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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他是世間最美好的男子,深情而孤獨

2024-09-13 17:09:10 作者: 白槿湖
  {此生能夠始終和你一起生活,用一輩子的溫柔奉陪到底,屬三生有幸。而我這三生三世,只要同你走過一生一世,其餘兩生,就算孤獨終老,亦是甘願。}

  最深的不是海洋,而是我對你的想念。

  相思始覺海非深。

  哪怕再多的紛擾和爭端,也不能夠讓愛磨滅。怎麼能夠因為那麼幾件事,幾句話,幾次傷害,就使我不愛你。他相信她是一時的糊塗迷失,她不會真的絕情。就像是在演戲,戲裡他是她的仇敵,戲外,還是親密愛人。

  這場戲,何時告幕。

  清晨的光印在他黑色的商務車上,他下車,肩上背著一個紅色的汽車形狀的小書包,吸引來周圍來往人的目光。那般高大的身型和肩上的小汽車書包形成鮮明對比。

  他是世間最美好的男子,深情而孤獨。

  路過的女子邊望著他邊掩嘴偷笑,是在想這個英俊的男子會是誰的丈夫,又是哪位小朋友的爸爸,該是多麼的幸福。他就是那樣一個男人,去往任何地方,一言不發,周圍的女子都會投來注目,像是隨時會撲過來。而他身上透著那股冷清和孤傲的氣場,又使人可遠觀而不敢褻玩焉。

  她開門的時候,他正好伸手要按門鈴,他一貫的溫和微笑:「你知道我在門口?」

  「我只是想把垃圾袋放在門口,碰巧而已。進來吧——」曼君推開門,往後退一步。她見他穿著寶藍色襯衫,面頰消瘦,清俊的臉上浮著一抹愁容,他轉了轉腕上的手錶,唇邊露出笑意。

  黎回見到他,熱烈地撲了上來:「壞人被超人爹地趕跑了噢!」

  黎聲坐在沙發上,望著他張著嘴咯咯大笑。兩個孩子的隨身用品都收拾裝好了放在茶几上,還有一些新衣服。他看出來,她是做好了送孩子走的準備,她眼睛紅腫,昨晚一定是哭了一夜才狠下決心吧。他心疼得慌。像是瞬間就望了她給他帶來的傷痛。

  「孩子的東西,都在這兒,我買了幾件新衣服給他倆,你帶回去。我沒有別的好給他們買的,知道什麼都不缺。還有,天氣忽冷忽熱,當心秋季腹瀉和感冒,尤其是黎聲,她出生就體弱。」她思維有些混亂,絮絮叨叨,用不停地說話來掩飾內心的惶恐不安。

  再一次要把兩個孩子從自己身邊帶走,可是沒有辦法,孩子受到不好的照顧,甚至被虐待,她又不能親自在家帶孩子。他看她備受煎熬的樣子,心軟了,開口說:「這樣吧,你就別工作了,在家安心照顧黎回黎聲,我每個月支付你們一筆撫養費,這總行了吧。」

  「不用了,我不想要你的錢。」她咬緊牙關,說:「我想自力更生,我有這個能力。我有存款……」

  「存款?你要說你賣了小漁村的樓得到的錢嗎——我查過了,你沒有賣掉那棟樓,我就知道,你不會賣的,你捨不得。」他眼神凝視著她,像是能看穿她內心的全部。

  「賣與不賣都是遲早的事,好了,你不要自作多情。我和你沒什麼好說的了。」她正說著,手機響了,看了一眼手機屏幕,走進廚房,關上門。

  他對黎回聳聳肩,說:「你看你媽媽,對爸爸這麼凶,你是不是該幫爸爸?」

  黎回認真地想一想,搖搖頭:「不,我要幫媽媽。」

  「為什麼不幫爸爸,你偏心。」

  「因為——爸爸也幫自己的媽媽,就是幫奶奶,所以我也要幫我的媽媽。媽媽很可憐,媽媽總是在哭,還對我和妹妹笑……」黎回嗲嗲說著,抱緊了爸爸的腿。

  他聽了心中很不是滋味。

  曼君在廚房講電話。

  「我九點半到,好的,待會兒見。」她掛了電話,拉開移門走出來。

  「怎麼,一會兒有事?」他問。原打算帶她和孩子一起出去吃飯。

  「你都知道的,面試的事,這次是事務所主任的職位,我有把握。就算離開正清,我也必須要找個比正清高的位置。」她胸有成竹。

  卓堯冷眼看著她:「難怪你會這麼主動讓我接孩子回去,原來是不想我們擋你步步高升,先恭喜你啊——我想,你贏我的那場官司,會為你的應聘增加不少光彩吧。」他語氣一沉,靠近她的臉。

  曼君並不退讓:「當然,這是我有史以來最成功的一場官司,我沒有因為被告是誰而左右我的判斷。」

  他點頭:「是,是這樣的,你說的一點也沒錯,也只有你,能夠做到和自己的丈夫對簿公堂。」

  兩個人你一句我一句針鋒相對。

  黎回小手別在身後,走到黎聲旁邊,捂住黎聲的耳朵說:「妹妹,爸爸媽媽又要吵架了,我捂住你的耳朵,這樣你就聽不到了,就不會像哥哥一樣害怕。」


  黎回稚嫩的話語,讓他們倆的爭論暫時停下來,兩個人都看著孩子,漸漸平息火氣。

  「我趕時間,以後再說吧。我們該說清楚的事太多了。不過應該我先恭喜你,你終是贏了,你的Y樓讓佟氏再次躋身這個城市最顯赫的集團,你現在開心了吧。」她用手揉揉太陽穴。

  他在心裡說,我怎麼開心得了,沒有你,擁有再多,怎能開心。

  可表面上還是不服輸地說:「那我就先預祝你順利當上主任,恭喜了。」說完抱起兩個孩子,回頭看沙發上的衣物說:「今天一次拿不下了,下次我再過來拿。」

  她想說什麼,又止住了。

  本想幫他提下去的,可內心顯然在期盼著下一次的相見。

  黎回拍了拍爸爸背上的小書包說:「爸爸,你要送我去幼稚園嗎,我捨不得媽媽。」

  「媽媽要工作呀,你都小男子漢了,你這樣,怎麼做妹妹的好榜樣。」他教育孩子起來,倒是頭頭是道。

  也許孩子在那個家,她會更放心些。

  「媽媽再見——下次我來背三字經給媽媽聽。」黎回搖搖小手說。

  出乎他意料,黎回黎聲都不哭不鬧趴在他肩上,他想,她一定和黎回說了什麼,不然這個最黏媽媽的小傢伙怎麼可能這麼乖乖跟他回去。他回頭朝她看一眼,見她對兩個孩子微笑著擺擺手。見他看著她,她的笑容止住。

  回到車上,車后座上是兩個霸氣的嬰兒安全座椅,分別把黎回黎聲放在安全座椅上安頓好,他這才放心回到駕駛位上,扭頭望著正細心給妹妹擦嘴的黎回,問:「黎回,你告訴爸爸,媽媽和你說什麼了,你這麼乖。」

  「媽媽說,要聽爸爸的話,爸爸看你很乖,也許就不會給你找個兇巴巴的後媽。爸爸,我不想你給我找後媽,白雪公主的後媽是壞人。我不要後媽,我要乖。」黎回這麼點大的孩子,大概對後媽的陰影全部來自於白雪公主這個童話故事裡。

  他伸手摸摸黎回的頭,堅定地說:「媽媽只有一個,爸爸永遠永遠都不會給你們找後媽,因為爸爸只愛媽媽一個呀,噓——不許告訴媽媽,免得她驕傲。這是我們的秘密。」

  「噓。秘密。」黎回食指在唇上做「噓」狀。


  哪知道一下車,黎回就在電話里對曼君大聲喊:「媽媽,爸爸說他只愛媽媽一個,他還不讓我告訴你。」邊說邊咯咯笑:「媽媽,爸爸說你會驕傲的。」這時候,卓堯將手機拿走,放在耳邊說:「黎回說的話……」

