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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你在我這裡下了一場雨,我此後再無雲開見日出

2024-09-13 17:10:32 作者: 白槿湖
  {分開,我並不害怕,我害怕的是,自此很久以後,我們都不再問候。}

  除夕前的半個月,蘇綠終於見到了方卓昂的母親,這個年近六十,身體並不太好的老太太。

  在機場,蘇綠穿著一件駝色大衣,黑色高跟靴,化了個淡妝,看起來要比實際年齡稍大了三四歲,站在方卓昂身旁,小鳥依人。她聞到他身上的氣息,也混合著她的氣息,她覺得這是親密的象徵,溫存如昔。

  假使他這樣內斂沉穩的男人沒有在28歲那年遇見她,以他的魅力和能力,大概已有一個美滿穩妥的婚姻了吧。他給女人的感覺,並不是那種拒人千里之外,他能夠在飯桌上紳士地顧及幾位女士的感受,照顧好每一位,平易近人,優雅灑脫。

  很容易走近他,但很難走進他的內心。

  可以走近,難以走進。

  此趟航班降落,蘇綠愈發不安。他察覺到,牽起她的手,說:「別慌,你今天看起來很棒,我的小綠葉,一點也不用擔心。」

  「我給阿姨準備了份禮物,希望她能喜歡。」蘇綠露出了笑容。

  他的心輕輕震動,他知她為這次見面,花了很多心思去準備,他說:「哦,你還準備了禮物,是什麼呢,都沒告訴我。」

  「保密……」她沖他一樂。

  在走出機場的人群中,蘇綠幾乎一眼就認出了方母,倒不是因為方卓昂的長相和母親相似,而是很微妙的感覺,那個人,就是自己深愛的男人的母親,他們的身上流淌著最接近的血液,這是骨肉至親。

  方母穿著黑色羽絨服,繫著一條彩色圍巾,個子不高,是個普通的婦人,頭髮依稀白了好多,一隻手拖著一個行李箱,另一隻手提了兩袋土特產,笑眯眯地朝他們走來。

  方卓昂和蘇綠迎了上去。

  「媽。」

  「阿姨好。」

  方卓昂接過母親手中的行李箱,說:「媽,這是我女朋友,叫蘇綠。這一路上累吧,還好今天雪停了,你和蘇綠站這等我,我去取車。」

  方母起先是驚訝意外的表情,很快,點了點頭,端詳著蘇綠:「天這麼冷,還要你來接我,真是過意不去。」

  「阿姨,沒事,我不冷。」蘇綠一時語塞,不懂怎麼找個話題說,有些冷場。

  各自沉默了,兩個人的目光都望向了在對面取車的方卓昂。

  方母問了一句:「你在哪裡上班呢,是做什麼的?」

  蘇綠如實相告:「阿姨,我是學生,我還在念書。」

  「噢——」方母接著問:「讀研究生嗎?」

  「不是,還在念大學。」蘇綠侷促。

  「還在上大學啊,年紀好小,大四嗎,那不是快要畢業了。」方母說。

  蘇綠不想撒謊,說:「我明年上大二。」

  「啊!那你才幾歲啊,你是上學晚還是怎麼著。」方母臉上的笑意撤去。

  蘇綠說:「過年19歲,雖然我年紀不大,不過我看起來還是成熟的。阿姨,我……我給你準備了一份禮物,我拿給你看……」她跳開話題,伸手在背包里找那件禮物。

  「別叫我阿姨,呵呵,我這年齡,都能當你奶奶了,你才這麼點大,你父母不管你嗎,你知道我兒子多大嗎,他都30了,是要成家結婚生子的,你這年齡,距離法定結婚年齡都還早。這不是胡鬧嗎!我能同意,你爸爸媽媽都會指著我的老臉罵。」方母板著臉說。

  蘇綠的手還伸在包里,停止了翻找的動作。

  「我沒有父母,我是個孤兒。」蘇綠說著,垂下了頭。

  方母愣住了。


  「媽,蘇綠,來上車!」方卓昂看情形不對勁,打開車門說。

  蘇綠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方母走到方卓昂旁邊,把他拉到車後,訓責:「你都多少歲的人了,你跟這小女孩起什麼哄。之前我見過的那個叫蒲葦的女孩,多好,和你年齡相襯,幫你打理事業。你倒好,突然就換了個沒斷奶的孩子,才19歲,是個孤兒,能有好的修養和教育嗎,你還帶來給我瞧,你是什麼打算,給媽個準話。」

  方卓昂坦白:「媽,話不能這麼說,我和蒲葦分手了,這是不能回頭的事,咱這頁就當翻過去了。」

  「不和蒲葦在一起,那也不能和她這小丫頭片子在一起啊!」方母反駁。

  方卓昂執著地說:「我認識她兩三年了,感情很深厚,我們打算,她一畢業,就結婚,媽,你就再等兩三年。」

  「你想都別想!你要是這麼說,我馬上就回去。再等三年,意味著什麼,她那麼年輕,圖你什麼,大學裡小伙子一把抓,不就是圖你事業有成,圖你的錢嗎!你敢說她花的錢不是你出的?我太了解你了,你就是心軟,見她是孤兒,就養她是嗎!」方母說話的分貝逐漸加大。

