎,她那麼喜歡你,不可能沒給你電話。」他撒了謊,因為他不希望任何外人知道他連她的聯繫方式都失去了。
出人意料的是,這個方法很奏效,何喜嘉輕鬆地拿出手機,說:「好的,我來打,這時候英國應該是凌晨吧,師傅肯定還在睡夢中。」
他努力掩飾著激動的心情,靜靜等待電話的接通。
「通了通了。」何喜嘉做出一個「OK」的手勢,甜甜地笑了。
「喂,師傅,你在英國好嗎,還在睡覺啊,我很好,主任沒刁難我,我轉正了呢。嗯……嗯,我會努力的。呃……師傅,是這樣的,你方便回來一趟嗎,我聽說,黎回生病了……不嚴重不嚴重,你放心,就是黎回很想媽媽,他想見你……你沒時間啊,那只有這樣了,下次吧……」何喜嘉沮喪地說,朝佟卓堯望了一眼。
他忙指著自己,意思是他要聽電話,親自和曼君說。
「師傅你等一下,佟董有話要和你說。」何喜嘉說著,幾秒後,放下電話,失落地說:「師傅一聽說你要接電話,就掛了。」
他拿出手機,說:「把號碼報給我,我來打電話給她。」
何喜嘉翻動著手機,糟糕的是,手機居然不早不晚黑屏了,任憑她怎麼按動,毫無反應,她都快要急哭了,說:「這個破手機也太不爭氣了,什麼時候不好壞掉,這時候偏壞掉了,怎麼辦,號碼還是朋友辦給我的,他人在加拿大,我也查不了話單。」
「你能不能想起一點她號碼的數字,哪怕是尾號幾位?」他焦急地說。
何喜嘉使勁想想,也是徒然地搖頭。
「想不起來就算了。」他只好說,心中的滋味,無法言喻,他不敢相信曼君怎麼會變成一個連孩子病了都置於不顧的冷血之人。
這是手機響了,季東的電話。他接聽:「季東,我在醫院有些事,公司那邊你先看著。」
「佟少,這次無論如何你都要來醫院簽協議,任總,任總答應無條件給我們資金了,並且比銀行的利息還低,簡直是選中送炭,你快來,合同一分鐘沒簽,都會有變動的可能。」季東興奮地說。
他難以置信,問:「你沒發燒吧,任總不是僵了嗎?」
「是真的,佟少你趕緊過來吧,任總在貴賓室等著你,我先招待下。」季東說的肯定是真的了。
不過他還不能高興的太早,向來性格難以捉摸的任臨樹,不能輕易看表面。但他是必須立刻回公司了,簽合同是只有他一人能執行的。可黎回還在掛水,現在臨時通知荷姐來醫院似乎有些來不及了,他目光看向了何喜嘉。
「能幫我照看黎回嗎,就上午這會兒,等會黎回的育嬰師會過來的。」他說。
「沒事沒事,我在這兒好了,你去忙你的。」何喜嘉笑著說,還有些羞澀,低著頭不再看他。
「那就拜託了,謝謝你。」他從病房窗戶看了一眼黎回,便匆忙往公司趕了。他在開車時,才想起自己剛剛有多糗,他一面裝得很酷說自己手機沒帶所以大不了電話,而很快他就拿出手機問何喜嘉曼君的號碼,這簡直是不打自招,此地無銀三百兩。
這個何喜嘉,難怪曼君會如此喜歡,是個善解人意的女孩,居然沒有拆穿他,不露聲色就當什麼都不察覺。
他內心稱讚。
——我的小漫畫啊,還是那麼有眼光,她喜歡的人,從來都沒有錯的。
瞬間,他又想到她竟然不回來看黎回,一點都不緊張的樣子,也沒透露在英國哪裡,為什麼沒有如約去大學報導,種種疑團,都來不及想了。眼下最重要的事是,弄清楚任臨樹的目的,只要能夠合作,就簽好合同,讓Y樓順利開工,不至於成為一棟爛尾樓。
愛使人矛盾,使人在悲與歡間游離。
如果你恨了一個人很久,聽到了有關這個人的消息,還是會欣喜若狂,那是因為,所有的恨,不過是掩埋愛的一層薄沙,風一過,深愛就顯露山水。恨是因為對方的不聯繫不來往,一旦對方伸來手,我們就會立刻忘了曾經的痛心疾首。
溫山軟水,不及你眉眼半分。
辦公室里,繚繞著任臨樹抽的香菸。
佟卓堯審視著合約,作為乙方,按照合約上看,乙方幾乎是沒有什麼苛刻條件就能夠拿到甲方的資金,甚至那點利息可以算是零利息了,他反倒不能輕易簽合同了,便問:「任總,之前在北京,我們有過很不愉快的經過,現在你主動提出這麼低利息來資金注入,我無法理解,所以不能簽這份協議。」
「無功不受祿,是不是?果然是了解你的人,猜到你會有警惕之心,好吧,坦白地說,那次北京見面之後,我想了很久,覺得佟少你,非常有趣,而我恰好對Y樓也很感興趣,所以,就當作交你一個朋友,日後,Y樓也會入駐我們千樹的專櫃,我相信,這次只是我們合作的開始,未必以後我就不是贏家。再說,以我對佟少能力的了解,Y樓肯定能找到投資人,與其讓他人有份,倒不如我來。我的解釋,佟少還滿意嗎?」任臨樹摁滅菸頭,起身走到卓堯的辦公桌邊,雙手撐在桌上,彎著腰,雙眼直視著他。
面對任臨樹的解釋,他仍心存疑慮,收下合同,說:「這樣吧,合作是長久的,合同我們法務看過後,我們再約個時間簽字,怎樣?」
「好,那下周一,我等你回復。」任臨樹灑脫地說,站起身,拍拍衣袖,驀地,說了一句:「佟少,只在此山中,雲深不知處。」
「嗯?」他驚訝。
任臨樹爽朗笑道:「沒事沒事,突然興起念首詩。」
