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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我沒有餘力再卑微,因為我已不再勇敢了

2024-09-13 17:10:14 作者: 白槿湖
  {幾次想忘於世,總在山窮水盡處又悄然相見,算來即是一種不舍。}

  車窗開了五分之一,從裡面丟出來一包紙巾。

  她拾起來,抽噎著,打開紙巾,從裡面拿出一張紙,邊擦眼淚邊哭,抬頭看著車窗,看不見裡面坐著的人是誰。

  車門打開,腳步聲朝她走來。

  她低頭,看到一雙鞋,光看這雙鞋,就知道是誰了,除了他,還有誰會自戀的在每雙鞋都貼上專屬自己的符號,弄得像自己是全世界獨一無二。

  這個出身貴族的蔣森,紈絝子弟,永遠都一副大少爺的樣子。

  「喂,蘇綠,怎麼坐在這裡哭,沒出息,起來,上車!」蔣森命令道,他和人說話,開場白永遠都是一個餵字,他以為是打電話啊,喂喂喂!

  他彎腰從車裡拿出手機,撥電話,對著電話說:「我看不順眼一個人,待會我把這人公司地址告訴你,明天讓他關門大吉。」

  蘇綠反應過來,站起來奪過手機,掛斷,扔進車座上,質問蔣森:「你有病啊,別動不動就發揮你身上的痞子特質,就你能耐大是吧!」

  「他欺負我的女人,我能放過他嗎?」蔣森說。

  「有病,懶得理你,你的車往那邊開是吧?」蘇綠問。

  蔣森酷酷地說:「順路的話,我載你,新車,兜兜風心情就好了。」

  「我往這邊,不順路,再見!」蘇綠瞪了他一眼,從紙巾包里抽出一張紙巾,將剩餘紙巾扔進了他車座上。

  他冷酷地拋出一句:「你要不上車的話,明天就會有一幫人砸了他公司,拆了他辦公桌,你信嗎!」

  她聽了,不說一句話,坐到他車裡的副駕駛上,可想想,又坐到駕駛位上,說:「我開車吧,既然你那麼想砸他的東西,我帶你去一個地方,你幫我砸!」

  「No problem!」蔣森說。

  她車開得可一點也不慢,蔣森一路提高警惕,閃過一輛又一輛車。

  「該死,我忘了女人失戀了是不能開車的,你駕照拿了多久了?」

  「暑假才拿的啊!」

  「那你開了多少公里?」

  蘇綠掃了一眼裡程表,說:「一公里不到。」

  「你別告訴我這是你考到駕照之後第一次上路!」蔣森吃驚地問。

  「所以你很幸運,是我第一次開車載的人!」

  「你這個笨蛋女人,我怎麼會喜歡上你。喂,你小心前面的車!」蔣森提醒,差點伸手到方向盤上。

  車停在了方卓昂的小區。

  蔣森唏噓說:「剛才真是九死一生,男人酒後不能開車,女人失戀不能開車,這真是真理。喂,我的女人,咱們來這裡,砸什麼啊?」

  蘇綠搜索著目標,說:「砸車!」

  蔣森一驚,說:「你要搶劫?不至於吧,錢咱有的是啊。」

  「噓,車就在前面,就是那輛車黑色路虎,我盯著保安給你把風。這有塊石頭,你砸了車,抱出裡面的那隻貓,記住了沒!」蘇綠頭湊在蔣森耳邊說。

  「我靠,真刺激,你讓我用石頭砸一輛路虎來搶劫一隻貓......」蔣森說。

  「那你砸不砸,不砸我自己砸。」蘇綠說著,搬起那塊石頭。


  蔣森奪過石頭,邪笑著說:「喂,這種粗活怎麼能讓你做,你幫我把風,我保證順利完成任務!」

  夜色籠罩下的小區,靜悄悄的,幾乎沒有什麼路人。不久這裡剛發生了火災,住戶處在恐慌中,怕晦氣,都關了門窗,空氣中還有燒焦的氣味,一兩個保安在小區里轉來轉去。

  「你真頑皮。」蔣森說著就在她額上飛速吻了一下,沒等她發作,快速大步走到黑色路虎車旁,掄起石頭,還不忘對蘇綠眨了眨眼睛,然後,大力砸了下去。

  車的防盜警報器立刻刺耳地叫了起來,劃破了原有的寧靜。

  車窗怎麼可能用塊石頭就砸的破,那種玻璃,別說砸不破,就算砸的破也只是裂成蜘蛛網狀的裂紋,不可能砸出一個洞。

  蘇綠這才發現自己腦子短路了,更短路的是,蔣森竟然還在砸,一下下的,絲毫沒有停手的意思,很快兩名保安就握著手電筒朝這邊跑過來。

  「喂,蔣森,你個混蛋,別砸了,保安來了!」蘇綠壓低聲音喊蔣森。

  蔣森朝她笑笑說:「貓在裡面睡著呢。」

  「你——不許動,偷車是吧,舉起手來,放下石頭,我有電棍!你最好小心一點,我手中的電棍能把你頭髮電焦!」一名保安揚著手中的電棍說。

  蔣森回頭,晃晃手中的車鑰匙,很拽地說:「你們保安的電棍也就36伏吧,囂張什麼!你說我偷車,你瞪大你的眼睛看看我是開什麼車來的,我會開四百萬的車來偷六十萬的車嗎,你可真逗。」他趁機悄悄對蘇綠使眼色,讓她快點溜開。

