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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如今獨自雖無恙,問餘生有何風光

2024-09-13 17:09:15 作者: 白槿湖
  {你失去了原本以為離了就活不了的那個人,卻發現失去沒那麼可怕,你不會病,不會死,只是再也不會看清遙遠的月亮和星辰。}

  秋天來的比往年都更加早,十月份,早晨就已感覺到了涼氣迎面吹來,再也不是穿著單衣薄衫就可以出門的天氣了。這種早晚涼,中午氣溫高的忽冷忽熱的天,她擔心黎回黎聲會感冒,她想來就打個電話給他,囑咐一下。

  她吃著自己煮的雞蛋面,握著電話:「早晚降溫了,別忘記給黎回黎聲添件開衫。」

  「你認為這還用你提醒嗎?」他冷冷地說:「我在開車,掛吧。」話音一落就立即掛線了。

  曼君緩慢放下手機,即使有些不適應他這種冷漠地氣勢,可是這是她選擇的。喝了點熱麵湯,身體漸暖,換好衣服,整理好工作筆記放入包中,站在門口換鞋時,望著空蕩蕩只住著她一個人的「家」,眼睛酸澀得要流淚。

  這就是她努力許久得到的生活嗎?

  註定孤獨終老的人應就是這樣的吧,有了丈夫,有了兒女,可終究還是獨自生活,帶著深深的思念孤單地住在這間空房中。她喃喃自語走出家門:「多多說今天要過來住些日子的,把鑰匙放在地墊下,讓她好自己拿吧。」

  她迴轉身,彎身蹲下,將鑰匙塞如地墊底下。

  開車一路上都是紅燈,她有些煩躁,著急要搶那個停車位,她手撐著額頭,借著幾十秒的紅燈時間,就在想,那輛黑色的車會不會已經走了,每次都能準時無誤在那輛車走的時候她的車就到,一個前腳走,一個後腳到。看看時間,比往常都遲了四十分鐘。

  應該早就走了吧,不會再碰上了。她失落地想。

  早高峰一路堵著,等她快到的時候,眼看還差十分鐘就要遲到,她握著方向盤,不抱希望準備去那個偏遠的地下停車場時,再一次瞥見了那輛黑色的輝騰,緩緩倒車往外走,響了幾聲喇叭後,似乎在和她打招呼。

  她也心領神會,按著車喇叭回應,變換方向要緊隨而上占據停車位時,前方一輛本田車搶先一步,停在她前面的位置,排隊般等待進入這被空出來的停車位。

  也許是黑色輝騰車內的開車人對本田車做了什麼眼色和手勢,奇怪的是,本田車主動退出搶停車位,調轉車離開了。輝騰車往前開了一點兒,擋住了後面車的來路,等她的車開進去,才離開。

  她很是好奇,停好車就下車,來不及看看開車人的臉,她真想道一聲謝。挺有趣的,倒像是形成了默契。她一直認為開輝騰車的車主都是極低調的,同樣的價位完全可以買土豪品牌的車,卻選擇大眾輝騰,想必是不顯山露水的男子。

  直覺告訴她,開車的是位男士。這點,和卓堯相似。呵,怎麼會是他,早上給他打電話口吻拒人千里之外。她的話都說得那麼沒有餘地,他大約是也不再執著了。

  也好,都該放下,各自生活。本來就不是一個軌道的人,行走軌跡都不同,非要生活在一條線上,要麼相行漸遠,要麼撞擊受傷。他做他的地產大亨,看他從一蹶不振到現在的春風得意,她也替他高興,內心的歉疚和愧意也稍稍弱些。

  她得不到他母親的認可,他們就算在一起怎會有安寧的日子。只是和他共進一次晚餐,林璐雲就找上門大放厥詞,根本都沒有迴旋的餘地。

  到了辦公室,嚴天跟著進來,緊張地問:「昨晚佟少沒在你面前說什麼吧?他是不是怪我……帶你去應酬。」

  「怪你做什麼,沒事。」她笑道,腦海里浮現他的神情自若的樣貌,他怎會注意到這些不起眼的人和事。在他眼裡,很多事物都是可以忽略不見的,他一旦專注做事,會眼不見為淨過濾掉他不想看不想聽的一切。

  「我得罪不起他啊,算了,還是不和你說了,下午你就會知道經過了。你自己也好自為之,他的目的是保護你還是控制你,我也搞不懂你們夫妻倆的關係,不過這個對我們文略來說,是幸運的事。我也打算去深圳找我妻子女兒,正好,合我心意。」嚴天莫名其妙說了一通。

  曼君一邊打開辦公用的筆記本一邊說:「說這些不著邊的話,我聽得雲裡霧裡的。」

  「哎呀下午讓他親自告訴你吧,我可不敢多嘴多舌。」嚴天搖頭,走出辦公室。

  她愣了愣,眨眨眼睛,輕聲嘀咕:「這是怎麼了,讓他告訴我,他是誰?」

  何喜嘉照舊給她沖泡了一杯綠茶,這次加了兩朵白菊花,飄在茶水中,煞是好看。抿一口茶,茶的清香混合著白菊獨特的幽香,入口後,提神醒目,她喝了很久的白開水,換茶喝喝,別有滋味。

  她見何喜嘉給她整理辦公桌上的案卷時,對其中的庭審記錄看入了神,她注意到何喜嘉臉上一會兒激動一會兒失落的變化,便問:「是不是做秘書覺得很枯燥無聊,還是很想做律師?之前在正清你就是助理律師,按道理,你在文略,是可以當律師,獨立出庭了。」

