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剎那清歡006
2024-09-13 17:11:00
作者: 白槿湖
柴火問如眷,你的將來是怎麼規劃的呢?
如眷說,有一棟小公寓,每天許小好下班回來,我煮飯給他吃。 就這樣?
對,就這樣。
那我呢,為什麼你的未來規劃里沒有我。柴火佯裝生氣說。
傻柴火,你會有你的男人啊,難道你想介入我和我男人的感情嗎,嘿嘿嘿……如眷邪笑著搓手握拳逼問柴火。
柴火求饒,說:眷奶奶我哪敢搶你男人啊,他是你的寶貝,你一個人的,我可不會介入,不過呢,你們過好日子也不要忘了我啊,我可是孤單的單身著。 如眷夠義氣地說:放心吧,我的男人,就是你的男人,你儘管使喚,好姐妹嘛。
傻丫頭,好姐妹什麼都可以分享,唯獨愛情不可以分享,我不會帶走你的許似年的,柴火一副情聖的樣子說。
是啊,要是你和許似年私奔了,我想我會成為世界上被悲慘的女人,哈哈,想想就夠慘,不過我相信你不會,他也不會。那時的如眷,天真的相信,友情和愛情之間,是可以完全無私保留著純粹的。
當如眷幾年後真的看到了柴火和許似年在床上慌亂抓床單的那一幕,她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手中握著的手機轟然落地,柴火說過的,說過許似年是如眷的寶貝,不會搶她的許似年的。
許似年會在如眷的面前說柴火的壞話,比如不喜歡柴火財大氣粗千金一擲的樣子,她可以理解許似年作為一個男孩的自尊心,許似年說不喜歡柴火老纏著如眷害的他和如眷約會身邊總有個千瓦燈泡,許似年說他吃醋了,柴火奪走了他們之間太多親昵的時間。
如眷從許似年的懷裡跳了出來,說:「許小好,你不許在我面前說柴火的壞話,她是我最好的姐妹,她對我們那麼好,你怎麼可以連我陪陪她你都抱怨呢,她在上海只有我們是她朋友,要是我不陪她,她多孤單啊。」
許似年只好笑著撥弄她的髮絲說:「好好,以後絕不說柴火的壞話,行了吧。」
更多的時候,三個人在一起,都是如眷坐在中間,她的頭在許似年的肩上依靠一下,又在柴火的肩上依靠一下,她覺得這兩個人給了她在上海全部的支撐。
如眷對自己的專業不是很感興趣,她把全部的精力都投入在了學畫上面,許似年對此有些內疚,他知道她是為了他才來上海,選擇了一個她並不喜歡的專業,如果她繼續深造國畫,她不會像現在這麼吃力。
他問她來上海,後悔嗎?
她說不後悔,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做什麼都不後悔。
偶爾許珠來上海看他們,許珠每次來總是躲在如眷的懷裡哭,哭得臉上的妝紅一塊綠一塊,哭得瘦瘦的身體弓著讓人心疼。如眷有時在想,時間真是一把殺豬刀,幾年前還是一百五十斤的許珠,珠圓玉潤的女孩,竟瘦得只有八十幾斤了。
許珠說這都是那個馬衛的男人折磨的。
許珠不再稱呼馬衛是男孩,男生,而是男人,其中的意味,滄桑極了。
到了南京的許珠,輾轉找到了馬衛,當她出現在馬衛練球的操場上,大喊一聲馬衛的時候,幾乎沒把馬衛驚倒。
她穿著修身大紅連衣短裙,把身材包裹的惟妙惟肖,前凸後翹,S形曲線一覽無餘,她右手提著小坤包搭在肩上,穿著高跟鞋的腳交叉站著,風情地站在那個夏天的操場上。
風情,是徐美蓮傳授給許珠的,徐美蓮說一個女人可以不漂亮,但一定要風情萬種,比如像舒淇這類女人,仍能讓男人慾罷不能。
徐美蓮依然在等待一個男人,冬去秋來也沒有等到,她沒看到那個風情萬種的舒淇也開始對著媒體說要把自己過去脫的衣服一件件穿起來,她忘記了黎明也是因為離開了舒淇。
許珠說徐美蓮是她的師傅,教會她如何成為情場高手,如何能得到任何一個自己想得到的男人。
如眷說從來沒有一個女人能夠做到這樣,恰恰很多優秀的女人也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男人。因為得到男人有三種方式,一種是得到身體,一種是得到情意,最後一種也是最難的,即是得到了這個男人的身體,也得到了他的情意。
許珠說,我得到馬衛的,是第一種。你呢,如眷,你和我哥是哪一種?
