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既不相愛,不如相忘,免作相思
2024-09-13 17:10:10
作者: 白槿湖
{在夢裡方知,我是如此愛你,那百轉千回的美妙呀,只是重複喃喃一句,我是你的。}
蒲葦高挑的個兒,獨有的慵懶文藝氣質,長發隨意打理後垂在肩上。
她從車上走出來,從周圍擦肩而過的男人目光中,她可以肯定她打扮的很成功。今晚,她會是一個迷人的女人。她做好了準備,今晚不回家,去方卓昂那裡過夜,她即將是他的未婚妻,她當然可以光明正大睡在他身邊。
就像李品常掛在嘴邊的那句話:「男人對女人的感情是睡出來的,睡的次數多了,也就理所當然成妻子了。」
她想自己也許是真的瘋了,連李品那種人說出來的話,她竟然也會相信並實踐,這一夜,她需要和他之間有突破的發展。
以前她還很喜歡他的謙謙有禮,他對她的相敬如賓令她覺得是尊重,而現在,蘇綠出現了,她必須做出必要的決定,男女之間,缺點曖昧關係,始終無味。
她之前有過很多男朋友,她還沒有保守到做個婚前守貞的女人,與那些男人酒吧邂逅一夜情,並不誇張。
遇到方卓昂,她為了他收斂心性,她身邊再無多餘男伴,只有他一個,奇怪的是他,從沒有向她提出越界的需求,她也矜持著,等待他的主動索取。
她生怕自己的主動,會被他視作輕浮。
他是傳統穩重的男子。
也許是他真的不夠愛她,否則一個男人怎麼會不對自己心愛的女人要求進一步發展呢,他們相處都有一年的時間,這並不短暫。
方卓昂不是單純少年,他是個遊刃有餘的成熟男人,他在聚會上面對一群美艷女人的挑逗,他都可以招架,周旋。
偶爾蒲葦堅持要留在他家裡過夜,他就去睡書房,似乎總在保留著。
會不會,根本就是他心裡沒有完全放下蘇綠。
她從未懷疑過自己的魅力,如果女人要分等級,她也是上等的,偏偏方卓昂對她,還沒有對外面那些逢場作戲的女人親密。
她親眼看過方卓昂在一次聚會之後,同時背著兩個妖嬈嫵媚的女人,那兩個女人是某電視台主持人,在他的背上嬌笑討饒,她嫉妒得要發狂。
但她清楚,他與那些女人之間,永遠都是點到為止,他不會輕易帶一個女人回家,他有潔癖。
他更多時候是冷清的人,即使在公司,不管上班下班,在電梯或者大廳,那些員工和他相遇,若他們不與他主動打招呼的話,他總是當做視而不見,目光直視,挺拔筆直的身姿走過。
倘若員工主動和他打招呼,他也只是微微頷首點頭,那麼紳士優雅。
他不是那種讓女人接觸幾次後就能參透的男人,他經營著一家不大也不小的公司,在官場打交道能遊刃有餘。另一面,卻又自持傲慢。
蒲葦在他的公司樓下等他,她打扮成這樣,可不想被他手底下的員工看見。她試著放下身段,像一個小女孩,乖乖等待心上人下班。
她不停地看手錶,撥弄長發,第一次穿這麼高的高跟鞋,站久了腳尖疼,她真有種脫下鞋,光腳站在地上的衝動。
她想要給他一個浪漫心跳的夜晚。
當他從大廈走出來,她開心的迎了上去,高跟鞋很不巧地扭了一下,她顧不上疼,保持著笑臉站在他面前。
「怎麼穿成這樣子,鞋太高了,換一雙吧。」方卓昂皺著眉,對她的打扮有些吃驚。
她穿著水手裝連衣裙,粉色高跟鞋,長捲髮變成了直發飄飄,她以為他喜歡清純的少女系,她想跳到他面前給他一個青春的剪影。
「我想,你大概會喜歡我這樣子,你看習慣了我平時的熟女系穿衣打扮,你瞧瞧,我穿少女系也還是很萌吧。」蒲葦說著,原地轉了一個圈,險些摔倒,被方卓昂穩穩扶住。
「我還是習慣看原來的你。」他並不領情,扶著她的手,走到車前,說:「上車,去給你買雙鞋。」
蒲葦失落了,一隻手遮住臉,不想被人認出自己。
恰巧,程慶瞻提著公文包走了過來,向方卓昂打招呼。
「方總,我下班了,先走一步。」程慶瞻笑容滿面說,俊逸的臉,器宇軒昂。
方卓昂忽然就想到了一幕,假若蘇綠站在程慶瞻的身邊,一定是很男才女貌的一對吧,他被自己突然冒出來的念頭給嚇了一跳。
捨得嗎,方卓昂,你真糟糕。
他搖了搖頭,這讓程慶瞻有些糊塗。
「今天你辛苦了,明天早上可以晚來一個小時,多睡一會兒吧。」方卓昂說完,急忙鑽進車裡。
「謝謝方總。」程慶瞻的眼神落到了蒲葦的身上,臉上浮現驚訝的神情。
「我這是cosplay!」蒲葦勉強解釋著,跟著進了車。
程慶瞻望著車遠去,納悶道:「怎麼兩個人都怪怪的,蒲葦突然就走清新小蘿莉路線了,可是怎麼看都像熟女穿少女的衣服,我倒覺得還是那天來等方總的女孩不錯。」
車裡隨意放著歌,都是蘇綠喜歡的歌手。