  他接下來本想說的完整一句話是:黎回說的話,你應該能明白我的心意吧。

  曼君打斷:「你哄孩子的話,我不會當真的,放心吧。你和何喜嘉……」

  「夠了,我和她的事你應該最清楚。」他怒從中來,不歡而散的對話。

  林璐雲見到日思夜念的孫子孫女,小跑著出來,那樣子,才真是個慈祥的好奶奶,荷姐守候在一旁,司機會送黎回去幼稚園。他總算是放心了,這才開車去公司,他有件事,必須立刻當面問清楚。

  仍存有美好的幻想,剝開層層誤解,他們就會一如當初。

  曼君此時正在文略律師樓面試,應聘她的,是這所律師樓的幾名合伙人。她坦白說出自己以往的所有經歷,也包括在正清律師事務所代理過的幾起重大案件官司。她並沒有說起有關佟氏集團的那起官司。

  其中一名瘦高穿著阿瑪尼短袖T恤的合伙人,他盯著曼君的簡歷,半晌,抬頭看她:「來,和我們說一說那件轟動全城的官司,你為坍塌事故中身亡民工的遺孀做法律援助,我們很想聽你親口講講,你如何能夠以律師的身份平靜地去起訴自己的丈夫。」

  她沉默,思考後說:「準確說,是佟氏集團。我只是在做我身為律師該做的事。對於佟先生本人,我沒有任何針對性。我希望這對他也是有益的,儘管後來有關部門調查得到官方結論,Y樓建造沒有質量問題,完全符合國家建築標準。而Y樓旁的事故樓坍塌屬於包工頭的個人行為,也為此得到了法律的懲罰。」

  「這算不算是你冤枉了你丈夫,或者說,你當初的立場是錯誤的,你承認你的錯誤嗎?」對方進一步問。

  她並不認可:「不,我沒有錯。當然,他也沒有錯。」

  「那你們夫妻現在的狀態?」

  「對不起,我不想回答私人問題,請問你問完了嗎?」她反問。

  「我的問題完畢了。」

  接著又陸續交流,並誠懇談到未來律師事務所近期和遠期計劃。


  這次的應聘結果毫無懸念,她成功成為文略律師事務所的主任,並第二天就要接手工作。原來的主任舉家移民,等不及要離職。她也就快速準備走馬上任,成為文略新一任主任。

  坐在回家的計程車上,她並沒有過多的欣喜,反而有些難過。這是她預期的結果,可是,她能夠被聘為文略律師事務所的主任,最為有力之處,竟是她和他的那一場官司。這真像個笑話,倒印證了他說的那句話。

  ——和我打官司,你很有成就感吧。你贏了我,你將來就是這座城市最有名的女律師,這就是你想要的。

  是嗎,這是她追求的結果?

  計程車路過那所家政公司,之前就是從這兒雇來那位張阿姨,她下車,總是有些不舒服,想要進去和家政公司溝通一下。接待她的仍是那天的女孩,齊劉海長馬尾,單眼皮笑起來蠻親切的,這才讓她對這所家政公司有了好感。

  「您好,張阿姨在您那做得怎麼樣,還有需要幫助的嗎?」女孩笑盈盈走了過來。

  曼君面無表情:「她已經離開我那裡了,她沒有回來?」

  女孩吃了一驚:「沒有啊,她不是在您那做的好好的嗎。」

  「她虐待孩子,我是看在她家中有老有小的份上,不做追究,我今天來,是想和你們說一下這件事,讓你們以後也好注意家政人品和個人素質。」曼君溫和地說。

  這番話讓面前這個女孩愣了愣,接著立刻否認搖頭:「不可能的事,您要是說別的阿姨,我可能還會相信,張阿姨是絕對絕對絕對不存在虐待孩子的問題,她在我們這兒做了十幾年,無論哪個東家,對她都是非常高的評價。我們也是把我們這兒口碑最好最受歡迎的阿姨介紹給您的。她怎麼會虐孩子呢,這是絕對不可能的事。」

  「她用鞋帶捆住我兒子的手腳,襪子堵住嘴,我女兒更是一整天都沒有換尿不濕,都長尿布疹了,難道是我眼花,或者是我栽贓嫁禍?這種人還是口碑最好的家政,那你們的態度和理念實在不敢苟同。」曼君有些氣惱,感覺對方顯然是不承認的口氣,好像是怕承擔責任。她便說:「我不是來要求你們負責的,如果我要追究責任,那天事情發生我就會和警方,還有你們聯繫。」

  女孩倒了一杯水放在曼君身邊的玻璃小圓桌上,客客氣氣地說:「您坐下慢慢說,這件事,必有蹊蹺,要是我們這兒的家政真的虐待了您的孩子,我們一定把她開除,這樣,我打電話給她。」

  「算了,我不想她失去工作,我本身很矛盾,不找你們反映情況,我又怕她再次在別家繼續虐待孩子,這也是害了她。」曼君有些迷惘。身為律師,她卻有太多事,難以分清出路。

  女孩拿起辦公桌上的座機給張阿姨打電話,電話在第二遍時才接通。只聽女孩簡單說了幾句,想讓張阿姨來公司一趟,之後,女孩掛了電話,對曼君說:「張阿姨人在北京帶著她高齡的老母求醫,她一聽我的來意,就說等會兒會給你打電話,她在電話里不停道歉,我想就算存在這件事,她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吧。」

  「苦衷?虐待孩子也會有不得已的苦衷,那我真是第一次聽說。好,沒有什麼可談的了。」曼君起身往外走。


  「等一下,我想起來一件事,前幾天有位雍容華貴的夫人來我店裡,說是您的媽媽,來找我們要張阿姨的手機號碼,說是有事要說,我們也就給她了。」女孩說。

  曼君的腦子裡快速閃過一個人的面孔。

  「好,謝謝你,我知道了。」

  她招手攔了一輛計程車,說了他公司的地址,這時,手機響了,是張阿姨打來的,她接通。

  「喂,張阿姨,你在北京?」

  「太太,真是對不起你,很對不起你。我那麼喜歡兩個孩子,怎麼會忍心虐待他們,我也不想,是我貪心,我收了錢,演一場戲給你看,目的就是……就是要把孩子帶走,他們設計,讓你心甘情願把孩子送走。我媽媽看病,需要錢,我就……」張阿姨哭著說。

  「我了解了,這不怪你,人都是自私的,值得高興的是,我的孩子沒有真正受到虐待,而你也讓我看清了我身邊的人,是怎樣的模樣。」曼君說著,眼裡帶著被欺騙的恨意。

  她掛了電話,心中已是非常憤怒。

  計程車在他公司大廈門口停下。

  曼君下車,站在大廈樓下往樓上看,好久沒再走進這座大廈,她走的每一步,都很沉重。他在這裡,意氣奮發,令人仰望,能想像到他坐在偌大豪華的辦公室里,不遠處,就是他引以為豪的Y樓。仿佛坐擁江山一般,他是多麼不可一世。

  只是沒想到,她深愛的男人,背地裡,他竟然可以如此卑鄙。

  樓上辦公室里,何喜嘉正坐在卓堯的面前,低著頭,沒有了在法庭上的自信自如,像是犯了錯的孩子,等待懲處。她小聲地說:「我知道你一定很生氣,我不想解釋,你要是想罵我就狠狠罵我一頓。」

  他低而沉的聲音說:「沒你想像的輕鬆,從今天起,你不用來上班了,我不想再看到你。你令我反胃。」

  何喜嘉沒有想到他會說這樣的話,瞪大了眼看他,眼眸迅速就閃出了淚光,懇求道:「佟董,你給我一次機會,我以後與你保持距離,不再給你惹麻煩,我保證不會再惹你生氣……我知道錯了。」