果然名不虛傳,商界怪才任臨樹,傳聞中七年前被初戀女友甩了,自此後就變得冷酷無情,情場失意,商場得意,一月崛起,千樹集團成為可以和佟氏集團鼎立抗衡的企業。若能強強聯手,那自然是商界一次雙贏的奪目之舉。既是對手,也是夥伴。
卓堯陷入了沉思,捉摸不透任臨樹的用意,究竟背後還隱藏著什麼呢。
季東倒認為是他多慮了:「我覺得我們有必要馬上讓法務過合同,簽合約,任總是個變化多端的人,非常個人主義,為了避免夜長夢多,我看……」
他抬手打斷,說:「不不……季東,正因為他變化多端,我們才要觀望一下,聽起來任總的解釋是合情合理合乎利益,但我總是能察覺到他有些神秘,他不止是對Y樓的股份覬覦,似乎還有對我更重要的東西,我也說不清楚。」他手掌撐著額頭,思忖。
「可我們沒有退路了,Y樓我們已經砸進去了七十億,現在就缺三十億就能竣工開業,商場早一天開業,我們的利益就越大,已經拖太久了。再往後拖,媒體就會對Y樓更多的猜疑,現在已經有八卦說我們Y樓鬧鬼了,再加拆遷戶們三番五次阻撓,我們沒有機會再等銀行那邊的貸款了。」季東分析著眼下的境況。
他對季東的分析並不是否定,只是眼下是沒有一步路可以錯的了,餘地不多,他不得不小心謹慎。
「林總交待,儘快簽約。」季東說。
他一聽到有關母親插手公司的事,就很不舒服:「夠了,我和她母子一場,她做的事,說的話,最後沒有幾件事是正確的。我還要去醫院,黎回肺炎,我得去醫院陪陪他,你把合同交給法務。」
「肺炎?要不我也去醫院,你有打電話給……」季東欲言又止。
「她不回來。」他嘆息一聲,說:「或許英國有對她更重要的事吧,隨她。」
「哦那合同要不要給江律師過一眼?」
他搖了搖食指:「不必了,這種商業機密,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她還不足夠我信任。」
從公司出來後,驅車趕回醫院,一進病房,只見何喜嘉坐在病床邊,給躺在病床上的黎回講童話故事,精神狀況好了很多的黎回正聚精會神地聽著。他不忍打擾,輕輕在沙發上坐下。
「公主在花園裡玩,她的玻璃球不小心掉進了水井裡,這時一隻青蛙說公主,如果我幫你撿起來,你就要帶我回城堡……」何喜嘉聲情並茂地說著。
黎回咯咯笑,不經意扭頭,看見了他,大聲喊:「爸爸爸爸!」話音剛落,猛烈地咳嗽了幾聲。
「你看你咳的,乖乖聽故事,不許在何阿姨面前淘氣。」他笑著下命令,見黎回恢復了精神,他心情頓時好轉。
何喜嘉站起來,憨實地笑:「佟董,你來了,那我就先走了。」
「爸爸,我要阿姨陪我,要阿姨陪我……」黎回索性撒嬌起來,拉著何喜嘉的手,不要她走。
何喜嘉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站在原地,任由黎回拉扯著。
卓堯輕咳一聲:「乖,你已經生病了,還不聽話嗎,何阿姨也需要休息。」
黎回只要低下頭,嘴裡嘟弄著說:「何阿姨認識我媽媽,我想媽媽……」
他這才明白,原來黎回這麼快就依賴起了何喜嘉,是因為知道,這是媽媽的朋友。想到這裡,他就更加不解為什麼曼君得知孩子病了還不回國,她把孩子看做是自己的命,她怎麼能夠不管不問,難道不想見他,就連孩子也一同冷漠了嗎。
在何喜嘉等電梯的時候,他追了出來,客氣地說:「何小姐,方便把你的手機給我嗎,我想拿過去修一下,看我朋友能不能修好,我想通過手機的通話記錄,找到我太太的聯繫方式。」
他難得對不熟悉的女孩如此客氣,自從曼君不告而別,他在公司就變成了一個脾氣很壞的人,可從前呢,從前他也不是多善言笑的,大概從什麼時候做什麼事都會眼角嘴角掛著笑容,應該是認識曼君之後吧。
那時她挽著他的胳膊,走在黃昏的路上,說:「我發現你最近脾氣好了很多,也不會無緣無故對著女下屬發火了,怎麼心情這麼好。」
「我哪有那麼多的好脾氣,我的好脾氣不都是因為你。」他說著,抽開被她挽的手,擁住她,緊緊擁住。
過去的一幕幕,難以忘懷,而現在的曼君,所作所為,令他陌生。
「佟董?佟董……你在想什麼呢,給你,我的手機。」何喜嘉拿著手機在他眼前晃晃,打斷了他的浮想。
他接過手機,簡單地說了句:「改天還你。」說完,轉身便走,腦海里,還是繞不開曼君的身影。
為什麼還要去想她,是本能的習慣,這該死的習慣,要不要改一改。
白天在公司,晚上要徹夜守在醫院,在他看來,反正在家也是失眠,都一樣的。任臨樹的那份合同,反覆看了很多遍,也沒有看出任何不妥,現在也就差法務那邊了,如果沒有問題,周一就順利簽了合約。
季東把何喜嘉的手機送高手那裡去修,不過儘管盡力修復,手機還是無法開機,內存恢復過後,也沒有找到一個國際長途號碼,可能是手機本身的存儲功能就有很大的問題。
「這種老款手機,市面上都淘汰停產了,盡力了,還是沒有找到號碼。也簡單啊,我讓通信公司內部人查一下通話記錄。」季東說著,把手機放在他的辦公桌前。
他拿起手機,轉動著看了一眼,說:「算了,到此為止,沒有繼續查的必要了。」