  何喜嘉趕緊放下案卷,雙手放在背後,不好意思地說:「什麼都逃不過師傅……不,主任你的雙眼。是,我剛才看這個出了神,我想起那時我們一起出庭,主任你在法庭上的風采,而我跟隨主任身後,也學了很多,律師,是我的夢想。」

  「既然夢想是這個,何必應聘我辦公室秘書一職,你的性格其實不適合做律師,你有些內向,不夠放得開,不過也許是沒有鍛鍊過。我剛走入這行時,也是這樣。這樣,我考慮一下,秘書這個工作很簡單,要不重新招個新人,我安排你任我們文略的律師。我也不想浪費人才。」

  何喜嘉開心地要蹦起來,純真地笑:「真的嗎,我可以做律師,主任你真的太好了,謝謝你大人不計小人過,我以後一定好好工作!」

  「要好好干啊,打幾場漂亮官司,我這個做師傅的也驕傲啊。」曼君希望自己的包容和提拔,能夠讓這個女孩子盡情施展法律系高材生所學的知識和能量。

  不枉師徒一場。

  「我一定努力啊,不過,師傅放心,就算我做了律師,我還是會每天早上給你泡茶的。」何喜嘉嘴甜地說。


  如果此刻的曼君能夠預料到接下來發生的一連串險些讓她喪命的事,都因她這一天的包容而引狼在側,她是斷然不會這麼決定的。只是,世上事,沒有後悔藥,也沒有如果而言。

  午後,他如同空降一般,出現在文略。

  他身上那件好看的香檳色襯衫,恐怕也只有他能穿的這麼清俊淡然,領口內側的那條藍色油畫印花絲巾,是早前她在巴黎買了送他的情人節禮物。他手裡握著一份合同,輕輕放到了她的面前。

  「以後,我的辦公室就在你的隔壁,我不一定每天都會過來,但是,畢竟我作為這裡最大的合伙人,我會經常過來管理的。阮主任,你以後有事,可以直接向我匯報。」他語氣帶著挑釁,對她揚眉道。

  她驚得睜圓了眼睛,聯想到嚴天說的話,才明白過來,他一定是瘋了才會這樣做。

  「佟卓堯,你是什麼意思,我想問問你,到底怎樣你才可以讓我清淨的生活下去!」她看了一眼合同,再看他的臉,他那副居高臨下的驕傲,讓她恨不得揍他一頓。

  「沒別的意思,你那麼喜歡這家律師事務所,我就買下來送你好了。」他輕輕鬆鬆的口吻。

  「你是在用你的錢侮辱人嗎,在你的金錢世界中,貨幣是唯一的流通,是萬能的吧。我為什麼來到文略,我離開正清就是為了躲避你,你現在又來打擾我的生活,你用你的錢,一再向我證明,我逃不脫你的手掌心,是不是?你這是在無聲地傷害我。」她痛心,他竟然用這樣的手段來控制她的生活。

  「你要這樣想,我無能為力。我只是不想你再跟著某位合伙人出去應酬,陪酒,你是我的太太,就算你要當大主任,也請你給我留一點薄面,不要讓外界恥笑我的太太出去陪酒!」他音量很重,一臉慍怒。

  「嫌我給你丟臉,那就離婚,誰不去民政局誰就是王八蛋!」曼君說著,手掌用力拍在辦公桌上,聲音很響。

  他無法忍耐住,惱火道:「你是不是瘋了,我再說一遍,你休想離婚,除非我死了,你拿著我的死亡證明去民政局!」說完,起身大步離開辦公室。

  她跟隨在後面,追著他下樓,她了解他,這樣的氣頭上,開車一定會開得飛快,前一秒還在生他的氣,下一秒就在為他擔心。追到他的時候,他正拉開車門上車,氣勢洶洶地關上了車門。她拉開副駕駛座的門,上車,坐下後,說:「我們都不再是小孩子了,你的錢也是勞動所得,我不想你這樣亂花,當做和我賭氣叫囂的籌碼,我不想你再這樣錯下去了。Y樓要不是任臨樹的投資相助,你還有現在的風光無限嗎,你能想像你現在會是什麼樣的一幕。我請你珍惜你的財富,別再揮霍了。」

  他買下她住過的那棟大廈,只因她曾在那裡住過。她躲著不見他,他就收購了她上班的律師事務所。

  這些事,若他為別的女人去做,是會討到佳人歡心吧。可她,正是她心底里依然深愛他,才會這樣牴觸。

  「這與你無關,我不需要你來教我怎麼做生意!」他沙啞著嗓子說。


  天氣也一下轉變,秋雨疾疾而來,豆大的雨點嘩啦啦落在車的前擋風玻璃上。

  「我不想看你再一次走向危機,走進深淵,難道我會害你!」她痛心道。

  「你要是不想害我就不會離開我!」他說著,面朝著她,伸手想摟住她的脖子。

  她掙脫他的手,沉重的一拳打在他的肩上,她的心卻比任何時候都痛:「在你眼裡,我是你想抱就抱的玩物,你夠了,你清醒吧,佟卓堯,無論你做什麼,我們都沒有未來!你問問你媽,佟家的大門,我這輩子都不會再踏入半步!我是和你過,可還要和她過,有她沒我,有我沒她!你選啊——你是和我離婚,還是和她脫離母子關係!」

