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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惆悵人間萬世違,兩人同去一人歸

2024-09-13 17:09:13 作者: 白槿湖
  {昔日所云我,而今卻是伊。不知今日我,又屬後來誰。}

  餐廳里溫暖的罩燈,光芒映在臉上,像是沐浴在流光中。桌上花瓶中一支白色的月季,斜斜靠在瓶口的綠葉,和緩的輕音樂,整潔而寧靜的布局,使人舒心。他和黎回並排坐在沙發上,她則獨自坐在他們對面。

  她愛吃壽司,不過此時她只是靜靜看著黎回在大快朵頤,她溫柔的目光凝視著黎回,真快啊,轉眼都三年多了,孩子也這麼大了。若要是靜靜坐下,細談以往的種種故事,大概是幾天幾夜也說不完道不盡的。

  他注視著她的臉龐,沒有妝容,沉靜而清淡,眼眸在黎回的身上漸漸柔軟,慈祥。

  「怎麼不吃?不喜歡這邊的口味嗎,那下次我們換別家。我不過是覺得這裡客人少,比較安靜,不會被打擾。」他輕聲地說。

  「沒有胃口。過去愛吃的東西,不代表現在,將來,我還會愛吃。人也是一樣。」她說著,面不改色地伸手拿紙巾給黎回擦擦嘴,說:「黎回,你吃慢點兒,你看你嘴裡包滿了,還往裡塞。」

  「嘿嘿……好久好久沒有和爸爸媽媽一起出來吃東西了,我要吃好多好多,這樣你們下次還會一起吃飯了。對吧,爸爸,咱們以後天天和媽媽一起吃飯,我每餐都不挑食。」黎回仰著頭,對爸爸說。

  他微笑,手掌撫了撫黎回的腦袋:「那你問媽媽願不願意呀。你這麼聽話,媽媽肯定高興。」

  「媽媽……明天我還要和你一起吃飯,行嗎?」黎回漆亮的眼睛露出渴求的目光。

  他也同樣的眼神看著她。

  她忍不住笑了,以手背掩住臉,只因他們父子倆的表情太過相似,就像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這種感覺,很溫軟,就像是陷入了一個巨大的棉花糖里,再多的懊惱和貪嗔,都顯得微不足道。這兩張臉,是如此可愛。

  共你乾杯再舉箸,突然間相看莞爾。

  她於心不忍道:「明天媽媽不敢保證,因為爸爸媽媽之間的事需要時間來化解,你要給媽媽足夠的時間,也許你現在小根本聽不懂,等你長大後就會明白。但媽媽保證,只要有空,就陪你和妹妹。好不好?」

  黎回乖巧點頭:「那好吧,只有這樣了,我要聽媽媽的話。媽媽要快一點,我不想等太久。」

  他滿意地笑。

  她察覺到他的那點小心思,以孩子的名義再慢慢靠近。

  「對了,何喜嘉今天來文略應聘主任秘書一職,你猜,我有沒有留下她?」曼君問他。

  「我不希望你把她留在你身邊,可從你的語氣我聽出來了,你已經把她留在文略了。」他說。

  「你是有多了解我,這麼肯定?是,我確實留下她在文略,還是我的秘書。我就是想搞清楚,她一而再再而三回到我身邊,到底是什麼目的。也包括,你們倆的關係,我很好奇,當然,這是因為我們的婚姻還在是存屬期間,你可不要誤以為我對你還抱有幻想。」曼君說。

  他聽了,面露擔憂:「你還不信我,難道真不是你和她聯手演的一幕?你認為以我的水準,她能入得了我的眼嗎。」

  「也許是你自降水準。」

  「就算你對我沒有幻想,可我當你真的放棄我,離開我。很長一段日子裡,我特想對你說,別鬧了,回來。然後你真的就乖乖和我一起回家,過我們原本的生活。」

  「你的想像力有增無減。」她輕輕嘲諷。

  「自從你離開我,我就變得很愛幻想,否則,除此之外,我還能做些什麼。也只有你,全世界也只有你這個女人,能夠把我氣得要死,我第二天還來厚著臉皮來找你。」他溫情款款低語,聽起來像是在表白。

  她並不領情:「在我們之前的問題沒有弄清楚解決完畢之前,我不會原諒你,也不會放棄離婚訴訟。」

  「啊……不要,媽媽,不要和爸爸離婚……」黎回癟著嘴,就快要哭了。

  「你小孩子聽爸爸媽媽說話做什麼,不管爸爸媽媽在不在一起,都改變不了我們共同愛你的心。」她說著,走上前,把黎回摟在懷裡。瞟見他的臉頰瘦了很多,五官更顯得英俊立體,可更多的是疲憊和無辜。

  不忍直視。

  這四個最近流行起來帶有幽默色彩的詞彙,用在此時,有些悲傷。她不敢再望向他的臉,更不敢和他四目相對,她生怕自己好不容易冷如冰霜的心會一下子軟塌塌下來。

  他開車送她到停車場,她的車停在這裡,她執意要自己取車開回家。從他的車上下來時,黎回已經歪著小腦袋在汽車安全座椅里睡著了,穿著牛仔褲牛仔襯衫,領口繫著印花的三角巾,真是個小潮男呀。這一眼,顯得要她眼淚掉落。她堅決不看他,扭頭開車門,鑽進自己的車裡。他的車沒有發動,靜靜等著她先行駛出停車場。

  在車水馬龍燈火明滅的路中央,她從後視鏡里看到他的車就在她車後面。


  她撥通他的手機號碼,開啟藍牙通話設置,聽到他的聲音。

  「我就在你身後,送你回家。」他聲音依舊溫柔。

  「我看見了。黎回都睡著了,你趕緊前面掉頭回去,我不用你送我。」她冷清清地說。

  「那……你路上開慢點,注意安全,明天早上多睡會兒。」他溫和叮囑,像從前那樣的深刻的愛人關係般口吻。

  「知道了。」她快速掛斷電話,好怕自己會不舍和留戀。

  走出電梯,低頭從包里翻門鑰匙,一抬頭,就撞見一臉怒火的林璐雲站在門口,她嚇了一跳,捂住了胸口,驚呆狀看著林璐雲。幾秒後,她打開門,對身後的林璐雲說:「有話進來說吧。」

  她已清楚接下來會是一陣狂風暴雨,那一刻她真想打電話給他,對他大吼:把你媽帶走!