這些天來,他的手機24小時都開機,只為等待她一個電話,每次電話一響,他都高度緊張,而每一次都不是她。她把他的手機號碼可以倒背如流,卻沒有打電話來給他。
他幻想過,真接到了她的電話,他一定會說:小漫畫,鬧夠了沒有,鬧夠了的話就給我回家。
她始終沒有打來電話。
他何必一波三折去找她的聯繫方式,不願意回來,是她的決意,他不違背。總歸知道她在英國過得很好。
曼君,若早能料到我們會這麼快分道揚鑣,那麼我寧可你愛我淺一些,只要你能愛我長久一些。
星期五的清晨,正清律師事務所。
卓堯穿著橘色暗紋襯衫,寶藍色西褲,春日晨光照在他的肩上,整個人像發光一樣存在著。主任連忙賠笑迎接了上來,從口袋裡掏出一包軟中,遞過去,小眼細眯著說:「佟董大駕,有失遠迎,快請進。」
他微微頷首,徑直走進了曼君的辦公室。
主任趕緊叫喚著:「小何,趕緊去樓下星巴克買咖啡!」
江照願踩著七寸的高跟鞋,意氣風發的職業裝走了進來,說:「哎,主任你今天怎麼梳大背頭了,哪個大人物來了,看把你緊張的。對了小何,我還沒有吃早飯,給我也帶些來,回來我再給你錢。」
何喜嘉支吾了一聲,嘴裡嘟弄著:「每回都讓我帶早飯買咖啡,從來就沒見過給我一分錢。」
「我的江大律師,分貝小一點,佟董來了,在阮律師辦公室呢。」主任說著,手指了指辦公室門。
江照願不屑地笑:「人都走了,還留著辦公室做什麼,給人專門瞻仰儀容嗎,浪費資源,沒看到大傢伙都擠著辦公很不方便嗎,不如騰出來,反正她就算回來,我們正清也不會歡迎的,對不對啊主任?」
主任就差要伸手捂住江照願的嘴了,急急忙忙說:「姑奶奶你就省幾句,別讓佟董聽到了,我可吃不了兜著走,沒那個膽。」
「怕什麼,佟氏都快要倒閉了,遲早的事,他不聽我的,自取滅亡。」江照願得意地說。
「那你就太不了解佟少了。」主任神氣地說。
新進律師事務所的實習生們,竊竊私語起來。
「這就是傳說中阮律師背後的大BOSS先生嗎,好帥好迷人,你們確定他和阮律師離婚了嗎,不行,我要去追求他,不要拉著我!讓我去投懷送抱吧。啊——我的男神。」A女花痴流口水狀。
B女推搡了一把A女,傲慢地說:「請你伸手接住你的口水,然後照照口水看看你的樣子,不自量力,去韓國整形回來再說吧!聽說阮律師是被甩了呢,連家門都不讓進了,這下又被拋棄又是失業,可真慘。」
A女問:「不是去英國進修了嗎?」
B女冷笑道:「對外當然說是進修,難道說自己被甩了要出去散心,豪門可不是我們這種資質平平家世平平的灰姑娘進的。阮律師完全是自己作的,換任何一個男人,都會甩了她,何況是佟少這樣驕傲的男人。」
何喜嘉拎著咖啡和麵包進來,板著臉氣憤地說:「夠了,還想不想幹了,再說我師傅的壞話,你們就收拾滾蛋吧!」說完將咖啡重重放在桌上。
江照願伸手在袋子裡拿麵包,吃驚地望著何喜嘉對主任說:「喲,主任,你發現沒,自從小何轉正之後,就總欺負這些實習生。」
「那不是人家師徒一場,感情深厚嘛,理解理解。小何,把咖啡給佟董端進去。」主任吩咐著。
A女殷勤地跑過來,說:「主任,讓我來端吧。」話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拿起咖啡就往辦公室走,那速度,像風一樣。
此時,卓堯坐在曼君的辦公椅上,用面巾紙擦桌上的灰塵,他下過命令,除了自己,任何人都不能進來,更不允許做清潔打掃,這裡還保持著曼君離開這兒時最後的原貌。他想,這樣有關她的氣息就不會流失吧。
A女敲門進來,放下咖啡,並沒有要走的意思,杵在他面前站著,長長的假睫毛隨著眨眼的頻率刷呀刷呀閃動著。
令他覺得礙眼。
「你出去讓何小姐進來。」他淡然地說。
「哦——」A女失落地走開,一出辦公室,就沒好氣地說:「喂,何喜嘉,佟董叫你進去。」
何喜嘉抬起頭,推推眼鏡,一臉的茫然。
當卓堯將一個新款手機放在何喜嘉面前時,她愣住了,顯得有些受寵若驚,說:「佟董,你這是?」
「之前那個手機壞了修不好,這個手機你用吧。」他清淡道。
何喜嘉慌忙回絕:「不用不用,我發了薪水就去買,反正我在上海也沒有什麼親朋,暫時沒有手機也沒有關係。」
「你就當是黎回送你的禮物吧,這樣,明天周六,你有時間的話,去醫院給他說故事吧。」他說著,想起了什麼,便問:「曼君多久給你打一次電話?」
何喜嘉眼神里掠過一絲失落,用輕快的語氣回覆說:「師傅啊,一般個七八天就會打給我,有時她在那邊學習,需要在正清工作的一些案例,她就會打電話給我,讓我查一下。」
「她在正清安排的那所大學嗎?」他裝作不知問。
「是啊,在那,每天課程很緊張,師傅還說……」
「好了,我明白了,你出去吧。」他冷冷打斷。
忽熱忽冷使何喜嘉內心愈加慌張。
卓堯望著桌上空落的花瓶,陷入了沉思中。
原來這花瓶中,每天都插著一束綻放的百合。他心中有了一個念頭,這個念頭生出之後,就急切想去做。