  蘇綠聽得一清二楚,她預料到會有可能發生這個局面。

  她捏在手裡的盒子,裡面裝的是一對護膝,她買來柔軟潔白的鵝絨和布料,一針一線親手縫製的鵝絨護膝。有一次無意聽方卓昂說起他母親有風濕性關節炎,一到冬天膝蓋關節處總是疼,她想著就做了這個護膝,親手做的禮物會更有意義。

  不過照現在看來,這份微不足道的禮物是沒有機會送出去了。

  她不想卑微地站在這裡,等著被方卓昂的母親驅趕走,她買了一張票,坐上了機場大巴。

  「媽,我們先去吃飯,在這個場合不適合說這些,你給我一個機會,你試著和蘇綠相處,我相信你了解了她,你也會喜歡她的,好嗎?」方卓昂商量的語氣。

  方母念念叨叨:「我倒想看看,她是哪點吸引了你,讓你連媽的話都聽不進去了。三十出頭了,還不正正經經結婚,房子車子公司全有了,你找個公務員或者醫生,教師,趕快結婚生個孩子多好,要不是她,你早就成家,孩子都會走路了,她就這麼拖累你,你還想被拖累三年。三年後,你怎知她不會變心,心智不成熟的女孩子,萬一三年後又喜歡上別人,找到比你條件更好的……」

  「媽,不說這些了好不好。」方卓昂實在沒有耐心聽下去,他擔心蘇綠,就往前走幾步,發現蘇綠已離開了。

  方母跟著走來,瞧見蘇綠不在,哼了一聲說:「到底是個沒有父母教育的野孩子,一點禮貌都沒有,我這還只是對著你說了幾句,沒當她面說什麼,她這就受不了了,連聲招呼都不打直接走了。我告訴你,就這樣的人品,我堅決反對,你想都別想。我還就在北京住下了,看你能怎麼折騰!」


  方母上車,生了一肚子的氣。

  他打電話給蘇綠,無人接聽,他站在車外等了會兒,仍不見她的蹤影。

  「還等她做什麼,早就走了,真沒素質!你想把媽餓死啊,開車,我們回家,媽下廚房給你做飯吃。走了也好,眼不見為淨。」方母抱怨。

  方卓昂只好開車。

  儘管母親的言語過於偏激,對蘇綠的評價很不公正,但蘇綠不說一聲就走,這讓方卓昂隱隱不悅。

  她那任性倔強強大的自尊,受不了半點挫折的玻璃心,他真是束手無策,她明明可以留下來,哪怕是強顏歡笑,至少會爭取一個好的印象,她居然賭氣索性就走了,這算什麼。手機不接,他還擔心她能不能自己坐車回到家。

  她總忘記帶錢包,她有錢坐車嗎,他想到更可怕的事是,她會不會做傻事,上一次,他真的太怕了。

  他煩躁慌亂,在一個路口不停按車喇叭。

  母親有意無意咳嗽了幾聲,他從後視鏡里看到母親白髮蒼蒼。父親去世的早,母親為了給他完整的母愛,沒有改嫁,獨自供他念書,撫養他,這份恩情,他沒齒難忘。

  他確實不孝,常年不生活在母親的城市,打拼著自己的事業,好容易事業有起色,母親卻老了。勤儉節約了一輩子的母親,不捨得花他給的錢,穿的還是幾年前他給她買的那件羽絨服,不是很舊,說明她不捨得經常穿。