  蘇綠躲在不遠處,也看了一眼蔣森的跑車,進口法拉利,開起來就是拉風,不過這也不算誇張,以蔣森老爸的財力,這輛車並不算什麼。

  「死到臨頭還嘴硬,在淘寶上花十塊錢買個法拉利假鑰匙就想騙我們,等著進警察局吧,膽子也忒大!」另一個保安開了電棍,火花冒著。

  蔣森指著開電棍的保安說:「你敢動我一下試試,信不信我把你們整個物業都買下來,慢慢收拾你們!」

  「怎麼著,還嘴硬,我看這小區裡的電瓶也都你偷了,我替我們的業主先電你幾棍!」保安舉著電棍。

  「住手,你們都給我住手!」蘇綠跑了出來,推開兩名保安,張開雙手,擋在了蔣森的面前。


  「哎喲,還有個同案犯!」保安挽著袖子準備動手。

  「不許你們打他,我是主謀,是我讓他砸車窗的,我不是要偷車,我是想拿走我的貓,不信你們看,我的貓被關在這輛車裡面了!」蘇綠一點也不害怕。

  「你幹嘛跑出來,一人做事一人當!喂,你們倆給我聽著,她是個小姑娘,你們別為難她,這事是我一個人做的,要報警就報警吧,少廢話。」蔣森視死如歸般。

  「果然是合夥作案啊,兩個都送派出所!」保安叫嚷著。

  一時間,很多住戶都拉開窗戶看熱鬧,有不少人也出來了,指著他倆說:「嘖嘖,這不還倆孩子嘛,不學好,還做小偷,這剛起的火,就有賊趁火打劫。」

  「真笨的賊,拿石頭砸這好車,能得手嗎,不是等著被抓!」

  居委會大媽苦口婆心地規勸:「你們才這么小,還沒二十歲吧,不在學校念書,在社會上幹壞事。偷車,這可是犯法的事,你們爸爸媽媽都不管你們嗎,父母也有責任,管教不當。這小姑娘長得這麼清秀,真是可惜了。」

  「阿姨,我們沒有偷車,我認識這輛車的主人。」蘇綠說。

  人群團團圍住了他們倆,你一言我一語,蘇綠寧死不屈,還瞄了幾眼車裡的貓,它睡得正香。

  「認識?那你說說這車主是誰,叫什麼名字,誰認識這車啊,是誰家的車。」居委會大媽吆喝著。

  圍觀的人都退後,個個搖頭不是自家的車。

  保安回憶著說:「是不是今天下午進火場救人的那個住戶啊?」

  方卓昂摟著蒲葦走進小區,看見很多人圍在一團,他皺著眉頭,懷裡的蒲葦陷入喪父之痛,走路都不穩,他扶著她。本以為是小區裡有人打架,不去理會,路過的時候,掃了一眼,發現大家圍著的是他的車。

  他依舊摟著蒲葦,聲音乾澀,穿過人群,問:「這是我的車,出什麼事了?」

  居委會大媽熱心地迎上來說:「喲,是蒲家的准女婿的車呀,你岳父傷勢緩和點沒?」


  蒲葦難過地轉過臉,把頭埋在方卓昂的胸膛。

  方卓昂對居委會大媽搖搖頭,暗示對方不要再提。

  他說:「我的車怎麼了。」

  「你們回來的正好,咱小區兩個勇敢的保安抓住了兩名偷車賊,這有個賊還說認識你,你快來和她當面對質,看她還敢不敢撒謊,直接扭送派出所!」居委會大媽拉著方卓昂的衣袖,往人群中拉。

  人群自覺讓開了一條路。

  他真以為是自己的車被盜了,剛手機有震動提醒,他倒沒去看手機,想想估計是車自動報警裝置發來的提醒簡訊。

  蘇綠低著頭,和蔣森並排站在一起。

  「蘇綠,怎麼是你?」方卓昂不可思議地問。

  蔣森看見方卓昂摟著別的女人,朝著方卓昂的臉,直接就揮上一拳,說:「你劈腿是吧,左擁右摟,你欺騙她傷害她,你還有什麼好辯白,我早就想揍你了!」

  方卓昂捂著被打的左臉,護著懷裡虛弱的蒲葦,問蘇綠:「他是誰?蘇綠,你想幹什麼,能不能聽話不要再鬧事了。」

  「我看你年輕氣盛是吧,今天,我不跟你打,你離蘇綠遠一點,我警告你!」他對蔣森說,眼裡是威懾的光芒。

  「你憑什麼叫我朋友離我遠一點,方卓昂,我們從此毫無瓜葛,請你打開車門,我要帶走我的貓,並和這群觀眾解釋清楚,放我們走!」蘇綠決絕地說,一臉淒涼。

  她看他抱著蒲葦,從醫院抱到這裡,幹嘛呢,是要抱一輩子嗎。

  過去的她,也許會和他大吵一架,哭天搶地非要他歸順於她,然此時,她除了靜靜看著他,別無他話。

  我沒有餘力再卑微,因為我已不再勇敢了。


  方卓昂轉身對保安,看熱鬧的住戶,還有居委會大媽解釋道:「對不起,是一場誤會,她是我朋友,貓被鎖在我車裡了,聯繫不上我,情急之下才鬧了誤會,不好意思。」

  保安泄氣地說:「你都不追究,那與我們也無關了。」

  居委會大媽還念叨著說:「不管怎麼也不能砸車窗啊,鬧多大的誤會啊,幸好還沒把民警叫來,真是這一天鬧的可夠嗆了。大夥都散了吧,沒事了。」

  人群漸漸散去,似乎對以誤會而告終的結局都很失落。

  「回學校吧,沒事別離開校園,一個女孩子不安全。聽話,過段時間我去學校看你。」他對蘇綠說,從口袋拿出車鑰匙,打開車門,讓她把貓抱出來。

  蒲葦始終面向方卓昂的懷裡,一言不發,手緊抓著方卓昂的衣襟。

  蘇綠抱著貓,眼淚滴落到貓的身上,這隻貓慵懶的伸了個懶腰,合著眼,安然入睡。

  他還說會收養這隻貓,他之前在操場上說的話,現在為了蒲葦,把她遠遠放在一邊。蒲葦的家被燒了,他的公寓也在這所小區里,他顯然,是要把蒲葦帶到自己家住了。

  「不必關心我了,你有力氣就多抱抱她吧!」蘇綠說完,抱著貓挽著蔣森的手就走。

  她在心裡默默地說:追我啊,快放開她來追我,你真的就這麼看著我挽著別的男孩的手走嗎?