有所牽掛,以至於他走到停車位才想起車鑰匙落在了曼君的辦公室里,於是返回正清,恰好看到了江照願正把何喜嘉罵得狗血淋頭。
氣勢逼人的江照願劈頭蓋臉地說:「小何,你果然具備狐狸精的潛質啊,看你平時悶不吭聲,居然不聲不響就把你師傅的男人給勾引了,他是誰你掂量沒,他是佟少,你是幾斤幾兩。你在我眼皮子底下做這種齷齪的事,怎麼,被他包養了,蘋果手機都給你送來了,你真可恥,你配做一名律師嗎!她阮曼君真是傻了,把我當敵人,結果防不勝防,沒想到愛徒當了小三。你可別忘了,人家現在還是合法夫妻,沒離婚。」
何喜嘉全身都在顫抖,硬著嗓子說:「我沒有!」
A女趕緊落井下石以泄私憤,跟腔道:「就是,還教訓我們,自己做出這種下作的事。」
「這就是不要臉。賤人做賤事。」江照願惡狠狠地說。
卓堯走上前,把何喜嘉拉到自己身後,威懾的語氣警告江照願:「江律師,你再說下去,我可以告你誹謗。你這張嘴巴,真不該長在一個律師的身上。光憑這點,你就沒法和曼君比。」
「佟少,你真看上這小丫頭片子了?」江照願搖頭難以置信,原是有氣故意撒在何喜嘉身上,沒想到他會返回來。
「從現在開始,她從正清辭職,正式加入我們佟氏集團的法務部,你沒有資格對她妄加評論。」卓堯一字一句盯著江照願說。
江照願瞪大眼睛說:「佟少你一定是鬼迷心竅了!」
「我只知道如果是曼君在這裡,她也一定不允許你這樣侮辱她的愛徒。」他語氣強硬。
在整個正清人人驚呆的目光中,何喜嘉跟隨在佟卓堯的身後走出去,每個人心中都有著各自的盤算。好比主任一定後悔莫及,當初怎麼就沒有善待何喜嘉。而江照願則滿身心的不服氣,更在想,阮曼君你若是看到這一幕你會怎樣想。
律師事務所樓下,何喜嘉止住了腳步,說:「佟董,謝謝你剛才幫我解圍,我會重新找工作的,以我的資歷是不能進入佟氏法務部的。」
「不用謝我,不過是看在你是曼君徒弟的份上。周一來上班。」他說著上車,並沒有再多話,也沒有載何喜嘉。
第二天一大早,何喜嘉就出現在了黎回的病房門口,卓堯有些意外,倒是躺在床上的黎回開心的直踢腿,叫嚷著:「阿姨,阿姨講故事,講故事聽。」
他轉身對黎回說:「你要聽話,阿姨才會喜歡你。」
手機響起,季東的電話,他順手接聽。
「法務那邊說,合同沒問題,所以周一我們就簽合約吧。」季東喜出望外。
「好,那你安排,和任總約吧。」他說著,瞄了一眼何喜嘉似乎想說什麼。
他掛了電話,何喜嘉問:「冒昧問一句,這個任總,是名叫任臨樹嗎?」
卓堯一驚:「你認識他?」
「我一個不起眼的小人物怎麼會認識他,不過我是聽師傅提起過。」何喜嘉說。
他忽然表情嚴肅了起來,說:「你之前說你是帶福利院的孤兒來這裡看病,這家是私人醫院,診金高昂,你們哪家福利院這麼出手大方。並且,你告訴我,我太太說她在正清安排的大學進修,可據我了解,學校那邊根本沒有曼君的記錄。我想你最好老老實實說清楚。」
這一番話讓本就膽小的何喜嘉都要哭了出來,說:「我不是有意要撒謊欺騙你的,其實……是我自己路過這看見你,跟了進來,才知道黎回生病了,我也不好說是我跟著你。還有,我師傅是這麼說的,我就這麼對你說,我也不清楚她不在那所學校。」
「你跟蹤我?是曼君叫你這麼做的吧。」他相信了她的話,也認為她定是受曼君的安排,這樣想,說明曼君還是在意他的,這讓他心生歡喜。
「不是,是我自己的好奇心而已。」她說。
「好,不願出賣師傅,算你忠心。以後就留在公司好好工作,記住,曼君打電話過來,就第一時間來我辦公室。」他表面還裝得心如止水,實際就快要眉飛色舞出來了。
人與人之間,在相處得好的時候,我們往往稱之為緣分,佳緣。
好比看黎回如此喜歡何喜嘉,孩子臉上露出了久違難得的笑容,他就在想,這是曼君種下的一段善緣,她曾待何喜嘉如親妹妹,處處呵護,才會有何喜嘉今天對黎回這般珍視在意。
向來謹慎精細的他,沒有想到更深的層面,這才會有日後他的悔不當初,當然,那要從曼君回來之後說起了。
第二天,各項檢查結果出來之後,一切都很健康。黎回順利出院,他懸著的心總算有了安定。在家陪著黎回黎聲一整天,直到晚上的時候,何喜嘉竟出現在了客廳中。
林璐雲竟熱情款待了何喜嘉一番,這太難以置信了。
「我和黎回相處了幾次,有些不舍,我答應給他買奧特曼,所以就送過來,之前陪師傅回家來文件來過兩次,所以今晚就直接過來了。」何喜嘉低頭羞澀地說,從包里拿出一個奧特曼輕輕放在茶几上。
林璐雲殷勤地笑:「沒事歡迎何小姐常來,我們黎回需要你這樣善良的阿姨。」
卓堯坐在一旁,看著母親從未有過的和藹可親,簡直都懷疑起了自己的眼睛。難道素來攀附權貴的母親,吃了專心丹。
他沒有同何喜嘉多言,寥寥數言之後就回書房工作。
自曼君走後,每晚都會失眠,伏案工作到夜深,常常都是趴在桌上睡著了,還會忽然驚醒。夢裡,他們一如從前,她睡在他身邊,十指相扣,等他醒來,自己一人坐在偌大的書房中,越發冷清。
是該結束這樣的生活了,所以,小漫畫,快些回來,好嗎?