蒲葦有些委屈,索性就隨口念叨了句:「真不懂這些歌有什麼好聽的,吐詞不清,一副沒睡醒的嗓子,也只有沒品位的人會聽這些爛歌。」
「你要是不喜歡聽就別聽。」他反駁,關掉了歌。
「那之前你車裡不是這些歌的,你我的年齡,哪是欣賞這些歌的,這不都是90後的孩子聽得嗎,我聽歌就是愛挑剔,你都遷就我的。」她哀怨地說。
「至少現在我認為這些歌,比聽你說話要讓我舒服。」他按了播放鍵,將聲音調大,似乎要和她作對。
蒲葦生氣了,想著自己一心一意為了他努力去做改變,而他自打見了蘇綠之後,看她哪裡都是不順眼,她怎樣都是錯誤的。
她偏過頭,眼睛一直盯著窗外看,不想去理他,準備了好多溫情款款的話要說,還想要給他製造驚喜,看來,根本都沒有必要了。
沉默了足足十餘分鐘後,他忽然說了一句:「我們,分手吧。」
她一下就定住了,她萬萬沒有想到,分手會來的這麼突然。她在一聲不吭二十多秒之後,壓抑著聲音一字一字地問:「是要和她在一起了,是嗎?告訴我,別再欺騙我,別把我當個傻子,前一刻你還說要和我訂婚,那個小東西給你灌了什麼迷魂湯,你轉身就來和我談分手!」
他承認:「是,我沒法欺騙我,欺騙你,欺騙我們三個人,我還愛她,一直愛她,我無法抗拒,哪怕這是個錯誤的決定,我也想和她在一起。」
「蒲葦,你很優秀,很對不起。」他也許是怕太傷害了她,補充道。
「夠了!方卓昂,我不是你公司的員工,你想解僱就可以解僱我,想叫我滾蛋我就要滾蛋!我很優秀,但是你不愛,是吧。」蒲葦說著,嗓子都硬了,鼻子一酸,她咬牙,必須要把眼淚憋回去。
「我沒有!我沒法控制我自己。」他歉疚地垂下了頭。
「不怪你,本來一直就是我在追求你,我在付出,我在討你歡喜。你總是淡淡然的,是我主動送上門的。你打算將就將就,只是我倒霉,真正的女神出現了,你不再願將就。我這個備胎,該退讓了。」蒲葦淒涼地說。
他的手輕拍了拍蒲葦的肩,輕聲說:「對不起。」
「沒關係。」蒲葦推開他的手,雙手抱住自己的肩,轉過臉,望著他,說:「今晚,陪我,最後一次陪我,好嗎?明天過後,我再也沒有資格讓你陪我。」
「好,我陪著你。」他答應。
他載著她去商場,讓她買一雙鞋,她的腳也著實不爭氣,疼得她走不了路。她挑中了一雙鞋,卻沒有她的碼,鞋穿在腳上有些擠,她還偏要穿上去。
「換一雙吧,尺寸不適合,強硬穿上去也會不舒服的。」他說。
「我不要換,就要這雙。方卓昂,你不也一樣,你明知她不適合,你還要和她在一起,不是嗎?」她硬生生把腳擠進了鞋裡,屈著身子,擦掉眼淚。
他站在一旁,沉默,看著她把腳塞進了那雙並不合適的鞋子裡,他刷好卡,她徑直拎包往商場大門外走,每走一步,腳後跟都發痛。
「我不甘心就這麼輸了,輸給一個小女孩,不是還有今晚嗎。」蒲葦在心裡對自己說。
她坐在車上,給李品發信息。
「告訴我,一個女人怎樣把一個男人哄上床。」她編寫好簡訊,未加猶豫,發送給李品。
過了半分鐘,李品的信息回復過來。
「大姐,我的智囊都停留在一個男人怎麼把一個女人哄上床……」李品回復。
「你滾吧你!」蒲葦氣惱地回。
「不是吧,你來真的,告訴你四個關鍵詞,紅酒,浴巾半裹,濕發,說冷,是個正常男人,都會有保護欲,擁入懷裡,後面你自己發散思維,自由發揮。」
「好。」她回復,見方卓昂上車,她將手機放進包里。
他系好安全帶,一言不發。
手機響,來電顯示是蘇綠打來的,蘇綠在他的通訊錄中稱呼為:小綠葉。
他伸手接電話,蒲葦目光斜睨著手機屏幕,說:「不許接,你答應好好的,今晚陪我,以後你有大把的時間和她在一起,何必此時爭分奪秒。」
「那好,我關機。」
他遲疑了一下,關掉手機,發動車,不再多言。
蘇綠趴在床上,把手機放在一邊,艾細細正滔滔不絕向幾個女孩講述蘇綠和方卓昂過去的故事,那些女孩都統一花痴狀聽著,不時發出驚呼聲。
「有沒有這麼誇張啊,艾細細,你該洗洗睡了,都很晚了,都回自己寢室散了唄,南北愛情故事,明天再聽。」她打斷艾細細的宏偉描述。
「不要打斷我呀,你們她們的表情,還是要聽下去才罷休,你可不要以為她們是聽你噢,她們是要聽迷人的大叔是怎樣被你泡到手的!」艾細細一個抱枕丟向了蘇綠。
蘇綠有些煩躁:「你們不困,我可困。」
「你剛給他打電話,他沒接嗎?」艾細細問。
「沒接,他關機了。」蘇綠沒勁地說。
幾個女生立即你一言我一語展開遐想:這個時候,男人關機,意味著什麼呢,意味著不想被打擾,什麼事不想被打擾呢,已經不時工作時間,肯定不是開會,一定是和某個女人......