  直到蘇綠上了蔣森的車,她的耳邊也沒有響起方卓昂的聲音。

  她在車裡抱著那隻三花貓哭得呼吸都艱難,天仿佛塌下來了。

  為什麼果斷的他在感情里猶豫不決,他們說得好好的,要在一起,他會和蒲葦做出一個了斷。當蒲葦家出了事,他如此緊張蒲葦,為了救蒲葦連命都可以不要。

  這算什麼,救火英雄還是死了都要愛。

  蔣森把車開得飛快,像是要立即帶著蘇綠逃離方卓昂的視線。


  「我應該下手更重一點,一拳打得他腦出血,這才解氣。」蔣森恨恨地說。

  蘇綠不停抽著紙巾,滿手二十多張紙巾將臉包裹住,放聲大哭,那一刻,她想她的心是被他徹底傷透了,她再也再也不會原諒他。

  不是說男人對女人產生愧疚之心後,就不會離開她,方卓昂對蒲葦是充滿了愧疚吧,他是個心腸太軟的人。

  蘇綠極討厭這樣的選擇,好似她和蒲葦都站在一個天平的兩端,方卓昂綜合考量著她們各自的砝碼,她不是貨物,不是商品。可誰叫她愛他呢,從南京追到北京,千里迢迢,拼了命也要考上北京的大學,為了什麼,為了來看這一幕嗎,為了躲在這輛車裡哭嗎?

  「蔣森。」

  「嗯。」

  「我在想我為什麼要來北京,來到這裡,看到他和別的女人疼來愛去,看到一幕幕令自己心碎的場景……他給我的愛亦真亦假,虛虛幻幻,我該怎麼辦,還有四年,這四年裡我根本無法保證自己會不會打個車就來找他。」蘇綠說。

  「他要是和這個女人真結婚了呢?」

  「結婚了?」蘇綠纏繞著紙巾的手指輕顫,委屈地說:「即使他結婚了,我也要來找他,他是愛我的,他根本都不愛那個蒲葦,他只是同情心太泛濫,當然,他對我可不是同情心。」

  「那你的同情心為什麼不稍微對我泛濫一下?蘇綠,當你為了方卓昂來到北京時,我也為了你來到北京,你每次一轉身就可以看見我,可我總等不到你轉身,你的目光永遠停留在你前方的方卓昂身上。你可以選擇追逐,或者累了的話,就轉身,我還在原地等你。」蔣森說。

  蘇綠笑了,手捧著一堆紙巾,臉上還有未乾的淚痕,她說:「你經常聽哪個電台啊,說的話跟電台情話差不多。」

  蔣森左手開車,伸出右手將蘇綠往懷裡一攬,耳朵上的鑽石耳釘熠熠發光,他目視前方,淡淡地說:「你現在最好不要掙扎不要破口大罵,否則我會靠邊停車強吻你,以我的吻來封你的淚。」