  冷靜想想,她還是以禮相待,畢竟林璐雲是黎回黎聲的奶奶,兩個孩子都在其身邊生活,她請林璐雲在沙發上坐下,說:「我不想和你吵架,也想謝謝你照顧兩個孩子,這是我們之間唯一的關係。我的孩子,是你的孫子。」

  「我的兒子,是不是你的丈夫呢?」林璐雲冷笑著問,那表情倒仿佛也是在努力遏制著自己的火氣。

  「從法律上看,我和他是合法夫妻。」曼君鎮定地答。

  林璐雲從包里拿出一份協議,在曼君面前晃晃:「這是你們的離婚協議書,你別忘了,你們都在這上面簽字了!難道你想反悔,你休痴心妄想再回到我兒子身邊,除非我死了!不然,我不會讓你再踏進佟家的門!你是災星,我的兒子孫子孫女只要和你在一起,就會倒霉,就會不幸,就會大難臨頭!」

  「你太偏激了,放心,我會走訴訟程序,進入第二次離婚訴訟,不同意離婚的是你的兒子,不是我。你還是回去好好進行家教,而不是在這裡教育我。」曼君回敬。

  「我忘了,你這種年少剋死父母,嫁人後克夫又克字的不詳女人,缺乏父母教育,我就替你死去的父母教育你什麼是三從四德,為夫是從,不過你沒有機會了。」林璐雲句句話在刺戳曼君的神經。

  她的父母被牽扯出來,是她無法忍耐,衝著林璐雲喊:「你沒有資格說我已故的父母。這是我的家,請你出去!」她重重地拉開門,指著門口毫不客氣地說。

  「怎麼,趕我走?別忘了這棟大廈是我們佟氏的財產。他為了你,買了這棟毫無意義的舊大廈,我看再和你做夫妻下去,他會徹底被你毀成窮光蛋,破產,名譽掃地!今天我的孫子就是為了找你,差點出事,要是他有半點損傷,我饒不了你!離婚協議上,雙方不都簽字了嗎,怎麼還不算離婚了,為什麼還來糾纏我的兒子,陰魂不散……」林璐雲潑喊著,肆無忌憚嚷鬧,貴婦姿態蕩然無存。


  「好,我來告訴你,想要解除婚姻關係,只有兩個途徑,一個是去婚姻登記機關進行離婚登記,二是法院裁判。在離婚協議上簽字,不能表示已經解除了婚姻關係。你明白了嗎?這次諮詢算你免費,不送!」她有力還擊,並不退讓。

  「請你自愛,不要忘記,離婚是你自己一手作出來的,既然敢離就要敢當!我也不想來你住的這種地方。」林璐雲警告著說完,方仰起高貴的頭,邁著貴婦的步伐,摔門而去。

  她關上門,全身無力,坐在沙發上,內心尚燃起的一息殘念被澆滅,更如同當頭一棒將她打回原形。Y樓的官司,徹底激怒了林璐雲,她和他之間竟逃不出天底下大多數家庭的婚後矛盾集中點——婆媳矛盾。

  無論是普通人家還是富貴人家,大抵皆是這樣,婆婆永遠都不會是媽。

  林璐雲的眼中,只要曼君和卓堯和好如初了,她就會失去了女主人的地位,就會失去了兒子和孫子孫女,她有沒有想過,正因為她的插手,這個家庭的每一個人都過得不快樂,也包括她自己。何嘗又因曼君的離開而舒坦過一天。只是林璐雲將這一切的不幸都歸結於曼君當初因Y樓而和卓堯對簿公堂的「背叛」行為。

  曼君用手捶打著頭,只覺頭痛欲裂,原有的好心情被林璐雲破壞得一點也不剩。心中生出莫大的悲涼,再美的童話也有面對現實的一天,他和她難以複合。她一遍遍默默對自己說:不要心存僥倖,不要再彌足深陷,不要再沉溺無法自拔,要長痛不如短痛,要冷漠冷酷冷血無情,要再也不被他打動,無論他做什麼,都不再心動,都不再奢望。

  只是對不起黎回黎聲。

  巴黎的歌聲,是愛的回聲。

  一雙兒女的名字,是這個意思。

  曾經他在紙上寫下的那句話:小漫畫,如果巴黎不快樂,不如回到我身邊,只要我還活著,那我此生都不再離開你,不再把你一個人丟下。

  只要他活著,此生都不再離開。

  卓堯,原非情話不動人。

  曾想過用千百般的好來待他,如今都成空。可能從她參與Y樓坍塌事故之後,他們就註定漸行漸遠。在她當時看來,那是對他的救贖,可他視為背叛。甚至這半年的隱忍付出,他又何來知曉。他是那樣驕傲的男子,她更不會讓他知道。

  她從包里翻出隨身帶了兩年的工作簿,翻開第一頁,上面就有一段她寫的話:

  倘若你真的愛一個人,那就不要去試圖掌控他,查他的手機,在他工作或和朋友吃飯時打轟炸電話,數落他的家人,在旁人的面前抱怨他。他喝醉回家,不要罵他,給他端一杯蜂蜜牛奶。有時我們認為對方不坦誠,其實他曾經坦誠過,而你沒有包容。在感情里,溫柔不失獨立,或許,很多戀人就不會走到分開的一步。


  這句話,她還送給多多,那時候她約莫還堅信自己是一個懂得經營婚姻,懂得體貼丈夫的好女人。

  現在讀起來,真像自己兩年前提前給自己扇了一記響亮的耳光。

  翻開第二頁,有凌亂的一頁漫畫草稿,這大概是他原來拿著在手裡用鉛筆隨意畫的,是她的笑顏,下面還寫著:小漫畫,你笑的樣子,越來越像我了,以至於我想你的時候,就對著鏡子抿抿嘴唇,嗯,就當吻過你了。

  再往下翻,一頁頁的翻,這本看似是工作簿的筆記本里,每一頁都記錄了她生活中的點點滴滴和凌亂的感悟。也許是當時和他在一起發生了什麼,一時間冒出的類似「心靈雞湯」般的體會,寫成一段段的句子。

  看到下面這一段:

  對於食物而言,最遺憾的是,某天忽然餓了,你興沖沖想起還有一樣吃的,你打開一看,已經過了保質期。曾經捧著一盒過期的酸奶痛哭,還是酸的,卻變了味。你以為他會一直等你,有天,你想起他,他神情淡漠。愛已過期。我真希望有一份情感,可以沒有期限,可以到老來仍能夠相對微笑,終生溫柔。