  「我們可以找機會和我媽解釋清楚!」

  「還能解釋清楚嗎,你收購任臨樹的舊大廈,收購文略律師事務所,你媽對我已經怒不可遏,她認為他那優秀出色完美的兒子都是被我害成這樣,你越做這些,我們的距離就越遠。」

  「我不想看你和別的男人吃飯喝酒應酬,那是我們男人做的事!」他臉上籠罩著陰翳的光。

  「你管得太多了,我們的婚姻實際已經結束,別再干涉我的生活。還有,你不再是一個人,你是黎回黎聲的爸爸,請你保重你自己。我不想看到你出現在文略,你最好退出合伙人。」

  「我不需要你的憐憫關心,做事更不用你教!」

  在那場大雨里,她忿然從他的車裡跑出來。

  她站在雨中質問:「是不是我躲過雨的屋檐,你也要買下來,那好啊,你得多用盡手段掙多點錢,我怕你的錢不夠買。」

  他坐在車裡,沒有聽見她在說什麼,一任雨刮器搖擺,漸漸看不清她的臉,她的輪廓在大雨中生硬冰涼。

  從未離開,卻已遙遠。

  她全身濕淋淋爛鑽進了計程車,司機還是很好心,沒有因為擔心弄濕了座椅而拒載,將她送到了住處,她只覺好冷,不由得打了一個噴嚏,想起剛才和他怒目圓睜對吵,他必定是惱怒透頂了。

  有些後悔剛才一時衝動,對他說了那麼多氣話。走到門口,彎身在地墊下摸索鑰匙,沒有摸索到,這才想到多多今天過來這件事情,敲了敲門,多多一開門,就結結實實緊緊擁抱住了她。


  幾秒鐘後多多才反應過來,跳出老遠,拎著身上的衣服直抖動:「哎呀,你怎麼淋成了這幅樣子,不是單位配車了嗎,你看你,我這件真絲的衣服碰到你的黑色衣服,可不是被染色了。」

  她瞧見多多身上的那件白色真絲連衣裙,並非奢侈品牌,便笑:「你這個土豪,還會為這件衣服惋惜啊,以前穿著巴寶莉風衣被黎回拉了一腿的大便也沒見你心疼!」

  「哎,那是以前,浪費可恥!我如今大可不同了,先說了,我來你這隻住三天,我就要回家的,家裡還有很多活等著我做,馬上秋收季節,我要收割稻穀。」多多用濕巾擦著衣服上的污漬,慢悠悠地說。

  「什麼!秋收季節,你去收割稻穀!今天是震驚節嗎,你們一個比一個做的讓我震驚無比。」曼君光著腳站在地板上,脫下試衣服,拿起沙發上的毛巾擦擦頭髮,換上一件寬大的T恤。

  多多倒了一杯熱水坐在曼君面前,認真地說:「我和你說一件事,你先不要激動。聽我慢慢說,你先用右手放在下巴下面,防止你聽了驚得下巴都脫臼了。」

  曼君照做,手托著下巴問:「再可以說了吧,什麼爆炸新聞至於要我下巴都脫臼。」

  「是這樣的,我——結婚了。」多多一臉幸福洋溢地說。

  「什麼!結婚?這麼大的事你都沒跟我說,你你你……」曼君一時結舌。

  「我們分開之後,我本想離開上海的,結果,鬼使神差的,我喝醉了酒,鑽進了一輛車裡,我當作是計程車,我說送我去機場,結果是人家私家車啊,他不答應,我面子上也過不去,我就說他是黑車,還鬧到了交警隊。總之我是各種奇葩,醉酒的女人惹不起啊。他被交警隊扣了車,直到第二天我酒醒了,他拉著我去交警隊解釋清楚。我們就這麼認識了。他有一片果園,有桃,還有李子,還有一片葡萄園,他還承包了幾百畝田,種的都是無公害非轉基因的大米和玉米,他好厲害……」多多花痴症開啟,嘰里呱啦說著該男子的種種事跡。

  曼君已經過了花痴的年紀,不過多多的話不知真假,聽起來這個男人確實是個人物。

  「你說了半天,都沒有離開他種的吃的東西,能說說他的名字,家庭,你們怎麼就結婚了呢!」曼君要求進入主題。

  多多笑:「你聽我慢慢跟你說。他啊,名字叫倪亭宇,今年三十歲,父母早逝,他是獨自,在我和結婚之前,一直未婚單身。自從那天認識之後,他說他有一大片果園,我就半信半疑跟隨著他去了他鄉下的住處。我跟你說,他真的是土豪!你知道他鄉下的別墅有多大嗎,上上下下前前後後一千六百多平凡,院子裡堆滿了水果啊,我承認我是吃貨。尤其是葡萄,超級甜,我跟你講,我去了之後,參觀他的果園,農場,我就決定,留下來,太適合我了。」

  「你就這麼草率決定留在那兒,還認為適合你?你不是最喜歡都市生活嗎,鄉下沒有酒吧沒有商場沒有咖啡館,你怎麼度日,我天!」曼君好奇,那個曾經紙迷金醉,在夜店酒吧各大Party流連忘返的多多,竟然無聲無息嫁給了鄉下的果園園主。

  「我每天生活得很充實,管理幾個園子的果樹,從開花季節到花落,結果,採摘,打包裝箱出售,都是我和我們家老倪一起做,當然,我們手底下還有很多工人。空氣又好,吃新鮮的蔬菜,喝的是地下水,農閒的時候,老倪就開車帶我去水庫釣魚,晚上一起做紅燒魚吃。你沒看見我帶著草帽給果樹噴藥的樣子啊,我自己這輩子也都不敢相信我會有這一天。」多多說著,眼圈漸漸紅了,臉上帶著寧靜的笑容。