艾細細驅逐著她們:「你們真討厭,回你們自己寢室去吧,一個個思想污濁,不跟你們聊了。警告你們,可別亂說,我們方大叔,別提有多愛蘇綠了。」
大家都漸漸散去,蘇綠開著手機,盯著通訊錄,想著也許他手機沒電了呢,他需要時間向蒲葦說清楚,她乖乖等他就好。
「叩叩叩……」寢室門再度響起。
艾細細起身開門,不耐煩地說:「怎麼又來了,不說好了睡覺嗎。」
「誰讓你喜歡把別寢室的人往自己寢室帶的,咱們這寢室可是難得的兩人一室。」蘇綠說著,悵然地翻了一個身。
艾細細打開門,吃驚地喊道:「張恩讓,班花?這麼晚你來做什麼!」
蘇綠從床上坐起身,看著門外。
張恩讓拖著一個碩大的LV旅行箱,語氣並不和善地說:「你看不見我手裡的行李嗎,我當然是來住這裡的。」
「你不是北京人嗎,怎麼還住校,再說,我們也沒得到你要住進來的通知啊。」艾細細擋在門前。
「讓開,我犯不著向你解釋!」張恩讓推了一下艾細細,徑直拖著箱子走進了宿舍,在蘇綠對面的床上坐了下來。
蘇綠看得出來,張恩讓是心有怨氣的,於是朝艾細細使了使眼色,意思是算了,睡覺別管那麼多。
張恩讓從箱子裡拿出一條毛巾搭在肩上,走進了衛生間,傳來重重的關門聲。
艾細細往衛生間瞪了瞪,擠到蘇綠的床上,說:「瞧她那趾高氣揚的架子,真當自己是明星了呢,不就在街拍上露了露臉,有什麼了不起的。真倒霉,怎麼這種人居然來了咱們寢室,打破我們的二人世界。」
「別抱怨了,這是學校寢室,她交了錢,你能阻止她進來住嗎?」蘇綠說。
「你看她渾身名牌,一身行頭得好十多萬吧,怎麼著也不至於和我們擠學生公寓啊,會不會都是仿貨啊?我看她的臉,好像整容過,再囂張,我下次向小道記者吐槽她的八卦。你是這兩天不在學校,你人低調,不然鏡頭哪會輪到她。」艾細細鄙夷道。
A大表演系的新生,一入校,出類拔萃的學生都會引來記者的關注。
蘇綠止住:「好啦,你那麼把她放心上做什麼,頂多住兩天她就會走的,有錢人家的公主來體驗集體生活,你就別義憤填膺了,像是雀占鳩巢。」
艾細細轉移話題,湊到蘇綠耳邊悄悄地說:「猜我在北京遇見誰了。」
蘇綠疑惑問:「你在北京還有親戚嗎?」
「我遇到,蔣森了。」艾細細說著,翻出手機相冊,找出拍的照片。是蔣森的背影,他穿著紫色T恤,深藍色牛仔褲,雙手插在褲子口袋裡。酷酷的Pose,不用看正面,這麼酷,除了蔣森還會是誰。
「他怎麼來了,你幹嘛拍人家!」蘇綠趁艾細細不注意,按了觸屏上的刪除,將照片刪除掉了。
「呀,真是的,不要刪啊,校草級人物的照片啊,我是要留著向隔壁的一女生炫耀的,你沒見她帶了厚厚一本相冊,裡面都是她各個年齡段交往的男朋友,集郵一樣。我就想讓她們看看,咱的身邊不是沒有真正的帥哥,今天你的方卓昂可真給你長面子,要是張恩……!」艾細細興奮地說。
蘇綠連忙捂住艾細細的嘴,噓了一聲。
張恩讓從衛生間走出來,精緻立體的巴掌小臉上卻是苦大仇深。
「你小聲點,別剛開學就得罪一幫人,從現在開始,不許你大嘴巴四處張揚我和方卓昂的感情。也別和人鬥氣了,你在南京可不是這樣子,怎麼到了北京就成了長舌婦。」蘇綠說。
「那你打算見蔣森嗎,他來北京念書就是奔你來的,他也在A大。」艾細細補充問。
「不見不見,你忘記在南京他是怎麼對待周丹娜怎麼對待我的嗎!運動會上,他讓一百個學生在操場上排隊整齊一二三喊蘇綠,真醜,蘇綠,真醜。他在我的課桌抽屜里放計生用品的包裝盒,把我的紙巾上灑滿黑椒,在我的語文課本上密密麻麻寫滿金瓶梅內容。如果不是他,周丹娜會無故退學消失嗎,就因為周丹娜喜歡他,他以為自己是小王子啊。我看不慣他拿囂張跋扈的樣兒,現在再敢死纏爛打,我見他一次就揍他一次!」蘇綠想想就火氣來了,蔣森就一活脫脫紈絝子弟,他是她的死敵。
「就算看在他那麼酷的面子上,你也不能這樣對他,何況他和你作對,也是喜歡你,再說了,那次你跳樓,他還想著救你。」艾細細為蔣森打抱不平。
「艾細細,你再為蔣森說一句好話,我就和你割席斷交!我心裡只裝了一個人,蔣森是屬於周丹娜的,他把周丹娜害成那樣,倘若世上有賣愛情藥的,我要買一顆給蔣森吃,讓他生生世世都死心塌的愛周丹娜!」蘇綠提起周丹娜就沮喪,自從周丹娜不辭而別,再也沒有她的下落。
不知道周丹娜去了哪裡,過得好不好,蘇綠有種預感,她和周丹娜一定會再見,她們不會彼此沒有一句交待就匆匆結束那段珍貴的友情。
她把周丹娜看做是珍貴的,她這一生,真正走入她心間的人並不多,始終牽念的人,來來去去就那麼若干個。
「好吧,我不說了,不過他問了我方卓昂公司的地址。」艾細細弱弱地說。
蘇綠驚嚇狀,問:「那麼,你告訴他了?」
「你知道我對帥哥毫無抵抗力,就算我被搶劫,只要劫犯是個帥哥,我都會乖乖主動說出自己銀行卡的密碼。」艾細細小聲辯解。
「當然,你銀行卡里的錢從來都沒有超過三位數。」蘇綠鄙視艾細細,她擔心蔣森真的會去方卓昂的公司找他,千萬不要,方大叔說不定真會對蔣森大打出手。
方卓昂,當你看到另一個男孩子喜歡我,你會吃醋,會勃然大怒嗎?