如眷羞澀地笑笑說,第二種,正在考慮升華到第三種。
許珠一副專業人士的模樣說,那你可要抓緊了,男人有時候容易犯錯誤,征服一個男人的身體帶給女人的幸福程度會比別的征服更強烈。
是麼?
是。
有機會我會去嘗試。
許珠不讓如眷把她哭的事情告訴她哥哥,因為接下來許珠說出來的事情,要是讓許似年知道,許似年會提刀去砍馬衛的。
馬衛讓許珠懷孕了,而且,不是一次,是三次。
脫胎換骨的許珠充分懂得利用自己身體的優勢,在見馬衛的當晚,就在那個還有白天日曬餘溫的足球場上,馬衛用最快的速度占有了她。
那是許珠的第一次,許珠說她不會忘記馬衛進入她的身體時,他粗糙結實的手掌划過她的身體那種沙沙感,他的呼吸在她耳邊像颶風一樣掃蕩著她的心。
疼痛和滿足感讓許珠沒有奢求太多,她以為她得到了馬衛。
懷孕的時候,馬衛給了她五百塊錢讓她自己去做人流,她聽到他的隊友玩笑著說:馬衛這幾年失去的孩子都能夠組成一支球隊了。
她的耳朵一下就疼了,她告訴自己不必當真。
一晌貪歡。
第二次懷孕,馬衛不再給她錢了,馬衛抱著足球,一臉的汗珠打發著她說:「要是我交往的女人每個懷孕了都來找我要錢打胎,那我得花多少錢啊,自己的事情你不會自己處理啊!」
許珠告訴自己,流掉這個孩子她這輩子都不會再和馬衛有任何聯繫了,他滿足了她年少的夢,夢想成為她的女人,當有一天她長成性感美好的樣子出現在他面前,她看到他眼裡的光芒,那是男人心動的光芒。
後來,馬衛又來找她,哀求著,讓她不要離開自己,她又淪陷了,她輕信了馬衛的眼淚,她說給他最後一次機會。
她搬出了學校,和馬衛同居了。
她沒有讓父母知道,如果梅鳳知道了一定會打死她的,梅鳳會說她寧願自己的女兒還是當初那個胖乎乎傻乎乎的許珠,而不是這樣不自愛輕賤糟蹋自己的許珠。 許珠從她自己身上,她證實了一個道理,男人有錢就變壞,女人漂亮就變壞。她是漂亮了,只是她再也回不去過去的純真了。她這兩三年失去的不僅僅是那幾十斤肥肉,還有理想,還有清白。
她懷念起那個圓球一樣的自己,清清白白一個女孩,多好,許珠苦笑著說。
那麼第三次呢?不是懷孕了三次嗎?如眷關切地問。
許珠苦澀地說,是第三次,我走投無路了,如眷,我只好來找你了,我該怎麼辦,我的錢都在他那裡,我沒有錢,我只能想到你。
如眷叫來柴火,她們陪著許珠一起去醫院做了人流,許珠在手術室里疼得叫,如眷在門外抱著柴火痛哭。
柴火抱著如眷憤憤地說,男人都是媽的混蛋,敢做不敢當,最後受傷的都是女人。
許珠拖著病痛的身子和蒼白的臉色,坐上了上海回南京到火車,如眷給許珠買了很多滋補品,讓她調理好身子,搬回學校,遠離馬衛。
火車開動後,如眷望著許珠的臉,她想許珠能做得到嗎?