  「曼君,我從未活得這麼純淨,我們老倪把他的純淨無爭都給了我。我現在想,他做農夫,我做農婦,住在鄉野之間,遠離都市,夜裡七點多,鄉下就安靜了,我們靠在一起看會兒電視,或者接吻,對我而言,時光從來都沒有這樣美好安穩。以前我活得太凌亂了,老倪一定是上帝派來拯救我的。」多多牽起曼君的手背。


  曼君明顯感受到多多的手掌心起了老繭,粗糙,手指甲剪得整整齊齊,沒有美甲,沒有鑽戒,指甲上露出一個個彎彎的「月亮」。聽過一個說法,指甲上的小「月亮」越多,就代表身體越健康。

  多多現在過的就是最健康的生活和情感吧。

  「我真為你高興,你找到了你的幸福,聽你說起老倪的神態,從未見你這樣誇讚一個男人,我想他對你一定很好。多多,我知道你一定會幸福,我沒想到你的幸福是這樣的。」曼君說著,感觸頗多,聲音哽咽。

  「是這樣的田園風光,對吧。以後帶著我乾兒子乾女兒去我們鄉下,葡萄,草莓,都可以現摘現吃。現在的孩子,估計都以為草莓是樹上長的呢。對了,明天把他們倆帶出來,好久沒見了,真的好想他們。」多多說。

  「這次估計不行了,下次吧,反正咱們以後見面的機會多。」

  「怎麼,你當媽的要見自己的孩子,他還有意見啊!」

  「今天剛和他大吵一架,鬧得很僵,反正我暫時不想找他。我也很想見兩個孩子,過幾天在看吧。」一提到自己的事,曼君就有些落寞,歪歪窩在沙發里,濕發慢慢幹了。

  「你想清楚了嗎,離了他,你可活得了?我看你過得一點兒也不好,如果他後退一步,那你也退讓一步,大家不就有了複合的餘地。」多多勸說。

  「沒有可能,他媽根本容不下我,勢如水火的關係,我不想一家人勾心鬥角,惹不起躲得起,等黎回黎聲大一些的時候,再看吧。他媽還在逼著我和他離婚。」

  「你又不是和他媽過,老太婆可真是狠毒,不顧兒子的幸福,難道還不管孫子孫女得不得到母愛嗎。」多多抱怨。

  曼君嘆息,低頭揪著手中的毛巾說:「不提這些,多給我說說你和老倪的田園生活吧。」

  過去多多總是在說,羨慕她和卓堯的恩愛如初,而現在,她也嚮往多多和老倪的鄉下相守。擇一人白首終老,住在與世無爭的田園間,四季順應農時,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這樣朝朝暮暮的時光,真讓人動容嚮往。

  恰好是周六周末,這兩天就開著車陪著多多在這個城市裡轉悠,總能夠在清晨和夜深的時候聽到多多和老倪在打電話,她站在不遠處,偶爾會聽到他們的對話,很簡單,沒有肉麻的情話,有的不過是多穿幾件衣服,家裡的幾百畝稻田幾時安排工人和收割機收割。像是老夫老妻之間的平凡和默契。

  兜來轉去,愛得繾綣悱惻,她還是一個人。

  若無其事,才是最狠的報復。


  多多問她失去卓堯還能夠活下去嗎。怎麼不能活,像是和自己的生命在賭氣,偏要更拼命地生活。

  你失去了原本以為離了就活不了的那個人,卻發現失去沒那麼可怕,你不會病,不會死,只是再也不會看清遙遠的月亮和星辰。

  周一的早上,多多和她一起出門,在大廈樓下,曼君見到了多多口中的老倪。

  老倪一點也不老,穿著灰色襯衣灰色褲子,袖子高挽起,衣著很樸素,剃著平頭,臉上有著與土地打交道的人特有的憨實,望著多多說:「這就是你天天同我說的那位好朋友吧。」

  多多點點頭,介紹著。

  老倪很自然的握了握多多的手,然後鬆開,轉身鑽進車裡找了一件自己的外套給多多披上:「又穿這麼少,這可不是夏天了,一陣秋雨一陣涼,早晚要多穿點。」

  多多笑笑:「我知道了,都說多少遍啦。」

  簡單說了幾句話之後,就各自上車,多多得趕回去,收割機已經開始工作了,無法想像多多在金黃色的稻田裡是什麼樣,但,一定是非常幸福吧。和相愛的人在一起,做什麼,去哪裡,都是美妙的。

  開車去上班,她的眼淚一直在流。

  這天早上,沒有遇到那輛黑色輝騰轎車,她心中有些落寞。將車停在地下停車場,步行十分鐘,剛走進文略,只見原先的合伙人會議室被改成了辦公室,兩天的時間就重新裝修完畢,原有的牆壁被砸掉,換成一面墨黑色的玻璃牆,站在外面,根本看不見裡面。

  這就是他口中說的,他在文略的辦公室。

  他是動真格了。既然他執意如此,她只好冷而處之。

  以後,會常見面。

  想到一句詩:

  惟願無事常相見。


  這常相見,於他們是福還是禍?