  下面還畫著一盒酸奶,還畫著一張她哭泣的臉,旁邊是他漂亮的鋼筆字,寫著評語:一盒過期酸奶,我們小漫畫都能寫出這麼經典的感悟,大律師越發像大文豪。以後我每天都買酸奶給你喝,不哭,我親愛的小漫畫。

  多甜膩的一幕幕啊。

  還有一頁,估計是工作上受了氣,她現在都忘記是誰惹她生了那麼大的氣,寫了一堆吐槽職場人心叵測,人情淡薄的喪氣之話,並在紙上畫了很多的叉叉圖案。

  之後,他竟在後面的一頁,回復兩段令她受益匪淺的話。

  ——與人相處,只要對方無害你之心,你就該知足,不應有更多奢求。有時我們會悲傷,認為那些原本親密的人應該待我們好些,心涼過後,就想想他們大概是沒有半點害我的心,只是人與人之間本就自然的淡漠,所以我們依舊該保留和感激這份純良無害的情感。

  ——即使別人眼裡你是差勁的,但你自己一定要認為你是優秀的。這個世界上,你無法阻止任何人對你作出差的評價,而你,要給予自己多一點點的溫情。最可怕的不是他們都不愛你,而是你自己不愛你。早上洗臉的時候,看著鏡子,這樣的自己跟著我竟受了這麼多罪,對不起,多少年來一直被我折磨的自己。

  她想起來了,當時她看到這兩段話,還捏著他的鼻尖嘲弄他是在哪裡摘抄來的治癒且勵志的名人名言,他倒說是他自己處世的心得。他還配了一幅漫畫,畫中的女子在黑暗中抱膝坐著哭泣,頭頂上是星空,背後有一輪明月,側身還有一個燦爛的太陽對著她。

  畫底下還有一小行文字:

  就算身在黑夜,也要知道,星空,太陽,月亮,始終都未曾離開。


  我們看不見光明,但光明一直都存在。

  致我心中最美好的女子。

  曾幾何時,那光明,就是他啊。他依舊,光芒萬丈,普照她的世間,天地完整。

  卓堯,世上如儂有幾人。

  這個夜晚,她睡得出奇的安寧。

  也許是過去的那些心靈雞湯文字讓她釋然些許,也可能是她真的可以做到放下。

  只是凌晨時分,做了一個悲傷的夢,夢中抽泣不止,醒來,記起那個夢的內容,想來更覺悲傷,索性,哭出了聲。夢裡,他們真的分開了,站在民政局門口,各朝南北,手中的離婚證讓她貼在胸口疼得心都在抽。

  我們總嚷著要分開,圖口舌之快,忽略了心的疼痛。

  她的床上,仍是兩個枕頭,夜裡還是會不自覺地伸出手臂,在旁邊空落的被子,枕頭上閉眼摸索會兒。都沒在一張床上這麼久,可偏偏總是在半夢半醒之間犯了迷糊,他還在她身邊,從未起身,從未走遠。

  夢是個奇怪的地方。

  在夢裡,我們相親相愛,真實的幸福感。

  早上第一次比鬧鐘起來的要早,她進廚房,給自己做了一份早餐,一不小心,多做出了一份,她裝在盤中,連同自己的那一份端到了桌子上。握著筷子,吃著吃著就心酸。日子這樣下去,可沒法過。

  她需要一個共同過日子的小夥伴,來占據她的時間。

  不那麼孤單的話,會不用那麼思念。

  多多居然在電話嘟聲響起一秒之後就迅速接通了電話,聲音矯健如初:「我孩子他媽,你終於恢復使用這個號碼了,在英國逍遙半年,你居然一個電話都不打給我,你就不想我啊,什麼混帳姐妹。我這次可真生你氣啦,沒有三十隻大閘蟹你別想博得我一笑。」


  「行行,都是我的錯,只要你過來,別說三十隻大閘蟹,三百隻,只要你百吃不厭,咱天天吃大閘蟹。」她是萬事好商量的語氣。

  「我就在上海啊,你在哪呢,我現在在鄉下的果園,現在忙差不多了,我過兩天就去找你。」多多說得倒像是有板有眼。

  把曼君給驚呆了,果園,難不成多多這麼多天來一直都沒離開上海,而是在郊外的果園裡,她問:「你不是要環遊世界嗎,你跑誰家果園去了呢?」說完又補了一句取笑多多:「這下子人家園子裡的果子可就要遭殃了,可不是孫悟空進了蟠桃林,一個果子也不剩。」

  多多神神秘秘:「見面細說,我這大半年,過得太驚天動地了,是我完全沒想過的生活,還有一個更爆炸性的消息,我必須當面告訴你,好接住你驚得要掉下來的下巴。」

  「不帶你這樣吊人胃口的,快說快說。」曼君急不可待。

  「誰叫你去英國回來至今,這麼久都沒聯繫過我,虧我還牽掛著你,剛一看你號碼來了,春宵一刻都給晾一邊,立馬接你的電話。」多多夠意思地說。

  「春宵一刻……這大早上的……秋天到了,何來春宵……」曼君慢吞吞地說,難以理解。

  「你和佟少還僵持著在呀,不是吧,你不要告訴我你們半年沒有卿卿我我……」多多的腦子裡,永遠都是色字排第一。

  「李多多小姐,色字頭上一把刀,你縱慾過度,要保重身體。」她沒好氣地說,不過兩個女人之間,似乎好到什麼程度就看聊天的話題猥瑣到什麼程度。

  「那他呢!他不可能這麼久都不碰女人吧,佟少可不是那麼清心寡欲的男人。」多多滿口自以為比誰都清楚的味道。

  她笑:「你怎麼還是這麼色女這麼猥瑣,果園的空氣不應該淨化一下你骯髒齷齪的心靈嗎?」

  「你看短短几年啊,你們都有一兒一女了,就憑這造人的速度,他還清心寡欲。我看,你在英國的這段時間,他是倚馬立橋頭,滿樓紅袖招。」多多說著,嘴巴像放鞭炮一樣啪啪響個不停:「我跟你講,這麼好的男人,你一手調教出來,你甘心就這麼放棄,拱手讓給別人坐享其成?他以前那麼不可一世,是和你在一起之後,慢慢變得溫潤如玉,深情體貼。那個小丫頭片子,哪點比得上你。」