  同母親一樣年齡的老人,該都抱著孫子享受孫兒繞膝的天倫之樂了。

  方卓昂,你不可以這樣,你只有想一個兩全之策,無論是母親,還是蘇綠,都不能背離。

  他不想蘇綠心灰意冷,不能割捨分離。

  這份被世俗眼光不看好的感情,他堅守。哪怕三年後蘇綠真會喜歡上更好的男孩,他亦不後悔當初的堅持。

  天空下起了雨,夾著雪,打在蘇綠的臉上。


  她察覺不到寒冷,手腳冰涼,哪涼得過此刻的心。

  蠢貨,有什麼好哭的,之前你不是就做好了被厭惡的打算了嗎,他媽媽怎麼會喜歡你,連你自己的親生媽媽都不要你,你還有什麼資格要求別人的媽媽疼愛你。

  你就是個沒人要的野孩子。

  蘇綠一邊走,一邊想。

  回到寢室後,艾細細從蘇綠的臉上發現了問題,沒有問太多,只是抱著蘇綠,任蘇綠在她肩膀上哭。

  「你是不會明白,沒有父母的孩子,是多麼讓人嫌棄,我如果也有媽媽,那會多好……」蘇綠哭著說。

  晚上,她沒有接方卓昂的電話。

  第二天一早,就在寢室樓下看到了等在雪中的方卓昂,他的頭上覆蓋著一層薄薄的雪。蘇綠挽著艾細細,當做沒看見,從他身邊直接走過。

  「你給我站住——」他的聲音聽起來很不悅。

  她停止步伐,兩秒後,對艾細細說:「別理他,我們走。」

  艾細細回頭望著方卓昂,無奈地搖頭。

  「蘇綠,我有話要和你說。」他攔在她面前,鼻尖凍得通紅,看樣子,是一早就等在這裡了。

  艾細細識趣地說:「蘇綠,我去買豆漿,先幫你占好位置。」

  蘇綠轉過身,不願面對他,說:「有話你就快點說,我很忙,還要上課。」

  「為什麼不說一聲就走,為什麼不接我的電話,難道不知道我會擔心你!你這個沒有方向感的笨蛋,我怕你身上連坐車的錢都沒有帶,怕你會在雨雪天氣里迷路,我更怕你會做傻事你知道嗎!」之前她割腕,這給他留下巨大的陰影,他懼怕她會一時想不開。


  那種患得患失,唯恐失去她的滋味,太煎熬。

  她盯著他的臉龐,想必他是一夜沒睡好,早早就等在這兒了,她內疚自責心疼一起涌了上來,撫著他的臉,說:「對不起,讓你擔心了……」

  他抱住了她,把頭深深埋在她髮絲間。

  「我不能沒有你,蘇綠……」

  「沒有我,你會怎樣。」

  「我會死。」他說。

  她輕打了一下他的背,說:「不許亂說,再說掌嘴。」

  當蘇綠察覺到周圍有同學路過,紛紛投來目光時,她羞赧地離開他的懷抱:「別人都看著我們呢,我到時間要去上課了。」

  「我捨不得你。」他欲言又止。

  「那我逃課陪你,好嗎?今天是最後一天課了,之後就放寒假啦,所以逃課應該沒事吧。」她說。

  他不答應了:「不行,好好上課,善始善終。你收拾收拾衣服,寒假住到我那裡去,不過得聲明一下,這不是同居,等開學,你還得搬回寢室住。明晚我來接你,回家吃飯,嘗嘗我媽的手藝。」

  「切,你想和我同居,我都不願意。可是,你媽媽她不喜歡我,我去你那住了,豈不還是要不歡而散。」

  「哪有不喜歡你的道理,總要彼此了解,就像我們剛認識時,我不也是把你氣跑了,對不對?」

  她笑了,他拉起她外套後面的帽子,戴在她頭上,說:「風大,別把小耳朵給凍著了,你去教室吧,我看著你走,我再走。」

  「我不,你先走,我看著你走之後,我再走。」她說。


  「為什麼?」

  「因為我想多看你一會兒啊。」她把他往前推。

  他邊走邊回頭望著她微笑,高大的身軀,一身內斂的灰呢大衣,看起來健碩明朗。

  「對了,等一下,這個你幫我給你媽媽吧。」蘇綠把一個盒子遞到方卓昂的手上。

  「這是什麼?」

  「小小心意,一對手工護膝。」

  「你親手做的?」

  蘇綠點頭。

  他收下,說:「那先謝謝你,小綠葉。」

  蘇綠的心情,豁然就光芒四射。

  一走到教室,就被幾個八卦的姑娘圍住了。

  「蘇綠,那位和你擁抱的男人,就是你的方大叔吧,好有男人魅力喲,是不是也很有錢呢。」

  「我看,像是結過婚了的人,蘇綠,你可不是在做小三吧。」

  蘇綠用書拍拍這些嘴碎的姑娘,說:「別胡說八道了,他沒結婚,我才不會做人人喊打的小三。」

  艾細細幫腔:「就是就是,我們蘇綠氣質如此高貴,會做小三咩!」


  這時,張恩讓走了進來,與眾不同的氣場讓全班人都屏住呼吸,每次只要張恩讓進來,教室都會有幾秒的安靜。大家的目光關注著張恩讓的妝容,衣著,香水味。

  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頭。

  在這個班上,張恩讓不僅是明星,還是貴族。

  張恩讓走到離蘇綠不遠的位置,坐下,拿出一本書翻看。那群姑娘開始聚集在一起,小聲討論張恩讓的小道消息。

  艾細細湊在蘇綠耳邊說:「我剛得到的可靠消息,年後一開學,會有一個劇組來咱們班挑選女演員,還是一線導演,拍這部戲很有希望一舉成名,而張言瑜和這個導演曾有多次合作,這次專程聘請張言瑜來做評委。我想,張言瑜是肯定不會公開投票給自己女兒的,那她肯定是要在我們這些人中選了。蘇綠,咱是不是要把握好這次機會,接近接近張恩讓?」