敲門聲響起,不用想也知道是誰。
林璐雲走了進來,臉上充滿著興奮和八卦,激動地問:「你和何小姐相處到哪個地步了,看你每日愁眉苦臉,我還擔心你仍放不下,沒想到你這麼快就找到了心儀女孩子了,聽說都把她調到我們公司法務部,還為她和江律師有了衝突?」
他無可奈何地看著母親,疲倦的聲音說:「媽,你真的多想了。」
「之前還想撮合你和江律師,不過沒關係,這個更好。」林璐雲盤算著。
他以為自己聽錯了:「你這是哪跟哪,我是已婚人士,你糾正好你的三觀。不過真的很好奇,難道這個剛剛參入工作的普通女孩子,比江律師更優秀嗎,當然,我指的是她們的身份背景。你眼中的優秀,是用金錢地位來權衡的。」
林璐雲白了一眼卓堯,可能太開心,對於兒子的三言兩語冷話她不放在心上,說:「你以為這個何小姐很簡單嗎,那你就錯了,她的養父是澳洲當地非常非常非常有錢的華人,在當地比較低調,做珠寶和皮草生意,為人低調,只有個英文名字。不管那麼多,反正很有財力。雖然是養父,可是那也是父啊!」
「夠了,她只是個簡單到要等薪水買手機的普通上班族,你想太多了。」他真是受夠了母親這種待人接物方式。
「我說的是真的,她都承認了,她說不想依靠養父生存,所以自己回國內獨立找工作謀生。你看,我們公司現在危機中,她又來我們公司上班,就算是我們佟氏的一份子了,要是你開口,她肯定會向他養父求援的……」
「資金問題我已解決了,明天就會和千樹集團的任總簽合約,你不要再幻想了,還有,阮曼君始終都是我的妻子,你不要我自作主張給我介紹女人。」他說完低頭看檔案資料,不再多說。
林璐雲失望地起身,臨走還念著說:「多好的女孩,又有愛心又多金,黎回還喜歡,真不清楚我怎麼生了個思想和我全然不同的兒子。」
他無奈地搖搖頭,沒有把母親的話放在心上,都習慣了她這樣,見到一個條件好的女人就想要做兒媳的毛病。
只是沒想到,看起來簡單純良無害的何喜嘉,居然還有豪門背景,當下的世道,富二代橫行,能夠擁有顯赫家世仍不依賴全靠自己的年輕人,太少太少了,這倒讓他對何喜嘉刮目相看。既然她在他面前不曾挑明這個,他也就裝作不曉。
書房裡,燈火通明,他沒有絲毫的困意,眼神再一次望向了手機,她在英國什麼地方,過得好不好,一剎那間,他想到了一個人。
電話接通,安靜的書房裡響起清晰的嘟嘟聲。
「哥,這都什麼時候了,不睡覺嗎?」林慕琛慵懶的聲音,似乎被驚擾了美夢。
「英國時間現在是白天,你在睡覺,黑白顛倒,對心臟不好,著名的華人心臟科醫生,你這可真不是個好習慣。」他調侃道。
兩兄弟自小見面就是這樣淺「攻擊」的方式交流。
林慕琛哀怨地說:「我經常來往國內和英國,我的生物鐘都是國內的,改不了了,再說我一般都是晚上的手術,一台手術下來,十幾個小時都是常有的事,不分白天黑夜了,我求求你讓我睡會兒吧。」
電話中傳來林慕琛的鼾聲。
「不要裝睡,從小到大你就這樣,聞風裝睡。我看你一台手術十幾小時,我很心疼你,你醫院地址給我,我寄一箱子必需品給你。」卓堯一本正經道。
林慕琛瞬間清醒,忙問:「寄什麼寶貝給我?」
「紙尿褲,黎回也用的。」卓堯忍不住笑。
林慕琛抗議:「哥,你一點也不幽默,國際長途很貴的,你最近不是鬧經濟危機嗎?」
「打電話的錢還是有的,這點不需要你擔心。言歸正傳,出於幾種原因,我不方便出面,你幫我查查看曼君在英國的位置。」
「你堂堂佟氏的董事長,神通廣大,怎麼想到找我,你就不怕我找到曼君,和她走得太近?我可不想再挨你一拳。」
卓堯低低地說:「我是認真的。」
「好好,你一認真我就怕你了,行行,我幫你查查。」林慕琛只好滿口答應。
通話結束後,他靠在沙發上,長久地抽菸,這時候,他有多麼的想她能夠站在他面前,拿走他手裡的煙,輕聲責備他怎麼不愛惜身體,然後給他一個溫暖的擁抱。
我很怕你不愛我,只因你是我唯一的愛人。
所有的煎熬,看似都在轉危為安,他渴望除了公司的事,他和她之間也能夠有所轉機,至少,先聯繫上,哪怕說上一句話,也都是很快樂的事。眼下,一步步解決問題,他需要顧上的太多。
任臨樹在北京的時候,擬定的合同還是多加苛刻,挑款細繁,這一次的合同確實比上一次要寬讓了太多,但法務從合同本身確實看不出什麼地方會對佟氏集團有所不利。
簽協議之前,卓堯和任臨樹相對坐在舒軟的真皮沙發上,幾個重要股東也坐在一側。卓堯握著簽字筆,看了一眼任臨樹,問:「任總,說句真心話,為什麼幫我?坦白說,這份合約,明顯你是在幫我。」
任臨樹思量了十幾秒,冒出一句:「因為愛情。」
整個辦公室都安靜了,大家在幾秒後一齊反應過來,都忍不住笑了。
「任總,我對男人沒興趣。」卓堯說著,也笑了出來。
任臨樹會心一笑地說:「是有傳聞你是人見人愛的男人,不過我可不是你的好基友,開個玩笑,緩解一下氣氛,別弄得像是我要把你們佟氏集團給賣了似的,哪有那麼多陰謀詭計。就當,交個朋友。」