  「何喜嘉?你怎麼也會聽說這些的?」曼君好奇。

  「有一次我去佟家,打算看看我乾兒子乾女兒啊,黎回黎聲這倆臭小孩我可牽掛了,誰知我居然看見何喜嘉也在佟家,看樣子住在那,我一氣之下,差點衝動進去臭罵一頓了,不過……沒有邀請,我根本進不去,這些也是我爬上院外的樹枝,才偷看到的。」

  「中國好閨蜜!這些我後來也都知道了,算了,我和他有沒有第三者存在都不重要,這不是我們分開的原因,至少,不是重要的因素。」說著,曼君看了一下手機時間,忙說:「見面再說,我得趕時間上班,搶停車位,掛了。」


  匆匆吞下一大杯白開水,拿著一件咖啡色薄針織衫,往外趕。初秋的清晨,微涼,車裡的電台在放些什麼,她沒有聽得進去,只想能夠像昨天一樣搶到最近的停車位就好了,那個偏遠的地下停車場,實在是太可怕了。可能是多年的案件經驗,太多地下停車場發生的兇殺案,導致她有點被害妄想症。像那種燈光昏暗的地下停車場,封閉的電梯,都是可以讓她心裡發憷的地方。

  能夠避免去那個停車場的話,就儘量避免去。

  但願今天還會有好運氣,和之前一樣剛巧就有車開走,騰出了停車位。

  她遠遠瞄著大廈樓下的停車位,儼然停得滿滿當當,唉,這些人難道都不用睡覺的嗎,永遠都能夠搶到停車位,正當她的車靠近這邊,她滿是沮喪著要去往停車場拐彎的時候,她忽然看見,一輛黑色的車,好像還是之前的那輛車,緩緩地往後倒,打著方向燈,她趕緊做好準備,等那輛車一走,她立刻用漂亮的車技將車停穩進去。

  她將頭伸出車窗,望著那輛黑色的車無聲無息消失在車流中。

  「怎麼這麼好的運氣,每次都會碰到這輛車。真巧,估計這個開車人和我的工作時間正好相反,我上班,他下班。但願無視常相見,哈。」她心情漸佳。

  何必愁眉苦臉,想想一早上擁有個好停車位,就該快樂一點呀。

  生活原就是這些點滴的小事情組成,那些一往情深撕心裂肺的愛情啊,都統統拋遠一些吧。

  一天的工作開始,何喜嘉準時的出現在她的辦公室,作為她的秘書,何喜嘉很盡職盡責,將一天和一周的工作計劃遞交給他,八個小時的工作時間連午餐時間包括在內都一一安排妥當,要會見的人也都按照預約時間排好。

  單就這個工作態度和效率,她很滿意。

  曼君看了一眼何喜嘉黑眼圈嚴重的臉,心軟,關心問:「這些都是你昨晚熬夜寫出來的吧,不用這樣拼,以後就在你的上班時間做事情,該休息的時間還是要休息好。」

  「師傅,你這是在關心我嗎,也就是說,你不生我的氣啦?!」何喜嘉喜出望外的表情。

  「這不是正清,在這兒,你得叫我主任,至少上班時間你要這樣叫。」她嚴肅的臉上有些笑意。也許是心情還不錯,也許是看這個曾傷害她的徒弟似乎有了悔意,她這種心軟的人,難掩關切。

  良善的人都是如此,不論再氣再惱,對方給予一點點的溫暖,立馬就會心軟,恨不得千好萬好回贈過去。

  正因如此,她才會陷入反覆對他失望又懷有希望的怪圈中。一下想到昨夜林璐雲的來訪,她揉了揉額角,喝一口何喜嘉泡上來的熱茶,沁人心脾。她不禁說:「這茶葉真好,不是公費吧,你自己買的?」


  「今年的新茶,我從杭州買回來的,你要是覺得好喝,我每天都給你泡一杯,提提神,這秋天乾燥,以後再加一朵白菊花放在裡面,好不好?免得上火。」何喜嘉圓圓的臉龐,眼神純淨得像沖洗過的瑪瑙石。

  「好,謝謝你。」曼君抿一口茶,低頭開始工作。

  等何喜嘉走出辦公室,她抬頭,自言自語:「會不會是我多疑了,她看起來多單純的小女孩,就算之前和卓堯的那些事,也是她少不經事,可能是我最近壓力大了,總把人往壞處想,對,被害妄想症。」

  她說著,盯著桌上那一杯茶,綠色的茶葉在水中整整齊齊以葉尖冒在面上,飄飄蕩蕩,真是好看,她想到了一句詩:平生於物之無取,消受山中水一杯。

  她的工作也就是管理律師和律師事務所的日常工作,以及參加重要的民事活動,這也包括接大Case和重要案件時不可避免的社交活動。比方說,嚴天再一次走進她的辦公室,說:「阮主任,別忘了咱今晚的事,下班後直接去會所,我們都開車過去,你跟在我後面就好了,頤美公司的總裁今晚會到,我事先和你打招呼,衣服穿嚴實點,你這樣就可以,這個頤美老總貪戀美色是出了名的。」

  「那你還把我往火坑裡帶!」曼君驚呼。

  嚴天賠笑:「應酬應酬,走走過場,為了咱律師事務所的收益,你這個新主任稍稍犧牲一點色相,就當是英勇殉職。」

  「你這比喻,不恰當。不過我想我會懂得分寸的,晚上見。」她跳脫地說,這是無法避免的事,唯有小心謹慎圓滑處之。

  另一處的卓堯渾然不覺,坐在辦公室里,破天荒的情緒好,走在公司里,還對幾個職員微笑,以至於有膽大的好事者跑去問秘書長季東:「秘書長,董事長是不是和太太複合了,我看咱們董事長今天居然笑了,太太太難得一見,比曇花一現還珍貴。」

  「上班時間背後議論公司高層的私事,當心扣你的獎金——不過,今天確實難得,就饒你這次。」季東笑道,望著董事長辦公室,陷入了沉思。這時,季東的手機跳出簡訊一條,翻看過後,立刻走出辦公室。