  蘇綠乖乖靠在蔣森懷裡,做嘔吐狀,就這麼借個肩膀靠靠,反正不花錢。

  但是蘇綠明顯感覺到蔣森緊張得心跳加速了。

  「你很緊張?」蘇綠問。


  「喂,摟一下女孩子,我會那麼遜還緊張?」蔣森故作不屑。

  「送我回學校。」

  「這麼晚了,別回學校了,去我那住一晚。」

  「切,闊少,請你放尊重點,我可不是隨便的女生,怎麼,想趁我情緒低迷趁虛而入占我便宜啊,你想都別想,我只愛他,你躲開點。」蘇綠推開蔣森的手,瞪了蔣森一眼。

  蔣森受到莫大冤枉般,說:「我住的公寓兩室兩廳,你可以選一間最舒服的房間,反鎖上門,我在門外做你的守護神。我哪敢對你造次啊,妞多的是,可女神只有一個。」

  蘇綠看著車後視鏡,沉默不語。

  每當和方卓昂有爭執之後,她寧可一言不發,獨自找一個安靜的地方,哭或者回憶,回憶總能讓她想起有關他的各種好。

  那些好,讓她不哭,讓她堅信她是愛她的。她隨身攜帶的那支錄音筆,裡面裝了她和方卓昂在一起的整整一年,她記錄下了他們每天在一起的十分鐘。

  那每一個十分鐘,都是她生命里最深刻的記憶。

  她想找個房間,關掉燈,打開錄音筆,聽曾經他們在最快樂時光里的聲音。

  「找個酒店停下來,開個房間。」她說。

  「不去我那兒?」

  「不去,我在酒店住一晚吧,明早還有課。」

  蔣森將車停好,蘇綠出乎尋常的主動挽著蔣森的手臂,裝出是情侶的模樣,說:「去酒店嘛,當然要親熱的樣子。」她說著,眼角的餘光向後掃了一眼。

  方卓昂的那輛黑色路虎,龐大的身形,很容易就被蘇綠看到。


  方卓昂,你居然跟蹤我。

  她高調地挽著蔣森,進了酒店,在酒店前台,她食指和中指在大理石檯面上輕彈著,蔣森闊綽地開了一間總統套房。

  蘇綠笑眯眯地說:「還真沒住過總統套房,這麼貴的價格,今晚可真是春宵一刻值千金。」

  蔣森疑惑地看著蘇綠,當他看到正一臉慍怒衝進來的方卓昂,蔣森豁然明白。

  方卓昂大步走來,拉著蘇綠的手說:「走,跟我回家!」

  「不回,我沒有家,我是個野孩子,我哪有家。」蘇綠甩開方卓昂的手,倔強地往蔣森的懷裡躲,她敵視的眼神盯著方卓昂。

  「對,聽到沒有,她不跟你走,你滾蛋!」蔣森氣焰囂張地說。

  方卓昂指著蔣森,告誡道:「她是跟我賭氣,你算他什麼人,不需要你在這裡插手插腳,該走的是你。」

  蔣森冷笑:「我來這個酒店消費,我是貴賓,關你何事,我只要叫一聲,這裡的保安會一擁而上把你轟出去。」

  「按照他開的房間標準,給我也開一間。」方卓昂從皮夾里拿出信用卡。

  蘇綠為方卓昂的錢心疼了,同時也暗暗竊喜,他這麼在意上火,證明他是愛她的。他怒氣衝天的神情,生怕她被別人吃了。

  「不用了。」蘇綠說著,拿回方卓昂的信用卡說。

  蘇綠撇開蔣森,挽著方卓昂的胳膊,對蔣森說:「你走吧,房間都開好了,你還待在這裡做什麼。」

  蔣森氣得直搖頭,說:「蘇綠,你又成功利用了我一回,我這是在給他人作嫁衣唄。方卓昂,你最好對蘇綠死心塌地,遠離那個蘆葦。」

  「蒲葦……」蘇綠糾正。


  蔣森握著車鑰匙走了。

  蘇綠在總統套房裡好一陣打量,極盡奢華的水晶燈,厚厚的純羊毛地毯,國際名牌的沙發和辦公桌,她躺在四米寬的大床上感嘆:「有錢人就是這麼燒錢的呀。」

  方卓昂坐在沙發上,說:「以後和這個男孩子保持距離,房錢有機會我會給他。」

  「怎麼,你吃醋了,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呀,那你也和蒲葦保持距離。」蘇綠坐在床上,義正言辭地說。

  「她爸爸過世了,我只是安慰她,作為朋友,我也是做份內的事,何況……」

  「何況她爸爸差點就是你岳父,對吧?可是那我呢,我沒有爸爸媽媽,我沒有任何親人,我只有你,就算和她比可憐,我也比她可憐千百倍。」蘇綠說。

  「傻瓜,哪有人和別人比悽慘的!」他坐到她身旁,和聲細語問:「還在生氣?」

  「怎麼會不生氣,我跑到醫院,看到你抱著她,我氣得魂都要掉了。」蘇綠捏著方卓昂的鼻尖,說:「下次你哪只手抱的,我就砍下你的那隻手。」

  「那你還和別的男孩子來酒店,我該怎麼處置你。」他手掌心撫著她的後腦,愛憐地說。

  蘇綠笑著歪在他懷裡說:「我看到你的車跟在後面,故意氣你的,看你會有什麼反應。這樣吧,約定好,以後我們都不可以做出讓對方有可能吃醋的事情。」

  「那我比較吃虧,因為你比我更愛吃醋。」他故意逗她。

  「卓昂爸爸,吃虧是福,這是你告訴我的人生哲理。」蘇綠一本正經地說。

  艾細細的電話打了過來,問蘇綠晚上回不回宿舍,萬一被輔導員知道夜不歸宿那就不好了,宿舍管理員阿姨會不定期查房。

  蘇綠感嘆著說:「哎呀,總統套房怎能浪費,好大好大的浴缸,我還要泡個澡,今晚不回去了,有事你幫我頂著。」

  「你和方卓昂在一起,住總統套房?」艾細細問。


  「你小聲點,別嚷嚷的全世界都聽到了。」蘇綠笑。

  「看來你好事將近了,不過這個張恩讓真是討厭,一身公主病,也不倒垃圾,也不擦桌子,不停開門關門,除了化妝花衣服,什麼都不做。你不在,就我和她住一起,我都憋得慌。」

  「那你就好好和她相處呀,要不然我會懷疑你是在嫉妒她的美貌的。好了,晚安,細細。」蘇綠掛了電話,摟著方卓昂的脖子,在他的臉頰上吻了一下。

  他凝望著她,精巧姣好的容顏,十八歲,正當好的年紀,她的眼睛輕微紅腫,是哭過後留下的痕跡。他不想看到她哭,他許諾要給她一個家,給她最豐厚的溫暖。

  她曾把他比作是生命中的救生圈,在他要離開她的時候,她哭著說不能因為她學會了游泳他這個救生圈就離開她。即使她長大了可以獨自在海水中自由沉浮,可她失去了他還是會淹溺。

  他不再是她的救生圈,他是她的光芒。

  蘇綠躺在豪華按摩浴缸里愜意著泡澡,幾小時前的傷心哭泣都煙消雲散,她的心情撥雲見日般好轉,至少她還是贏過了蒲葦,她想此時的蒲葦大約是該躲在家裡哭吧,不對,蒲葦難道是住在他那裡嗎,蒲葦的房子被燒得一片狼藉。

  方卓昂看著球賽,心緒不寧,不想走,卻擔心蒲葦,她剛失去了父親,接下來要舉行葬禮,她的身邊需要他,哪怕是作為普通朋友,他也該關心。此刻,他卻不捨得也不忍心離開蘇綠,他對自己說就這一晚,陪陪蘇綠,明天送她去學校,之後就安心幫助蒲葦給她爸爸辦理後事。

  他撥通蒲葦的電話,前兩遍都無人接聽,他擔心會出什麼事。

  他打算告訴蘇綠一聲,他先回家看看,正好蒲葦的電話回了過來,他接了電話,問:「睡了嗎?」

  「沒,剛去接我媽媽了,我媽也暫住在這裡,方便嗎,她現在精神很恍惚,我怕她做傻事,我陪著她睡。現在不想去親戚那邊,越是和親戚在一起,越是會情緒崩潰。」蒲葦哽咽著說。

  「沒事,就住我那裡吧,我先去朋友家住,或者公司也可以。今晚我不回來了,還有些事。」方卓昂說。

  「找到她了?」

  「找到了。」

  「嗯,先掛了。」蒲葦無力地說。


  方卓昂聽到蒲葦最後一句話,心裡滿是內疚,他應該在蒲葦身邊安慰她陪她度過這最痛苦的夜晚。他深知蒲葦和蘇綠比,這種比較之下他對蒲葦是沒有絲毫愛意的,只是他當初認為蒲葦適合,他們適合走向婚姻,那種有著朋友做基礎的婚姻應該不會有多大偏差。