  「算了吧,你想和她做朋友可以,但不能想著利用別人。我挺喜歡現在的她,不過絕對不以利益為目標去交往。」蘇綠保持原則。

  艾細細說:「她說了好幾次,讓我們去她家玩呢,我們都沒去。」

  「都快過年了,去也不太好,等年後吧,登門拜訪,怎樣。」

  「好哎!」艾細細又問:「你過年不回南京嗎?」

  「我回南京做什麼,除了孤兒院院長和修女Vivien,南京我也沒別的熟悉人了。我在北京,和他一起過年啊。」

  「那他媽媽也在這過年吧,你說話做事得一一注意了。我明晚的機票,我得回家,不過我捨不得你。」艾細細說。

  蘇綠不信:「哈哈,你是捨不得你的高迅吧。」

  「反正我也捨不得你!」

  時間真快,寒假開始了。

  蘇綠在寢室里,收拾著衣服,接到了蔣森的電話,這個囂張的人,居然硬要蘇綠和他一起回南京,還說訂好了頭等艙的機票,蘇綠被蔣森煩的頭疼,蔣森倒告訴蘇綠一個很好的消息,那隻貓,懷孕了,貓爸是誰,蔣森也不曉得。


  這讓蘇綠開心了,說:「你給我照顧好它,直到它的小寶寶出生。」

  「我為了它,特意請人照顧它,就因為,它是你喜歡的貓。」蔣森說。

  「好吧,那先謝謝你,等明年貓寶寶出生了,我就去你家,登門道謝,必定拎兩條鹹魚去感謝你。」

  有時候,蔣森還是很有趣的,還不算特別討厭。

  她在一堆病歷中,看到了程慶瞻的名片,這才想起,連聲謝謝都沒有向他說。她給程慶瞻發了一條簡訊,說:久違的謝謝,謝謝那晚你能來醫院,雖然你走的時候我還沒有甦醒,但我知道,你是個好人,提前祝你,新年快樂。

  幾分鐘後,收到程慶瞻的回覆:客氣了,應該的,你也是,天天都要快樂。

  在包里,找到了那支錄音筆,她握在手裡,她想,她不該再沉溺過去,就讓這支錄音筆成為最美好的回憶。她小心地收在一個大包包的夾層口袋裡。未來,他們都要在一起,不用依靠過去的畫面來支撐了。

  艾細細出去了,在和高迅做依依不捨的道別吧,蘇綠問過艾細細,有沒有想過和高迅的未來。高迅的父母住在遙遠一個小縣城裡的鄉下,靠種田養雞為生,高迅中學畢業後就學了理髮,在北京漂泊,以艾細細父母的眼光,是肯定不會接受高迅的。艾細細走火入魔似的,她說如果她父母不接受高迅,她就和高迅一起去高迅的老家生活。

  艾細細被愛情蒙住了眼,忘了她自己的身份,她是多少人擠都進不來的A大表演系學生,她的父母也是有身份的人。將來,她即便成不了大腕明星,也不會是個普通女子。

  蘇綠想,自己和艾細細也沒有區別,愛情是盲目的。只是,她比艾細細稍微清醒。

  能夠找到可以託付終生的男人,這才是女人一生最重要的事業。

  方卓昂給母親買了一件淺綠色的外套,親手給母親套在羊毛衫外,連聲夸:「媽,這件穿著顯得年輕,看起來不像六十歲,頂多五十歲。等我朋友從韓國回來,我問問他有沒有好的消除皺紋產品。」

  「又浪費錢,媽老了,穿什麼不都一樣。你就會嘴甜哄媽媽開心,你從韓國回來的那個朋友是男的,還是女的,能不能交往?你早點解決婚姻大事,我臉上的皺紋自然就會消減一大半。這些皺紋,都是愁你的婚事愁的。」方母喜滋滋地收起新衣服,疊好。

  方卓昂挽起衣袖,說:「今晚我做飯,你就做老佛爺,等著吃飯吧。」

  「等一下,無故獻殷勤,是不是有事相求?」方母問,坐在沙發上,一眼看穿方卓昂的心思。


  「媽,現在學校都放寒假了。」

  「然後呢,放寒假和我們有關係嗎,我們準備過年就好。」方母起身鑽進廚房,不打算和兒子說下去。

  方卓昂跟著母親走進廚房,說:「我想把蘇綠接家裡來住,就住一個寒假,一個月而已,開學了她會搬回學校。她睡書房就好。」

  「不行,住一天都不行。」方母斷然拒絕。

  「媽——你別讓我為難啊,她在北京舉目無親,學校的同學都放假回家了,她一個人,怎麼住學校,再說寢室也肯定會關門。」方卓昂不死心。

  方母將鍋重重放在水池上:「她住這裡,算怎麼回事,你們的年齡根本不能在一起,她還在念書,這像什麼話,無名無份住進單身男人的家,她還是個姑娘家,不要臉嗎?」

  「我是她男朋友,我有責任照顧她。」方卓昂態度轉硬。

  「我是你媽,我反對,你看著辦!」方母扔下鍋,走出廚房。

  方卓昂洗菜做飯,將飯菜端上桌之後,輕推開房門,喊母親出來吃飯。

  見兒子這份心意,方母的氣也消了不少。

  「媽,我爸去世之後,我在學校,經常會被同齡的男孩欺負,因為,我沒有爸爸,他們一群群跟在我後面喊,沒爸的孩子。好在,我有一個好媽媽,始終溫柔慈祥愛護著我,即使沒有父愛,我也從你那裡得到了雙重的愛,除了母愛,還有父愛。蘇綠比我當年,更可憐。媽,你那麼善良,就她和我不相識,這樣的孤苦女孩,媽你也一定會收留吧。」方卓昂動情地說。