  曼君不知,正是卓堯的這一舉動,加快了危險的來臨。

  何喜嘉坐在自己的小辦公室中,打著國際電話,臉上不時流露出和平時全然不同的凶光:「第二個復仇計劃得提前了,他們可能不多久會複合,我們要趕在他們複合之前,神不知鬼不覺操作好一切。第一步進展順利,我現在是文略的律師,我在這個位置,就有機會。我看了新聞,有個案子引起轟動,我有辦法。」

  電話另一頭的聲音:「你記住,千萬不要留下線索,露出馬腳,密切注意他們的對話,防止他們對你起疑心。必要的時候,就果斷一些。事成,立刻出國,幾條逃亡路線我都給你安排好了,你只管做到滴水不漏,要麼她死,要麼他亡。」

  「好,竊聽器我已裝在她辦公室里,她是斷然想不到的,還有我會每天早上給她沖一杯催命茶,就算計劃失敗,那些茶也夠她消受小命了。」何喜嘉圓潤的臉變得猙獰。

  卓堯坐在車上,看著不遠處曼君的車停在那兒,看她離去的背影,看她分明在拭淚,她還在強裝堅強。過去她曾說過,兩個相愛的人,心意應該是想通的,好比兩人吵架,雙方都很受傷,那麼一方有多痛,就該能夠感同身受到對方的痛。這樣一想,便能夠原諒。

  她不在他身邊這麼久,他漸習慣了一個人抽菸,喝咖啡,失眠,莫名其妙心疼。

  如今獨自雖無恙,問餘生有何風光。

  走路到文略,一路上都在想,該要用怎樣的表情和口吻和她說話,是帶著笑容,還是像她那樣冷若冰霜。

  這些混亂的想法在打架,半途中,接到伍隆打的電話。

  「佟少,我在臨湖別墅的工地,你要是有空最好過來一趟,後花園這邊有些具體的事要你親自看一下設計圖,畢竟佟太太的喜好我們不是很了解,只有你是最了解她的心思。」伍隆說著,電話里傳來聒噪的施工機器聲和人聲。

  「好,我馬上過來。」他掛了電話,折返回停車場。

  他不知道,一整個上午她在辦公室里都坐立不安,直到午飯時間,他都沒有過來,她打算下樓吃飯,路過他的辦公室,不禁停頓腳步,望了幾眼。何喜嘉走了過來,笑著說:「主任,真是沒想到,佟少竟然成了文略的合伙人。這太好了!」

  她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這下倒把你高興成這樣子。」

  「沒有,主任,你多想了,我是替你高興,你看不出來嗎,他這一切都是為你做的,有你在的地方,就有他,多浪漫啊。你就原諒他吧。我可沒有別的心思,我還想麻煩你幫我看一個人。」何喜嘉紅著臉,害羞地說。


  「看一個人?」

  「我認識了一個男孩子,比我大一歲,是別人介紹認識的,他今天中午約我吃飯,我想你幫我看看他人怎麼樣。」

  「這個我不在行,你喜歡就行,旁人的意見也只是參考,重點在於你自己的感受,我可不想當電燈泡。」曼君笑。

  何喜嘉拉著她的手,央告著說:「主任,下班時間,我得喊你師傅。師傅,你就幫我瞧瞧,要不是個厚道本分的男孩,我就不和他浪費時間了。」

  「那你自己對他印象怎樣呢?」

  「還行吧,有點點小動心啦。」何喜嘉低頭看著自己的手,靦腆一笑。

  曼君只好答應。

  在一家越南餐廳里,見到了何喜嘉口中的男孩。是個陽光大男孩,穿著一身運動裝,古銅色的健康肌膚,有著同何喜嘉一樣純真的臉龐。幾番談話下來,她對男孩有了些了解。男孩叫凌誠,上海本地人,有著上海男人的溫和細心,也很紳士,懂得照顧人,富有愛心。目前在公務員工作,專門給大象、老虎和猩猩這些動物看病。

  說到給一隻老虎拔牙,聽得她和何喜嘉聚精會神。

  「給老虎拔牙,虎口拔牙,雖然平時和這些老虎相處融洽,但第一次給老虎治病,不免害怕,不過我們都會事先用麻醉槍將老虎麻醉,確定麻醉藥起作用之後,才會進去給老虎治療。有一次很驚險,我用的麻醉劑量少了,正給老虎看著病,忽然覺得有什麼在拱我的衣服,我一回頭,這個龐然大物竟然清醒了,正在用舌頭舔我的衣服。」凌誠說著,喝了一口果汁。

  「然後呢,你有沒有嚇得發抖啊?」何喜嘉好奇問。

  「幸好啊舌頭舔的是我的衣服,當場我的衣服就破了,要是舔我的臉,估計我也就破相了。老虎和所有貓科動物一樣,舌頭上有倒刺,一般在捕捉獵物的時候,他舌頭舔過的地方,肉沒了,只剩下骨頭。」

  「那你以後給這些動物看病,一定要多加點麻醉藥,要是下次換成大象,突然醒了,一腳就能把你踹十幾米遠,哈哈。」何喜嘉邊說邊掩著嘴笑。

  曼君也跟著笑了,心裡暗暗想,這兩個年輕人八成是有戲的,談得這麼投入。她的心莫名安定,也有點點小私心,本該無關的私心,何喜嘉有了男朋友,以後卓堯來文略,她也不用多餘想些什麼。

  可是轉念一想,都到這個地步了,還動這點小心思有何意義呢。


  快下班的時候,何喜嘉敲門進來,神秘地笑:「主任,佟少來了,一來就進了辦公室,你要不要過去和他打招呼。」

  「不用了,我還有事忙,你也去忙你的吧,沒有什麼好稀奇的事。」她面不改色地看手中的案卷。

  等何喜嘉出去之後,她從偽裝中卸下面具,喃喃地說:「他為什麼要正兒八經把這邊當成正事,佟氏集團還有那麼多的事要做,為什麼要來,卓堯,我不值得你這樣做。和我在一起,你得不到安寧。」