  蘇綠圍著浴巾走了出來,鑽進了柔軟的被子裡,她乖巧地說:「卓昂爸爸,我洗好了,你去洗澡吧。」

  他坐在沙發上,正人君子的姿態。他眼裡一直把她當作是個小姑娘,其實他不得不承認她長大了,他面對這樣的她,他會怦然心動,無法做到坐懷不亂,因為有太深刻的愛在裡面,他始終壓抑那種念頭。

  他搖搖頭,目光沒離開過電視屏幕,說:「我不睡這裡,今晚有球賽,我看球賽,你睡吧,明天還要上課。」

  「你這話說的真像個老爸的口吻,從現在開始,我是你的女朋友,明白了嗎,過來,坐到床上來,幹嘛離我那麼遠。」蘇綠拍拍自己身旁的位置說。

  方卓昂淨朗一笑,起身走到床邊,說:「睡不著我給你說童話故事吧。」

  「不要,肯定又是小貓咪在森林裡迷了路的故事,最後小貓咪愛上了樹上的老鷹,生下了一隻貓頭鷹,然後有一天小貓咪從樹上掉下來摔死了——你總是說這種突兀悲劇結尾的故事。要麼就是河的上游有一隻狼,下游有五隻羊,最後一隻狼吃了五隻羊,後來狼也撐死了。」蘇綠笑,捶打著他的胸膛,想起了以往他坐在枕邊給她講的那些故事。

  那些故事總是有個古怪的結局,她卻聽得津津有味,但一點也不妨礙她進入睡眠。

  「我的小綠葉長大了。」他憐惜地說。

  她握著他的手,引領著他的手伸入了被子裡,他想要抽回手,她將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平坦柔軟的小腹,他的手掌心溫熱。

  她說:「卓昂爸爸,以後我再大一點兒,我就嫁給你,給你生一個漂亮的女兒,讓你這輩子能夠與你前世的情人,還有今生的愛人都在一起。」

  他淺笑說:「這是你最大度的一次。」

  「愛情里,孑然一身到最後的都是無私大度的人,我寧可自私的擁有,也不要無私的失去你。」她說著,補充道:「收錄進小綠葉名言語錄第一千條。」

  「一千條?怎麼你還有九百九十九條名言語錄嗎。」他吃驚。

  「當然,還有九百九十九條是——我愛你,卓昂爸爸。」她狡黠地說,挪了挪身體,湊進他懷裡。


  「小傻瓜,睡覺吧,我就坐在你身邊,做惡夢了就拉拉我的手。」他說。

  「好,我聽話。」她將被子拉到下巴下面,只露出了笑臉,劉海斜落在臉頰上,他理理她的發,給了她一個愛意滿滿的溫情笑容。

  「卓昂爸爸,晚安。」

  「晚安,小綠葉。」

  ——當你在深夜醒來,發現自己因為想念某人而胸口發疼,你,把它叫做什麼?

  方卓昂,有多少次,我從夢裡看見你陌生的表情,仿佛我們從未相識過,你明白那種滋味嗎,醒來,心口直痛。

  我把它叫做,愛的夢魘。

  他把電視的音量調低,不停換台,心思卻不在那些五花八門的欄目里,他看她淺淺呼吸,緊抿的唇,手心攥著被子像個沒有安全感的小孩子。

  他三十歲,愛這個十八歲的女生,她還要念四年的大學,他再等她四年,他三十四歲便可娶她。他想到了遠在家鄉的母親,正盼著他結婚生子,他該如何向母親去解釋這一切。

  十二歲,他們之間相差的這十二歲橫貫著他們相愛的路程。

  那個叫蔣森的男孩子,看起來很喜歡蘇綠,袒護著她,出手闊綽,開著名車,家境很好,和蘇綠的年齡也相當,若蘇綠和這樣的男孩子在一起,大約也會過得幸福吧。

  方卓昂,怎麼,你想鬆開手了嗎?

  幾次想忘於世,總在山窮水盡處又悄然相見,算來即是一種不舍。

  他自問自己面對這段感情時而勇敢時而猶豫,只要一看到蘇綠,他就無法拒絕她,如蘇綠說的那樣,寧可自私的擁有,也不要無私的失去。

  桌子上,放著蘇綠的手機和錄音筆。


  他拿著錄音筆,走進書房,總統套房裡的書房大得像一個會議室,他坐在進口真皮沙發上,打開錄音筆,對著那支錄音筆說了十分鐘的話。

  牆上的鐘指示的時間已是凌晨,他覺得有些睏倦了,肺里極不舒服,他壓低聲音咳嗽,生怕把蘇綠吵醒。他回到床邊,和衣躺在她身旁,靜靜地靠在她身旁睡去。

  他嗅到她髮絲間的清香芬芳,她是個美好乖巧的女孩子,從他見到她的第一眼,哪怕那時的她倔強充滿敵意。

  他們相識不久之後就開始交往了,在南京的那一年,蘇綠用錄音筆記錄下來了,他們是真的那樣快樂相愛過。

  兩年前,她沒留神間一桶金色油漆潑到他的身上,他「以德報怨」請她吃了一頓飯,此後他讓裝修隊隊長安排輕鬆簡單的活給她,她慢慢成了整個裝修隊最不勞而獲的「工人」,她可以周六周日來裝修公司領一些輕便的材料送到施工地方,偶爾他會親自開車送她。