方卓昂帶著蒲葦回到了家裡,如她說的,這一晚,他要陪在她身邊,他並沒有把這最後的一晚往深處想。
蒲葦在暗暗思量,這天氣似乎也很配合,突然就雷電交鳴。
他走進臥室脫下西裝,換上一套灰色休閒家居服,使家裡添了些簡單輕鬆的氣氛。
他把屬於她的物件收拾得一乾二淨,裝在一個牛皮紙箱,他把紙箱放在客廳的茶几上。
她坐在沙發上,翹著修長筆直的腿,默默看著他,他一點一點將她從生活中剝離,這麼快速,不留餘地。
「有煙嗎?」她輕輕踢開腳上的鞋,雙腿蜷縮在沙發上。
他穿著純棉布拖,在客廳里給她找煙和打火機。他是極少抽菸的男人,家裡的煙,只是擺設,預備偶爾朋友過來抽的。
蘇綠說過,不抽或者少量抽菸。
他把煙遞給她,沒有坐下,在一旁站著,神情複雜。
蒲葦夾著煙,又問:「你不是有珍藏的紅酒嗎?開一瓶,我們一起喝一杯吧,當為我送行。我要走了,從你的世界裡走了。」她鼻子一酸,堅決不哭。
他從紅酒架上拿一瓶紅酒,蒲葦接過來,握在手裡用開酒器使力開著。他擺放好兩個高腳杯,她嘩嘩就倒滿了兩杯,像在酒吧里喝啤酒一樣咕咕喝下去。
他皺眉,望著那杯紅酒。
「該你喝了,不喝光就不算戀人一場!」她指著酒杯說,踉踉蹌蹌打開音響。
她假裝跌倒,摔在了地上,他扶起她,她感受到他懷裡的氣息,這讓她更添心酸,這樣的懷抱,是不能再擁有了吧。
她站起身說:「我想,最後借用你的衛生間洗一個澡,此刻我真是頭痛欲裂。」
「好,你去吧。」他說完,關了音響,徑直離開,進了房間。
她聽到他低沉的口吻在打電話。
他是用房間裡固定電話打的,就算是應允她這一晚手機都關機,可他還是一樣找著機會打電話給蘇綠。
他對蘇綠輕柔寵愛的語氣,讓蒲葦深深嫉妒。
你愛的那個人,偏偏不愛你。
要不是蘇綠的出現,他就算不愛她,也會和她結婚。他不是那種花心的男人,向來信守承諾,只因蘇綠,他居然推翻他對她所說過的許諾。
「剛有事,我到家了。你趕緊睡覺,別看小說太晚,睡前牛奶喝了沒,明早不許遲到,否則周末不帶你去歡樂谷。」他的聲調,強硬霸道,不失溫柔關切。
「好,乖。晚安。」他掛了電話。
蒲葦在衛生間,褪去衣服,露出光潔白皙的肌膚,她撫摸著自己的肩膀,看著鏡中的自己,有著熟女的豐腴身材,凸凹有致。
那個瘦瘦還沒長開的蘇綠哪點如她。
像李品說的那樣,紅酒,浴巾半裹,濕發,投懷送抱,男人都會動心吧。
她半裹著浴巾,頭髮濕漉漉的都是香氣,赤腳走出來,客廳安靜,她略有失落,他居然沒有在客廳等待她。
她走到他房門口,敲門說:「卓昂,我可以進來嗎?」
他開了房門,見她只是包裹著一條浴巾,他的目光微妙轉移,淡然地說:「冷吧,我拿件衣服給你。」
他轉身時,她不顧尊嚴鼓起勇氣從他背後緊緊擁抱住了他,她的臉貼著他的背,濕發粘在他的襯衣上。
他沒有動,只是輕聲無奈地說了一句:「放手,別這樣。」
「不放!」蒲葦更用力抱緊他,放在他腰間的手心開始遊走,她試圖解開他的皮帶。
「你給我的印象,一直都是優雅從容的。不要破壞這個記憶,不要打破我們之間的關係,該適可而止,明白嗎?」他坦白地說,一副無動於衷的樣子。
蒲葦被這句話刺痛出了淚水,他這樣的話,仿佛是一種羞辱,她哭著叫喊:「你愛她,那為什麼要離開南京和她分開!既然都分開了,明明已經和我在一起了,你卻又回到她身邊,你有沒有想過我的感受?她來了,你就揮斥著讓我走。你愛她,你問我明白嗎,那麼我問你,我像你愛她一樣愛著你,你明白嗎!」
「錯在我,我努力過,努力忘掉她,努力去嚮往我和你的婚姻生活。可我辦不到,我擔心她過得不好,我只要一想到她舉目無親,我就心疼,她是個孤兒,她沒有你幸福。蒲葦,你有事業有父母有朋友圈子,而她......」
「而她有你!」蒲葦打斷方卓昂的話,鬆開了緊抱著他的手,悲傷地說:「她有你,而我沒有。當你說要和我訂婚,天曉得我多激動,我開心得不像話,我打電話給每個朋友說我要把自己嫁出去了,嫁給一個叫方卓昂的男人,他不會做傷害我的事......現在,我如何面對我父母,我朋友,你就一句話,就不要我了......」蒲葦說著,抱著濕發,蹲在地上無力地哭。
愛與不愛,都是說不清楚道不明白的事,或許蘇綠永不出現,他真的可以將就和蒲葦在一起,會有平和普通的婚姻生活。
太多的愛情都是這樣子,在真愛沒出現那一刻,或許很多人願意將就。一旦真愛出現,我們不再將就,不管不顧,同外力抗衡,還是要在一起。
「對不起,錯都在我,我願意接受你的懲罰,只希望你不要傷害自己。你父母那邊,我會登門道歉。」他歉疚地說。
「方卓昂,你混蛋!」她用盡全力喊道。
她哭了一會兒,心已麻木,換上自己的衣服,抱著那個牛皮紙箱,心灰意冷地走了。她抱著牛皮紙箱離開的樣子,多像被解僱的員工。
她被他解僱了未婚妻一職,這大約是最悲傷的解僱。