  方母嘆了口氣,說:「是啊,她是可憐,我願意收她做女兒,但不是兒媳婦,如果我縱容你們在一起,置身不管,我怕我會害了你們。」

  「怎麼會,哪有害了我們的說法。」方卓昂打開盒子,從裡面拿出護膝。

  「這是什麼?」

  「是蘇綠自己買了布和羽絨做的一對護膝,是聽我說起過你有風濕腿,我也很意外,她居然做出來針腳如此工整的護膝。這是她小小的心意,北京的冬,濕冷,媽要是出門,可以系上這對護膝,膝蓋骨會暖和些。」方卓昂說。


  方母望著這對護膝,沉思了一分鐘,說:「既然她在北京都沒有親人,總不能無家可歸吧,吃完飯,我把書房的小床收拾收拾乾淨。」說著拿起筷子吃飯,夾了一口菜:「有點咸,你鹽放多了啊?」

  方卓昂喜出望外,趕緊給母親夾菜:「謝謝媽,來吃這道菜,你的最愛,保證味道鮮美。」

  隔日。

  方卓昂將蘇綠的行李提上了車後備箱,她看他胸有成竹,絲毫不見擔憂。

  她憂心忡忡地說:「你還高興呢,我愁了一夜,我怕不小心說錯話,會惹她生氣。」

  他擁著她,捏了捏她的肩膀:「愁眉苦臉的,才真不招人喜歡,放心,我公司也提前放假了,我整天都在家守著你們一老一小,你隨機應變,看我臉色行事就好。你慢慢熟悉我媽後,你會發現,她很善良,不會是你的惡婆婆。」

  「我是怕問題在我這裡,我自幼就沒有和年長的女性長輩生活過,除了孤兒院的院長。」她勉強地笑,有些嬌憨。

  「你多笑笑,就招人喜歡了。」

  他對她太過寵愛。

  周丹娜的電話打了過來。

  「她一定是讓我去她那兒過除夕。」蘇綠對方卓昂說,接通電話。

  果然,周丹娜熱烈邀請蘇綠:「今年過年來我家,不許推辭,艾細細都告訴我了,你不回南京留在北京。何修年和他妻子女兒一起過年,我可就是個孤家寡人了,陪不陪我,是不是要我給你個重色輕友的帽子,你看著辦唄。」

  蘇綠咯咯笑,看了一眼方卓昂,他正一個勁擺手,唇語說著:「不行,除夕夜你要和我在一起。」

  她轉過頭:「我卓昂爸爸捨不得我,怎麼辦?」

  「蘇綠,你噁心不噁心,你好意思嘛你,你倆天天膩歪在一起,還不夠嗎?我每天泡在服裝店裡,都沒時間見你,就讓你除夕陪我一晚,你還和他黏糊,真是混球!」周丹娜惱了。


  「好好好,我到時候再看,好吧。」蘇綠妥協。

  掛了電話,她坐在車上,他低頭給她系安全帶。

  「卓昂爸爸,你媽媽在的話,我該怎麼稱呼你?」這確實是個問題。

  「隨你,你可以就叫我方卓昂。」

  「那會不會顯得我對卓昂爸爸你不夠尊重呢?」

  「沒關係,你可以偷偷私底下叫我卓昂爸爸。」他說。

  情有獨鍾,這四個字就是形容這樣的愛吧。

  到了家,她一進門,就聞到了從廚房傳來的香氣,她放下東西,進廚房,挽著袖子說:「阿姨,我來給你幫忙吧。」

  「你別添亂吧,在客廳看電視,一會兒飯就好了。」方母態度不冷不熱,客客氣氣,在拿盤子的時候,掃了蘇綠手一眼,赫然看到蘇綠手腕上的紋身,那條疤痕粉粉的存在著,沒有消褪多少。

  這讓方母看了很不舒服,她臉色立馬陰鬱,好不容易被方卓昂喚起的那點信心又消磨掉了。

  「我會做飯,我幫你打下手吧,這個西紅柿要切嗎?」蘇綠指著西紅柿問。

  「要我再說一遍嗎,不要你幫忙,你在外面等著吃好了!」方母大聲呵斥。

  蘇綠點點頭,不知哪裡做錯了,方卓昂趕忙進來,把蘇綠牽了出去,關上了廚房的門。

  方卓昂哄著母親:「媽,她哪裡做得不對,你跟我說,我來說她,她還小不懂事。」

  「之前想著她是個單純的女孩,我剛看清楚了,她有紋身,你說我思想保守,這就算了,紋身的不一定就是壞人。可兒子你如實告訴媽媽,她是不是不久前割腕自殺過,刀疤我都看清楚了,還是道鮮活的疤!」方母說著,放下手中的活。