  卓堯還沉浸在頭一天晚上一家三口吃飯的美好情緒里,總想這大約就是他們開始要破鏡重圓的開端吧。

  季東敲門進來,不惹破壞他的好情緒,欲言又止。

  「說,什麼事。」他乾脆清朗地說。

  「也是我朋友對我說的,他是頤美公司高層身邊的人,說晚上頤美總裁會見兩個律師事務所的主任和律師,一個是正清,一個是文略,正清那邊是江照願,文略這邊是……」季東知趣地不說話了。

  「不可能,以我對他的了解,她不可能答應去的。你問清楚了嗎?」他將信將疑。


  「問清楚了,他親耳聽到頤美總裁親口說的,原話都發我了。那個易競,出了名的騙子加色鬼,圈幾個大學生就搞生物美白研究,被消費者告了,居然到這份上了,還不忘藉機摘摘律師的美色。」季東忿忿不平。

  「原話怎麼說的?」他眉頭擰起,問。

  季東把手機遞給他。

  卓堯看到易競說的以下這番話的文字記錄:

  今晚我可忙活不過來了,那個江律師,出了名的美人,又辣又帶勁,而那個阮主任,還是佟少的太太,聽聞是一清冷高貴的美人兒,沒想到她會赴我的約。這女人啊,長期沒有了男人的滋潤,再冷的美人也按捺不住寂寞,這就叫少婦的空窗期。

  卓堯氣得一拳重重落在辦公桌上,說:「我倒要看他有沒有這個膽子敢碰我的女人。」

  他想她難道是為了當主任要瘋了吧,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他要是現在打電話阻止她去,以他對她的了解,只會加劇她的逆反心理,偏要去。好,隨她。

  他已有對策。

  夜晚的這座城,是不夜城,底層男人的娛樂消遣莫過於街邊的艷粉店髮廊之類,中層男人會泡泡酒吧物色One Night Sex對象,而這個城市的上流社會的男人則流連在各大豪華會所,一擲千金,香車美女洋酒,處處可見奢侈驕縱的畫面。

  曼君從不願踏入這種地方,因為人性的本來面目在這些場所往往都露出最可恥不堪的面目。

  沒有辦法,無法改變,只能巧妙適從。

  她深呼吸,看著衛生間的鏡子裡的自己,素麵朝天,扎著馬尾,最樸素簡單的面容,但願這個易競沒有傳說中那麼變態下流。只此一次,下不為例。她勾起拳頭看著鏡子說:「要是色鬼敢有歪念,我就一個酒瓶爆他的頭,作為他性騷擾的還擊,嗯,就算起訴我,我也要有充足的準備,反訴他性騷擾。」

  「曼君啊,加油!你可以的!」她雙手抱著自己的肩膀,給自己溫情和鼓勵。

  她開著車,緊跟在嚴天的車後,車在一家繁華的娛樂會所門口停下,她握緊肩上包的皮帶,腹中打著草稿,想著等會兒見到頤美總裁要著重介紹文略律師事務所的幾大實力優勢。

  進了包廂,和嚴天坐下,菜和酒嚴天應該是提前就已訂好。牆上的鐘顯示著時間。


  「快七點了,易總應該馬上到了。」嚴天走到窗邊,掀起窗簾,往樓下探看,說:「來了來了,等會兒見機行事,我會不停地拍他馬屁,你就只管朝他笑就好了,這傢伙一見女人笑就暈頭轉向。」

  「我是來介紹文略,而不是來推薦我自己的。你再這樣說,我立馬走人。」曼君陰著臉,拿著包起身。

  嚴天忙勸:「行行,阮主任,你就坐著,跟易總介紹我們事務所的能量,我負責陪酒陪笑,成了吧。」

  她這才坐下。

  沒過多久,包廂門開了,一個地中海髮型,油光滿臉,酒糟鼻,金魚眼,厚嘴唇的中年男子腆著大肚走了進來,眯著眼朝曼君笑,伸出短粗肥厚的手掌,說:「主任你好你好,久聞不如一見,你好你好,真是如清水出芙蓉,不施粉黛,難掩國色……」絮絮叨叨拉著曼君的手說個不停。

  曼君努力往後抽手,求助的眼神望向嚴天。

  嚴天趕緊伸出手,和易競握手:「易總還是這麼孔武有力,來來來,坐,上菜,咱今天喝五糧液。」

  易競這才鬆手,隨便地握了握嚴天的手,坐在軟椅上,目光就沒從曼君的身上挪開。

  「易總,我們律師事務所你想必也了解,之前我秘書也把你們產品的詳細資料給了我,我個人覺得這個資料不是很真實,你們不要對我們也有所隱瞞,我們需要這套產品真實配方,你只有完全相信我,我才好幫你打這場官司,輸贏暫且放一邊。」曼君說著,覺得直視易競這個又肥又色的老男實在噁心,秉承對自己工作的負責態度,她將目光集中在易競身後一個角柜上的花瓶,很自然地拿起桌上的餐巾擦拭手。

  那個漫長的握手過程,她都覺得油膩得慌。

  易競似乎並不急於談工作:「阮主任,不著急,慢慢談,邊吃邊說。」接著,易競咧著嘴笑,露出了深黃色夾著黑縫的牙齒:「聽說你就是佟氏集團董事長的前妻,我用前妻這個詞,恰當吧,反正都離婚了。你看,你要是不想浪費時間,我們換個地方細聊,見到你,飯我可以不吃,酒也可以不喝,倒是……」

  「對不起,我是來工作的,如果你問我私人話題,抱歉,無可奉告。我想你們頤美都遇到這麼大的麻煩了,作為總裁,你應該收斂一些。」曼君不悅地說。

  易競一愣,望了一眼嚴天:「哎,老嚴,這怎麼回事,我可告訴你,隔壁人家正清的江大律師在包廂等著我。你們要是這態度,我可去隔壁了!」

  曼君一聽江照願在隔壁,便笑著說:「那你請便,我們文略不需要和正清搶Case,我也認為江律師更適合你的品味。」

  易競惱怒,早年做過屠夫,後來也因強姦未遂做了幾年牢,出獄後運氣好,遇上了拆遷,轉眼爆發,之後跟著幾個好友做融資,接著又辦保健品製造廠,倒閉之後,就創辦了所謂的頤美公司,造所謂的生物美白產品。沒有多少錢,在圈內臭名倒是很高。


  「你敢這樣和我講話,你們文略的合伙人見了我還得低頭讓我三分,你算什麼東西,一個被拋棄的女人,你還裝什麼清高,老子給你一萬塊錢你脫衣服脫得比誰都快,哈哈!」易競說著,囂張地大笑。