他望蒲葦離去的身影,深深自責,他不該傷害她,都是他的錯,他在想,也許最自私的,是他自己。
必須要做出一個選擇,他怎麼捨得,再一次失去蘇綠。
或者,蒲葦說的對,一年前,他就不該離開蘇綠,這樣也就不會辜負了蒲葦。
愛情的每一步路,稍走錯,就會傷及無辜。
既不相愛,不如相忘,免作相思。
蒲葦抱著牛皮紙箱,邊下樓邊打電話給李品,在電話中嚎啕大哭,李品在電話那邊不停問她在哪裡,出了什麼事,她不說,只是哭個不停。
她毫無畫家氣質了,像個棄婦,頭髮濕冷,握著手機發抖痛哭。
李品是屁股帶火箭的,居然十分鐘就出現在了蒲葦的面前。
「我的老天爺,你沒有按計劃行事嗎,怎麼狼狽成這樣子,走,我送你回家。」李品接過蒲葦手中的牛皮紙箱。
蒲葦仍一動也不動。
「李品,我是不是很下賤?」蒲葦悽然地問。
她眼睛盯著自己腳上的那雙高跟鞋,是方卓昂給她買的。
「賤,人不下賤枉少年,但蒲葦,兄弟我告訴你,你絕對沒有我下賤。這麼晚了,你這樣子回家,把兩個老人不給嚇著了。來,我背你,車在路邊,去我家,我睡客廳。」李品說著,將蒲葦拉起,背到身上。
「都這個時候了,你還貧,你除了貧,你還會什么正經話嗎?今晚的事,誰都不許說,否則,你舌頭難保。」蒲葦咬牙切齒地說。
每次最狼狽,想到的就是李品這哥們。
「真沉,你該減肥了,正好趁此機會瘦瘦也好,他方卓昂不要你,哥們我要你啊。」李品樂呵樂呵說。
「少挖苦我了,我痛得生不如死,我嫁豬嫁狗也不會嫁給你,誰叫你花花腸子那麼多,我現在都肝腸寸斷了,你還藉機賣好。」
「沒事,天亮了就好了,你在我背上睡會兒。」
「要是你再正經一點,再英俊一點,再高大一點,我會考慮和你在一起......」蒲葦念著念著,在李品的肩上,昏昏睡去。
那天之後,方卓昂再也沒見過蒲葦,見面彼此會更加尷尬。他獨立做著設計方案,之前很多圖紙都是蒲葦按照他的設計思路構圖,他們在工作上的默契度遠超過了做情侶。
周末,他抓緊時間一處理好公司的事,就開車去蘇綠的學校,他沒有提前打電話告訴她。
他走在校園的林蔭路上,轉個彎,到了操場。每到黃昏的時候,她都會去學校操場上發呆,在南京她就有這個習慣。
以前她央求他,陪她一起去學校操場走走,他都沒有做到。
不出所料,他看見她獨自蹲在操場的角落裡,正在餵一隻三花色的流浪貓。她曾經打賭說過,在每一所學校的操場上,都會有流浪貓和流浪狗,她說得信誓旦旦,他笑她才去過幾個學校操場,居然這麼肯定。
她每天都去操場,就是為了去餵這些流浪貓。
「Hi !方卓昂,你來找蘇綠嗎?」一個女生的聲音。
他回頭,這個和他說話的女生並不是艾細細,他不認識,想想可能是蘇綠的同學,乍一眼看,和蘇綠的眉眼還略有些相似。
「我來看看她。」他點頭微笑,謙謙有禮。
「那不打擾你了,Bye——」女生說完,朝方卓昂眨眨眼睛。
他笑著搖頭,拿出手機,發簡訊給蘇綠:現在,轉身180度,你就可以看到我。
她並沒有轉身,回覆:老大,想騙我是吧,我知道你不會來學校的操場,你覺得操場是孩子的世界,不過,你在我眼裡,有時也是個孩子。
他撥通電話,深沉綿軟的聲音:「蘇綠,我愛你。」
「聽不到,大聲點噢。」
「再大聲,整個操場的人都要聽到了,你身邊的那隻貓,也會被嚇跑的。」他溫暖的笑容。
她回頭,望見了他,他立在不遠處,黃昏的光映在他的面龐上,線條柔和。她奔向他,撲進他的懷裡,好幸福,幸福得都快不真實了。
「你猜,周圍有多少男孩子羨慕我,在用眼光殺死我。」他說。
「我唯一確定的是,這一刻,我已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孩。」她說。
你愛我貌美如花,我愛你英俊瀟灑。
她曾經把這句話整日掛在嘴邊,成為他們要相親相愛的理由。
我和誰都不配,只和你是天生一對。
「我夢見你了,你在我夢裡,好狠心吶!把我都氣哭了,我該怎麼懲罰你呢。哭著哭著醒來,想著還是悲傷,眼淚直落,我說老大,你不要不要我,我是你的。」
「小傻瓜,夢都是相反的,這世上竟有這麼笨的姑娘,會被一個夢氣哭。」他嘲笑她的樣子,都滿是心疼的意味。
在夢裡方知,我是如此愛你,那百轉千回的美妙呀,只是重複喃喃一句,我是你的。
「今晚,我陪你看電影。」他擁著她,心情無限美好。
「去電影城看電影多破費,再說最近放映的電影也沒有一部讓我期待的,都是商業片。但,我又很想今晚和你一起看一場電影。」她言語矛盾。
他會心一笑,說:「明白,你是想看學生會組織的大禮堂電影,兩塊錢一張票,門口的爆米花五塊錢一小份。」
她笑靨如花,說:「老大,你記得好清楚呀,我只和你提過一次呢。」
「事實上,你說的每句話我都記得很清楚,有時候你自己忘了,我還記得。」他乘機驕傲道。
「好吧,今晚我出電影票錢,你出爆米花和可樂錢。」她談條件。