  他手撐在額頭上,只好說:「是自殺,都怪我,是我的錯,傷害了她,經歷那次,我明白我有多不能沒有她。媽,這都過去了,我們都給大家一個相互適應的機會,她沒有那麼糟糕。」

  「你覺得她還小,真的還小嗎,動不動就自殺,尋死覓活,這種女孩要不得,遲早會把你折騰死,我還是那句話,我也可憐她的身世,做女兒可以,做兒媳婦絕對不行!」方母直截了當地說。

  方卓昂不想再爭論,只有交給時間來慢慢緩和這層僵持的關係。

  晚飯間,方母與方卓昂說著親戚之間的事,蘇綠完全插不上一句話,偶爾方卓昂給蘇綠夾菜,方母臉都拉下來了,蘇綠在這種氣氛之下,非常壓抑。

  她洗過澡之後,就進了書房,方卓昂被母親拉著一起看戲劇頻道。

  她好累,斜躺在床上,從書架上隨手拿起一本書,看到杜拉斯寫的這句話:

  我的疲勞是我的,沒有人可以分擔,我也不希望身邊有任何人。我帶著一身疲勞游泳,現在它和睡意一樣緊緊包裹住我,與我融為一體。它太龐大,我幾乎要沉溺。

  到底就是這回事啊,無論多相愛,痛苦與疲勞,終是一個人的,蘇綠閉上眼睛,好像面前有一簇簇的燈直射照著,泛著刺眼的白光,令她暈眩。身體很疲憊,得不到安慰,無法沉睡。

  晚上十點多,收到艾細細平安到家的簡訊。羨慕艾細細,有安定的家,有安寧的避風港,無論在外面遇到多大災難,都確定,還有父母在家等著。她沒有,她什麼都沒有。

  此刻,我只想過一個樸素安靜,沒有人可以再傷害我的生活。

  她想,生來孤獨,是註定要逐一承受。有的人可以得到命運的厚愛,有的人卻被命運遺忘。

  經歷過孤獨的日子,我終於喜歡上了自己的無知,與它們相處我感到愜意,如同那是一爐旺火。這時就該聽任火焰緩緩燃燒,不說一句話,不評論任何事。必須在無知中自我更新。這句話,也是杜拉斯說的。

  她願意做個無知而孤獨的人,這樣,免於傷害,可以聽不到別人句句帶刺的話語。

  方母在廚房裡說的話,她坐在客廳聽得一清二楚,她得不到方母的認同,她僅能得到一絲同情可憐,做方母的女兒,這份施捨,她寧可不要。

  沒有他的出現,她的生活會有不同吧,她大概不會來北京,會和艾細細一樣,喜歡上個單純的少年,開始一段純真的校園戀情。


  她只想與他做一生的伴侶。

  迷迷糊糊中,方卓昂走進了書房,坐在她床邊,輕聲喊她:「小綠葉,睡著了嗎?也不蓋被子,當心受涼。」

  暖氣開著,室內溫度適宜。

  方卓昂,我們該怎麼辦。

  彼此放逐了一年,那種失散的日子,她再也想過了。

  傷感沉落,故作堅強,閉著眼睛,無聲無聲,眼角的淚水不斷滑落,他給她拭淚,撫摸她的發。

  良久。

  她睜開眼,握住他的手,說:「卓昂爸爸,為什麼,我感覺我們沒有未來,我怕是不能和你在一起了。」

  「說的都是傻話,怎麼會呢,我不就在你身邊嗎?」他憐惜地說。

  而他的內心,何嘗不是有這份擔憂。

  「我不知還能撐多久,這樣叫你為難,我想,我會為此付出代價。」她說著凌亂的胡話。

  「是我不夠當機立斷,是我讓你看不到出路,只要我在,我就會全力爭取,答應我,不要放棄我。」他擁著她。

  答應我,不要放棄我。

  她聽了這句話,心間襲上一股酸楚。

  在他的胸膛前停靠,是最安心的位置。


  如果他們年齡相當,家庭相當,在彼此最青蔥的年華相遇,他們也許會像很多年輕情侶那樣,就算打打鬧鬧,也能順利結婚生子。

  他十八歲時,她才六歲,他懂得愛情時,她還在孤兒院的花壇邊用泥土捏泥人。

  十二年的歷史前端,是愛的時差。

  這樣看來,若不是命中注定,這樣的兩個人怎會相遇,相愛。

  等到她在熟睡中發出平靜的呼吸,他才關燈,走出書房。

  度過相安無事而冷淡的數日後,蘇綠每日都在壓抑中乞求時間走得快一些,她甚至自私地想他的母親過完年就離開北京,事與願違,方母半點沒有年後就走的打算。可能,要在北京長住。

  蘇綠聽到方母給家裡的鄰居打電話,拜託鄰居幫看點家,也許近期都不會回去。

  一天夜裡,突然冬雷震震,蘇綠從夢中被雷聲嚇醒,而那個夢,也是個可怕的噩夢。夢裡,一群妖魔鬼怪在追趕她。時間正好是12點整,使她更加恐懼,她想見他。她躡手躡腳下床,打開門,走到他臥室門口,輕輕走進去,和衣在他身邊躺下。