  她在辦公室里來回踱步,他的到來,直接影響她的工作。只是一牆之隔,她深愛的他,就在隔壁,她的心如同貓爪在抓撓般,要不要去找他談一談。用什麼理由,問孩子好不好,還是說說文略的下一步計劃。

  似乎都給人感覺是她在找藉口見他,不行不行,她否決掉腦海中的一個個理由。

  路過他的辦公室,曼君凝望著那墨黑的玻璃牆,長久停駐,他在伏案辦公嗎,還是在抽菸。有好幾次,都想對他說,別再抽菸了,可話到嘴邊,都變成了惡語相向。若用漫畫來表現,那就是她面對這他,從心裡飄出一顆顆愛心直到口中,變成了一把把利刃刺向他。

  口是心非,最吃虧。

  連著將近大半個月,就這樣相安無事過去,他確實經常來文略,每次來,也都沒有主動再找她,總是在辦公室待上一會兒就匆匆走了。她知曉他的事務繁忙。

  每天上班,還是會遇見那輛黑色輝騰車,停車位總是那麼巧,她會遇上。

  日子也因他會來文略而變得有所期待,她有些怨艾自己當初還和他吵成那樣。瞧瞧,現在他一天不來文略,她反倒有些失落。

  周末的時候,他帶著黎回黎聲來到她的住處,她準備了一頓豐富的午餐,這算是第一次一家四口坐在一個桌子上吃飯吧。黎聲已有九個月大了,坐在嬰兒餐椅上,像個大寶寶,令她喜出望外的是,在給黎聲餵魚泥粥的時候,小傢伙竟然含含糊糊地喊出了一聲:「媽媽——」

  黎回笑著大叫:「爸爸,妹妹會喊媽媽啦!你快來聽。」

  正在廚房切水果的卓堯忙跑過來,對著黎聲說:「快,再喊一聲媽媽給爸爸聽聽。」

  曼君眼裡的淚都不知覺流了出來,摟著黎聲的頭,緊緊貼著,欣喜萬分,說:「從你滿月至今,媽媽沒有盡到一天的責任,真沒有想到,你會喊的第一個人,還是我。」

  「媽媽,是爸爸每天都在教,爸爸也要我多教妹妹學會喊媽媽,因為爸爸說,我和妹妹都會喊媽媽,媽媽就會回來了,而且,媽媽才是對我和妹妹來說最重要的人。要先會喊媽媽,再來喊爸爸。」黎回說完,回頭望著爸爸說:「爸爸,我說的沒錯吧。」


  他笑著點頭,望向她,她的目光忙躲開。

  這樣的相處,她總忍不住錯覺,一家四口從未分開。只是天還未黑的時候,林璐雲的電話就打了過來,催促卓堯帶著孩子回去。卓堯臉色不悅,她便說:「下周還來這兒吃飯吧,我換個菜做給黎回吃。」

  「媽媽做的菜是天底下最好吃的。」黎回誇讚。

  黎聲抱著曼君的臉,親上一大口。

  她真是知足。

  平日裡在文略,她對他則依然保持著距離,也不會去他辦公室找他,只是有時會站在玻璃牆外,望著裡面發會兒呆。

  一日,在電梯裡,與他撞面。

  「現在你的幽閉恐懼症,好些了嗎,獨處在電梯裡,還是會害怕吧。」他目光朝前看著,說。

  她搖搖頭:「已經沒有什麼可以令我害怕了。」

  「以後每天都見,好不好。我想過我們的問題,也許每天都見,就算這樣簡單的照面,冷冷清清說上幾句話,慢慢的,我們會回到從前。」他低聲說。

  她默不作聲。

  在電梯門開之後,她剛要往電梯門外走,他一把拉住她的手,把她拉回到自己的胸膛前,按上關門鍵,電梯門緩緩合上。

  他用很低的聲音說:「你站在我辦公室門口,明明想我,為什麼不進來,我在裡面,看見你很難過的樣子。你以為,我看不見嗎?你還逃避什麼,你深愛著我,別藏了,出來吧。」

  她這才方知,那玻璃牆從外看不到內,從內卻看清楚外。她隔著玻璃牆遙望的牽念,逃不過他的眼。

  而他,分明就是為了能時刻看到她,故意設置的玻璃牆,她哪裡會知道,當她站在那兒靜默時,另一面玻璃旁的他,就站在離她很近很近的距離,只是隔著一面玻璃,他可以清晰看見眉眼下的淚痕。


  這讓她羞惱。

  等電梯再次停止開門,她衝出電梯,像是被捉弄後的惱怒,也有被窺探到隱匿的相思之後的羞怯。

  她推開他辦公室門,走進去,一看,他說的沒錯,站在他辦公室裡面,外面的一切都可看得一清二楚。她回憶起幾乎每一天,路過這兒,但凡他在辦公室,她都會站在外面出神。

  他竟將這一切盡收眼底。

  十一月的天,冷得需要穿件風衣才能抵抗寒風。

  卓堯是天蠍座。

  她怎麼會忘記這個重要的日子。

  中午吃過飯,百無聊賴,在紙上寫下一句話:十一月九,卓堯,生日快樂。心裡一下想起了一件事,本想馬上就趕去,可又怕他要是來文略的話,她不在,她不想錯過這一天,她想等他。從前他的每一個生日,都有她。再怎麼樣,一句普通的生日快樂總可以說吧。她決定那件事第二天一定要抓緊時間辦妥。

