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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在這瞬息萬變的人世里,你讓我看到了一點永恆

2024-09-13 17:09:50 作者: 白槿湖
  {這一生的意義,究竟是在這萬千霓虹廣廈中,還是在你的眼眉間。}

  [1]「我今生只愛一次,只愛一人。」

  在她還為他提心弔膽時,令她害怕的事終於還是發生了。

  但無法接受的事實是,背叛任臨樹的人,居然是李厲。這一年的第一場雪正在下,她接到梁赫的電話,她正在酒店1107房間替他收拾辦公桌,雖然他搬到她那邊之後,就很少獨自住在這裡。一般都是白天她在酒店上班,他就過來休憩會兒,抽空和她見上一面。

  窗外大雪紛揚,她聽到梁赫在電話那端說:「老闆可能遇上大麻煩了,經濟偵查科將他傳喚過去,現在還不知結果,據可靠消息,是李厲舉報並提供證據的。」

  「什麼......李厲?不可能,他一直為千樹兢兢業業,怎麼會做出這種事?」她簡直不敢相信,同時也明白一旦李厲倒戈,這將會是不可扭轉的局勢。最了解你的人出賣你,要比敵人可怕千百倍。

  梁赫不得不確定這個事實,說:「李厲已經沒有來上班了,他的女兒李鐺也不在公司。我估計,趙裁一定掌握了李厲的把柄,所以才以此要挾李厲。這件事很麻煩,看老闆今天晚上能不能回來,如果不能回來,那後果不堪設想。」

  「你如實告訴我,你們到底有沒有做見不光的生意?!」她再次問。

  「絕對沒有,就算有證據,恐怕也是偽證。我們老闆是個正直的商人,從不做違法的事,我就怕趙裁從中做了些什麼壞事,栽贓嫁禍到老闆身上。」梁赫的擔心不無道理。

  「我想想辦法......」她此時只有想去見一見任枝。

  任枝應約而至,坐在咖啡廳里,靜靜地望著飄雪,產後數月的她,並沒有恢復往日的光彩,眉眼流露出苦大仇深的心緒。

  「我知道你約我出來的目的,坦白說,我幫不了你。你是心理師,應該不難發現我的變化,我已經不是曾經的任家大小姐了。剛懷孕時,趙裁對我還畢恭畢敬,隨著他對權力的把握越來越大,他就對我越來越怠慢。他膽子真大,孩子出生之前,還是偷偷在外面見那個女人,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現在他都敢整日整夜不歸家。我才明白,真正的狼子野心,是他啊。千樹在任臨樹手上,我或許還有好日子過,一旦落到他手上,他就會毫不留情一腳把我們祖孫三人踢開。」任枝淒婉地笑,說,「這就是因果輪迴吧。我把所有的賭注,都押在一個負心的男人那兒......」

  「趙裁竟然敢這樣待你!那董夫人呢,難道她也任由趙裁一手遮天背棄你嗎?」

  「我媽?算了吧,我一直勸她不要再把資金拿給趙裁了,她非不聽,一心只想著要摧垮任臨樹,我爸留給她的錢,估計大都被趙裁捲去了。所以我現在沒有辦法,鬧還不能鬧,資金都在趙裁那呢。能怎麼辦,我也不想任臨樹出事。上次就因為我背著他去醫院給任臨樹簽字,趙裁回來差點打了我一巴掌。經濟命脈他全掌握了,哪還會把我和我媽放眼裡。」任枝無奈又無助。

  「真是人渣!考慮考慮離婚吧。幸好周瑞那部分股權還握在手裡,不然千樹董事長的位置,趙裁坐定了。只能祈禱他今晚能平安回來,李厲始終聯繫不上。你能旁敲側擊試探試探趙裁,李厲究竟被趙裁逮住了什麼把柄,為什麼反叛。只有弄清楚這個疑問,才能好想對策。」葉餘生希望和任枝統一戰線。

  「離婚是遲早的事,我想爭取挽回一些財產。孩子出生之後,我的心裡就只有我兒子了,什麼名利地位,都不及我兒健康快樂重要。我不想孩子生活在勾心鬥角中,適當的時候,我會說服我媽媽,和我一起移民,遠遠躲開趙裁的糾纏。」任枝顧慮得長遠。

  「需要幫助,儘管說,在任臨樹的心中,你是她的姐姐。他曾跟我說,親情他擁有的很少,他不想丟失了。沒有人可以選擇自己的身世,就像我也不能選擇父母。人活一世,手足之情是無法複製的啊。「葉餘生說。

  任枝似乎有所觸動,不管怎樣,能化解一個敵人就是好事。

  葉餘生披雪走在回家的巷口,心中無比焦灼,不知他會面對怎樣的控訴。阿姜證實,第二天各大媒體的頭條將是千樹集團董事長任臨樹被經濟偵查科傳喚談話,這將會引起怎樣的轟動,無論是外界輿論,還是千樹集團內部股東的信心,都會徹底撼動。

  一頂傘突然冒出來,遮住她的頭頂。她回身看,是杜宴清,她極失落,還以為是他。她可沒工夫理睬杜宴清,也不想被任臨樹看見這一幕,推開杜宴清的傘,冷冷地說:」你來有事嗎?如果沒事,請別跟著我,我現在要回家。」

  杜宴清打量著她,充滿感情地說:「葉餘生,你看我一眼,連看都不能看一眼嗎?是不是我不製造點麻煩,做點傷害任臨樹的事,你就不會理會我,在意我?」

  「你心理有病,要不要我給你治治?」她沒好氣地翻了翻他白眼。

  「對對對,葉醫生,我要做你的病人。來檢查檢查,我的心哪兒出問題了,病灶全是你。」杜宴清戳戳胸口,臉上露出頑劣的笑容。

  她不再說話,加快腳步,離開杜宴清的傘,將他拋在身後。她知道阿姜喜歡杜宴清,仔細想想,他們兩人性格還蠻合適的,都是挺能蹦躂的性格。

  「喂,別這麼絕情,好歹我也是為你吸過蛇毒的人,那電視劇里,為女主吸過毒的男主最終都會贏得芳心。怎麼到我這兒,你就毫不領情。」杜宴清嚷著,索性也收起傘,和她一起走在飄雪之中。