  她儼然習慣了這種照顧,發現了有偷工減料的現象就立即打電話向他直接匯報,她成了他的小線人。

  高一下學期八所中學模擬考試,她的數學成績和英語成績都為0分,結果光榮的從成績優秀變成了全校倒數第一,老師讓她通知家長來開家長會。

  她不想讓老師和同學知道自己是個孤兒,想來想去,決定讓方卓昂來冒充自己的老爸。

  「喂,方總經理,下午有空沒,我請你吃東西,就這樣,下午我放學前在學校門口等我,不見不散。」她一口氣說完掛掉電話,想到班主任陰沉的臉就覺得只有方卓昂可以抵禦得了。

  放學的時候,果然看見方卓昂的車停在校園門外。

  她笑盈盈地走向前,挽著他的胳膊,對一起放學出來的女生說:「這是我老爸,怎麼樣,帥吧。」

  他被驚得一愣一愣的,怎麼突然變成她老爸了。

  「蘇綠,從來不見你爸爸出現,原來你爸爸這麼年輕帥氣呀。」三三兩兩的女同學圍上來驚羨地說。

  她得意洋洋:「那是,你看我們,多有父女相,我長得像我爸吧,我爸十六歲就把我生下來了,所以我爸看起來和我年紀差不多大。」

  「你和你爸是確實很像啊,那鼻子和嘴唇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尤其是你們笑的樣子,簡直就是父女倆。」艾細細跟著忽悠,她是蘇綠的死黨,當然知道蘇綠是孤兒,她清楚蘇綠的目的,無非是想讓明天的家長會上方卓昂的出現不震驚全場。


  這叫做前期鋪墊。

  「叔叔你真是十六歲就生了蘇綠哇,也太早了吧,十六歲好小噢,和我差不多大,你就可以和蘇綠媽媽生小寶寶了嗎?」一個女同學探頭探腦地問。

  方卓昂擺手說:「她可不是我生的。」

  蘇綠忙緊挽著他的手吐著舌頭說:「我爸的意思是,我是我媽生的。哎喲,你們不知道,我爸年輕的時候風流倜儻,迷倒多少少女呀,就是他現在,往這一站,也是風韻不減當年。」

  艾細細捂著嘴在一旁笑。

  方卓昂的臉一陣白一陣紅,他將蘇綠拉到僻靜無人的拐角,真想揪著她的耳朵給她一頓狠狠的教訓,這個撒謊的小姑娘。

  她靠在斑駁的院落牆壁上,他雙手撐在她身旁,他低沉問:「你怎麼成我女兒了,散播這樣的謠言,對你對我都不太好吧。」

  「怎麼,我做你女兒不好嗎?你看,我哪點不配做你女兒,卓昂爸爸?」她狡黠地朝他眨眼。

  「你居然還說我十六歲就把你生出來了,十六歲,我只比你大十二歲!」他急促地說,臉竟然紅了。

  「你別告訴我你不好意思,噢,對了,你還沒結婚,是不是怕傳出去讓大家知道你有我這個女兒影響你找女朋友呀。沒關係,大不了你借我幾天當爸爸,以後我當你女朋友咯!」蘇綠玩笑著說。

  話雖是隨口說,卻道出了蘇綠的真心話,她喜歡上了方卓昂,也許是一見鍾情,也許是他身上那股成熟穩重的特質讓她產生了依戀。

  「你才多大呀,就學會撒謊,還撒得像模像樣,我們哪點長得像了。」

  「反正我們都長得很好看。」她說了一句讓他啞然的話。

  後來,她仍舊堅持著說他們越長越像,她說那就是夫妻相,他反駁,打趣說明明是她覺得他舉手投足很有風度所以刻意在模仿他。

  她想想,真的是如此,她會不經意去模仿他說話的語氣,他思考問題時食指和中指在桌上輕彈的姿勢,他翻報紙看到不好的新聞會下意識擰緊眉頭,他笑的時候會把眼睛眯得細細長長。


  「明天早上八點來參加家長會,記得你叫蘇卓昂,不是叫方卓昂。」她鑽出他的雙臂控制範圍,躲得遠遠朝他做鬼臉。

  他扯了扯領帶,無可奈何看著她和艾細細一起蹦蹦跳跳跑開。

  什麼時候,都有了這麼個鬼靈精怪的女兒,蘇卓昂,他倒隨她一個姓了。

  第二天的家長會,她和一幫學生趴在窗戶旁各自找尋自己的家長,她看見他坐在最後一排,正襟危坐,努力掩飾著神色間的慌亂不安,乍一看,到是像個好爸爸的樣子。

  當老師匯報成績,說:「蘇綠同學的家長是哪位,請舉一下手。」

  他望望四周,像小學生一樣弱弱地舉起了手。

  她在窗外被他逗得直發笑,方總經理,你也有今天呀。

  「你就是蘇綠的爸爸,那麼請問蘇綠同學這段時間是怎麼回事,經常無故曠課,成績從名列前茅降到了倒數第一,數學和英語居然考的是0分,一次考了兩個鴨蛋!我嚴重懷疑她是故意的。」班主任推了推眼鏡,嚴肅地說。

  方卓昂咳了咳嗓子,表情緊張,說:「她發揮失常,可能是考前緊張,都是我不好,我管教無方。」

  周圍家長的目光紛紛投向方卓昂,有竊竊私語的,有暗暗捂嘴嘲笑的,還有人議論說,爸爸長得挺正常怎麼生出個笨姑娘。

  方卓昂真覺得自己可以找個抽屜鑽進去了,向來在公司開會都是他教育批評下屬,這一次他反倒成了整個家長會上最丟臉的家長。

  他隨即又一想,自我安慰,怎麼是我丟臉呢,她也不是我真女兒。

  「發揮失常,發揮失常就能考0分?我看是在談戀愛!」班主任鏗鏘有力地說:「現在女生只要談戀愛,學習准下降,希望你能配合我們老師找到和蘇綠戀愛的男生,進行教育、勸阻、禁止。在座的各位家長也請注意自己孩子的言行舉止,一旦發現有早戀的傾向,要立即控制苗頭,向學校老師積極反映。」班主任以蘇綠為典型例子牽扯出一系列話題。