  她悄悄進入他的辦公室,這把鑰匙,是他放在她的辦公桌上的,她還假裝不屑隨手扔進抽屜里。她在他的辦公桌上,看見了一張A4紙,上面寫著一句話:小漫畫,明天見。

  這一定是他昨天寫下的,他肯定猜到她會溜進來看他,還在下面寫著:放心,我不會認為你這是未經允許擅闖領導辦公室的。

  她如同被一雙眼睛洞察到內心般,驚訝地用手掩在嘴唇上,眼睛四下望望,將紙片放在原位,悄悄又走出來。

  ——小漫畫,明天見。

  她想起以前她對他說過那句的話:

  我不想聽你對我說「再見」,我想聽你說「明天見」。明天見,是很美的三個字,想想明天還可以見面,那麼此刻的分別,不舍中還夾著期盼。

  為什麼印象深刻,那是因為是在上一次去巴黎旅行的頭一天說的,當時他還非常浪漫地說:「你放心,你余後的人生里,不僅聽我對你說再見很難,像明天見這樣的話,都會很難,因為,我們天天都相見。」


  豈會料到後來的分離。

  上午他處理完Y樓的相關事宜之後,就趕回佟家,準備接黎回黎聲一起去找曼君。結果被母親給攔住了,要他下午陪著她做一件有意義的事。

  林璐雲信佛。當下社會有個很普遍的現象,那就是大部分的商人都信佛教,並且會出資建造寺廟,與僧人結緣,就算是刻薄寡恩的林璐雲也不例外,她是佛門俗家底子,每年都會出財力為菩薩鍍金身。

  林璐雲借著兒過生日母過難,要求他親自開車送她去寺廟還願,他便不好推辭,本打算和黎回黎聲去她那兒一起過生日,作罷,也只好等晚上去找她。

  他被拉著一同去了大雄寶殿,他想起曼君亦是信佛的。她是遇廟必進,遇佛必拜的人,她說寺廟總能是她回歸到寧靜和慈悲。菩薩低眉間,普度眾生的憐憫。

  一座座巨大的佛像,各路神仙菩薩,有穿著袈裟的和尚在敲木魚念經,香客往來虔誠跪拜。他靜靜站在一旁,看母親跪在觀音菩薩面前,口中念念有詞:大慈大悲觀世音菩薩,今天是我兒卓堯的生辰,我特意帶他來還願,感謝這一年裡,保佑他的公司度過了經濟危機,保佑我的孫兒孫女健康平安,弟子磕頭拜恩。

  林璐雲邊磕頭邊示意他過來一同跪拜。

  他擺擺手,極小的聲音說:「封建迷信。」

  不敢高聲語,恐驚天上人。

  在佛教徒集中的地方,要是大聲這樣說,難免會觸犯眾怒。

  他持著中立的態度。這中立態度其中的原因,來自於他心愛的女子也信佛。

  他看見一座燈塔,塔上一尊尊佛像,每個佛像都有一盞燈亮著,上面寫著人的名字和生辰八字。他有些不解,問身邊的一位僧人:「師傅,這個燈塔是做什麼的?」

  一個小沙彌說:「這是我們廟裡的住持。」

  他有些肅然起敬,在企業里,董事長是最大,在寺廟裡,住持就是最大吧。

  住持一臉慈祥和安然,耐心地說:「這是長明燈,每日有法師在此誦經,每盞燈上都有一個施主的姓名和生辰八字,可保佑其平安,這燈一點就是半年,時間一到,再換給別人來點,除非點燈人再來續點。」


  他從上倒下,目光一層層掃著,像是想找找看有沒有認識的人,來打發無聊的時間。只是,不經意的一瞥,赫然看見有一盞燈上寫著:佟卓堯,一九八零年十一月九日。

  他驚住了,會有誰,在佛前給他添一盞燈?母親?斷然不是,若要是,早就要說了,再看這紅紙上的字跡,是清秀的楷體很熟悉。他沒想到,半年前,算算時間,她應該在英國進修,怎會來這裡給他點了一盞平安燈。

  無論如何,都說明她始終牽掛著他。

  住持接著說:「這一層的名字,這些盞燈一會兒就要換了。」

  也包括他的名字在內。

  他遞上香火錢,在紙上寫了名字和生辰,交給住持:「佟卓堯這盞燈是我點的,麻煩住持給換上這個生辰和名字。」

  回程的路上,林璐雲問:「這次有沒有什麼收穫?」

  「收穫頗多,不虛此行。」他心情好極了。

  對此毫不知情的曼君,直到下班也沒等到他的電話,失落之餘,心想著他生日,一定是在佟家和家人歡度吧,她還有什麼好期盼的。索性關掉手機,開車匆匆趕去寺廟,她想的那件必須做的重要事,就是要給那盞平安燈續燈。