  「易總嚴重了,不說這個,吃菜吃菜!」嚴天打著圓場,對曼君說:「你不是手機忘車上了嗎,我們喝酒,你去拿吧。」邊說邊對她使眼色,暗示她先走一步。

  她沒走兩步,就被易競拉住了胳膊,她意識到不妙,想著該怎麼脫身。

  「甭給我來這套,你進了這扇門,沒給老子伺候好,別想走,我上半場和你玩,江律師那邊,玩下半場,怎樣……」易競肥重的身體擋在曼君的面前。

  「你的Case 我們不做了,請你讓開!」曼君冷冷地說。

  「易總,那今天就到這兒吧,我送她回去,你看還是去正清吧。」嚴天還算有良知,小聲對曼君說:「對不起,我哪知道他居然色到這種程度。」

  易競笑:「老嚴,你識相的話,就給我滾出去,我要單獨和阮主任談談。」

  「這……這不太好吧。」嚴天也怕會出事,結結巴巴道。

  「我警告你不要太過分。」曼君正氣凌然地說。

  「真是當了婊子還想豎牌坊呢,哈哈,你自己走進來的,你認為那麼容易走出去嗎!」易競肆無忌憚地伸手就要拉曼君肩上的開衫。

  「你放手!」曼君厲聲喝止。

  砰地一聲,包廂門被踢開,門撞擊在牆上,聲音震動,他走進來,面目淡然,關上門,易競見到眼前佇立的男子,頓時蔫了,原先野豬一樣的身形立刻泄氣,立馬鬆開手,雙腿發軟打顫。

  曼君望著他,如同望見了救星。

  「佟少……這完全是個誤會,我喝多了,該死該死。」易競低頭道歉。

  他走到她身邊,徑直把她攬在懷裡,那一刻,光明,就是他啊。他依舊,光芒萬丈,普照她的世間,惡靈退散,天地完整。


  卓堯,世上如儂有幾人。

  「她是我太太。」他只說了這五個字,目光威懾地看著易競,握緊的拳頭,恨不得將這個對曼君有企圖的男人拎著扔下樓。可他清楚,這種人,犯不著他動手,浪費言語。

  好在,她沒有受到傷害。

  「我哪有這膽子,佟少你大人大量,佟太太,你原諒我是粗鄙之人,對不起。」易競連連伸手扇自己的耳光。

  卓堯朝桌上煮得正沸騰的海鮮湯,低沉地說:「你的手不太乾淨,是你自己來洗,還是我的人幫你洗。」

  易競順著卓堯的眼光看向桌上的一鍋熱湯,聲音都在顫抖:「就饒了我這次,我是真不知情,不然我哪有這個膽。要不……這宗Case我給文略,作為補償,代理費我加一成,這可行……」

  卓堯搖頭,冷冷地說:「你加十成,這個Case 我們也不要,我只要你洗手,然後,滾——!」

  曼君看著卓堯的臉,她清楚他此刻一定快要氣炸了,他這個人就是這樣,就算生非常大的氣,也不會大吼大叫,他眼眸中冷攝的光,恨得的置對方於死地。她的手握住他的拳頭,輕輕搖一搖。

  這是以往他生氣時,她最無聲的安慰。

  易競雙腿直抖,說話都在哆嗦:「就饒了……我這次,佟太太,您別跟我這種小人計較……你開口幫我說個話……」

  曼君不想再看見這個噁心的人站在自己面前,厭惡地說:「你走吧,你的Case給正清,我們文略放棄。」

  「我這就滾……馬上滾。」易競低頭哈腰往後倒著走出門口。

  門外傳來江照願的聲音:「易總,進來,酒菜都上桌了,就缺你了。」

  嚴天見狀也趕緊拎包先走人,生怕佟卓堯會遷怒於他。

  包廂里一時間只剩下他和她,氣氛有些尷尬,她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小聲說:「你怎麼來了,其實事情並非你想像的那種,我都想好了,瞄準了桌上的酒瓶,他敢造次我就一酒瓶爆他的頭,是他騷擾我,警察過來,我也有旁證。你不用大動干戈,也是,大家都不會當我是佟太太了,失去了你這個強大的保護色,我就得靠我自己……」


  他突如其來的強有力擁抱把她牢牢牽入懷中,俯身吻住她的唇,另一隻手按住她的後腦,不停往自己的身邊壓制,她的雙手使勁在他的胸膛中抵抗,把他往外推,卻無能為力與他的力量抗衡。

  久聞的吻。

  熟悉的氣息,撲在面上,如同溫暖的風。她想躲閃,臉頰上感受到了冰涼的濕潤,他在流淚嗎?

  他的吻最後停留在她的額上,手掌心仍撫著她的後腦,他喃喃低語:「別再脫離我的保護範圍了,回來我身邊吧,你還是我獨一無二的妻子,別再讓我擔心受怕。」

  她的心,動搖著,想到林璐雲說的那些話,她清楚,她無法再踏入佟家的大門。

  既已如此,何必沉溺。

  「我認為我現在很好,工作是我喜歡的,也沒有你帶來的不必要的煩惱,唯獨是兩個孩子,我很想帶在身邊,黎回現在上幼稚園了,等黎聲也能夠上學,我就接他們回我身邊,好不好?」她的口吻逐漸轉傷感。

  他並不認可,盯著她的臉,雙臂搖晃著她的身體:「你清醒一些好不好,我們都不要再繼續錯下去。Y樓是在當初設計時,我媽提議以堯字音的首寫字母為縮略稱呼,正式的大廈名稱是在開業時揭曉,我心中早已有打算。外界傳聞的葉樓純屬胡扯,還有當初坍塌事故的官司,你和我對簿公堂,我發自內心從未怪過你一次,我根本都沒做贏你的打算,贏了自己的妻子的男人就已經輸了。甚至你拋下一切,遠走英國,我也一直在等你的電話,等你回來,重新開始。小漫畫,我不想再和你將錯就錯。」

  小漫畫,我不想再和你將錯就錯。

  這句話,差點沒讓她眼淚掉下來。

  偏偏還要心硬如頑石地拒絕:「那是你單方面的事,我有我的承受範圍。你讓我難以承受。」

  「我讓你活得艱難,還是我對你造成了無法原諒的傷害,你要這樣離開我?不管黎回黎聲是跟你還是跟我生活,要麼缺失父愛,要麼缺失母愛,你忍心嗎,要是我們之間沒有感情,那我任了,可我們明明深愛著對方,你在逃避什麼!」他深深地望著喊。