  「你和你師傅到底在耍什麼花招,一個當庭說我有第三者,一個當庭承認是我的第三者。何小姐,你我之間是否清清白白,你應該最清楚,當初,留在你別墅住一段時間,一是因為黎回對你產生依賴,二是因為我在等曼君的電話。我對你,沒有半分私情。所以,我想你是被她教唆的吧,你們當庭一唱一和,目的就是為了得到孩子的撫養權。我說的對嗎?」他望著何喜嘉,這個女孩的臉上,永遠都是單單純純的無辜樣子,不該有這麼多的心計。


  何喜嘉喏喏嚅嚅地說:「我不想師傅在失去你之後,她身邊還失去孩子,我想幫她一把。」

  「幫她?你這是在害我,更是在害她,你到底懂不懂你說那些話的後果,包括你自己,你也在自毀清白。我們佟氏不需要你這樣的人才,你走吧,或許你可以繼續跟在你師傅身邊。我得到消息,她成為文略律師事務所的主任。你,自便。」他指了指門外,便不再理會何喜嘉,低頭翻看季東送過來的資料。

  何喜嘉還是站著不動,不停地抹淚,而他無動於衷,視而不見。

  辦公室外,曼君從容地走進來,她的出現,立刻讓周圍來往辦公的員工目光全注意過來。

  「秘書長,董事長的太太來了,趕緊給董事長打電話。」一位女職員握著話機小聲說。

  幾秒鐘後,季東走了過來,他如今是佟氏的秘書長。

  「太太,董事長在談事情,我進去給你匯報一聲,稍等片刻。」季東面上掛著笑容,吩咐下去:「給太太倒茶。」

  季東敲門進入辦公室,正巧看見了哭哭啼啼的何喜嘉,卓堯正一臉愁容,見季東來了,說:「季東,把她帶出去,我真是見不得她哭。她今天開始離職。」

  季東點頭應聲:「好,只不過,太太過來了,現在就在門外等著,你看,她……這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該怎麼辦就怎麼辦。」他冷眼看了看何喜嘉,思索著說:「哭成這樣出去,外面的員工看了還以為我把她怎麼了。」

  何喜嘉抽噎著說:「師傅看了,會不會誤會……」

  季東望了一眼辦公室右邊的門,開門就可以直接走進會議室,指了指門,說:「這樣,小何,你先進會議室,避一避,免得太太多疑。」說著就領著何喜嘉進了會議室,再輕輕關上門出來。

  曼君生硬地問:「是不是稟告完畢,我可以進去了?」

  季東笑笑,點頭:「董事長聽說你來了,特別高興。」

  她倒是很失望,他還擺起了架子,見他得申請,換做是以前,他早就走出辦公室迎接她了。她揉揉額角,是呢,清醒點吧,在想什麼,兩個人都走到這一步了,還像那些回不去的纏纏綿綿,有何意義。


  她推門而進,並沒有看見他,桌上的物品擺放整齊,最顯眼的就是一個精緻的水晶菸灰缸中,散散落落了十多根菸頭。就在這時,他的手在她的肩膀上輕輕一搭,她嚇了一跳,轉身看見他高大的身子站在門口,沖她露出迷人的笑容。

  這笑容,差點讓她忘了此行的來意。

  她的手放在胸口,睜大杏眼等著他。

  他雙手拍拍她的手臂,心疼地說:「是不是嚇到你了,對不起,我們小漫畫一直都是膽小鬼,我怎麼忘了,打雷的時候,我在外面,有再多事都要趕回來陪她的,她都不敢打電話,說打雷啊打電話會電死人的。她永遠都有那麼的道理,理直氣壯地做膽小鬼。」

  「不要再在我面前提從前了,佟卓堯,你真是可恥的人,有時候我就會在想,你是如何做到的,一會兒是慈父,一會兒又能背地裡做出卑鄙的勾當,不擇手段,是你的一種品質了。」她說著,將包放在他的辦公桌上,瞥見他桌上放著的照片,竟既熟悉又陌生。

  熟悉的是,這張照片上的人,正是她和黎回黎聲,陌生的是,她和孩子們不曾拍過這樣的照片。看得出來,是前幾天他去她那裡悄悄用手機拍的。照片上是她的側影,她蹲在地上,給滿臉香蕉泥的黎回洗臉,一旁的黎聲張著嘴笑,露出了嬰兒肥的側臉。

  照片將她的思緒短暫地拉走。

  「你是來和我吵架的?怎麼了,這麼生氣,你應該高興不是嗎,恭喜你,順利——如願當上文略律師事務所的主任。你來,是和我分享好消息,對吧。」他彎下身子,雙手撐在辦公桌上說。

  「為了把孩子帶回你身邊,你竟然無恥到和別人演戲,以虐待我們的孩子這種方式,來讓我屈服,你真夠可以的。我是說,張阿姨不是那種心狠的人,原來,你用你的錢,收買了她,再假裝發現她虐待孩子,好讓我拱手把孩子送還給你。」她盯著他的臉,強烈的憤怒像海水一般湧上來,瞬間淹沒他。

  他問:「你成天哪來這麼多的陰謀論,你意思是我花錢指使人故意虐待孩子,讓你知難而退,拿回撫養權?那我當初何必兩個孩子跟你走,荒謬至極。阮曼君,我們之間真該坐下來好好梳理一下,每次我想和你和和氣氣說話,你都能夠打破和諧。」

  「不承認?你自己回去問問你媽媽,家政公司的工作人員想必是還認識她的那張臉,還有她雍容華貴的打扮!」曼君不屑地回擊。

  「我會問清楚。那麼你呢,請你也來給我點破迷津,我們大律師,為了得到孩子的撫養權,夥同自己的徒弟,栽贓稱我有第三者,你們當庭一個揭穿,一個認服,你們把我的名譽當做什麼?」他握住她的手,無奈地說:「不要再傷害我們的感情了,好不好。」

  「你真不要臉,佟卓堯,你和她公然住在一個屋檐下,一起帶孩子逛商場,散步,如今,都變成我一手操作的。我真好奇,你怎麼就好意思這麼理直氣壯的反問我。」她抽離自己的手,雙手抱在懷裡,冷冷地說。

  卓堯淒楚一笑:「上帝作證,我和她什麼事都沒有,要不是為了等你的電話,我留她在我公司做什麼!我已經把她開除了。」

  就在這時,隔壁會議室傳來輕咳的異響。


  曼君看了一眼卓堯,往會議室的門邊走去。

  他試圖拉住她,被她用力猛地推開。他意識到,更大的麻煩要出現了。

  她的腳步在門口停下,隨後,她佇立在那兒,紋絲不動,然後轉身,望著他時,臉上的兩行淚已滑落,悲哀地說:「我們真的結束了。」她並沒有拉開門,她已經能想到隔著一堵牆的那個人是誰,她不想揭穿。

  「等等,你聽我說,這是個誤會……」他緊緊拉住她,生怕一鬆開她就會飛走似的。

  「以後,別再見了,就這樣。」她掙脫他,奪門而出,再也不管旁人的眼光了,他一邊說把何喜嘉開除,卻就把人藏在隔壁的會議室,他欺騙了她,再一次欺騙她。這半年來的付出,他卻過得瀟灑多情,曾經的溫情,都一一幻滅如灰燼。

  他趴在辦公桌上,像個手足無措的孩子,直到聽到何喜嘉戰戰兢兢的聲音,他才抬起臉,看著何喜嘉,冷清地說:「滾——」

  何喜嘉雙手捂住臉,落荒而逃般離開。

  終於清淨。

  他翻開桌上的文件,上面是文略律師事務所近幾年的相關資料,他摩挲著下巴,思忖起來,他做好了打算,他不容許她離開他,再也不容許。他想到她離去時悽然的面孔,不禁悲從中來,該怎麼做才可以挽留住她,該怎麼做,誰能夠告訴他。庸庸碌碌過完了一天,回到家中,他見林慕琛坐在沙發上,正和母親談笑風生。