他點頭,摟著她,那種熟悉的感覺,終於回來了,他再也不會那麼該死,那麼愚蠢的離開她。
幸好,還不算太晚。
「大學裡允許戀愛嗎?」他忽然問。
「當然允許了,凡年滿十八歲,都可以自由戀愛了。」她一本正經地說。
此刻,他的手機不合時宜地響起,來電顯示,是蒲葦的號碼。電話沒響到三聲就掛了,隨即簡訊發了過來,簡短的六個字:我家出事,速來。
蒲葦應該不會開這種玩笑,家中會出什麼急事,他不能不去,他只好對蘇綠說:「我一個朋友,家裡出了事,讓我馬上過去一趟。」
「是她嗎?別隱瞞了,你手機上的來電我看到了。你去吧,總之你答應我的,你和她劃清界限了。」她大度地說。
「晚上給你打電話,明天我忙完了工作,就來接你去歡樂谷。」他不捨得她,更怕她失望。
她在他面龐上飛快吻了一下說:「好,我待會和艾細細一起逛街,理髮,不會無聊的。你去吧,記住,我最聽話,你也要乖乖的,我的卓昂爸爸。」
她確實是長大了,換做一年前,她是絕對不會放他走的,她會大哭大鬧,醋意橫飛。在分開的這一年,她懂得愛需要信任,理解,包容。
「對了,老大,你可以幫我收留它嗎?」她指著那隻三花貓。
「貓?我不喜歡貓的,你給我一個理由,我就收留它。」他明明心中已答應,還要問她,想聽她的理由是什麼。
「過段時間,天就冷了,它會沒地方過冬的。它和我也很投緣,小傢伙很乖巧,還可以幫你捉老鼠。它沒有家,很可憐。」她說著,速度抱起那隻貓,塞進他的懷裡。
「我保證,它沒有虱子。」她調皮地說,攤開了雙手。
「那我就暫先收留這個小傢伙,看在你的面子上。」他揉揉她的長髮,憐惜地說。
他抱著那隻瘦弱的三花貓回到車上,想到她的笑臉,就覺得全身心的坦然,她的愛心是泛濫的,也許不多久,他的家裡就要成為流浪動物之家了。
他對居家的衛生容不得半點馬虎,所以從不養寵物,對貓狗不喜歡也不討厭,見她那麼可愛央求他收留這隻貓,他好像,也一下就喜歡上了這只可憐的貓。
如果沒有記錯,三花貓都是母貓。
他從車裡找出一些小零食,是他給蘇綠準備的,她是到哪都不能少得了零食的。他把貓大概會吃的那類零食拆開放在他的咖啡杯里,給這隻小貓吃。
這隻貓,毫無陌生膽怯,徑直吃了起來。
他笑笑,想起要去蒲葦家,並不清楚蒲葦究竟是出了什麼事,不過他說過要主動向蒲葦的父母坦白認錯,始終是他辜負了蒲葦和兩位老人。
蒲葦的父親是一位古董鑑賞家,母親是美院的美術老師,兩位老人都是文化修養深厚的知識分子。
他不是希望能夠得到原諒,只是想減少對蒲葦的傷害。在這場感情里,錯皆在他一個人。
他自私地認為和蒲葦在一起之後,就能輕而易舉忘掉蘇綠。他高估了自己,他做不到,非但沒有忘卻,反而更加想念,當蘇綠出現在他面前,他幾乎抑制不住自己的思念。壓抑了一年的感情,突然重逢燃起,他再也不想失去。
車開到蒲葦家單元樓下,他還沒下車,就察覺到不對勁。周圍停了兩輛消防車,一群消防員拖著消防水管進進出出,著火的,正是蒲葦的家。
從窗戶里冒著濃煙,火勢熊熊,從書房窗口裡不斷噴出長蛇一般的火苗。他心一緊,拉住一個消防員,急切地問:「這家人呢,人救出來沒?」
「你是他家什麼人!」
「我是他女兒的朋友。」他十萬火急,等待回答。
「一家三口本來都逃出來了,這老爺子非要進去拿書房的畫,女兒跑出來後,又跑進去救老爺子,現在兩個人都困在裡面!」消防員說完衝進了單元樓道口。
他頓時被震住了,看這冒的濃煙,火勢不把人燒死,毒煙也能把人嗆死。
蒲葦和她父親都還在裡面,他不能不管,他衝到了樓道口,被幾個消防隊員死死拉住。
「火還沒被撲滅,裡面情況危險,你不能進去!」
「裡面是我的朋友,我要去救她!」他脫下身上的西裝,甩開了消防隊員的手。他大步跨上樓,還沒到二樓,濃煙就翻滾撲來,嗆得他睜不開眼睛。
他要救她,僅是這樣一個堅定信念,他一鼓作氣衝上三樓。剎那間映入眼中的,是火光,是火海。
高壓水泵毫無作用,只聽到幾個消防隊員在說火勢即將蔓延到廚房,前陣子這個小區管道煤氣有故障,暫時停止供應了。蒲葦家中臨時用罐裝液化氣,一旦火勢進了廚房,必定引起爆炸。
他指揮兩名消防隊員對準過道沖水,給他做掩護。他沒多思索,冷靜看著火勢尋找機會,兩條水柱聚集澆向一處的火,幾十秒後,衝出了一條無火區域,濃煙讓人的視線在一米之內,危險隨時都可以發生。
他捂住口鼻,以最快的速度沖了進去,瞬間就被嗆人的濃煙和炙熱的火光包裹。
先進書房,他靠感覺確定了書房的位置,他聽到蒲葦過度受到驚嚇的哭聲,他躲閃著火苗,在主臥的濃煙中摸到一床被子。
他將被子打濕,大喊著:「別怕,先把伯父扶著,我踢開門,用棉被包裹著你們,你們就衝出去。」說話間,他險些又嗆了好幾口毒煙。
濕被子可以保護到他們父女不被燒傷,他踢開書房的門,濃煙立即侵襲而入,隨後而來的兩名消防隊員也衝進來。