  「你根本連男二都算不上,怎麼能說是男主呢......」她出言打擊他的盛氣,又憤憤地說,「你還好意思提起我被毒蛇咬,難道不是你居心叵測帶劇毒蛇來害我們?最終你還要死不承認說蛇不是你的。你親自帶酒店裡來的,不是你的蛇,那是白素貞變得嗎?」

  「怎麼信任我這麼難嗎?都和你解釋無數次,那條絕對不是我的蛇,說真心的,我自己事後都後怕極了,要知道是毒牙沒拔的眼鏡蛇,我自己都不可敢帶它到處走啊。你看看我這老實的面孔,分析分析我的心理,我說得像假話?」杜宴清叫屈。

  她似乎敏感到一種東西,這令她背脊發麻,如此推理,另有其人故意調換了蛇,那一定是熟悉杜宴清和任臨樹關係的人,事情過去五年了,還記得深刻的,恐怕是離得近的人。背後黑手究竟是誰,有機會換蛇,目標是任臨樹,想置他死地,會是誰呢。

  「你口口聲聲說蛇絕不是你的,是被人掉包了,請你仔細回憶回憶,從你最後一次接觸這條蛇,確定是安全無毒的蛇,再到酒店,這期間,誰最有可能接觸到蛇,還有充足的時間換蛇?」她再問,「包括誰了解你和任臨樹的恩怨,你喜歡養蛇這些細節,都要好好回憶一遍。」

  「哦,我怎麼就沒想到,換掉蛇的人,不僅僅是惡作劇,也不一定是針對我,有可能是針對任臨樹。不過,我和他不和,是商界人盡皆知的事,至於我養蛇,也是不少人知道的。但能夠時間把握那麼准,還清楚我的目標,那就真是見鬼了,我可沒把自己想做什麼事告訴給任何人。被你一分析,真怪嚇人的,立刻就感覺暗處有一雙眼睛在盯著我們。」杜宴清受驚地說,四下探望。

  「所以細思極恐,發生這麼多事,已經不能簡單用巧合來認定了,包括滑翔傘的意外,我也懷疑是人為的。你幫我想想,誰有可能碰到你的蛇,你身邊的人可信嗎?」


  「我倒是想起一件事,在我來酒店的中途,曾和一輛銀色車子發生刮擦,司機是一名戴墨鏡的男人,我下車檢查時,不確定會不會從車上下來人調換我放在副駕駛位上的蛇,因為我車窗好像是開的。」杜宴清從記憶里捕捉每一絲線索。

  「再繼續想想看,還有沒有印象深刻的,比如車牌號,比如車品牌,內飾,男人講話的方言,車裡面坐了幾個人......」葉餘生循循引導。

  「我還真沒注意這些細節,反正只是蹭花了點兒車漆,對方賠了些錢,路上又是高峰期,我懶得耽誤時間,就走了。不過,我站在那輛車子旁和司機拿賠償錢時,因為他車窗是開著的,我好像聞到他車上有一股很奇怪很特別的香氣。那種氣味,聞過一次就很難忘,絕非一般香水。」

  銀色車子和特別的香氣,這兩個特質,讓她覺得太似曾相識了。

  她顧不上別的,立刻打電話給阿姜,「幫我聯繫你的那位在進口香料公司做經理的朋友,我有急事,需要讓杜宴清辨識一塊香料。」

  電話那邊,阿姜一聽是杜宴清,笑著答應:「沒問題,我陪你們去。」

  杜宴清連著擺手,說:「姜雲楨也過來?你這位朋友真是比我還能一廂情願,我見到她就想躲,能不能讓她別過來,我想單獨和你......」

  「在我心目中,你可配不上阿姜。記住你的嗅覺,等會兒把香氣給識別出來是最關鍵的。」她雙手抱在懷裡,大雪落滿身。

  在一家地處僻靜的香料公司里,葉餘生見到了眾多名貴香料,她一一讓杜宴清湊上前聞,他一邊聞一邊搖頭否定。當她拿起一塊白色龍涎香遞到他面前時,他篤定地說:「沒錯,就是這個香氣,我一聞就熟悉。」

  阿姜也擠過來聞,臉離杜宴清很近,激動地說:「讓我聞聞,這是什麼東西啊,這麼香。」

  「龍涎香。」葉餘生說完,陷入沉思。

  「龍涎香是個什麼東西,龍的口水?」阿姜神神秘秘問。

  「抹香鯨的嘔吐物。」香料公司經理話音一落,阿姜就跳開作嘔狀。

  「嘔吐物還能這麼香!長見識了,雖然聞起來香是香,但這和貓糞咖啡一樣,該有多重口味的人才會喜歡這個香料啊。」阿姜說。

  「那你可就外行,龍涎香是頂級香水的香料之一,非常名貴。尤其你們手中這塊白色龍涎香,都是在海水裡漂浮了上百年啊,雜質都出來了,它們在大海里浮浮沉沉,根本不是想得到就能輕易得到的。而且隨著人類的捕殺,抹香鯨的數量急劇減少,龍涎香更是珍貴。法國的高級香水離不開龍涎香的成分。所以,這一塊頂級龍涎香,價值高昂。」經理驕傲地解說。


  葉餘生有一點不得解釋,便問:「也就是說,一般購買龍涎香除了收藏用,基本都是香水公司作為香料來購入,那麼,有什麼樣的人,會把整塊龍涎香擺在車裡或臥室呢?」

  「這個就不大好說了,個人癖好不同。要是真推敲推敲,倒是有人會偏愛龍涎香香料。因為在唐宋,龍涎香都是皇宮用的,燥熱度屬於二級,可以對男子有強健的功效。還有,就是從中醫來講,能開竅化痰,活血利氣,可緩解咳喘。」

  「咳喘?」葉餘生深思,不禁想到周深信。

  她在周深信的銀色車子裡,聞到龍涎香的氣息,也順眼望到一塊白色香料。

  難道是周深信有預謀地調換了蛇?她決定接下來要主動接近周深信,調查清楚整件事情,即使是有奪愛之很,那也犯不著要將人置於死地吧。她相信只要進一步去和周深信攀談,就能從其中的神情和言語裡找到破綻,要必須多些接觸。

  她執意自己打車回家,讓杜宴清負責把阿姜安全送到家。阿姜感激地朝她眨眨眼。

  「你放心吧,別的媒體我管不到,但是我們社明天絕對不會報導任臨樹半句黑史,我們都相信他是被人暗算陷害了。需要我幫忙的地方就儘管說,現在你們住一起了,我也不常去你那住,但心是和從前一樣的。」阿姜捶了捶胸口。