  林璐雲忙喊道:「快過來,和你表弟好好聊聊,我還在問他和江律師相處的怎麼樣呢,他這小子,居然說江律師有意中人了,還是第一次見他對自己這麼沒信心。」

  林慕琛聳聳肩:「不不,是江律師的意中人太強大了,我不是他的對手,是吧,表哥。」

  「你不認為你應該和我說說另一件事嗎,跟我來書房。」卓堯雙手別在身後,往樓上走。林慕琛起身跟在他身後,說:「我大概也猜到了,唉,躲了你這麼多天,要不是姨媽奪命連環call把我叫來,我可真不想看見你的苦臉。」

  卓堯回頭,對著林慕琛皺了皺眉:「你什麼時候變得這樣囉嗦。」

  「這就是我的特點,我們醫院裡的那些病人,心臟都不太好,只能說些無關緊要並且還要不停說,來緩解手術氣氛,你以為我能沒事說說鬼故事嗎?」林慕琛跟著卓堯走進了書房,關上了門。

  「你說吧,在英國,你和曼君有沒有見過面,為什麼你們會一起出現在商場。說——」卓堯坐下,一臉嚴肅看著林慕琛,殺氣騰騰的,像是在審訊犯人一般。


  林慕琛晃晃腦袋,無所謂地笑笑:「不要這麼認真,你這邊空歇期不也沒閒著,就許你和小姑娘逛商場,還不許我……」

  「我再給你最後一次解釋的機會,或者,你打算以後再也不面對我。」他低徊道。

  「好吧,我在英國沒碰到她,也是在上海偶遇的,信不信隨你,你應該不至於低級到懷疑我和她的關係吧,我相信你分析能力還是一如既往的高水準。算了,我去酒吧喝酒去,在這兒和你說這些沒用的毫無意義。」林慕琛瀟灑地說。

  他這輩子犯得所有低級錯誤,都是因為她。看見半年不見的她身邊站著別的男人,他的醋意和幻想不禁天馬行空。可他選擇相信林慕琛給的這個解釋,因為他不也是給曼君這同樣的解釋嗎,況且,這確實是實際。

  卓堯和林慕琛並排下樓,他拍拍林慕琛的肩:「什麼時候走?」

  「下周,有台手術。姨媽告訴我,她最近心律不齊,你儘量不要惹她生氣,我怕她身體吃不消,不過倆孩子回來了,她說她身體也一下就好多了。」林慕琛隱隱擔憂,有些話沒有全部說出來。

  「隨她,不作就不會死。」他冷清地說。

  林慕琛不安地問:「怎麼說出這種不孝的話?你可別恨姨媽,到底她是你的母親。」

  卓堯不再說話。

  林慕琛走後,卓堯見母親正抱著黎聲,荷姐在給黎聲餵蛋黃,他在旁邊坐下,低語:「媽,你身體無礙吧?」

  「你會這麼好關心我,自從她回來了,你的心也不在這個家裡了,她勾走了你的魂……究竟要她還對你做多少傷害的事,你才能罷手啊卓堯……」林璐雲哀怨地說,對於兒子執念著一個她全盤否定的女人,她是有著難以言說的酸楚。

  他頓了頓,認真地說:「要是這些傷害我一併收下,她能夠回到我身邊,都是值得的。可是媽,你在做些什麼。你怎麼能夠為了把孩子帶回來,就收買照顧兩個孩子的阿姨,製造讓我親眼看見所謂的虐待一幕,這種行為,很卑鄙。你在欺騙我,在傷害黎回黎聲,他們幼小的心靈也許會認為那就是可怕的壞人在虐待他們,可能會是他們童年的陰影。你為了達到目的,你是從不會考慮方式。」

  「你和我說話,說得久一點兒,就一定是在說反對我的話。我是為了你好,本來孩子五歲之前法官大都會考慮判給孩子媽媽,我只有這麼做,才能把我的孫子孫女留在我身邊,我不能沒有他們……」林璐雲說這,老淚縱橫,仰頭嘆息一聲:「我這身體大不如從前了,能夠為你做的事不多,我想,惡人我當,給你鋪好路,以後我要是死了,也不用放不下心……」

  「活得比誰都雍容華貴,就不要把死掛在嘴邊上了。」他冷冷清清,不為所動。

  他對母親的芥蒂也因曼君而加深,好端端的一家人,生生就成了這副樣子,到底是哪個環節出了這麼大的錯,從巴黎旅行回來之後,Y樓出了事故,直到今日,過去了八九個月了,時間沒有修復好他和她的溫情脈脈。長久在夜裡獨處,他的失眠愈加嚴重。要靠煙和咖啡來度夜。


  她在的時候,家裡的煙和咖啡都很少會拿出來。在她眼中,這些都是不良嗜好,只能偶爾沾染。她在,是斷然不許他有不利於身體的換習慣。有段時間,他安排集團里的部分職員學習國學,高薪請來國學講師為員工們上課,他也會悄然坐在最後一排聽聽課。有一堂課,講得非常有意思,和國學倒不是有很大關係,他聽了之後,還特意回家同她說。

  大概就是說男人在前半生的時候,是充當照顧女人的角色,一旦到了晚年,男人就會變得非常有依賴性,很懶惰,什麼事都不想去做。這時候女人,不,是老太太了,就會充當老頭的依靠。所以,你看走在街上,經常是老太太牽著老頭走,在菜市場,也是老頭提著籃子站在一旁,老太太精神奕奕買菜討價還價。

  也就是說,我們的前大半生,是男人在照顧女人,而到了晚年餘生,是女人在牽著男人的手走下去。

  那時他講給她聽,從她背後攬著她,在她耳邊低語:「以後,咱們一起老了,你要牽著我的手,不要把我弄丟了,你要保護我,寵我,就像年輕的時候,我對你這樣的寵。」接著他又故作惋惜地說:「不過男人壽命通常都比女人短很多,就不知我們能不能一起活到七老八十了。」

  她在他懷中迴轉身,用手捏著他的鼻尖說:「所以你以後不許抽菸,不許喝酒,不許喝咖啡,就算實在是很想很想,也得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得到我的許可之後。因為你要做我很長壽很長壽的疼先生,要一起活到耄耋之年,一起終老。你看,到那個時候,我身邊的老太太都沒有老頭,就我有老頭,你說我是不是特幸福。」

  「你好邪惡——」他俯身啄吻她。

  「本來就是啊!」她大聲笑鬧著在他懷中轉圈。

  這一幕幕,恍如眼前。

  如今,他喝再多的咖啡,抽再多包煙,做多少傷害自己的事,她怎麼都不說一聲,就好像一下子曾經長入生命的兩個人一下就形同陌路。

  小漫畫,我們怎麼會變成這樣子。

  他怎麼知曉,怎會看到,同樣失眠難安的,怎會是他一人。

  曼君坐在漆黑的房間裡,從前,她對黑夜,幽閉空間有著莫大的恐懼,離開他身邊後,她開始努力習慣獨自面對這些原本最怕的事物。

  在紙上寫過最害怕的三件事:失去他、黑暗、封閉空間。

  她連第一害怕的事,都經歷了,其餘兩個,也就麻木了。人痛到一定的程度,就會渾然不覺。她何嘗不是在反思自己,這八九個月,是哪裡釀成了大錯,使他們走到了這個地步。

  ——此生能夠始終和你一起生活,用一輩子的溫柔奉陪到底,屬三生有幸。而我這三生三世,只要同你走過一生一世,其餘兩生,就算孤獨終老,亦是甘願。


  這句她寫給他的情話,曾是她對他所有的仰望。

  她離開的半年,本以為還會有回頭的餘地,在她甘願隱忍等待的這段時日裡,他的身邊悄然出沒了的年輕女子,竟是她的徒弟。以前她待何喜嘉百般呵護時,江照願就嘲諷說:當心教會了徒弟,師傅就會沒飯吃。