  他也醒了,攬她入懷,掀起被子蓋在她身上,說:「打雷害怕了吧,我正準備去看看你。」

  她往他胸口中擠,縮在他身邊:「何止打雷,我還做了噩夢,好多好多鬼怪要把我從你身邊抓走。」

  「有我在,哪個妖魔鬼怪敢來抓你。乖,睡會兒吧。」他安撫她。

  剛剛,他也做了一個夢,夢中,他們終於可以生活在一起,有溫暖的家,有陽光,有孩子的笑聲,她的臉圓潤安詳。

  他們不用躲躲藏藏。

  燈突然開了,瞬間刺醒了他們。

  方母站在門口,一臉震怒。


  「我在客廳等你們,五分鐘後必須出來!」方母說完,重重關門而去。

  並不需要五分鐘,這五分鐘,是方母留給他們穿衣服的時間,事實上,他們只是衣衫整齊擁臥在一起。

  「媽,又怎麼了?」方卓昂牽著蘇綠的手,走了出來。

  「怎麼了?我還在這住著呢,她半夜偷偷摸摸往你房裡鑽,你以為我不知道啊!我本來不想管,我睡在床上翻來覆去想,還是要制止你們這種行為,不然我今晚都睡不著覺。偷偷摸摸,倒不如光明正大的睡一個房間,一個女孩,傳出去名聲好聽嗎!」方母冷眼盯著蘇綠,目光里滿是厭惡,好像蘇綠侮辱了她正人君子的兒子。

  方卓昂解釋:「你多想了,剛打雷,蘇綠害怕,我們什麼事都沒有。」

  「兒子,你信媽的話,她就是個妖精,纏上了,會禍害你的,你離開她吧,當媽求求你……」方母低聲下氣哀求。

  方卓昂幾近崩潰。

  「不要這樣了,媽。」他無力地說。

  蘇綠默默看著方卓昂,心痛。

  「讓她明天就搬走,我無法容忍她再住在這裡,她喊你什麼?喊你爸爸,方卓昂,我的兒子,你醒醒,你們的感情是病態的,是兩個在童年都沒有得到父愛的人相互取暖,你扮演父親的角色,彌補你自己缺失的父愛和她缺失的父愛,這不是愛情,這是病態!」方母痛心疾首。

  方卓昂反抗:「你錯了,我們是純粹的相愛。她不能搬走,只是一個短期的容身之處,你為什麼偏偏容不下她!」

  「你為了她,和自己的親媽頂撞,你是中毒,中邪了。沒有你,她自有活法,不會死,她會找到下一處依託。她不走,那我走——」方母扔下這句話,回房間收拾東西。

  方卓昂衝進房間:「這大晚上,媽,你要到哪去,等天亮了再說,行不行!」

  「不行,我走,我住在這裡,心臟病都會氣發!」

  蘇綠站在門口,平靜地說:「我走,我現在就走。阿姨,對不起,給你添堵了,對不起。」她彎身道歉,轉身走進書房,裝好了自己的衣物。


  他挽著她的胳膊:「不走,蘇綠,不要走,明天再想辦法。」

  「好好陪陪你媽媽,她年紀大了,經不起氣。」

  「這夜深人靜,你能去哪。」他不放心,一邊是母親,一邊是心愛的女孩。

  蘇綠含笑忍淚,說:「我去周丹娜那住吧,她一個人,打了幾次電話叫我過去了,樓下就有車打,你不用管我了。」

  他思忖片刻,只有如此了。

  「我送你下去。」他換著鞋。

  「不許去——」方母命令。

  「你別去了,小區里這麼多路燈,沒事,我到了周丹娜家,會告訴你。」她拂開他的手,提著箱子,走出門,沒有回頭地關上了門。

  她獨自形單影隻走在寒冷的冬夜,這就叫做掃地出門吧。路燈下,她看見自己單薄細長的身影,她抱緊自己,加快步伐,她不怨他,他肯定比她更難受。

  人在這世上,都是孤孤單單的來,孤孤單單的去。

  周丹娜打開門,見到蘇綠坐在行李箱上,無家可歸的可憐模樣。

  「要來你這住幾天了,你會收留我嗎?」蘇綠問。

  「你說呢,有我在,你會無路可走嗎!」周丹娜拉著蘇綠的胳膊,幫提著箱子,上樓,給蘇綠放了一浴缸的水,讓她泡澡,一路上肯定凍壞了。

  蘇綠給方卓昂發了一條簡訊:我到了,勿掛念。

  這樣,意味著分開嗎?