  「知道了,你就抓緊拿下他吧,省得他再去禍害無辜少女。」葉餘生小聲說,指指車裡的杜宴清。

  站在十字路口,此時已是夜深人靜,路面上薄薄一層積雪。她從包里翻出手機,看到任臨樹十多個未接來電,連忙給他回電話,心中又安定又內疚,安定是因為他平安歸來,內疚的是讓他擔心了。

  「你在哪兒,天氣這麼冷,還不快回家。」他話語裡,一半生氣,一半心疼。她發現他嗓音干啞,被有關部門這種例行傳話,對他來說,還是第一次,很委屈吧。

  「我在的士上,很快就到家了,你吃了嗎,先休息,等我回來再和你說。」她說著,聽到電話那邊傳來煎炒的嗞嗞聲。

  人要是有可以未卜先知的能力該多好,她可以保護好他,免他被侵害。雖然她個人和整個千樹想提起來是微弱無力,但她真渴望自己強大一些,幫他處理棘手的問題,共同分擔。愛無關強大與否。

  在巷口,積雪有點兒深,她剛下車,就看見依靠在路燈下的他,低垂著頭,手臂里搭著一條厚厚羊毛披肩。見過他英氣颯爽站在眾人之上的樣子,見過他自信篤定發表觀念的神氣,偏偏眼前的一幕最戳心。

  當他望向她,他大步朝她走來,她也加快步伐迎上去,先是張開雙臂給彼此一個深深的擁抱,旋即,他俯身吻住她,不管不顧,像第一次吻那般激動,深情。直到她感覺到他臉頰滑落的冰涼,她才驚覺,他在流淚,她伸手撫摸他的面龐,喃喃地說:「很累吧,我會陪著你,無論輸贏,無論生死。」

  「我哪捨得讓你擔驚受怕。儘管很有把握,但今天被帶去接受調查後,直到走出來,才真的後怕,怕失去自由,因此不能和你在一起。慶幸一直都是個合法的商人。往日沒有做過違法的事,這是我最正確的決定。輸贏拋在一邊,你在,我就是人生贏家。」


  你我之間,沒有輸贏,只有孰重孰輕。贏很重要,你比贏重要。

  「我也好擔心你今晚不能如期回來,所以和阿姜碰面,想想辦法,儘量讓媒體不要亂寫。現在外面風聲四起,就算沒什麼事,也會被大肆誇張成熱門新聞。」她憂心忡忡。

  「沒事,媒體把我寫的越慘越好,跌得越慘,反彈得才能越高。趙裁自以為拿著李厲的把柄,就可以擊垮我,那就讓他高枕無憂得意幾日吧。」他仿佛預料到一切。

  「你都安排好了嗎?」她稍稍安心,又怕他是說寬慰她的話。

  「你還記得我十四年前生過的那場肺病嗎?那時候我剛到福利院不久,就染上嚴重的肺病,沒有人敢接近我,我沒日沒夜咳嗽,而只有你,敢來看我,還去果園裡偷摘梨子,用川貝、枇杷葉、冰糖還有梨燉水給我喝。那時我就在想,這樣一個勇敢聰慧冷靜的小姑娘,連死都不怕,我以後一定要變得很強大,來保護她。你還給了我一條白色手絹,我保留至今。」他動情地說,裹緊她身上的披肩。

  「看看現在的生活,簡直是過去想都不敢想的。你不知道,那時我好怕你會死,你咳一下,我的心就收緊一下。」她撫撫他的胸口。

  「就是從那件事起,我認定你會是我的妻子。」

  「噢,幸好我逃了十四年,不然就過早被你的魔爪給......」她笑吟吟地說。

  「我今生只愛一次,只愛一人。」他牽起她的手親吻,再將掌心貼在自己臉龐上,溫柔地凝望她,深深望著,久久都不說話。

  一次一生的吻,一次一生的愛。一生不夠愛一人。

  情話最動人。寒冷雪夜的路燈下,他們的身影卻被映襯得無比溫暖。

  [2] 「儘管來我的心裡呼風喚雨。」

  他們手拉著手往家走,腳踩在雪上,嘰嘰作響,他低頭發現她的鞋子有浸濕的痕跡,責備道:「也不穿雙防水的鞋,腳打濕了吧,來,我背你回家。」不由分說,蹲下身,拍拍自己的背。

  她只好任性一回,順從遵命地伏在他肩上,他的手掌緊緊托著她的腿。她將臉貼近他的背,輕聲說:「我沉不沉?」

  「不沉,我要把你養得白白胖胖的。暫時,酒店那邊的工作你別去了,趙裁已經在做最後一搏,我怕他惹急了會對你不利。你在我解決問題之前,先在家裡待著。前台接待這份工作也不適合你,畢竟你是心理系......」


  她打斷他的話:「我聽你的,工作以後再說。」心裡想著確實需要時間來查清真相。

  「也別操心我,趙裁還在我的掌控之中。」他信心不減。

  他一直背著她,走過這條巷子,到了家門口方才將她放下,在他開門的那一刻,她忽然說:「住在這裡,委屈你了,等這一切過去以後,你想住哪兒,我都跟著你。」

  「我都想好將來我們的愛巢建在哪兒了,先保密。」他會心一笑,攬著她的肩走進客廳。她看見桌上擺放著牛排和紅酒,兩副刀叉,一盞燭台,還有幾束白綠相間的繡球花。

  「在我腿被燙傷時,我不能和你一塊兒被收養,我感覺很絕望,原設想和你一起讀書,都不能一一實現了,還能不能再見,都是未知數。可想到代替我去周家的是好朋友,又覺得值得了,至少好朋友能得到她渴望的生活。那時候,宋師傅還在福利院隔壁做糕點,我們這群孩子總去他那守著一點切碎的糕點來吃。他告訴我,不要因為傷疤而絕望,這一團傷疤,看起來很像一束繡球花的形狀。繡球花花語是希望、圓滿。他說把傷疤變成綠色繡球花的刺青,就是把痛苦變成希望,經歷苦難,方得圓滿。」她拿起那束繡球花,往昔的回憶畫面浮現在眼前。