  她哪曾想到,江照願竟一語成讖。

  若不是親眼所見,怎能相信。如雷轟頂一般,到底是他在報復她,還是真的移情別戀。

  想到眼下最實際的問題,她工作的話,根本沒有時間照顧兩個孩子,儘管黎回已經上了幼稚園,可是黎聲還太小,託管給他人,怎能夠放心。也許,暫時孩子放在他那邊,對孩子而言會得到最好的照顧。等等吧,再稍微大些的時候,再把孩子接回自己的身邊。

  新官上任三把火,她當文略律師事務所主任的第一天,帶著十足的幹勁,去迎接這嶄新的一天。穿著白色蝙蝠袖襯衣,紫色及膝苞裙,七寸的高跟鞋,齊肩發,幹練中不失溫婉。順利接手上任主任遺留的工作計劃,忙碌得一整天都沒有休息會兒,要準備談到新的一個重大Case,好幾家律師事務所都在競爭。還要面試律師助理和主任秘書,她要親自進行最後一輪面試。安排好一周的時間規劃,方能有條不紊。這是她的職業習慣。

  直到下班時間,才晃了晃肩關節,一瞬間,環顧這氣派優雅的辦公室環境,莫名就怔住了。繞了這麼遠的路,難道真的就得到了這個位置嗎?

  窗外高大的樹木漸漸蕭條,一晃,都是十月份了,初秋的季節。揉了揉眼睛,看著遠處路燈下三三兩兩並肩行走的情侶,苦澀地低下頭,看著沒有動靜的手機,久久默默不語。

  走出大樓,要過馬路繞很遠的路去停車場取車,是專門給她配的車,新款朗逸,這算是和他在一起之後開得最便宜的一款車了,可那又怎樣,至少要比擠地鐵強得多,算是較高的待遇了。律師事務所的辦公地是租的大廈九樓,大廈樓下以及附近的停車位都相當緊張,她也只有將車停很遠。背著包走在路上,有兩個年幼行乞的孩子,衣衫襤褸,大一點的男孩像是哥哥緊緊摟著妹妹,對她訴說父母都車禍中去世了,家裡的房子被叔叔伯伯霸占,連父母的死亡賠償金都一併占去。留下他們兄妹兩孤苦無依,只能四處流浪。

  她把包翻了個底朝天,搜出身上全部的幾百塊現金,還有一張她的名片,給了男孩,看見小女孩嘴唇乾裂,又送一支潤唇膏,用手縷縷小女孩額前的凌亂長發說:「這些錢阿姨給你們當路費,你們坐火車回家吧,這是我的電話號碼,回家之後給我打電話,如果你們的叔叔伯伯繼續不管你們並占有你們父母的遺產,就告訴阿姨,阿姨會給你們打官司,幫你們討要回屬於你們的東西。」

  男孩怯弱地接過錢,第一次討到這麼多錢,小手都在顫抖:「謝謝阿姨——」

  「你真以為你是行善嫉惡的女俠嗎,阮主任。」他清冷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他的手掌心自然地握住了她的肩。

  她扭頭,撞上了他的臉,她皺眉:「你怎麼會在這兒?」

  「喂,兩個小鬼,又來了,還不快走,再欺騙笨阿姨,叔叔就送你們倆去收容所!」他故意面露兇相,嚇得兩個孩子拔腿就跑,個頭略矮的妹妹跑的時候還摔了一跤,他居然笑了出聲。

  「你怎麼這麼狠心,連小孩子都作弄,你還笑得出來!你把他們嚇到了!」她高聲斥責他,不放心地看著兩個孩子遠去的身影。


  卓堯搖搖頭,止住笑容:「你不想想,他們肯定是在撒謊騙你,這是上海,社會福利保障部門怎麼可能還會讓乞丐到處跑,影響這個國際大都市的形象。這些小孩都是租住在一些破舊弄堂里的外來人員,父母就靠孩子們乞討為生計過著衣食無憂的日子,也只有你,會上當。」

  「在你眼中,一切都是陰謀和欺騙,對吧。不管是真是假,兩個孩子都很可憐,我看到他們,想到了我的黎回黎聲,不過,我幹嘛要和你浪費時間說這些,不是嗎?」她眼神陰鬱,望向了遠方。

  「你還是這樣,就算知道是自己錯了,也不肯屈服。」

  「這不是用對錯來衡量的問題,是善惡。你這種商人,大概不會明白,所以你才會認為他們是騙錢的。」

  「非要我說出來嗎……昨天我在這裡,也給過他們錢,比你給的還多,你看,還不是照樣今天又來了。我想,這兩個孩子肯定背後議論,瞧,兩天騙的兩傻子居然是一家人。」他說著,忍俊不禁。

  兩百米開外,兩個小孩弓著身子氣喘吁吁。

  「哥哥,他們追來了嗎?」

  「沒有,不怕不怕,有哥哥保護你。有了這個錢,我們下個月就不會挨餓了。我們明天還來這裡。」

  「還來這裡,會不會被抓起來?」

  「不會,你沒看見,我們昨天騙的笨叔叔和今天的笨阿姨是一家人啊,說不定明天在這兒還能碰到他們的家人,這樣我們到過年都不會挨餓了。」

  「嗯,哥哥說得對。」

  他從她的手中拿走一張她的名片,攥在手中,看了看:「新名片都印出來了,不錯,很高端的檔次。」

  「你還給我。」她伸手要,瞪著他。

  「就當以後方便合作聯繫,噢——我看到了你辦公室座機的電話號碼。」

  曼君懶得理會他,大步往前走:「別再跟著我了,我和你無話可說,你等著收我的第二次離婚訴訟書吧。我不信,第二次還不判離。」


  「好了,其實都怪季東,當時我正在開除何喜嘉,她哭哭啼啼的,季東呢進來說你來了,他怕你誤會,就讓何喜嘉避一避,在隔壁會議室等著。誰想到,這讓你誤會更深。她從我公司離開了,以後我不會見她,你還懷疑什麼。還起訴離婚第二次,以後又要復婚,多麻煩。」他難得幽默的口氣,輕鬆地說。

  多想就這樣說著說著冰釋前嫌,一起牽著手回家,還是黎回黎聲的好爸爸媽媽。

  「你忘了嗎,當初在離婚協議書上簽字,讓我去英國前必須簽字的人,是你。」曼君怨艾:「之後和何喜嘉糾纏不清甚至住在一起的人,也是你,為什麼等我要起訴離婚了,你才開除她撇清關係,亡羊補牢嗎?」

  「胡鬧!莫須有的事!明明是你在離婚協議上先簽字,怎麼反成了我,那份協議我還放在家裡,要我拿給你看嗎?」他急於辯解。

  她擺手否決:「不用了,一份協議,雙方都簽了字,如何證明誰先簽字誰後簽字。扯不清楚了,佟卓堯,好聚好散。照顧好孩子,他們大點兒的時候,你想再娶,我會接孩子回到我身邊,你和別的女人生多少孩子,你隨意是了。」

  曼君邊走邊說。

  他拉住她,擋在她面前:「你說的統統都是廢話!」

  「你可以不聽,你可以走啊,誰說的愛聽你就去聽,沒人拉著你來這條路!」她用力推他,低聲說。

  「我們講講道理好不好。」

  「和律師講道理?你講的過嗎。」她不屑。

  「昨天來這兒看你,被那兩小孩欺負,合夥騙了我一千塊錢,今天來,又被你吼一頓,那我明天還來不來。」他賣萌裝可憐柔軟地說。

  她瞥了一眼他可憐樣,強忍住又氣又好笑的心情,嚴肅地說:「對一個擁有第一商廈Y樓的佟氏董事長而言,區區一千塊,算什麼,何必還在我面前說。何況,我又沒有叫你來這條路。」