  分開,我並不害怕,我害怕的是,自此很久以後,我們都不再問候。

  方卓昂徹夜未眠,聽到母親房間裡傳來斷斷續續的咳嗽聲,幾次想去看一下,結果都沒有起身。他對母親連夜趕蘇綠走這個舉動,是極為不滿的,可這是母親的決定,他身為兒子,哪能奈何。

  第二日,原打算去見蘇綠,母親遲遲未起床,咳嗽不止,他進去一看,摸著母親的額頭,發現正發高燒。趕快送母親去醫院,掛急診,守在母親的身邊。他觀察著吊水點滴,每當一瓶藥水快吊完,他就去喊護士。望著母親消瘦蒼老的臉頰,他恨自己不孝,這麼多年一直不如母親所願,沒能守在母親身邊照顧,也沒有讓母親放心。

  「媽,對不起……」他說。

  「你是媽媽的兒子,當媽媽的,哪有害自己兒子的,只會盼著兒子好,你不要說對不起,不要怨媽媽狠心……我就你這一個兒子,你爸走了之後,我的世界就只有你了,我不能坐視不理,不管你的終生大事啊!否則,我死了以後怎麼向你九泉之下的爸爸交待,我答應他,照顧好你,親眼看你成家立業,結婚生子,我要給你帶孩子……」方母老淚縱橫。

  他是個理性孝順的男人,知道何事為重,不能再這般左顧右盼。

  母親燒退後,他帶母親回家,只是咳嗽不見緩解。他親手煎熬冰糖梨汁端到床邊餵母親喝,悉心照料,暫且把惦記蘇綠放在了一邊,想著等母親感冒好些,再抽時間去找蘇綠當面解釋。

  蘇綠在周丹娜家住了幾天,也沒等到方卓昂來看她,她收到他簡訊,他告知她,他母親患了重感冒,他叫她安心,他會來看她。

  蘇綠對周丹娜說:「我們原來是一樣的可憐人,你的何修年要陪妻子女兒,我的方卓昂要陪他媽媽,這個除夕夜,我們倆個可憐蟲一起度過吧。」

  「哈哈,我因為沒你那麼貪心,需求的並不多,所以我沒覺得自己可憐呀,再說,我還有你呢,我得感謝方卓昂,否則我豈不是連你的陪伴都沒有,要獨自過新年了。」周丹娜幸災樂禍。

  她們去超市買菜,要準備一道豐盛的年夜飯。

  「我覺得你瘦了好多,是不是在減肥啊,你可不胖,我住你這裡,為了報答你的收留之恩,我每天做好吃的給你吃,好吧。」蘇綠挽著周丹娜的手,推著超市購物推車,在生肉區拿了一些排骨,牛肉。

  周丹娜說:「我沒減肥,還不是痛經,痛的我死去活來,下輩子真不要做長子宮的女人。反正瘦了也好,顯得楚楚動人。何修年的妻子瘦得可怕,他仍愛她。」

  「你真傻,我鄙視你。」

  「你不也一樣,傻傻的愛方大叔。不過你快有出頭日了,他媽媽不會長久住北京的,老人家住大城市也不會習慣,到時候你就可以和方卓昂長相廝守了。我比較慘,何修年的妻子,是不死的癌症,我死了,估計她都沒死,當然,我也沒那麼惡毒盼著她死,她死了,何修年會更不要我了,呵呵。」周丹娜悲觀地說。


  「呸呸呸,大過年的,盡說晦氣話,你健健康康的,什麼死不死。你看看這些,新生兒的小衣服,好可愛,小生命的誕生,是多麼的偉大,將來,我也想生一兒一女。還有,我寄養在蔣森那的貓,估計不多久就要產小貓崽了。」蘇綠路過嬰兒用品區,望著粉粉嫩嫩的衣服和奶瓶,愛不釋手地說。

  周丹娜笑:「你真是母性大發,不會真懷上了吧,什麼時候有的啊,我要做大幹媽,艾細細就當二乾媽吧,哈哈。」

  「哪有——我和他什麼都沒發生好不好!」蘇綠羞澀。

  「那你怎麼被他媽趕出來了?」

  「不是說了,只是單純睡在一張床上,他媽媽誤會了,唉。」蘇綠想到這就委屈。

  周丹娜也怨艾地說:「總比我好,和何修年在一起這麼久,也沒有個孩子,其實這個想法確實是白日做夢。孩子是最珍貴的禮物,我這殘身,怎麼配有。我多想給他生個孩子啊,將來我不在了,也有個生命在延續,可只能在夢裡想想了。」

  「這麼年輕,生孩子的機會多著呢,別動不動說不在了不在了,待會回家給你用草紙擦嘴!」蘇綠揪了一下周丹娜的臉。

  他在我這裡下了一場雨,我此後再無雲開見日出。

  周丹娜如是說。

  人會瞬間絕望。

  艾細細打電話來,說著年後她會帶好多好多好吃的給蘇綠吃。

  也收到程慶瞻的新年祝福簡訊。

  自大狂蔣森發了動態照片,他在放煙火,擺著耍酷的姿勢說給蘇綠拜年,祝她年年十八歲。

  除夕就這麼到來了。

  蘇綠和周丹娜圍坐在桌前,滿桌子的菜,喝著紅酒,兩個人像留守婦女一樣,內心失望,卻誇張表現出興奮的神情。微醉後,又唱又跳,最後靠在沙發上,睡得不省人事。

  方卓昂和母親度過了平靜的除夕晚餐。

  新的一年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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