  她故作平靜,慢條斯理地說:「夠了,這世界上每天多少孩子成為單親家庭的孩子,我經手了那麼多宗離婚官司,他們的孩子都成長的很好。你我,也沒有父母健全,我們不都沒有反人類,不健全嗎!」

  「你真冷血,當律師的,都是這樣無情無義嗎?」他努力忍住火氣。

  「你今晚就不該出現在這裡。」她漠然地望他一眼,轉身欲離去。


  「我真懷疑你是不是神經有問題,還是原來的那個我深愛的靈魂被偷走了,裝進來一個冥頑不零的惡靈!」他試圖想拉住她的手,說著氣話,心裡還想挽留。

  「是,你說得對,我是個凶靈,那你就別再糾纏。」她拂開他的手,義無反顧頭也不回地走。

  只留他站在門口,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以前相守的種種溫情,變得飄零遠走。

  這還是他的小漫畫嗎?

  她走到車旁,扶著車門,悲傷地蹲下身子,掩住臉哭泣,他何嘗知曉她的痛處。怕他隨後出來會看見她在哭,擦掉眼淚,上車,緩慢倒車,心思全然不集中,忽略了倒車影像中的畫面,砰的一聲,傳來一個男聲的驚呼。

  車窗被人敲響,她開車窗,望見林慕琛的臉,他對她笑著說:「怎麼,我這個大一個超級酷男站在這兒,你都沒看見,差點撞倒我。哦,你臉上亮晶晶的東西,你哭過?」

  「沒,我滴眼藥水而已。他在上面,你記得你答應我的事,不可以把我那半年的事告訴他。」曼君說。

  「你怕他那強大的自尊心受損?那這種又自負又霸道的男人,應該給點懲罰。他和那個小法務之間……」

  她打斷林慕琛的話:「那是場誤會,你別這樣說他,這是我和他之間的事。你只要保守你答應過我的事就好了。」

  「為他付出那麼多,連讓他知道的權利都不給他,你值得嗎?這半年,你……」

  「別說了,是我心甘情願做的事,他的那道坎本就是因我而起,我的付出是我應該做的補償。我不想他知道。謝謝你。我該走了,對了,江律師你見過對吧,之前你姨媽不是還撮合你們的嗎,她在樓上,估計可能會有麻煩,你去包廂找她,有必要的話,帶她離開。」曼君說著,發動車。

  林慕琛胳膊仍撐在車窗上,笑:「她不是你的對手嗎,怎麼還關心起她了?」

  「你這話說的,關係不好不代表我想她受傷。」曼君說著,車窗關上,從林慕琛身邊駛離。

  林慕琛望著遠去的車,稱讚道:「能夠讓佟少痴迷的女人,果然是與眾不同。可惜了他們倆,怎麼總是不在一條航線上。」說著,抬頭看了看會所頂樓的輝煌燈光,自言自語:「還得去拯救那個說我不及佟少百分之一的江照願。」

  包廂里,江照願正強裝著笑容喝下易競遞過來的酒,幾杯酒下肚,便不勝酒力,搖搖欲醉,站立不穩。剛才還被嚇得七魂丟了一半的易競借著酒勁又起色膽,想著江照願是恐怕沒有什麼大人物做靠山吧。肥厚的手掌順著江照願的細腰漸漸往身體上部分遊走,江照願放下酒杯,笑著說:「易總,你醉了,要不你再喝點湯?」


  一提到湯,這讓易競有些忌諱,剛才在隔壁包廂險些沒被佟少用海鮮湯洗洗手,於是,臉上橫肉擠在一起的笑容僵住了,手稍用力,握住江照願的腰,喘著粗氣:「她不能碰,難道連你也碰不到……我真是控制不住了。」

  「易總易總,我今天真不方便,咱們先簽合同,簽了合同再繼續喝酒,不然一會兒你醉了,可就簽不了合同了。」江照願說著,藉機從易競的身邊閃開,拿起桌上的合同遞給易競。

  誰知易競半醉半醒中根本沒了簽合同的意思,被佟少一嚇,憋了一肚子的氣,此時在江照願這裡又碰了壁,哪會善罷甘休,直接上去熊抱江照願,野蠻地說:「讓我先了解了解你的身體構造再簽合同也不遲!」

  江照願本來個子高挑,奈何被一個肥豬一樣的老男人攔腰抱住,踢也踢不到,無法擺脫,心裡暗想:死色豬!就你這副德行還想揩我的油,要不是為了合同,不輸給阮曼君,我早就不伺候了!該怎麼脫身又不得罪他呢。

  正在想著,門外傳來一個聲音。

  「江小姐,是你嗎?」林慕琛探進來頭,臉上掛著酷酷的笑。

  江照願如同見了大救星,指著易競的後背,唇語說:「快想辦法把他支開,我快崩潰了!」邊說邊做著噁心狀。

  「什麼辦法都可以嗎?」林慕琛無聲地說。

  江照願猛點頭,雙手作揖拜託。

  林慕琛做了一個「OK」的手勢。

  易競似乎全神貫注投入了熊抱江照願的行為中,絲毫不察覺門口的動靜。

  林慕琛走了過來,說了一句話,讓江照願恨不得要將他撕成碎片的話。

  「江小姐,你的愛滋病第二期治療怎麼沒過來,那可不行,你這樣是不能隨便接觸男性的。」林慕琛高聲說道。

  易競聽到愛滋病三個字,像打了雞血,立刻鬆開手,回頭對林慕琛說:「你是誰,在這兒胡說八道什麼!」

  林慕琛晃了晃手中的證件,認真地說:「我是醫生,看清楚了嗎,她是我的病人,你要是不介意被傳染,那你繼續。」


  易競笨重的身體居然輕逸地彈開,站在離江照願幾米遠的位置說:「江律師,你這個人太太太不誠實了,你有病就要積極治病對不對,這大好的時光,你有病就不要出來賣力工作害人。對了,醫生,我剛才碰過她的手,還有腰,不會被傳染吧。」

  「理論上說愛滋病的傳播途徑只有三種,性傳播,血液傳播,母嬰傳播,不過具體問題具體分析,我從醫學的角度建議這位先生應和我的患者保持距離,當然,你們可以採取具有保護措施的性行為,不過這並不是百分之百能有預防感染。」林慕琛專業客觀地描述。