  「我來這兒,是為了看你一面,你的負責——我的損失。」他有點厚顏無恥地提出要求。

  「無聊,你也看到了,我身上的錢全部給他們了,不然,我還真的會立馬拿給你。」她說。

  她也不懂自己怎麼會和他你一句我一句說這些不著邊的話,她心裡還是有渴望的吧,這種相處,站在一起的機會,哪怕是這樣鬥鬥嘴,也都是寶貴的時間。


  「沒錢還的話,那就帶我回家,收留我一夜,當做補償我。」他眨眨眼睛,天真無邪的樣子。

  「不要臉。」她狠狠瞪了他一眼,說:「不許再跟著我。」

  他靜靜站在原地,她獨自大步往前走,走天橋的時候,上樓梯,餘光瞄到他還站在那裡,一動也不動,風吹著臉,驀地,她就哭了。隔著這麼遠,他大概是看不見她在哭吧。

  而他也有些疲憊了,看著她消瘦的身影漸行漸遠,手裡握著她的名片。

  回到家中,黎聲早早睡著了,黎回閉著雙眼,他俯身吻兩個小傢伙的額頭時,黎回忽然伸出胳膊環繞住他的脖子,笑著小聲說:「哈哈,爸爸,你被我抓住啦,不許動。」

  「好,爸爸不動,原來你在裝睡。」他保持著姿勢,任黎回纏著他。

  「你不是說給我把媽媽找回來嗎,媽媽呢?」黎回像是在討要一個說法。

  他只有撒謊:「媽媽說過幾天會接你和妹妹出去玩。」

  「不,我要媽媽搬回來和我們一起住。」

  「可是媽媽剛升職,有了新工作,沒有時間,過段時間好不好。」他商量的語氣。

  「爸爸,你都不是超人,你要是超人,就該把媽媽帶回來。我不理你了!」黎回鬆開手,拉起小被子蒙住了臉。

  他只好安慰:「爸爸也想媽媽回家,可是爸爸媽媽都需要時間來化解,每次爸爸面對你和妹妹,都會很內疚,你嚷著要媽媽時,爸爸的心都很疼,是我的錯,黎回,爸爸一定爭取得到媽媽的諒解,不要生我的氣。」

  「那是你說的喔,好吧,我也會在媽媽面前幫你說話的。」黎回躲在被子裡說,聲音卻帶著哭腔。

  他知道,這個小小男子漢,一定是把臉蒙在被子裡,淚流滿面了。

  回到書房,依舊是咖啡和香菸的陪伴。桌上放了一疊近幾年文略律師事務所的資料,還有幾名合伙人的個人經歷,借著燈光,他仔細翻閱,為下一步的計劃做著打算。


  突然想起什麼,打開錢夾找了幾遍,才發現曼君的新名片不知放去了哪裡,他愣了會兒,直到煙燙了手,才回神。

  早上五點鐘就起來,開著新提回來的一輛輝騰出門。

  林璐雲站在窗戶旁望著樓下駛出大門的車,吃驚地說:「怎麼這麼早就走了,也沒晨跑,也不吃早餐,不對勁啊。」

  此時的曼君,還在睡夢中,被鬧鐘驚醒的她,按掉了鬧鐘,繼續睡,夜晚失眠,清晨嗜睡,大半年來都這樣度過,所以才會黑眼圈越來越嚴重。直到鬧鐘響了第五遍,才在頭痛欲裂中醒來,七點半,上班時間是九點,一想到這一天從早到晚的工作安排,揉了揉眼睛,拖著疲憊的身子起床。

  本還想早起能夠搶到樓下的停車位,省得要繞那麼遠的路,這個時間,看來是沒戲了。她從洗臉台下的柜子里,拿出一對牙刷,從中拿出粉色的那一支,將藍色的隨手扔進抽屜里。

  已經習慣在超市買情侶牙刷了,將多餘的那一支放起來,抽屜里有三支藍色牙刷。

  洗漱完畢,倉促塞了點麵包在嘴裡,開車上班,儘量和車流早高峰錯開時間。車開到文略律師事務所大廈樓下時,本不抱希望,之間停得滿滿當當的停車位中,一輛黑色車緩緩倒車,正欲離去,她果斷搶車位,見機等候在冊。等黑色車剛駛離,她立刻停了進去。

  搶到了停車位,這一早上的心情頓時好了一大截。

  她並不是第一個上班的,還有一位合伙人,早早就過來,見曼君到了,從桌上提了一袋早餐來她辦公室。這名合伙人就是當時應聘她時向她提問有關佟氏集團官司的事的嚴天。

  嚴天的細眯小眼和一米八多的身高比例有些失衡,他臉上堆滿了笑容說:「阮主任,明晚有空嗎,你看,我一大早就過來等著你,就怕別人提前約了你,所以,在我說是什麼事之前,你不會拒絕我吧。」

  她秉著公事公辦的端莊臉說:「那得看具體是什麼事,我才好說我有沒有時間。」

  「哎呀,直接不委婉,我欣賞你這種性格。你看之前離職的老主任一定把工作都給你交代清楚了,你肯定也看到,接下來咱們有個大Case要爭取,就是頤美公司的生物美白產品和消費者的官司,這個案子輸贏是明面上的事,任誰接這個官司,頤美都會輸,可那也要看輸的過程漂不漂亮。再者,無論輸贏,都是一筆不菲的代理費,直接關係咱們事務所年底前的收益,你作為新上任的主任,本來,別的律師就很不服氣,你一過來就當上主任,咱是不是得做出點成績?」嚴天娓娓道來。

  「說了這麼多,是不是想我去應酬。之前我就說好了,我不喜歡參加飯局應酬的。我們有言在先。」她刻板地說。

  嚴天繼續動之以情曉之以理:「我的阮大主任,阮大律師,你就破例一回,對方說必須要見我們的主任才肯決定把Case交給我們,你想想看,不是萬不得已,我能輕易出動你這位大將?我是迫不得已呀,現在競爭大,咱們高薪聘阮律師來,可就是來咱們律師事務所救苦救難的,別看外面傳的,文略怎麼怎麼牛逼,那都是吹出去的……」

  「好好好,甭說了,我去就是。」她只要應承。


  「那行,說好了啊。對了,昨兒底下的人面試了初試,篩選後留下了一個各方面還不錯,我也見過,很滿意。反正是做你的秘書,等會兒十點多會過來,你最後決定吧,要是不合適,咱接著招,招到你滿意為止。」嚴天滿臉笑,直搓手說。

  直到嚴天走出辦公室,她才無奈地搖搖頭,這就是職場的負面,大概現在各行各業都會面臨這種工作狀態,白天辦公室上班,晚上飯桌上繼續工作,就這麼沒日沒夜,不過對於她這種夜晚失眠的人而言,不失是充實生活的一部分。

  如果當初從巴黎旅行回來,沒有發生Y樓的系列狀況,如今,她大概還在佟家高枕無憂做著幸福甜蜜的佟太太,照顧一雙兒女吧。

  人生往往一件事的轉折,就會從高峰跌入深淵。

  她有反思過自己身上的問題,當初片面認為Y樓質量有問題而強加意願於他使Y樓停工,是她的不客觀,之後當她得知他是故意輸了官司給她,她更是有過愧疚,也許那時她若主動找他坦承錯誤,他們不至於會發生後來的事。之後就是他在離婚協議書上簽字,她痛下決定遠走國外,直到親眼看見他和何喜嘉公然出雙入對帶著孩子,甚至住到了一起,還有他深夜抱著何喜嘉進醫院,這些啊,不是從外人道聽途說,都是她親眼所見。直到此時,她方醒悟,這半年為他付出的全部,只是他花前月下的幫襯吧。