「我爸心臟病發了,快點先抬我爸出去!」蒲葦撕心裂肺地哭喊。
兩名消防隊員架著蒲葦的父親在濃煙中跑出去。
「快走,火勢進了廚房就會爆炸!」他拉著蒲葦的手,此刻,必須爭分奪秒出去。
蒲葦竟不動了,麻木的站著,濃煙不斷衝進來,還有復燃的火苗在吞噬著。
「快點出來啊,火勢控制不住了,要進廚房了!」外面的消防員嘶啞著聲音喊叫。
「我不走,讓我死在這裡,你走你的!」蒲葦嗆得咳了幾聲,蹲坐在地上。
他就快要瘋了,她在這個時候還不忘賭氣,拿生命來開玩笑,他試圖抱起她,說:「要走一起走,你必須和我一起活著離開這裡!」
「我的生死,對你有意義嗎?」蒲葦的情緒狂亂,雙手抓打著他,兩隻腿不停踢打,要從他的雙手中掙扎開。
他牢牢抓緊她,把她的頭抱在懷中,說:「呼吸儘量慢,口鼻對著我的衣服,讓空氣過濾後再吸入,我帶你出去,我們一定能出去。」
她在他懷裡,眼淚滾落。
「方卓昂,你愛過我嗎?」她問。
生死關頭,她最關心的,是這個問題。
他沒有回答。
「到這個時候了,你還是在迴避,你連欺騙我,都不可以嗎?」
「我摟著你,我喊一二三,跟著我跑,步伐一致衝出去。」他擦拭著額頭上的汗珠,緊緊摟著蒲葦,吞吐的火苗隨時都能鑽進來,吞噬他們。
「要是活著出去,我們就在一起,好不好。」她咳嗽,問。
濃煙讓她意識變得混亂,她糾纏著想要一個答案,生死攸關,她只想他答應她,不會離開她。
死亡可怕,還沒有可怕過你要離開我。
「我答應你。」他閉緊了眼睛,抱起她,一鼓作氣就憑直覺往外沖,熱浪和濃煙沖刷在他的臉上,他護著懷裡的她。終於,聽到門口的消防隊員長吁一口氣。
「出來了,快撤退!」大家七手八腳接過他懷中的蒲葦,他只感覺頭腦都是脹痛,眼睛火辣睜不開,頭髮都有燒焦味道。他也不清楚自己是怎麼下了樓,腳底很輕,跟隨著消防隊員出了樓道。呼嘯而來的救護車把他直接就抬到了擔架上,他覺得天旋地轉。
醒來,醫生正拿著診斷報告站在病床的面前,說:「方先生,你醒了,有沒有覺得哪裡不舒服,比如肺,喉嚨,你咳一聲看肺疼不疼。」
他顧不得聽醫生的話,只是問:「蒲葦她怎麼樣?」
「她沒事,和你一樣,吸入了過量的有毒氣體,好在不是很嚴重,只是......」醫生欲言又止。
「只是什麼?她在哪個病房,不行,我必須去陪著她。」他拔掉自己手臂上的針針管管,下床,不顧醫生和護士的阻撓。
「方先生,你冷靜一下,你現在的身體狀況還需要觀察,你先讓我們觀察......」醫生拉住他的胳膊。
他回頭,冷清地說:「你應該去觀察更需要你的病人。」
但他已感到肺部的隱痛,走幾步,肺就像有棉絮堵著,伴隨針扎的刺痛。
連呼吸急促一點,肺都會痛。
他順著樓道走了沒多遠,就聽見了哭聲,那是蒲葦的聲音,他走得更快了,捂著肺部,只想陪在她身邊,共同度過。
哭聲是在手術室門口傳來的,他拐個彎,就看見了蒲葦。她趴在一個用白布蓋住全身的病人身上,一旁站著幾名護士,大約見慣了這樣的生死場景,都默默不語,此時,任何安慰話語都是無力的。
此刻意味著,蒲葦的父親,或者母親,其中一個親人,離世了。
他站在原地,大腦一片空白,怎麼會發生這種悲慘的事,他還想著要登門給兩位老人道歉。
如今,竟是生離死別。
蒲葦哭喊著爸爸,悲痛欲絕。
「爸......你不能丟下我和媽媽,你答應我,要看著我嫁人,親手把我託付給他,你怎麼......不管我了,你不是最喜歡看我畫畫嗎,我的畫室就要開了……」蒲葦癱坐在地上,頭趴在父親的遺體旁慟哭。
方卓昂垂著頭,靠在牆壁上。
也許,收到蒲葦的簡訊,他就該馬上趕過來,早一點,蒲葦的父親,就不會死。
一念生,一念死,他陷入深深的愧責。
護士拉開蒲葦,家屬僅僅是短暫的瞻仰儀容時間,遺體要被推去醫院太平間,做了死亡登記,再運到殯儀館舉行追悼會,憑弔,火化,入土為安,這就是人生最後的經歷。
「不......不要......不要帶走我爸爸,我爸爸沒有死,他還在動,還活著,救他啊......求求你們救他,我爸爸怎麼會死呢......」蒲葦癱軟在地,眼睜睜看著父親的遺體被推走。
遺體推過方卓昂的身邊,他看到白布下露出的花白頭髮,內心沉痛。老人曾和他語重心長在書房談論過古玩字畫,更是將蒲葦託付給了他。
「我女兒蒲葦,有很多缺點,我這個做父親的,比誰都了解她,她骨子裡自持清高,容不得半點沙子,但我看到她為了你,在努力做著改變。你們的性格很互補,你有足夠的包容,我把女兒交給你,我哪天閉眼了,都放心啊。」蒲葦父親和他最後一次的談話,歷歷在目。
「伯父,對不起......」他低聲難過地說。
人死不能復生,這是這個世界上最心碎絕然的安慰話語。
此時的方卓昂,能夠做到的,就是坐在蒲葦的身邊,對她說這樣的一句。
她哭得更凶了,趴在他的懷裡,抽泣著說:「卓昂,我沒有爸爸了......我再也沒有爸爸了,我媽還不知道,她要知道了,可怎麼活……」