  他擁住她的肩膀,讓她坐下,說:「這十四年,找到你,就是我的希望。其實每天在公司里,我都不敢有喘息的時間,特別害怕自己做得不好,因為一旦我有什麼差池,你就會自責。就好像明天,可能各大媒體頭條都會是我陷入信譽危機和是否商業犯罪的猜測,也許會牽扯到你身上來。但沒事,相信我,會過去的。」

  她望著他,點點頭:「我相信你,不過我不上班了,那做些什麼呢,我想幫幫你。」

  「給你買了一些衣服,按照我和你共同的喜好去挑選的,明天開始,有時可能會需要你陪我應酬,既然我們走到這一步,就必須一起出現在公眾視線。你不僅是我的愛人,還是生意場上站在我身邊的女人。」

  「我倒是想,只是我可以嗎?所學的只是心理系範疇。」她有點灰心。

  「那就夠了。一個人有沒有撒謊,你能看穿吧,比如在應酬的過程中,他說出一個數據時,摸了摸鼻子,他眼睛眨了幾下,目光飄忽不定,言辭閃爍,這些都能判定對方言語的真實性,我說的沒錯嗎,我的葉心理師。」他微笑,舉起紅酒杯。

  舉杯共飲,願有情人地久天長。

  「聽你說的,好像也研究了些心理學的皮毛。其實心理師也是普通人,沒有特異功能,只不過會觀察,再結合人物的動作,表情,進行系統的推理,看起來很玄乎,實際上都是有依據的。我朋友很少,大概就是這個原因,太真實了,每個人都會有難言之隱,沒有人可以在另一個人面前完完全全透明。」她說完,凝望著他,靠近他的眼睛,問,「所以,你最好不要騙我,我會看穿你的謊言。」

  「我是親眼看你揭穿趙裁和管川的出軌,原來你一早就知道真相。所以我可不敢騙你。你做我的照妖鏡吧,陪在我身邊,是敵是友,是正是邪,是謊言還是真實,讓他們無所遁形。也時刻照射我的內心,讓我保持做一個善良、正直的人。」他說。

  「整日都待在你身旁,你不會嫌我煩嗎?」

  「不煩,每分每秒都生怕浪費。你儘管來我的心裡呼風喚雨。」他笑眯眯的。


  「你一定要保護好自己。」她輕輕握住他搭在桌上的手。

  「只有趙裁是最危險的,你放心,李厲提交的舉報材料,含糊其辭,根本不能反應任何違法行為,北山項目從招標到進展目前的地步,每個環節都合法有序。我向你保證,一個月的時間,我會瓦解掉趙裁的全部勢力。」他信心十足。

  可是明明陷入危機的是他,連最親信的李厲都和趙裁站成一線了。

  她最提心弔膽的,豈止是趙裁,還有周深信及周瑞,必須想個辦法讓周深信沉不住氣再次行動,才能抓住現形。她有點頭疼,不去想明天的事了,珍惜當下這一夜的擁有。白天都各自忙碌,也只有在深夜,人聲消散,世界清涼時,彼此相擁共眠,這是他們一天之中最期盼的時刻。

  半杯酒後,微醺,她先去洗澡,快洗好的時候,突然停電了。他拿著浴巾衝進來,一把裹住她,為她一點點細心地擦頭髮,借著窗外的白月光,她低頭盯著自己的腳,他哽著嗓子說:「任何事都不能影響我愛你。如果我們的愛,會一直延續直到我的餘生終年,那這些日子,就是我今生安寧的開始。如果說只是到這裡就終結,那就是我此生安寧的結束。」

  「我也是,一生最美好快樂的時光。」她抬起頭,眼裡淚光閃爍。

  隔天。

  雪過天晴。他照例早起,晨跑回來,給她做好了早餐,特意裝在保溫盒裡,怕冷了。換好正裝,見她還躺在被窩裡。他俯身在她額頭上吻了一下,說:「還早,再休息會兒。巷子裡路面濕滑,你要是出去一定要當心。」

  「我知道了。等你回來,有時給我打電話。」她伸了個懶腰,嫣然一笑。

  「記得試試我給你買的衣服。」他指指椅子上摞著的幾個綠色大禮盒,盒子上面繫著精緻的絲帶。

  她溫順地點點頭。

  待他走後,她立即打起精神,從床上坐起來,打電話給阿姜,詢問今天媒體的狀況。

  除了阿姜所在的那家媒體以外,所有的媒體平台紛紛大肆曝光任臨樹或將面臨商業犯罪控訴的新聞。照此下去,千樹集團將又一輪陷入信任危機。北山項目的那些山民,很可能會被煽動出情緒,從而阻止整個項目的進行。

  「這件事主要在於李厲,除非李厲能站出來澄清,否則解釋不清楚。」阿姜提議。

  葉餘生能夠想到的,只有梁赫,最終從梁赫那裡得知,李厲此刻正在Roman Sunrise酒店,自從事情發生後,李厲就自己提出辭職,但任臨樹胸懷大度,並沒有同意,而是讓李厲離開集團中心大廈,到酒店這邊做管理者。她決定去見一見李厲。


  任臨樹沒有出現在公司,他去見了周瑞,緊要關頭,周瑞是關鍵人物,必須要穩住。即使不指望得到周瑞幫助,也不能讓其聯手趙裁。約見的地點是在周瑞辦公室里。

  周瑞正盯著牆上大屏幕看股市的漲跌情況,見任臨樹進來,冷笑著:「任董,你來得正好,一起欣賞欣賞,千樹集團股票今早開盤跌停,綠油油一片,持股的股民信心渙散,我估計,你如果不採取挽救措施,還會連跌五天以上。」

  「股市和人生一樣,起起伏伏,有跌有漲,不用意外。我來是想和周董談談,關於你手上那部分千樹的股權,我願意高於趙裁百分之二十的價格來收購。」

  「你難道忘了我上次和你說過嗎?除非你斷掉和那個女人的關係,否則這個股權,趙裁也在爭,他不見得價格不變啊。你高於百分之二十,也許他能高於百分之三十。」周瑞盯著他,聲音沉悶。

  「再說一遍,周得晚的死,和葉餘生沒有任何關係。相信你也諮詢了相關法律,她不存在教唆人自殺的行為。不要把無辜的人牽扯進來,我們現在是商戰,不是報仇。」任臨樹字字鏗鏘有力。