  如果當初我們能不那麼倔強,現在也不那麼遺憾。

  那首老歌,歌詞的意思,大約正是描寫這段心境。

  臨湖的風景甚美,卓堯獨自佇立在湖邊,秋風拂過,寧靜而想和,四周美得像一幅油畫。他回頭看著伍隆帶著施工隊正在緊張有序開工,這裡,將是他決意給她最大的驚喜,意義不在於這是一棟別墅,而是,這裡的每一磚每一草,都是為她的喜好而設計的。更說明了他的決心,她和他的母親既然合不來,那就搬出來住,不和母親住一起。這算是他為了保護她而做的退步。

  他還打算在這裡養兩頭羊駝,有雞舍,馬舍,有兒童遊樂區,別墅後面是整個一畝地的白百合,種植她喜歡的樹木。

  這裡是童話。

  佟先生和小漫畫的「佟畫」世界。

  他一定要在臨湖別墅竣工前取得她的原諒,依照目前的工程進度,三個月內就能完成建造到裝修的進程,接著就是軟裝飾,加上剛裝修過的新房空三到半年才可入住的原則,要到來年的春天就可搬進來。

  儘管用的都是頂級的歐洲進口材料和家具,可畢竟家裡的兩個小朋友還太小,必須等一段時間才能住。等吧,雖然他等不及了。在這施工工地上,他都能想像到一家四口最溫馨的畫面。

  他並不覺得他們之間有過不去的坎,沒有原則性的傷害,她所謂的第三者,都是誤會,蒼天知道,他對那個何喜嘉沒有半點喜感。就算之前她和他對簿公堂,他都不在意了,為什麼她還是執念不放下。

  也許只等時間來緩和這些紛雜的矛盾。


  他可以等。

  想像著黎回在這片草坪上奔跑放風箏,黎聲坐在鞦韆架上盪著鞦韆,她定是面露安寧祥和的笑容,靜靜看著他們。

  手機鈴聲打破了他的幻想,是母親打來的,他不假思索地掛斷,接著一條簡訊穿了進來:

  幼稚園園長打電話來家中,說黎回上午自己偷溜出去了,你趕緊找找。

  他頓時天旋地轉,黎回才三歲多,能獨自去哪裡。他這時想到的第一個人,就是曼君。

  文略律師事務所,主任辦公室里。

  曼君見到了前來應聘她的秘書一職並得到整個事務所從上到下稱讚的人——何喜嘉。當看見面前的人時,曼君驚得沒從位子上站起來,她這才想起之前就收到的簡歷。原本她不喜歡用簡歷去建立對一個求職者的第一印象,直接面對面了解才更公平,所以簡歷她並沒有看。她翻開簡歷,看見首頁就是何喜嘉的名字和一寸職業裝照片。

  她抬起頭,盯著何喜嘉的臉,警惕地說:「何喜嘉,你像個陰魂不散的鬼一樣跟著我,你到底想做什麼?」

  「師傅,你怎麼這樣看待我?我承認,我是事先得知你在這兒,正好看到這裡招聘主任秘書一職,我鼓足勇氣才敢直面你。我是來和你解釋清楚,其實是我的一廂情願,住進佟家,也是林總的安排,我和佟董什麼都沒有,他心裡只有你,正眼都不會瞧我一眼。我在你身邊,常看到他對你的好,漸漸耳濡目染,才會動了歪念。我承認之前我喜歡上了他,才會令師傅蒙羞,對不起,師傅,我來,想得到你的原諒。如果你不想看我在你身邊,那這個職位你就給別人。」何喜嘉說得動容,說得真切,眼角掛著淚花,像是大徹大悟過後的幡然悔過。

  曼君狐疑地望著何喜嘉的臉,問:「你叫我怎麼再相信你,你在庭上的承認你是他的第三者,現在你來這裡,又這麼說,我不知哪個面孔是真的你,哪個是假的。」

  何喜嘉嬌弱委屈不堪忍受地說:「師傅,一日為師終生為父,我只有養父,沒有生父生母,師傅以往在正清對我的提攜和照顧,是給我的恩德,而我一時糊塗,只希望師傅念在往日情分,原諒我這一次。更何況,我和佟董什麼事都沒有,我來解釋清楚,你們可以複合,我完全威脅不到你們。他那樣的男人,是個女人在他身邊久了,都會動了貪戀。我現在離開佟氏集團,來到師傅的身邊,以後在師傅眼皮子底下,我怎麼可能還會胡思亂想。我以後會重新找個男朋友,老實本分做我的工作。」

  「對不起,我個人覺得你不適合做我的秘書,當然,連合伙人都對你稱讚,說明你的能力確實讓人信服。」

  「師傅,就是因為我之前不小心喜歡了佟董,所以就把我擋在文略之外嗎?」何喜嘉無辜狀。

  曼君鎮定地說:「你意思是我公報私仇?」

  「若你還不信我,我可以從這兒跳下去,以證我的心意。」何喜嘉指著窗戶,賭氣說。


  「你這是要做什麼,怎麼這麼倔,我再考慮考慮,你先回去吧。」曼君合上簡歷。

  嚴天敲門進來,臉上堆著笑:「怎麼樣,阮主任?」

  「我們認識的,她是我師傅。」何喜嘉忍住眼淚,單純歡喜地說。

  「對對,看我這記性,你們都是正清的,哎呀,還是師傅和徒弟的關係,這樣好這樣好!在這兒繼續合作,你看,正清最出色的律師和她的徒弟都來到了我們文略,看來,我的文略的旗號很快打響,超越正清。」嚴天真適合做傳銷,說著就顧自鼓起了掌聲。

  曼君想說什麼,欲言又止。

  手機響了,一看,卓堯打來的。

  「不好意思,接個電話。」她想可能是關於黎回黎聲的事,便背轉身接電話。

  「——什麼,他自己跑出幼稚園,門口監控顯示的嗎?」曼君臉色一下就變了:「好,我馬上出來找!」

  嚴天關心地問:「孩子怎麼了,需要我們幫助嗎?」

  何喜嘉也分外緊張地說:「是黎回走失了嗎,我和你一起去找。」

  「不用了,需要的時候我會給你們打電話。」曼君邊說邊急匆匆往外走,說:「小何,你到隔壁辦公室熟悉一下環境,今天開始上班。」

  何喜嘉焦略的臉上,閃過一絲得意的笑。

  嚴天帶著何喜嘉熟悉了工作環境之後便走了,何喜嘉關上辦公室門,拿出手機,打著國際長途。

  「我已經再次成功進入文略,做她的秘書了。」

  「不錯,你走的這一步棋,是險招啊,我以為是肯定失敗,沒想到,她竟然再次留你在身邊。看來這一年,你是深入研究她的心理,對她了如指掌。」電話那頭是一個蒼老的聲音。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我在她面前,主動澄清了佟卓堯和我之間的關係,這也算是取得她信任最關鍵的一步。」