蒲葦父親一生視自己的古玩字畫為生命,倒不是為了錢財,他是把那些古董背後的文化當做珍寶,古董商出再大的價錢也不會賣。這一次火災,要不是為了把書房裡的古玩字畫帶出來,一次次衝進火場,也不會付出了生命。
方卓昂抱著蒲葦,任她在他的懷裡哭號,抓打,他就那樣抱著她,一遍遍重複告訴她:「我在你身邊,我在你身邊。」
蘇綠在學校食堂吃飯,抬頭無意間瞄到電視上的新聞,看到有記者在火災現場報導,從一閃而過的鏡頭中,她看見了方卓昂的車,車牌號沒錯,她頓時神經緊張了起來。
她盯著屏幕,生怕錯過任何一個畫面,她也確定那是方卓昂住的小區。
最後看到方卓昂被抬上了擔架,他神志不清倒在擔架上,她擔心的要死,起身就往外跑,弄不清楚狀況的艾細細在身後不停喊她。
蘇綠衝出學校,一口氣就跑到打車的地方,上了計程車,她也不知道要去哪家醫院,急得眼淚直往下掉。
該去哪裡,她要陪著他,不管發生什麼事,她都要在守在他身邊。
計程車里的電台正在做著火災跟蹤報導,那麼巧,剛好報導了火災傷者所送往的醫院。
司機在她的再三央求下,轉彎調頭快速朝醫院的方向駛去。
在一個車流高峰的路段,車被堵得幾乎動不了,她急得哪裡還有心情等,問司機:「師傅,醫院還有多遠到啊,這得堵到什麼時候?」
「不遠了,前面拐個彎就是,這堵到什麼時候我還真不敢說,您要是急,還是下車跑去吧,估計比堵在這等還快些。」司機說。
她付了錢,開了車門就順司機指的方向奔跑。
那條路,長得好像沒有盡頭。
她從未跑過這麼快,像是有無限的爆發力。
她愛他,好不容易找到了他,站在他面前,等他來愛她,他怎麼能有事。
再跑快一點,再快一點,老天,保佑他平安無恙吧,把不幸統統讓我來承受。
蘇綠終於在拐彎後,見到了醫院,她體力消耗過多,氣喘吁吁抱著路邊的樹大口喘氣,雙腿麻木得像不從屬於自己的身體。
「都怪自己平時不鍛鍊,現在,跑這麼點遠就成這樣,老大,你一定要沒事啊。」她強撐著,又繼續跑。
進了醫院大廳,在諮詢台很順利就問到了他的病房。
電梯太慢太慢,她從樓梯往七樓跑,雙腿幾乎麻木得要跪在地上。她咬牙扶著扶手往上邁,心裡默念著他要平安無事。
好不容易,到了七樓出口,她卻見到了,和想像中完全不同的一幕。
方卓昂擁抱著蒲葦,他們像共同經歷了一場世界末日的災難,重生後相擁,他那樣心疼著蒲葦,對她重複說他會陪著在她身邊。
他們抱在一起,像是天崩地裂也分不開。
路過的兩個護士議論著。
「那個方先生真是好男人,為了救女朋友,連命都不要了,一醒來拔掉針頭就去找女朋友。」
「是啊,我聽救護車的司機說,現場好險,消防隊員拉都拉不住他,他把命都能豁出去,這種同生共死的戀人,我們科室的護士都被感動了。」
蘇綠站在七樓的出口,那個拐角,她被定格了,靜靜看著他們抱在一起。
她的眼淚,肆意落下,也許他根本都沒有從心裡真正放下蒲葦,大難來臨,他們共進退共生死,他連命都不要,他衝進去救蒲葦,他有沒有想過她的感受,難道要用見義勇為來解釋他的行為嗎?
他衝進火里,有沒有擔心過萬一他有事,她該怎麼活下去。
他是對蒲葦有感情的吧,他同時愛上了兩個女人。
她是舊愛,蒲葦才是新歡。
每個男人都知道舊愛和新歡,哪個更重要,是她自己傻,天真以為自己成功打敗了蒲葦。一場火,考驗了他們,她還是輸了。
就讓他們抱在一起,天荒地老吧。
她不去打擾他們,她的心被絞得碎了一地,她轉身,拖著麻木的雙腿,一步步離去。
她的耳邊,重播般回放著他對她說的話。
說那些話的時候,她聽著多幸福,好似他代表了全世界一同屬於她,他把全部的寵溺和厚愛都只給予她一個人,他不會做任何傷害她的事,把她當寶貝呵護。
為什麼,他對蒲葦那樣好,好到可以連命都不要。
她來時飛奔的樣子和悲傷獨自離開成了鮮明的對比,同樣的路,因為心境不同,變得令人觸景傷情。
她那時心裡只有一個想法,那就是她和他要完蛋了,他經歷這次,會堅定地去愛蒲葦吧。
「蘇綠,你真是個小可憐,你千里迢迢來到北京,這座城,給你的答案,就是三個字:失去他。我失去他了......我再也不想見到他,他忘了欺騙我的後果。」她自言自語,哭著說。
真的走不動了,糊裡糊塗不清楚走到了哪條路上,夜色正濃,車來車往,陌生的北京,她多像一隻流浪貓。
她已找不到來時的路。
那隻三花貓,還在他的車裡,她決定要把那隻貓帶走。
她坐在路邊,像個傻子。
裙角都被勾破了,球鞋上全是灰,她哽咽著,用手背擦眼淚,瘦瘦單薄,樣子真可憐。
一輛車停在她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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