「好,合作愉快。」卓堯瀟灑地簽字,遞給任臨樹。
兩個男人握手以示雙方的誠意。
「任總,你們公司的法務水準相當高,光看這份合同就能看出來,你可當心被別的公司高薪挖走。」卓堯打趣說。
任臨樹笑了笑:「我有全上海最好的律師,薪水也是別的公司給不起的價。不過,是我從別人那裡挖來的。」
「那我倒要好好學習任總挖人才的經驗。」卓堯說。
合同順利簽訂,這讓他一下釋然了。
他和任臨樹一起出辦公室往外走,何喜嘉從旁經過,任臨樹回頭望了望,問:「佟少,她是?」
「新來的,法務。」
「好面熟,像是幾年前見過。」任臨樹努力回憶著。
卓堯說:「相似面孔的人太多太多了。」
他說完這句話,頓了頓,瞬間就繞出曼君的影子。若這世上面孔相似的人有太多,怎麼偏偏沒有遇上一個像你的人,以解我燃眉之思。
Y樓在任臨樹資金的投入下,順利運轉起來,工地開工,鬧事的拆遷戶們也被一筆安置費堵住了不安分的嘴,外界媒體也紛紛關注起這棟「死而復生」的Y樓。也開始猜測,為什麼這棟樓還未有個正式的名字,只是對外公開簡稱是「Y樓」。
像一夜春風來般,在Y樓動工一個月之際,各大報紙頭版都有一個相同的標語,相當引人注目。
——新樓冠以舊愛之名,Y樓原是葉樓。
葉潔白,這個原本塵封的名字再次被揭開,這些記者竟再一次揭開往事。
全篇報導大意是佟卓堯為了集團利益與宏葉集團的千金小姐葉潔白訂婚,在訂婚期間與女律師育有一子,後利益達到拋棄未婚妻葉潔白,痛失未婚夫的葉潔白在酒後被強姦,精神受到重創,遠赴國外療養。受不了內心譴責的佟卓堯,斥巨資建設Y樓,不惜與身為律師的嬌妻反目,嬌妻一怒,將他告上法庭……
整篇讀下來,簡直把他描述成一個始亂終棄的人。
林璐雲看了報紙,氣憤之極,手重重拍在桌子上,咬牙切齒地說:「怎麼可以這樣說我的兒子!都是胡扯,Y樓是我取的,意為他名字最後一個字的拼寫,堯的首個字母,怎麼和葉家扯上半點關係。」
他卻心平氣和讀完了,不說一句話。
「你怎麼不說話,難道任由他們這樣摸黑你嗎?」林璐雲大聲質問。
他仍是無動於衷。
「我知道你恨我,可是你是我兒子,你也有兒子,哪有做父母的不愛自己的孩子!你不在意,我在意,我這就打電話給這些媒體,我要他們道歉,我要起訴他們!」林璐雲歇斯底里喊道,伸手拿起桌上的電話就要打。
「你夠了,把我的生活抹黑到令我一點希望的沒有的人,是你,是你這個口口聲聲說愛自己兒子的人。解釋不重要了。既然她不在意,就算全世界的人誤會我,我又何必解釋多多。」他說完這句話,無力地起身。
淚流滿面的林璐雲握著電話不知道自己錯在了哪。
開車行駛在大街上,漫無目的,從前她坐在副駕駛,等紅燈的時候,總是習慣性握著她的手。現在,等紅燈時,還是習慣地伸出右手,只是再也握不到她的手。
車在路口轉彎的時候,一個身影走過,那麼熟悉,他立刻減慢車速,剎車,打開車門往回跑,站在十字路口,並沒有她。身後等待不耐煩的車喇叭聲四起。這喧鬧的路口,哪裡會有她。
他懷疑自己出現了幻覺。
分別兩個月了。
令他放心的是,林慕琛傳來了消息,有人在倫敦街頭遇見了阮曼君,她蹲在花店門口挑選百合花,知情人說,曼君因為不想這半年的學習受到打擾,所以換了一所學校進修,斷絕了與外的聯繫。
「你一定要等她,半年,半年之後她一定會回來的,不然你會後悔的,真的。」林慕琛說。
「我沒有刻意去等她,我就是這樣在生活著。等是有目的有期限的,這樣的生活是遙遙無期的。你明白嗎?」卓堯說著,一下子,心疼了。
他在坐牢,他的靈魂被她禁錮起來,因她的走一塊兒帶走了,他失去了自由。
沒有她在身邊,談何自由。這自由,就是無邊的孤獨。
失去之後,會覺得過去兩個在一起吃個早餐都是極致的幸福,很珍貴。
也很內疚以前沒有太多的時間陪伴她。
他甚至想,如果不去投資這棟Y樓,他們也不會有後來的矛盾,她也不會遠走求學。
一天夜裡,何喜嘉打來了電話。
「佟董,真可惜,剛才師傅打電話給我了,不過,她大概怕我會告訴你,用的是公用電話,她問黎回黎聲過得好不好,還問了你。」何喜嘉說。
他像是一下從失眠的困頓中醒悟過來,緊張地問:「她有沒有說她自己過得好不好,她什麼時候回來,下次打電話會是什麼時候?」
「她說她過得很好,學了很多東西,沒說回國的日期,她說以後還會再打來,就說了這麼多。」
「沒說別的嗎?你仔細想想。」
「沒了……她讓我有空就常去陪陪黎回黎聲。」何喜嘉吞吐著說。
掛了電話,又是失眠,他在一半驚喜一半失落中度過了一夜。
這樣看來,她是真的不想見他,不想他找她,沒有留下蛛絲馬跡讓他有跡可循,他尊重她的意願。
曼君,半年之期,我們重新開始。
那時Y樓該差不多要竣工了,等她回來,一起給這棟樓,起一個好聽的名字。