  「你澄清了?那她就可能要和他複合,接下來怎麼走。」

  「您放心,我自有安排。就算這次他們複合,只要我在她身邊一天,他們的日子就不會好過。機會很多。對了,她的孩子走失了,我要不要幫忙去找?」

  「不用,你按兵不動。」對方命令著。

  何喜嘉有些不安:「可是,那個小孩,萬一要是出事了……」

  「你該不會是喜歡上那兩個孩子了吧,糊塗!不要忘了你接近他們的任務是什麼,必要的時候,孩子也不用手軟。」

  「好,我明白了。」何喜嘉答應著。

  電話掛了,何喜嘉木然地望著窗外,沒有人清楚此刻她在想些什麼。

  馬路上。那兩個年幼的小乞丐坐在綠化帶的草地上,遠遠看到一個三四歲的小男孩慢吞吞朝他們走過來。

  「哥哥,你看,那個小孩手上的玩具汽車,好漂亮。」妹妹推了推哥哥,舔了舔乾裂的嘴唇。

  哥哥打量了會兒,對妹妹說:「你是不是喜歡,那哥哥幫你找他要。」

  等小男孩走到他們身邊,哥哥擋在了前面:「喂,小朋友,你怎麼一個人在路上呀,跟哥哥說,哥哥護送你。」

  「真的嗎,你真的送我去?」黎回天真無邪地看著面前比自己只大幾歲的哥哥。

  「真的啊,我和我妹妹在這一帶可熟悉了,你是不是和爸爸媽媽走丟了,那我跟你說,你把你的小汽車……喏,還有你背上的小書包,都給我們,我就給你帶路。」哥哥拍了拍胸口。

  「那好吧,我把汽車和書包都送給你們好了……」黎回說著,將書包和玩具汽車都遞給了小男孩手中。


  一旁的五歲大的小女孩雀躍地叫:「好耶,太棒了,有小書包咯!」

  「那你可以帶我去找我媽媽嗎?」黎回緊緊跟著問。

  「傻瓜,我又不認識你媽媽,你自己等著警察叔叔來送你回家吧。」男孩調皮地朝黎回吐了吐舌頭,做了個鬼臉。

  黎回撅起了嘴,說:「你們騙人…….我爸爸是超人,我告訴他,他把你們抓起來。把書包和汽車還給我……」

  「不給不給就不給……」男孩搖頭晃腦。

  小女孩動了惻隱之心,說:「哥哥,他比我們倆還小,找不到爸爸媽媽,好可憐,我們幫幫他吧,要不然,就把小書包和汽車還給他。」

  「好吧,都聽你的。」男孩牽著黎回的手:「那你現在告訴我們,你家的住址,或者你爸爸媽媽的手機號碼,我們可以求路過的人給他們打電話,讓他們來接你啊。」

  黎回想了想,小心翼翼從衣服口袋裡拿出名片,遞給男孩:「這是我媽媽的名片,她就在這條路上上班,可是我找不到了……」

  男孩接過名片,再從自己褲兜里拿出一張名片,一對比,哈哈就笑了:「我真是預言帝!你看,這兩張名片一模一樣,原來他們是你的爸爸媽媽啊。妹妹,你看你哥說得准不,我說繼續蹲守在這裡,說不定就能遇到傻瓜一家人。」

  「哥哥,是那個好心的阿姨和叔叔的寶寶呀,那我們要幫他們的寶寶噢。」女孩說著,拉著黎回的小手說:「來,不怕,姐姐和哥哥知道你媽媽在哪兒,我們帶你去找媽媽。」

  就這樣,三個小孩手拉手走在車輛熙攘的馬路上。

  心急如焚的曼君開著車緩慢地沿路找著,以她對黎回的了解,他不是會貪玩亂跑的孩子,一定是要出來找她,才會偷偷從幼稚園跑出來,她想到的第一種可能就是黎回去過幾次她住的大廈,很可能是自己去那邊了。

  車拐了個彎,正要往家趕的路上,就看見那兩個小孩牽著黎回的手在人行道上等紅燈,那一刻,她的眼淚奪眶而出。高高懸起的心總算落了地。她給卓堯打電話:「孩子我找到了,你猜和說在一起,和昨晚那倆小孩在一塊兒呢。嗯,就在昨晚那條路上,你快些過來。」

  她掛了電話,才反應過來,自己剛和他說話的口氣,有些溫和。

  難道是何喜嘉的那番解釋,她動了心,開始原諒他。不,不能這麼輕易就心軟榻下來。


  她從車窗里伸出手,招招手,示意那個年紀稍大的男孩帶著妹妹和黎回退後,在綠化帶旁站著等她。黎回看見了媽媽,激動得直蹦,大叫著:「媽媽,媽媽……我找到媽媽了!」

  將車停穩後,幾乎是跑到黎回的身邊,緊緊把兒子摟在懷裡,淚水在眼眶中徘徊。

  「媽媽,小蝌蚪找媽媽,你聽說過嗎,我今天像小蝌蚪一樣,自己找媽媽。」黎回的小手在她的臉頰上撫摸,細軟的呼吸,乖巧地說。

  她說不出話,只是抱著他,好擔心啊,需要一會兒才能緩過來,失而復得一般。

  「媽媽,你生氣了嗎,怎麼不理我。」黎回鼓起臉吹起,小臉蛋變成了金魚臉。

  曼君撲哧一聲被逗笑,又心疼又責備地說:「你不聽幼稚園老師的話對不對,偷偷跑出來找媽媽,到處都是車,你多危險啊,爸爸媽媽都很擔心你。下次再這樣,媽媽生氣,會用力大屁股的。」

  黎回捂著屁股說:「不打不打,羞……」

  站在一旁的兩兄妹,看著心裡不是滋味。哥哥把書包和玩具汽車遞給曼君說:「阿姨,這個是小弟弟的東西,我還給你。」

  黎回收下了書包,把玩具汽車送給了小姐姐:「姐姐,書包我留著,這個小汽車送給你。」

  曼君感激地對兩個孩子說:「謝謝你們,幫我帶他,以後有事需要阿姨幫忙,就給我打電話。」

  「沒事沒事,阿姨,你是好人,好人會有好報。」男孩笑笑,拉著妹妹的手,小跑著就離開了。

  這時她才想起來,問黎回:「你是怎麼知道媽媽在這兒的呀,然後,告訴媽媽,你是怎麼來到這裡的。」

  黎回將那張名片拿了出來:「媽媽,這是爸爸昨天晚上拿回家的,我藏起來了,我不會寫媽媽的名字,但是我認得這三個字就是媽媽的意思。」黎回指了指名片上燙金的「阮曼君」三個字,說:「我從幼稚園出來以後,我問一位老奶奶,她跟我說了坐哪一路公交車可以到,我自己坐公交車,沒有要錢,我投幣不夠高,司機叔叔沒有怪我。我下了公交車,就碰到剛才的哥哥姐姐,他們也有媽媽的這個。」

  這番歷險記般,讓她的心此起彼伏。

  「答應媽媽,以後再也再也不許這樣冒險了。你不怕人販子嗎,會有壞人把你賣掉,賣給別人做兒子,那你就永遠永遠也見不到爸爸媽媽還有妹妹了,你害怕嗎?」


  黎回點點頭,弱弱地說:「我害怕。」

  「那和媽媽拉鉤。」

  黎回伸出小拇指:「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還要蓋章。」曼君說著,大拇指和黎回的大拇指緊密貼在一起。

  「都不等爸爸來就拉鉤嗎?」卓堯說著,彎身抱起黎回,隨後很順手地挽起曼君的胳膊說:「走吧,我帶你們去吃壽司。」

  「你鬆開,我還有自己的事……」曼君咬著嘴唇,極小的聲音說。

  「你要是想黎回開心,就老老實實跟我走,今天他為了找你,一個人跑這麼遠,才三歲多的孩子,你不覺得內疚,要補償一下嗎?」他回敬。

  「是補償他,還是補償你啊?真是的,你這個人越加無賴了……」她嘴上說著,任由他挽著她的胳膊,上了他的車。

  遠處飄來陳昇的歌。

  ——

  我從遙遠的地方來看你

  要說許多的故事給你聽

  我最喜歡看你胡亂說話的模樣

  逗我笑

  儘管有天我們會變老

  老得可能都模糊了眼睛

  但是我要寫出人間最美麗的歌

  送給你

  路遙遠 我們一起走

  我要飛翔在你每個彩色的夢中

  對你說 我愛你

  不再讓你孤單。

  曼君,我不再讓你孤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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