  「得晚的死,總要有一個公道。」

  「所以就要她的一生幸福來償還嗎,她原本可以在巴黎繼續深造,也不必淪落到溫飽都難的地步!」

  周瑞麻木地說:「那是她的報應!她至少還活著,再慘還有你撐著。我的得晚,死了,永永遠遠活不過來了,她只要伸手快一點,對得晚的態度認真一點,得晚就不會死!本來我不會這麼恨她,當我得知她竟始終都愛著你,我就不難猜測當她看到請柬,會生出怎樣的歹意......」

  「要怪就怪我,明明不愛周得晚,卻偏偏自以為是救世主,把娶她當作是對她的救贖!」任臨樹語氣加重。這句話激怒了周瑞。

  「我沒有用我的方法去對付葉餘生,就夠仁慈!你跑來這裡,發一通脾氣,那我們沒必要再談了。我明天就和趙裁簽協議!」

  「——等等!」葉餘生突然進來,令任臨樹吃驚。

  「是你?居然還有膽量闖我辦公室!」周瑞勃然失色。

  任臨樹忙試圖將葉餘生往外推,低聲說:「你怎麼來了,快回去,不是讓你在家好好休息嗎!」他生怕周瑞會對她不利,暴露的越多,越危險。

  「周董,給我一個月的時間,我向你保證,查清楚周得晚自殺的真正原因,給你一個交待,也證明我的清白。因為我想過了,確實,如果不能查清楚這件事,我也沒法心安理得地和他在一起。而周董只要這個月,保持中立,暫不把你手中的股權出讓給趙裁。」葉餘生開門見山地說。

  周瑞大笑,說:「你來和我談條件?那你還沒有說,如果一個月沒有證明你的清白,給我一個心服口服的交待,你該怎麼做?」


  「我會離開任臨樹,也永遠不再踏入這座城市。」她堅決地說。

  「不行!這太荒謬,你根本不需要自證什麼,本身就與你無關。以犧牲你我的感情為代價,我不同意!」他望著她的臉,萬般失落,她怎麼可以做出這樣的承諾,不是說好了不管發生什麼事都要一起承擔不離不棄嗎?她這算是無條件投降,延時一個月吧。

  「我說到做到,周董你意下如何?」她不管他的情緒,顧自地說下去。

  「行,給你一個月的時間。任臨樹,如此緩兵,你對付趙裁綽綽有餘吧?」周瑞問。

  任臨樹無言以對,拉著葉餘生的手就走。直到走到停車場,他才開口說話,語氣顯然很憤怒:「你了解周瑞的性格嗎,你知不知你今天這番話的後果?他給你一個月時間來找出真相,可你去哪裡找真相,根本就沒有真相,重度抑鬱症,這就是真相!這一個月相安無事過了,那以後呢!他真會對付你,逼你走,甚至他會......」

  「甚至他會想辦法讓我從這個世界消失嗎?最壞的打算不過就這個。其實我今天去見了李厲,他把你的計劃原原本本告訴我了,但周瑞那邊就是百密一疏的最大問題!沒有別的法子了,況且你投入大量資金在北山計劃,若是想高價購入股權,和趙裁打價格戰略,他手中有董美思的資金,可你呢?」她反問。

  「我自會有解決的辦法。你這樣冒失做出承諾,只會讓我更恐慌。因為只要我們是穩定的,我的心就是安定的。」他牽起她的手,難過地說。

  她將頭抵靠在他的手臂上,呢喃地:「相信我,一定會查出真相。你儘管去和趙裁打仗吧,別管我,先贏一場再說。我無法接收我仰視的男人被我親手毀掉,良好的愛應該讓你更無往不勝,更英姿雄武,而不是把你陷入維谷,進退兩難。你做不了的決定,我幫你做。」

  「只要一想到還有你在等我回家,我就像有了從戰火中突圍的勇氣。」

  「我的戰士,讓我同你並肩作戰。」她用拳頭輕輕捶他的肩。

  她想起讀安東尼?多爾的書時,印象最深刻的那句話:世人分兩種,向平凡生活投降的人,和為它英勇而戰的人。

  那是所有我們看不見的光明。

  她的光明,是他。

  又是清晨。

  他神神秘秘地說:「今天準備下,晚上陪我去見一位很重要的人。」


  「誰?」

  「他是世上難得可與我相媲美的男人,甚至,他還有過我之處。」他不忘誇讚自己。

  「哦......唐僧啊。」

  「認真點!穿我給你選的衣服。」他故作嚴肅。

  「還媲美,你倒是說說,你哪點不如他。不敢想像你這樣驕傲自大的人,還會甘拜下風。」她從鵝毛抱枕里抽出一根鵝毛,吹一口氣,飄到他的臉上。

  「他都已經有兩個小傢伙喊他爸爸了,尤其是他的女兒,我真的太喜歡了,每次都喊我『叔叔叔』,聲音又萌,嘴又甜。」

  「為什麼喊『叔叔叔』而不是『叔叔』呢?」她永遠能抓住談話中的好奇點。

  「因為她才兩歲,聲調分不清,是『樹叔叔』的意思。」

  「你跟我說這些,我怎麼覺得你有很不好的企圖呢?」

  「我在想要是你生的孩子,隨你口音的話,就是喊我『鼠鼠鼠』。」

  她捧腹大笑,說:「你傻啊,怎麼會喊你『鼠鼠鼠』,肯定是喊你『爸爸』啊!」話一說完,好像察覺到不對,中了他的圈套,忙糾正:「誰要給你生孩子,想得美!」

  「你不用擔心baby的基因問題,我拉高了你的基因分數線。」他頑皮地說。

  「不陪你去見人了!」

  「那你別後悔啊,不要說我沒自信所以不帶你見男神。」

  「到底是誰?」


  「你有看他的漫畫集。」

  「啊,佟卓堯!你終於要帶我去見他了!我前段時間還看了他畫的一家四口萌暖日常漫畫冊。好喜歡他的黎回黎聲兄妹倆,還有他妻子叫小漫畫吧,怎麼可以有這麼寵溺的愛稱啊。」

  「我也可以啊,我不是給你改成『鵲躍樹梢』了嗎?」他搶著表現。

  「什麼名字啊,還四個字,聽起來太非主流。」

  兩個人你一句我一句笑鬧著爭辯,他們都不約而同避開那個沉重的話題。一個月之內,能不能找到周得晚的自決真相,誰都沒有把握,但人生不就是一步步去克服眼下最緊要的麻煩嗎?不能辜負這來之不易的一個月期限,他必須徹底瓦解趙裁的野心。