  蘇綠和艾細細蹲在窗下,聽著裡面的動靜,艾細細對蘇綠的耳朵輕聲說:「這下你完蛋了,你瞧瞧他的臉色,看來你這個方經理很快就要把你開除掉,你盡給人家添麻煩了。」

  「開除就開除,我可以找別的兼職,先混過家長會這一關就行了,他蠻夠意思,還真來了。」蘇綠欽佩的神情說。


  艾細細食指在蘇綠的額間點了一下,說:「你不會喜歡上人家了吧,瞅瞅你那眼冒春光嘴角流口水的小模樣。」

  「我才——不喜歡他呢!」蘇綠說完,瞄了一眼教室里的方卓昂,他西裝革履,事業有所成就,渾身都散發著成熟男人擁有的儒雅溫潤特質,嗓音很好聽,手指修長潔淨,如果真的可以有這樣的爸爸或者男朋友,都蠻不錯。

  「對不起,這是我做父親的失職,平時我都忙於工作,疏於管教她,我以後一定對她嚴加看管,絕對不讓她再犯錯。」方卓昂臉色陰沉,只是不停向老師道歉。

  蘇綠望著他,偷偷笑,她還沒有意識到自己,在這一刻,已經是喜歡上了他。

  家長會結束之後,她躲避著他,站在女衛生間,踮著腳,透過窗戶望著他走在操場上,身影吸引了很多女生的目光。

  他的背影挺拔高大,步伐沉穩。夕陽的餘暉照在他的身上,遠遠望著,有淺金色的光芒。

  艾細細洗乾淨手,朝蘇綠面前甩甩手上的水,那些水珠全部甩到了蘇綠的臉上,蘇綠也渾然不覺,只是寥落地注視方卓昂的背影,她的心有了朦朧的光圈,如果真有這樣的一個爸爸,那該多好。

  「喂,蘇綠,人家的背影都不見了,你還看!」艾細細拉了一下蘇綠的頭髮。

  「疼……」蘇綠回過神,白了一眼艾細細,伸手也拉了一下艾細細的長髮。

  「你不會喜歡上他了吧,天啦,他太大了吧,大你一輪哎,不折不扣的大叔。」艾細細感嘆,想了想,說:「不過,我也蠻喜歡這樣的男人,要是再稍微年輕一點點就好了,大個五歲七歲還可以考慮,十二歲是不是太大了點。」

  蘇綠轉身走,牽著艾細細的手:「你往哪裡想了,他是我請來冒充我爸爸的。」

  「可是老師遲早會知道真相的,你是不想老師和同學知道你是孤兒,其實蘇綠,我和你說過了,沒有人會取笑你,只會更加疼愛你。」艾細細說。

  「不,我不想別人同情我,細細,你不會懂得,因為你有親愛的爸爸媽媽。以前在孤兒院的時候,有個孩子,手臂上有塊疤痕,並不明顯,但每個夏天她都穿長袖,從不穿短袖,我覺得她沒必要那麼在意那塊疤。後來,我的一根手指長了一個瘊子,我總會下意識縮著那根手指。我們永遠都不會去隱藏別人的傷疤,疤不長在自己臉上,當然不會放心裡去。」蘇綠鄭重其事地說。

  「聽你這麼說,我大概能明白了。可是,你總不能讓方卓昂一直都來冒充你爸爸吧。」

  「對呀,我真打算讓他一直冒充我爸爸呢,你不覺得有這樣英俊瀟灑的爸爸也很不錯嗎,剛才家長會上,他還真像個爸爸的樣子,你注意到沒,他被班主任批評的臉都紅了。」蘇綠想想那一幕就忍不住要笑。


  艾細細打擊道:「我看他是不會再願意冒充你爸爸了,這是份苦差,儘是批評,沒有獎勵。」

  「好,那我一定努力努力,下次考個第一名,這樣他下一次來,不就是很有面子了嘛!」蘇綠有力地說。

  她從抽屜里拿出書包,單肩背著,寬大的校服顯得她更瘦弱,她沒有察覺到自己臉上的幸福是多麼的激烈,像是很久以來的缺失都將要被彌補。

  她抬頭看遠處天空的落日,眯眼微笑著說:嗨,太陽公公,拜拜了噢,明天再見。

  艾細細在她身後搖頭,說:「沒救了,智商為負的了。」

  她見艾細細走得慢,回頭挽著艾細細的胳膊說:「小笨蛋,你可不可以走快一點,我回家還要打掃家裡的衛生。」

  「你一個人住那破舊的出租屋,還打掃什麼呀,愛怎麼住就怎麼住唄,反正你現在有個當總經理的爸爸,說不定,很快你就要搬到他那裡去住了呢。」艾細細壞笑。

  她輕輕追打著艾細細,害羞地說:「叫你亂說,再亂說,罰你這一個月都口臭。」

  「哎呀,那我得趕緊清清口氣。」艾細細說著,從書包一側的口袋裡掏出兩顆薄荷糖,遞給蘇綠一顆。

  「細細,我覺得住多大的房子和是否擁有一個家,並不是一個定義,你看,你爸爸媽媽都很疼愛你,你們住在160平的複式公寓,但我相信,就算是換成16平方的舊宅,只要一家三口都在,那家就在,就是溫馨的。我一個人,租住十平方的房子,沒有爸爸和媽媽,我想我住哪裡,都沒有家,只是我習慣打掃乾淨,儘量讓自己舒服一些。」她悵然若失。