之後,何喜嘉只要是周末,就來別墅這邊帶黎回黎聲。黎聲已經四個月大了,認人了,特喜歡何喜嘉。坐在花園的鞦韆上,她抱著黎聲,邊盪鞦韆邊問身後的卓堯:「黎聲一看我就會笑出聲,該不會是把我當媽媽了吧。」
他聽了臉一沉。
何喜嘉馬上反應過來自己說錯了話,道歉著:「對不起對不起,董事長,我無心的,我怎麼能和師傅相提並論。」
林璐雲走了過來,說:「哪裡的話,我看小何姑娘人不錯,對孩子又好。換了別人,有個富豪華僑的養父,怎麼會獨自來上海吃苦。你這樣多累,還要租房子,靠拿死工資在上海生存很艱難的,我們家大,不如你就搬過來,住孩子們隔壁,如何?」
卓堯反對:「不行,我不同意。」
「不用不用,謝謝林總。我來回跑沒關係的,住在這裡很不方便,會打擾你們。其實,我和養父只是養育之恩,我很敬重他,這兩年他身體不大好了,我也不想被人說我貪圖養父的財產。事實上,靠自己也可以活得很精彩嘛。」何喜嘉揚起臉,帶著稚氣。
「你才20出頭,自己都還是個孩子,你養父一定很為有你這樣的養女驕傲,我看啊,你就搬過來住,我和孩子們都喜歡你。」林璐雲讚不絕口。
卓堯悵然地說:「媽,你要是能把這種看待外人的憐憫慈悲之心分百分之一給曼君,我們也就不會散了。」
林璐雲臉色暗下來:「我和她話不投機半句多,她要是有小何的百分之一乖巧,不去和我們打官司,我會這樣?之前我對她哪點差了。」
「你要這樣固執我無話可說。」卓堯轉身就走。
林璐雲繼續對何喜嘉說:「別顧慮了,你就搬過來住吧。」
他聽著,心生一念,如果何喜嘉搬來別墅住的話,一來可以在晚上陪黎回黎聲,二來一旦曼君打電話來了,她可以立刻告訴他,他就能和她說上一句話了。否則,真要等到半年滿,曼君回國,才能說說話了。
他回頭,簡短地說:「林總讓你搬,你就搬吧。」
何喜嘉欣喜不得了,抱著黎聲努力抑住喜悅。
家裡確實因為何喜嘉熱鬧了起來,黎回的笑聲也常聽到了,雖然還是會吵著要媽媽,但真沒有以前那麼頻繁哭鬧了。遺憾的是,一個月過去了,也沒有再接到曼君的電話。
他很是失落。
想想還有三個月,就是她的回程之期。愈發覺得時間過得太慢,再快一點,最好直接跳到三個月之後,他想像著重逢的場景,也許她會像以前一樣,打電話給他說:親愛的疼先生,來機場接我回家。
黃昏的時候,季東開車送他回去,正巧遠遠就看見何喜嘉一隻手牽著黎回,一隻手摟著黎聲。
季東說:「遠看還以為她是兩個孩子的媽媽。」
卓堯沉默。
腦子裡想著要是曼君在就好了,她會這樣帶著黎回黎聲等她下班。
「我就在這下,不用送進院子裡了。」他說。
他走下車,黎回看到了他,大聲地喊:「爸爸,爸爸回來了……」說著朝他身邊跑來。
他蹲下身子,張開懷抱,黎回結結實實地撲進他懷裡,他左手摟著黎回,從何喜嘉的手裡接過黎聲,就這樣,一隻手摟著黎回,一隻手摟著黎聲。黎聲豎抱頭已經很穩了,會伸著小手在他的臉上輕輕的撫摸,偶爾也會用力一抓。這與他都是莫大的幸福。
他同何喜嘉的話,很少。
何喜嘉走在他身旁。
路兩旁的香樟樹上,不時有飛鳥驚起。
他回頭望望,總好像有錯覺,有眼睛在背後盯著他,幾次回頭,並沒有人。他想,是不是自己幻覺幻聽了。
再繼續下去就該看心理醫生了,小漫畫,你再不回來,我可能會成為精神病,到時候你不要取笑我的無知。
直到那天的照片刊上了八卦報導,他才明白,那天被躲在樹下的記者偷拍了。照片上是他摟抱著兩個孩子,和何喜嘉一起走在路上,黃昏的光,柔柔的,兩旁的樹木茵茵,光從照片上看,真是很美的場景。
有人評論他用情不專,濫情,前段時間剛因為舊愛葉潔白上了八卦頭條,這次又有與新歡傍晚散步的新聞,他完全忘了自己是個已婚人士。
但「在一起」的呼聲也很高,有人說單看照片,覺得很溫暖,希望能夠在一起。當然,這種說法很快就被冠上了三觀不正。
他想清者自清,無須在意。這些年來,經歷這樣的傳聞,還少嗎,從成為一個富豪私生子開始,他就逃不掉這種被關注被抹黑的怪圈。
卓堯只盼著快點到九月,九月,曼君就回來了,流言會不攻自破的。他在心裡早就原諒了她一千次一萬次。
那麼深的愛,哪恨得起來。
任臨樹有時會過來這邊,關注著Y樓的進展,有天,忽然問卓堯:「佟少,你太太去了英國,你想不想見她?」
「你說呢,這還用問。」他邊看項目計劃邊說。
「噢,我想起來了,當初你不就是為了趕回上海追她回來,才會撕了我們的第一份協議。那可是三十億。當時我真認為你瘋了。不過我現在能理解你了,我也失去過一個人,我認為她是不愛我才走的,現在,我會想,也許她離開,正是因為她愛我呢?」任臨樹說這一番不符合他風格的話。
「任總,你多愁善感了。」卓堯說。
「還不是被你這個痴情闊少給傳染的。認識你挺不錯的,當然,別以為我交了你這朋友,咱股份可一分不能少,價值一百億的Y樓,我有三成股份。你想想,不是我,現在就是分文不值的爛尾樓。」任臨樹傲嬌地說。