  他能放棄一切,獨獨不會放棄對她的愛。沒有什麼能讓他搖擺不定的難選之題,因為他做任何事的前提是:不影響和她在一起,不影響她幸福。

  年少時,沒有能力去保護她,現在他要將錯過的全部補償給她。

  世間確有無法選擇的貧窮和不幸,卻有能全力選擇的夢想和愛人。

  [3]「命運缺失你的所有公允,我來給你。」

  夜晚,車子行駛在去往佟家臨湖別墅的路上。

  葉餘生穿著任臨樹親手挑的那件絳色長裙,外穿黑色大衣,一朵繡球花別在胸前作點綴。和他的襯衫西裝形成情侶式搭配。她稍施粉黛,清麗別致,有超脫出塵之氣。

  「你不說話的時候,冷冷清清的,通透清澈,也不知是這世界遺忘了你,還是你遺忘了世界。可只要與人交談,你又是熱烈的。」他有時覺得她很近,有時又覺得很遙遠。像隔著湖面升起的那層霧。

  《留情》里毛先生描述瀠珠的那句:他站在她跟前,就像他這個人是透明的,她筆直地看通了他,一望無際,幾千里地沒有人煙。

  葉餘生眼睛裡有這樣的一種荒漠的神氣。

  「我並不適合往人群中去,最嚮往的生活是,朝花夕拾,醉生夢死。」她手指繞著包上的金屬鏈子,心思飄出遠方。


  「人一旦太過真實,就會孤獨,也自然隔絕掉很多關係。而我必須適應各色人,即使明知第二天他會如何向我背後捅刀,我還是要面不改色。所以,你不喜歡的人,我一定讓你不去接觸。」他說。

  「放心,佟卓堯和阮曼君,是我傾慕已久的一對才子佳人。我想我會和阮曼君成為好朋友的。」

  「是嗎?她是鼎鼎有名的大律師,你是心理學高材生,你們倆要是成為一個組合,那太可怕了,簡直所向披靡。」

  「你最近嘴巴好甜好甜......」她取笑他。

  「因為吻你吻得多了。」他巧舌如簧。

  這是他帶她和佟卓堯,阮曼君夫婦的第一次見面。

  佟卓堯有所準備,門是敞開的,未曾走進,就聽見黎回和黎聲的嬉笑聲。兩個小朋友一見任臨樹和葉餘生走進來,齊刷刷站得筆直,敬禮,黎回帶頭喊:「樹叔叔好,葉阿姨好!」

  黎聲奶聲奶氣地跟著說:「叔叔叔好,葉阿姨好。」

  任臨樹也標準地敬禮,再說:「禮畢!」

  黎回和黎聲又開始活潑地玩起來。葉餘生拿出她準備好的禮物,遙控飛機和公主布偶送給兩個孩子。

  佟卓堯和阮曼君從廚房裡出來,互相介紹過後,佟卓堯將任臨樹往廚房裡推,說:「走,我們倆下廚,讓她們好好聊會兒。」

  於是,兩個高大的男人一齊圍著圍裙走進廚房。

  「總聽任臨樹提起你,也知道他之前那麼多年始終都在找尋你,那時我就在想,究竟是怎樣的一個可人兒,讓任臨樹一念就是十四年。今日初見,一下就理解他所有的等待了。來,喝茶,以後咱們常來常往,不必客氣。」阮曼君不知怎地,一眼就好喜歡葉餘生。

  「我看完了佟先生所有的漫畫冊,被你們的愛情和婚後日常所打動。真羨慕你們,還有一對這麼可愛的孩子,感覺你們就是神仙眷侶。」葉餘生望著黎回黎聲,對熊孩子充滿恐懼的她,眼神卻一刻都沒離開這兩個小傢伙。

  「你們也可以啊,任臨樹看樣子也是迫不及待想娶你了,我聽說他在北山......噢,保密。」阮曼君捂嘴打住,接著說,「對了,關於周瑞指控你教唆人自殺這個問題,我和任臨樹也談到了,這個在法律上是不成立的。」


  「當時我得知她是任臨樹的未婚妻之後,我承認,心裡很難受,但絕不至於盼望周得晚死,或者明知她要死卻不救的地步。該多沒人性才能做出那種事。」

  「沒錯,這種事我也親歷過,但我救起來了她。」阮曼君想起在小漁村時,海邊救歐菲的事。

  「我寧願救活她,她和任臨樹順理成章結婚,我永遠都不和他相認。事情發展到這一步,我自己都不敢相信,仿佛被命運推著往前走。而我現在已經離不開他了。」葉餘生說。

  「別有顧慮,忠於內心的聲音去愛。有任何需要法律上的幫助,我都可以提供。當然,私底下,我們從今兒起,就是好姐妹了。」

  「我不知說什麼好了,說謝謝有很見外。」葉餘生受寵若驚般。

  「葉阿姨,媽媽說你是心理師,那是不是對你撒謊,你都會識破?」黎回冒出來,問。

  葉餘生笑著點頭。

  「那當著葉阿姨的面,媽媽問你,剛才是不是偷吃巧克力了?」阮曼君摸摸黎回的頭問。

  「吃了。」黎回老實交待。

  「媽媽,我也吃了。」黎聲咧開嘴笑,潔白的小牙齒上沾滿了巧克力。

  「不僅吃了巧克力,還吃了冰激凌,對吧。」葉餘生問。

  「噢......葉阿姨,你是怎麼知道的!」黎回瞪著大眼睛問。

  「我遞玩具給你時,碰到你的小手,又冰又涼,想想你們剛從冰箱那邊跑過來,所以肯定是在吃冰激凌。天氣這麼冷,不能吃多,會拉肚子的。」葉餘生說。

  「哇,葉阿姨,你簡直是神探!」黎回崇拜的眼神。

  「哥哥,你吃我的冰激凌,那是爸爸買給我的......」才兩歲的小黎聲說起話來,聰慧伶俐。


  阮曼君無奈地笑:「他們兄妹倆,每天都有無數的小鬼點子,讓人又好笑又好氣,真拿他們沒辦法。」

  客廳里,葉餘生和阮曼君閒談,孩子在笑鬧。

  兩個睿智的男人在廚房內,邊準備晚餐邊商量計策。

  任臨樹挽起袖子清洗蔬菜。

  「你手腕上怎麼還戴一根皮筋?」佟卓堯瞧見任臨樹手上戴著的藍色發圈。

  「備用著,有時她吃飯,要扎一下頭髮。」

  「真看不出來你還有這麼細膩溫柔的一面啊,以前以為鵲鵲是你虛構的人物,目的是為了掩飾......你和梁赫的感情。」佟卓堯忍不住笑。

  「我要真是那樣的性取向,你還能跑得掉?」任臨樹絕不甘拜下風的口才。

  佟卓堯熟練地切著胡蘿蔔,說:「說工作吧,我認為趙裁很可能會來魚死網破,你兩手準備都要做。」

  「嗯,滑翔傘事故後,我調取了放滑翔傘的倉庫監控視頻,他不知道我在那裡會安裝監控,雖然他有偽裝,但依然能作為他對滑翔傘做手腳的證據。回頭一次性提交給警方。這次不會再給他翻身機會。」任臨樹遞過來一個白色瓷盤。