  她握著薄荷糖,想起他的車裡有薄荷味的口香糖,也曾見過他買了一盆薄荷草帶回家。

  他一定很喜歡薄荷。

  蘇綠將那顆糖握在手心裡。

  走出學校大門,她看見他的車還停在校門口,他居然沒有走。

  蘇綠指著他的車,望著艾細細說:「瞧,我的卓昂爸爸在等我,你是和我一起坐車走,還是自己回去?」


  艾細細點點頭,揚著眉說:「你要是不介意我當電燈泡,我也不介意瓦數大點。」

  蘇綠將艾細細的身子扳動一個方向,說:「嗯,向左轉,起步走——」

  艾細細小聲地說:「就知道你會讓我一個人回家,下次不等你了,哼!重色輕友,祝你荷爾蒙過盛天天長痘痘!」

  蘇綠開心地往他車旁跑去,本想坐副駕駛的,可是想到很多男人的副駕駛都是有指定女士坐的,她拉開後排座的車門,誰知,他說了一句:「坐前面吧,你不是有些暈車嗎?」

  她上車,坐在副駕駛位子上,乖乖的樣子。悄悄看了他一眼,他不苟言笑,板著臉,看不出來心情如何。

  「你怎麼知道我暈車?」她問。

  「寄好安全帶。」他說。

  她順從地寄好安全帶,想了想,說:「我想起來了,那次我去你公司,我坐了好久的車,暈乎乎的,蹲在垃圾桶旁吐了。不會吧,我那副殘相被你看到了啊!後來還有個很熱心的大廈清潔工阿姨給我遞了一瓶水。」

  「她是不是還給了你一盒薄荷口香糖。」他說。

  她忽然明白了:「噢,原來是你讓那個阿姨給我送一瓶水和一盒薄荷口香糖。」

  她說完,就低下頭不說話了。

  「你怎麼考試的,兩個0分,難道選擇題你一個都答不對嗎?我自己念書時也沒有這樣被老師批評,我有多無地自容你知不知道,周圍的家長都在嘲笑我,真是從來都沒有像今天這麼沒面子過。」他聲音聽起來有些不悅。

  「以後再考0分,不要叫我來了。還有,你也不要來裝修隊裡做事了,你現在的首要任務是學習,錢不夠,我可以資助你念書,念到你不想念為止。你又要上學,又要兼職,學習是肯定要被耽誤的,我現在真懷疑你不止兼職了一份工作,你看你瘦的,像沒施過肥的樹苗。」方卓昂說。

  她沉默著,眼淚滴滴嗒嗒往下掉。

  他慌了,伸手抽紙巾放在她手裡,她捏著紙,也不擦眼淚,只是讓眼淚流。


  「傻瓜,哭什麼,我也只輕輕說你幾句,你要是聽了不舒服,就當我什麼都沒說過罷了。」他最怕見到女孩子哭,也不知如何是好。

  「你不要把我趕出裝修隊好不好……」她抽泣著說。

  「蘇綠,你得明白,你是學生,要一心一意學習,既然你讓我來參加家長會,那麼我希望你能聽我的話,好好學習,我不是說了嗎,我來出錢供你念書的一切費用。」他說。

  「你當我是貧困生,你的愛心扶助對象嗎,我不需要你可憐我。」蘇綠倔強地說。

  「這不是可憐,這是心疼……」他不假思索地說,說完,他自己也陷入了沉默,或許不該說這樣聽起來隱約有些曖昧的話語。

  她抬起頭,滿眼淚水,哽咽著說:「從來沒有一個人像你這樣,我知道我有很多缺點,我不該私自連累你去參加什麼家長會丟盡了你的臉,我不該在那個裝修隊裡盡給你添麻煩,我應該有自知之明,我是個沒人要的野孩子,我不想誰看著我都可憐兮兮的樣子。我不可憐,我一個人也很好,這些年,我靠自己養活我自己,我自己供自己念書,我不辛苦,我覺得很驕傲。」

  「因為這樣,我也可以假裝我不是孤兒,我是有爸爸有媽媽的孩子。」她哭著說。

  他沉默著,不停給她遞紙巾,不知說什麼好,看她哭得這麼傷心,他很自責,也很難過。她是個那么小又那麼獨立的小女孩子,他除了默默聽她哭,連擁抱一下都不敢。

  她哭累了,自己擦乾淨淚水,將一顆薄荷糖放在他的手掌心裡。

  「送你一顆糖,薄荷味的,我明白,薄荷可使人清醒。」她說。

  他笑著將那顆糖放在西服口袋裡,說:「那個老師也真的很過分,居然當著全班家長的面那樣說,她這樣也是不對的,可以私下找我說,對不對,所以不怪你。再說了,那麼多選擇題,能考兩個0分是多麼不容易的事,這0分比一百分還難考。」

  「不是的,是我自己馬虎大意填錯了准考證號,這個是全市統一電腦閱卷,所以准考證寫錯了,成績就自動成0分了,你看吧,下一次我一定考第一,讓你風光一回!」蘇綠破涕為笑,下巴上還掛著晶瑩的淚珠。

  「原來是你粗心填錯了,那沒關係,考試只是個形式,知識是掌握在心裡的,不要傷心啦,寶貝女兒,今天爸爸可以滿足你一個心愿,你說吧,你想買什麼,我給你買。」他笑著拍拍她的肩膀。

  蘇綠受寵若驚,說:「可以不開除我嗎,我想去裝修隊。」

  「不行,你只負責好好念書,你都喊我一聲爸爸了,我當然要對你的未來負責。」他說。

  「可是,我想每天都可以見到你,要是我不去裝修隊了,我就見不到你了。」她垂下頭,覺得哪裡不妥,補充道:「女兒都會想每天見爸爸一次的,對吧?」

  「我每天儘量抽空來接你放學,陪你吃晚飯,好不好,那下一次家長會,可要讓我耀武揚威一次。」他說。

  「卓昂爸爸,我向你保證,我會好好學習,天天向上,成為你的小驕傲!」她伸出手,和他拉鉤。

  她就這樣慢慢地走入了他的生活,走入他的生命中,在南京的日子,他永遠都忘不掉,她一聲聲喊著他卓昂爸爸,她的笑容天真無邪,他在公司忙了一天,快下班的時候,他會條件反射,噢,到時間該去接蘇綠放學了。

  連他的助理很納悶,問,方總,你什麼時候有孩子了,天天接她放學。

  他不喜歡對外稱她是他的乾女兒,也不願做她的乾爹,這種稱呼,在成年人的世界裡看來,多少有點諷刺的意思。她只是喊他卓昂爸爸或者老大,他見她乖巧,開朗,也覺得很欣慰。

  吾家有女初長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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