  生怕平安燈會被別人點去。

  當她看到那盞燈依舊亮著,才鬆口氣,再仔細一看,燈上不再是她寫的那個人名,上面寫著:阮曼君,一九八二年七月四日。

  她摸著那盞燈,輕微啜泣。

  是他剛勁有力的字跡。

  他竟然來過這裡,還發現了這盞燈。住持見她獨立在燈塔前流淚,便走上前,詢問何事。

  曼君將心中的鬱結說出來,住持只是傾聽,並不做評論。


  她在廟裡吃了一頓齋飯,又靜靜坐了會兒,她就在想,若是換做此時出家,她能放下塵世中的情緣嗎,一定無法放下,既然放不下,何必要割捨。該怎樣做,才能回到從前的融洽。

  臨走時,住持送她到寺廟門口,送她佛經中一句話:「人生在世如身處荊棘之中,心不動,人不妄動,不動則不傷;如心動則人妄動,傷其身痛其骨,於是體會到世間諸般痛苦。」

  這心動,人動,傷身,痛骨。

  她悟了。

  而他打不通她的電話,去她住的地方也沒找到她,最後只有沮喪回到家中,像個小孩子一樣撒嬌給她發信息說:今天沒有聽到你對我說生日快樂,我覺得這一年都過得太不幸了。

  她回到家,開機後看到他的簡訊,笑了,回覆:生日快樂,黎回黎聲的超人爸爸,最美好的祝願都給你。

  握著手機放在心口,很快他的下一條簡訊就進來。

  問她晚上去了哪裡,她沒有說自己去了寺廟,只是反問他:你要調查我的私生活嗎?

  他就換了話題,來來往往,一會兒竟發了十多條簡訊。已經很久很久不發簡訊了,大概所有工作以後的人,都會習慣用電話來解決問題,簡訊這種婉轉而浪費時間的通訊方式,大多都是學生喜歡使用。

  她幾乎不回簡訊,可是他啊,就算一直回復下去,也是甜蜜的事。窩在床上,看他說黎回黎聲這兩天又學會了什麼新本領,還傳來了兄妹兩個頭靠在一起擁抱的照片。

  僅僅這一雙可愛聰慧兒女,就要讓多少女人羨慕。

  他們的關係,在潛移默化中往好的方向發展著。他只要不是特別忙,都會抽空來文略,說是來辦公,實際就是來看望她,他改變了策略,不再急於求和,而是重新培養感情。

  一天他匆匆趕來,見她一面,說自己有事要出國一周,這一周都不能來看她了。她到裝作不在意說:「幹嘛和我說,你去就是,都來不及了,還跑來這裡,可別誤了飛機。」

  他笑:「不然你會擔心,回來再和你細說。」

  他又匆匆走。


  等他走後,她的離別之情才顯露出來。是啊,他們又不是住一起,他去哪裡,又什麼區別,可是,一想到他要去遙遠的地方,就覺得離自己很遙遠,好像之前他們距離很近似的。她想了想,一周的時間會不會太長了。

  她發簡訊給他:一周的時間有些長,黎回黎聲這麼久見不到你,怎麼行呢,肯定會哭鬧。

  其實明明是她捨不得。

  他回復道:那我就去五天。你車停在地下停車場,怕不怕,別怕,我的車也停在那兒,你一下車,看見我的車,就不會害怕了。

  她可以接受,便回:那好,注意安全,早去早回。

  他沒有說自己要去哪裡,做什麼,她也就沒問,他想說的話,肯定會說。

  和他一起消失的,還有那輛輝騰轎車,連續五天,都沒有見那輛車。失去那輛輝騰車讓出來的停車位,她每天都再也搶不到車位了,只好將車停在地下停車場,最讓他震驚的是,他居然豪氣到從停車場內到外,每隔幾米,就停了一輛佟氏集團的車。

  很明顯,車牌號的開頭字母是:TH。

  是他以前的規定。「佟先生」和「小漫畫」,他說是「佟畫」(童話)組合,簡稱:TH。

  她一下就想到了一件事,那輛輝騰車,會不會神秘的開車人,就是他!可是,車牌號不是TH開頭的啊,印象中他名下也沒有這輛車,不過看得出來是輛新車。

  她輾轉想了個辦法,托人在車管所查了一下輝騰車的車牌號,車主的名字正是他。

  除了他還會有誰,他居然每天早上特意天沒亮就起來在這裡給她搶停車位。每次他都停好車後,坐在車上等她的車來,一等就是兩三個小時。她每天早上睡得懶覺,都是他的功勞。

  她深深地被打動了。

  他默默做的這一切,勝過千言萬語。

  終於等到他回國,不過這次出行,似乎引起媒體極大的關注,他整日都在接受採訪,暫時找不到時間見她,但她能夠從他傳來的簡訊字裡行間里看出他的思念。

  這不就夠了。

  晚上她抱著一袋爆米花,坐在沙發上,在電視機前看到有關他的採訪。

  地點是他的辦公室,他神情泰然自若回復著記者的陷阱式提問。鏡頭晃過他的辦公桌,上面立的相框,照片是他站在雪地里難得的忍俊不禁笑容,身旁是一大群企鵝。

  「佟先生,Y樓裝修竣工之際,聽聞您前幾天去南極,是去考察嗎,還是計劃在南極有項目?」記者問。

  他隱匿的微笑止住,正經道:「這是個秘密,只需要一個人知曉,這是我答應她要做的事。」

  她想起來了,那時還是去巴黎旅行之前,他們互說著最想見到對方另一種的模樣,打賭誰先做到的話,對方就要無條件答應對方一件事。她說她想看他在南極和企鵝一起跳扭扭舞,他則說想看她像非洲女性那樣背著一籮筐孩子,然後互相想像對方那種樣子就笑倒在沙發上。

  後來回憶那天的話語,她想他們都無法為彼此不顧身份做到那樣子。

  沒想到,他竟真去了南極,還和企鵝合影。

  她開心地直踢腿,再翻個身,爆米花不小心灑了一臉上,心情太好。手機提示音響,收到他的一條簡訊: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

  她回覆:我自傾杯,君且隨意。

  言外之意,就是願意和他一起出去。

  不到三秒鐘,她手機屏幕上快速閃出五個字:

  開門,我到了。

  他竟就在她公寓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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