  「好。我這邊全力配合你。共同把北山項目做好,我覺得你們還可以在為保護野生瀕危物種這塊,成立一項基金。」佟卓堯提議。

  「不錯,這點上咱們是一致的,並不是本著旅遊開採為目的,也是想保護這座北山。近幾年礦業發展提速,包括趙裁都想開採北山的礦業,我還是堅持保留最生態的原始森林部分。」

  黎聲鑽進廚房,拉拉任臨樹的褲腳,說:「叔叔叔,葉阿姨說你會唱歌,我要你唱歌給我聽。」

  「唱歌?我哪有你爸爸會唱歌......」

  「爸爸只會畫畫,不會唱歌,你樹叔叔會唱!」佟卓堯立刻說。


  「叔叔叔,唱歌給我聽!」黎聲撒嬌,抱住任臨樹的腿。

  「好好好,唱給你聽。」任臨樹彎腰抱起黎聲,走向客廳。

  他選了那首《喜歡你》,當音樂響起時,他握著話筒,深深凝望著葉餘生開唱:

  ......

  喜歡你,那雙眼動人

  笑聲更迷人

  願再可,輕撫你

  那可愛面容

  挽手說夢話

  像昨天,你共我

  恐怕沒有幾個女人能抗拒這首歌,還唱得這麼深情款款。葉餘生從任臨樹的歌聲里,聽出他的心聲。

  一首歌唱完,黎聲帶頭鼓掌。大家在歡快的氣氛里吃完晚餐,臨別時,黎回黎聲依依不捨地拉著葉餘生和任臨樹的手。

  黎回依戀地說:「葉阿姨,下次還來我家玩。」

  「叔叔叔,下次你也來玩。」黎聲學著說。

  離開佟家的之後,葉餘生仿佛受到了一種震撼,如何能描述她心中的感覺呢,就好像在深海被窒息的人,慢慢向上浮潛,在快接近水面,感受到海水溫度變暖,光線晃動時,伸手就能夠著空氣的那種臨界點。看著佟卓堯和阮曼君一家人的嫻靜圓滿生活,她忍不住嚮往。


  她看向正在專心開車的任臨樹,他的側臉,堅定自信,莫不可測,她不知屬於他們的和平時日還能有多久?一個月?那過後呢,她不敢想。有朝一日,她和他也能無阻無撓地相守,會有那麼一天嗎?

  最難做但必須做的事情,就是熱愛生活,即使備受苦難。因為生活就是一切。

  萬念俱灰時,支撐著活下去的,不是信念,不是夢想。是這世上的美,遼闊深遠的海洋,廣袤無垠的草原,連綿起伏的群山,浩瀚清邃的星空。還有你,始終存在的你。

  千樹集團的股票連續跌停五天,趙裁有些沉不住氣,他手上的股票全是頂著高位時進來的,他怕會再繼續下跌,索性拋出之前購買的全部股票,準備在繼續探底後企穩再回購。任臨樹抓住這個機會,憑藉著佟卓堯給予的資金支持,迅速購回大量股票。接著,他回到千樹,召開員工大會。

  這是他上任以來在千樹集團內部第一次召開最大規模的會議,趙裁來親臨現場。

  「我真是有點恍惚,即將面臨牢獄之災的人,今天把集團員工全叫來,是自知大限將至,想辦送別宴呢,還是想再隆重體驗一把做董事長的風姿?」趙裁在會場後面,出言不遜。

  任臨樹伸手扶正趙裁的領帶,拍拍趙裁肩上的灰塵,說:「趙部長,將來還望你多多包含,多多指教。」

  「那是自然,看在你喊過我姐夫的份上,我會給你請一名好律師的。天算不如人算,你也沒想到最信任的李厲會投靠我吧!」趙裁得意地亮出底牌。

  「他有苦衷,被你利用,我不怪他。」

  「你也有今天?如果再低聲下氣點求我,我還能讓你將來在千樹當一名保安,你意下如何,五險一金,全部都有。」趙裁陰邪地笑。

  任臨樹不再理會,露出複雜的笑容,說:「會如你所願嗎?」

  容納千人的會議大禮堂,座無虛席,是千樹集團各產業的核心領導以及骨幹人員。任臨樹先入座,開始主持會議。他首先照常向所有員工問好,表達謝意,也向在上次北山滑翔傘事故中,為營救他而付出的每一位千樹人致謝。

  「當下,我們千樹集團面臨前所未有的危機,我個人在接受調查,公司股市也連續跌停,股民對我們失去信心。我今天召開會議的目的,就是要揪住問題所在,來挽回公司員工、股東,還有公眾對我,對千樹的信心。在座的各位,有很多人都是千里馬。」說著,任臨樹目光掃視台下周遭,停頓數秒,再說:「但,也有害群之馬。我們請李部長上台,談談吧。」

  趙裁坐在第一排中心位置,冷笑:「虛張聲勢,說了半天,就是指李厲是害群之馬?也只有拿李厲開刀的本事。推出李厲也不能洗白你自己。」

  李厲緩步走上台,緊跟其後的,還有李鐺。


  「今日站在這兒,看著一張張曾多年共事的熟悉面孔,我心裡感慨萬分。我跟著任老先生左右,直到他老人家辭世,拉著我的手,他讓我背一篇古文,他說只有聽我從頭到尾背完才能走得瞑目,你們知道他讓我背得是哪篇古文嗎?」李厲望著眾人,緩緩地、高昂地說道:「是《出師表》。任老先生不放心啊,他多睿智,猜到新董上任將面臨的危機,所以千叮萬囑,我務必要輔助新董,忠心不二。我記得我背到最後一句話,老淚縱橫。」