  江照願咬牙切齒地說:「喂,林醫生,你亂說什麼,我哪有那個那個什麼病啊,你再大聲說,全世界人都知道啦!」話音一落,她搖擺著身姿走向易競,甜蜜蜜地說:「易總,咱們繼續喝酒,吃菜。」

  易競跳到牆角,雙拳緊握擋在臉前面,說:「你不要靠近我,走遠點。誰要和你一起吃飯,你有病啊!」

  「易總,你別信他,他胡說的,你簽合同吧,這樣大家就可以各自回家了。」江照願拿著合同,把筆往易競手裡送。

  「是啊,她還欠我們醫院第一期的治療費,你就和她簽吧,否則都沒錢治病了。」林慕琛忍住笑,做弄著說。

  江照願惡狠狠瞪著林慕琛,朝他捏了捏拳頭,恨不得把他捏碎的樣子。

  「我簽我簽,別,我用我自己的筆,保持距離,兩米——」易競邊簽邊搖頭說:「我今天是招了什麼倒霉運,兩次都差點被嚇死,唉,趕緊回去洗澡,去去霉氣!」

  「易總,我沒病,真的,你可別說出去,記住啊!」江照願拿起合同,對易競做了一個燦爛的飛吻。

  易競不由得打了個冷顫,嘴裡念著:「太可怕了,多美的一個女人,得了這麼髒的病。」說著落荒而跑。

  江照願舉著合同,就往林慕琛身上打去:「你是要作死的節奏嗎,居然這樣侮辱我的名聲,天哪,我以後還要不要嫁人了,你太卑鄙無恥,打著救我的名義,實際是在報復我吧!」

  「我問過你啊,是不是什麼辦法都可以,你同意的。我為什麼要報復你,我是解救你,非但不感謝我,還恩將仇報。以後我可不會多管閒事。」林慕琛說著,不再理江照願,顧自往外走。

  「喂,你這個人真是沒有紳士風度,我喝酒了,不能開車,你得送我回家!」江照願急得跺腳。

  「你自己打車!」林慕琛搖搖手,連頭都不回。

  江照願跑上去,追著他,一下子就挽著他的手:「那可不行,幫人幫到底,送佛送到西。好吧,上次見面,那樣羞辱你,算是我向你道歉。通過今晚,我發現,其實你也不遜,和佟少比,你也有你的特色。」


  「特色?」

  「你比他憐香惜玉,他這個人,明知易競是個色鬼,居然跑來把易競趕我這邊來了,這不是把我這隻羊送進虎口啊。真是服了他,他眼裡除了那個阮曼君,誰都容不下。你就不一樣,渾身上下都透著一股正義的氣息。」江照願盯著林慕琛T恤底下若隱若現的八塊腹肌。

  「我覺得你此刻看我的樣子和剛才那個胖子看你的表情是一樣的。」林慕琛搖搖頭。

  江照願哈哈大笑:「你得了吧你,我都沒找你算帳,讓我占點便宜就當彌補我被說成愛滋病患者的安慰吧。不過今晚還是很開心,好歹我還是拿到了頤美的Case,值得慶祝,至少這一次我總算是贏了阮曼君。她去了文略當主任也不稀奇,還不是輸給了我。」

  「哦,忘了告訴你,是她在樓下碰到我,讓我上樓來找你,說你可能會有麻煩。你還老把她當敵人看,以後可不能這樣。我很敬佩她,她很偉大。」林慕琛認真地說。

  「真的假的?她不巴不得我被易競欺辱才怪,怎會幫我!她哪點偉大哪點值得敬佩,於公,正清栽培她,她倒好,去了一趟英國,腳底抹油走人,跳槽去文略做主任。於私,她和自己的丈夫打官司,拋家棄子,她以為她真的贏了我啊,我告訴你,都是佟少在暗中幫她,我才會輸給她。我江照願從未輸過,居然輸給了她。」說起不光彩的輸官司經歷,江照願很不服氣,皺了皺鼻子。

  林慕琛懶洋洋地說:「信不信隨你,反正她比你優秀,這是事實。」

  「你從哪點看出來的!」

  「從她的男人啊。」

  「是啊,她哪點比我強,她唯一超越我的就是她的男人是佟卓堯,可是,現在她失去他了。你還說,你姨媽真是的,當初還想把我和佟少撮合到一起,結果見他對我無意,就把我當皮球一樣介紹給你。難怪阮曼君和你姨媽這對婆媳始終不和,換我也是!」江照願說著往事。

  「好啦,他們兩個人是肯定分不開的,你就少操點心行了吧!」

  「嗯,那要是——我從現在開始喜歡上你,你還會認可從她的男人就能看出來她比我優秀這個觀點嗎?」

  林慕琛想了想:「唔,那值得商榷商榷。」

  「你呀,超級自戀!」江照願揪著林慕琛的耳朵。

  兩個人慢慢暢聊起來。

  然而曼君和卓堯,就沒有這樣的閒心了。

  對於曼君而言,這註定又是失眠悽苦的一夜,若黎回黎聲尚在身邊,那該多好。失去孩子的陪伴,不能親自撫養見證他們的每一天成長過程,和失去他的痛苦是一樣的。都是剝骨抽筋般,生生掏空了她的血肉之軀一般疼痛。

  再這樣下去,該去請求醫生開一些安睡的藥片。

  真懼怕黑夜的到來。

  黑夜使孤獨的人更加孤獨,使相思的人更害相思。

  紅樓夢裡,結局最幸福的女人是誰?是劉姥姥。說明其實女子平凡簡單就足夠一生幸福了,無需過多的美貌和財富。人人都覺得高高在上自是難得,卻不知平生糊塗安寧更難得。當然,往往大家都嘲笑著劉姥姥。

  她真真羨慕劉姥姥,不要黛玉的多愁善感,不要寶釵的處事圓滑,哪怕愚鈍一些,哪怕貧困一些,何妨啊。

  這些,她也不過是想想罷了。

  卓堯回到家,腦子裡全是晚上在包廂里的那一幕,看到她險些受辱,他恨得把姓易的從原先的一頭豬打成豬肉餡,他那麼緊張她,她卻雲淡風輕無關緊要的姿態。他是火,可她到底要潑多少冷水才能同意復燃。

  他心裡那個收購計劃直接就被提上了日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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