「你已經說了十遍以上了。」
「那我有個問題,只問一遍,Y樓真的是為了宏葉的葉潔白而取的名嗎?」任臨樹直接問。
「不是,和她無關。」他斬釘截鐵地說。
任臨樹看了一眼辦公室門,說:「那個新來的法務,怎麼回事,資歷平平年紀輕輕就進入佟氏法務部,還經常在你的私人別墅出入自由,帶著你的兩個孩子玩,你是什麼節奏,要重婚嗎?」
「她是個單純的小女孩,我太太的徒弟,不能毀人清譽。」他正正經經說。
「你別這麼嚴肅,我只是隨便問問。」任臨樹點點頭。
兩個同樣高高在上的男人,在一起竟會像兩個小男孩一樣你一句我一句頂嘴。
一天晚上,本該睡覺的黎回放聲大哭,驚動得他衝進兒童房,把緊閉雙眼嚎哭的黎回牢牢抱在懷裡,溫柔地哄著說:「不哭不哭,爸爸在這呢,哭什麼呀,是不是做惡夢了?」
黎回仍是嚎啕大哭,也不睜開眼睛看他。
何喜嘉聽到哭聲也跑了進來,問:「黎回怎麼了,好端端哭成這樣,乖,不哭,到阿姨懷裡來。」
誰知黎回一聽到何喜嘉的聲音,哭聲更大了,哭得都沒法呼吸似的,臉色都烏紅了。
「會不會是哪裡痛,告訴爸爸,肚子痛嗎,我送你去醫院。」他急得不得了。
黎回搖搖頭,哭聲減弱,看來還是很怕去醫院的。
「肚子不痛為什麼哭,都是上小班的男子漢了,再哭會把隔壁的妹妹吵醒的,你不是答應媽媽,在媽媽回來之前會照顧好妹妹的嗎。」卓堯說。
黎回聽了,又抽泣著哭起來。
「不許哭,爸爸的耐心是有限的。」他被哭聲弄得心煩。
「媽媽不會回來了,不會回來了……」黎回說完接著哭。
「誰說的,爸爸告訴你,媽媽很快就會回來。」
何喜嘉彎身在黎回耳邊說:「你要聽爸爸的話……」
「你走!你走開!」黎回用力推何喜嘉,大叫。
「黎回,你不可以對阿姨這樣沒有禮貌。」卓堯教育的口吻。
何喜嘉護著黎回:「沒事沒事,跟阿姨講是哪兒不舒服。」
「我討厭你!我不要你做我媽媽,我要我的媽媽,我要媽媽……」黎回仰起頭,哭號,哭得直顫。
他只好對何喜嘉說:「你先出去吧,你在這裡他只會哭得更厲害,今晚我來陪他睡。」
等只有爸爸一個人在身邊的時候,黎回才稍稍平靜,依偎在爸爸的懷裡,抽噎著,說:「爸爸,我做夢,夢見阿姨成了媽媽,我不要她做我的媽媽,我要我自己的媽媽。」
「胡說,那是夢,爸爸只愛你媽媽一個人,你只有一個媽媽。」他溫和慈愛地說。
「可是奶奶說,阿姨以後會是我和妹妹的新媽媽。」黎回認真道。
他心一沉,又是母親在胡說八道,他對黎回說:「爸爸向奧特曼保證,我們黎回黎聲,只有一個媽媽,她叫什麼,你大聲說出來。」
「(遠)阮-曼-君。」
「不是遠,是阮,ruan,不是yuan。你要是念不正確,爸爸就真給你找個叫遠曼君的做媽媽,」
「不要不要,好爸爸……」
「那你摟著爸爸的胳膊睡覺。」
「爸爸,你給我說說媽媽的故事吧。」
「好……」
他從他和曼君認識開始說起,有時說著說著,自己也會忍不住笑起來,不知不覺,黎回都在懷裡睡著了,他反而睡不著了。想著過往溫存的點點滴滴,昨日重現般清晰在目。
曼君始終沒有打電話給何喜嘉,他決定讓何喜嘉走,儘管這有些不近人情。
第二天,他找何喜嘉談話,委婉地說明了自己的意思,請她搬走,也不希望她再去自己家裡看望兩個孩子,除了工作在公司以外,不要在走進他的生活。
何喜嘉顯得相當激動,說:「佟董,我和這兩個孩子很有緣分,再說師傅也多次叮囑我代替她照看黎回黎聲,我沒有更多的想法,我只想陪著黎回黎聲這兩個多月,等師傅回來,你們和好如初,一家四口會很幸福。那時,我會退出你們的生活。只是現在,請讓給我照顧黎回黎聲吧,何況他們倆也不能離開我。」
「你永遠無法代替他們的媽媽。孩子很懂事,他們連媽媽都可以不在身邊,也可以沒有你,以後你不要出現,他們就不會念著要你。」他淡漠地說。
「可是師傅讓我……」
「我不想孩子對別的女人有依賴,她要是看到了,會很難過吧。」他說。
何喜嘉點頭,眼睛紅紅的。
在林璐雲還未回來之前,他安排崔師傅送走了何喜嘉。
總算恢復了往日的清淨。
坐在曼君親手種植的那株樹下,他特別想她。閉上眼睛,面前都是幻想的畫面,重逢,相擁,相視微笑,雨夜裡她在他懷裡安然入睡。
小漫畫,你懷念嗎?
山水都可相逢。
再見面時,我會沸騰。其實我們沒有分開,我在腦子,已與你的幻象相親相愛。
仍記得當初愛你,想見你的強烈和迫切的心情。
小漫畫,你說分開後要各自幸福,難道你不明白,我的幸福只能在你這兒。
無論如何,我們在相愛的途中,都該給予對方最好的珍愛,哪怕這份愛,你已看不到圓滿。即使將來分道揚鑣,留給對方的,不是傷害,而是寵愛,我們都記得我們最初的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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