  李厲深深鞠躬,念出:「今當遠離,臨表涕零,不知所言。」

  「爸,都是我的錯。是我牽累了你。你為千樹耗盡了畢生精力,是我害你晚節不保,害你被奸人威脅,受制於人。我必須站出來,是他,是他誘騙我將公司的機密合同泄露以賺錢,再以此威脅我爸!」李鐺的手指向台下趙裁。

  燈光師極其配合地將追尾燈打到了趙裁身上,趙裁成為全場注視點,台下轟動。

  趙裁激動地奪過一旁的話筒,怒吼:「李鐺,警告你別胡說八道,我可以起訴你的。還有任臨樹,少耍花樣,今天就是你在千樹最後的末日。」

  「趙裁!你太得意忘形了,我告訴你,我給你的機密合同,根本不是千樹真正的內部合同!我今天就是要把你如何千方百計用手段來陷害任董的事公之於眾!」李鐺激憤地說。

  「何止如此,趙部長很喜歡在開會時播放視頻對吧,不妨一起來看看這段視頻,猜猜這個身影是誰。」梁赫站出來,按下手中的播放按鈕。

  大屏幕上,一個身影出現在倉庫中,手裡握著工具,對著滑翔傘一陣改裝和折騰。

  並不難從行動姿態上看出,是趙裁。

  「天啊,滑翔傘是趙部長做的手腳,這可是謀殺!」有人站起身,忿然斥責。

  「難怪在我們不放棄搜救的時候,只有趙部長一個人,堅持要準備後事,寫好訃告!」

  趙裁抗辯高喊:「你是在誣陷我,就憑相似就能說是我嗎!」

  「這些話,你留著向警方錄口供吧。」梁赫淡然地說。

  此時,三名警察走向趙裁,出示拘捕令。

  「憑什麼抓我!」趙裁不服,卻改變不了現實。


  任臨樹走到趙裁身旁,附在趙裁耳邊,低語說:「你不該覺得這一天來得突然,因為你動腦子想想,李鐺都說了她泄露的合同不是真正的合同,也就是,李厲根本無需受制於你的威脅,更不存在是真正舉報我。還不明白嗎?」

  「你......竟然給我挖了陷阱,讓我跳進去,李鐺是你故意安排的苦肉計,從頭到尾他們父女都是你指使的!」趙裁這才恍然大悟。

  任臨樹含著笑意點點頭。

  「我願賭服輸,可你別忘了,董美思也不會放過你,她只要得到周瑞的股權,你一樣會輸!」趙裁咬牙切齒道。

  「那就不是你操心的事了。再見——」任臨樹看著趙裁被警方帶走的身影,深呼一口氣。

  他回到台上,沉著地讓眾人安靜:「大家別激動,他犯得法,自有法律處理。今天到場不少媒體朋友,我想做一次重申,我作為千樹的董事長,我承諾,做一名遵紀守法的商人。也相信,明天起,隨著真相的揭示,千樹集團的股市將迎來滿堂紅。謝謝各位!」

  掌聲雷鳴般響起。

  葉餘生在家裡,如坐針氈,等候他的消息,生怕會有變故。

  直到他傳來消息:一切順利,等我回來慶祝。

  她懸起的心終於放下,激動地不知如何是好。站起身,又坐下,最後抱著羊毛毯哭了。這小半生眼淚太多了,多得令她自己討厭,以後真不能再哭了,應該高興,不是嗎?

  無處安放喜悅,她便走出家門,裹著披肩站在巷口等他回家。寒風呼嘯,她也不知冷。

  他的車子停在她面前,她欣喜地上前,拉開車門,車內的暖空氣立即將她包圍。他拉過她的一雙手,貼在自己臉上,責備地口吻:「怎麼不在家裡等我,多冷,鼻子都凍紅了。」

  「想快一點兒見到你。」

  「就為了快這兩分鐘啊,我們鵲鵲真是傻子。」他說完,靠近她,將她副駕駛的安全帶繫上。

  她詫異問:「這麼晚了,還要出去嗎?」

  「今晚太開心了,忍不住想帶你去個地方。」他發動車子。

  夜遊北山。

  施工進程到一半的北山,和最初的模樣,並沒有多大變化,只不過兩旁公路豎起了仿照樹木樣式的路燈,山中的冬夜,寂靜清幽,空氣瀰漫著明淨的氣息。從車內看遠處,除了筆直高大的樹木以外,連排的路燈像延綿的星星。

  山巒起伏後,穿越一片森林,在一處平坦開闊的空地處停下。他拂開她面龐上的頭髮,牽起她的手,說:「我要在這裡建造一個別致的小園,裡面有棟寬敞明亮的房子。立春那天就動工。」

  「這是?」她不可思議。

  「是我們以後的家。」他擁住她,手指著南邊的地,說:「那兒是我們的臥室,整面朝南的落地窗,旁邊種植兩株橡樹。保證每天早上你被陽光和鳥鳴喚醒。二樓我打算做個陽光房露台,夏夜看月亮,冬夜賞飛雪。庭院裡,有榭台,將山上溪水引來,溪流穿過院子,泉水叮咚。其他的,交給園子的女主人來想吧。女主人,談談你的想法。」一想到未來共赴的生活,他露出喜悅的笑容。

  「太突然了......我要慢慢想才行。」她輕快地說,望著這片美好之地,驚動得毫無準備。

  「給我們的園子取個名字吧。」他端詳著她說。

  她思量道:「在和你重逢之前,我在這個世上,被放逐一般,自生自滅、顛沛流離,無牽無掛。所以,這個園子,是我們的家,是我出生至今,第一次對家存在的幻想,我想給它取名流落園。」她從他身上獲得的安寧和篤定,已超過這二十多年全部的所得。

  流落於此,多謝有你。

  你終結了我生命中一程又一程的流落。

  在這瞬息萬變的人世里,你讓我看到了一點永恆。

  「我不會再讓你流落了。治癒你、照亮你,溫暖你。命運缺失你的所有公允,我來給你。與你一起,才是活著。於你之後,再無餘生。」他的手緊緊與她十指交握。

  這一生的意義,不在萬千霓虹廣廈之間,而是,常伴她的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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