許珠從暗戀馬衛開始,到奮不顧身陪著這個男人幾年,除了得到一身傷,還有什麼。也許還有摧殘,身體上和精神上的摧殘。
明明清楚那個男人就是一個人渣,是一堆狗屎,可還是對他抱有希望,對他不死心,天真的以為只要對他好他就會浪子回頭。
如眷猶豫著要不要把許珠的事告訴許似年,她答應許珠不會說出去的,可不說的話,她不知道這樣是幫了許珠還是害了許珠。
如眷也慶幸自己沒有錯愛一個人,許似年對她很珍惜很疼愛,他沒有心急著要占有她,很多次她看出來他強忍的樣子,她心一軟,他給她除了愛情,還有尊重。
情人節那天,許似年接到了一條簡訊,上面是某某賓館的地址和房間號,簡訊的發信人是媳婦。
許似年想如眷怎麼變得這麼主動了,聯想到之前她說要在情人節這天給他一個驚喜的,他想,原來這就是驚喜啊。他的心柔柔一動,他們在一起這麼久了,他無數次想過她成為他女人的樣子,每次他按捺自己的情慾,把那把火都變成熱烈的吻給她。
他想要給她更好的生活。
他去了那家酒店,他敲開了房門,房間裡的女人,並不是如眷,此時的如眷,正在一家陶吧里做著陶,她滿臉的陶土,她要為心愛的男人親手做一個水杯。
那時流行「一杯子,一輩子」的說法,情侶之間流行送杯子,如眷要親手做一個杯子,只是做了兩個,燒制出來都有一條細細的縫,如果是瓷器廠出品的話,那就這過不了質檢一關,這是劣質品。
如眷不信,她非要做一個完整無缺的杯子出來。
她哪裡會想到這時的許似年被曼青騙到了酒店房間裡。
房門拉開的瞬間,許似年發現站在面前的女人是曼青,他轉身要走,曼青的手臂就攀了上來,順滑得像一條水蛇一樣。
「你進來,不然我就叫了。」曼青把臉湊到許似年的頸邊,低低的女音。
許似年進了房間,曼青的腳輕輕一勾,關上了房門。
「是不是很好奇,怎麼會是我?道理很簡單,昨天我說手機沒電了問你藉手機打電話,我就修改了你的電話簿,把她的號碼列入了黑名單,把我的號碼編輯成媳婦。然後發簡訊讓你今天來,你不就來了嗎?」曼青的身體酥軟地貼了過來。
許似年拂開她糾纏的胳膊,推開她的身體,冷冷地說:「你真卑鄙。」
「我卑鄙?待會看誰更卑鄙——」曼青又貼靠了過來,她就是要得到他,她要把他從秦如眷的身邊搶過來。
「你少來這一套,我不是沒有女人,我的女人比你美千倍萬倍,你滾,給我滾遠點!」許似年指著房門口,叫曼青滾蛋。
「許似年,你在跟我開玩笑吧,我送上門來,你居然讓我滾?」曼青瞪著眼不可思議地看著他。
許似年輕蔑地說:「有一種男人,對送上門來的女人,向來都看不起,因為你不是我的外賣。我有如眷,我想你找錯對象了,如果你不想讓我輕視你,請你馬上走。」
曼青最後的一點尊嚴讓她羞愧不已,她倒像是一個放蕩的女人在引誘坐懷不亂的柳下惠,她拿起床上的包,奪門而出。
她走出房間兩步,心有不甘,她回來,又敲門,房卡在房間裡面,她足足敲了兩分鐘,許似年都沒有開門。
曼青徹底絕望地走了。
許似年刪除曼青的號碼,把如眷的號碼解除黑名單,他打電話給她,聲音有些沙啞,他忽然覺得,他愛她愛得已是太深太深了,除了她,他不再想有任何女人,她是他唯一的女人,他是她唯一的男人,如眷讓他無比的愛憐和疼惜。
「媳婦,你在做什麼?」
「在做『一輩子』啊,是我送你的情人節驚喜。」
「一輩子?是什麼啊,媳婦,你過來吧,我在酒店房間裡,我把酒店地址和房間號發給你。」
「啊——許小好,你太壞了,我愛你。」
「老婆,我愛你。」許似年說著,竟淚雙雙涌了出來,聽著她的聲音,他好想她,像是很久很久沒有見到她一樣的想念。
如眷帶著兩個三個裂了縫的杯子來到了酒店,他一開門,看見她的笑臉,就抱住了她,頭深埋在她頸間,哽咽著說:老婆,我好想你,我們一輩子都在一起好不好,不分開。 她拍拍他的肩膀,笑了,像哄小孩子一樣說:好,一輩子都一分開,我們不是拉過勾的麼,傻瓜,你是我丈夫呢。哪有妻子會和丈夫分開的呢?
他擁住她,從進房間他就一直擁著她,不願鬆開手。
「如眷,你知道這房間是誰開的嗎?」
「當然是你開的,難道是我夢裡開的嗎?你最壞了。」她羞澀地在他懷裡輕輕撞了一下。
他握著她的手,讓她看著他的眼睛,他誠懇地說:「其實這個房間是曼青開的,她昨天問我藉手機打電話,把我手機裡面媳婦的號碼換成她的,約我來這裡,我以為是你。我把罵走了,如眷你相信我嗎,我什麼都沒有做,我只有你一個人。」
她起先是驚異,隨後又一臉幸福蕩漾地說:「原來如此啊,我相信你,你會一直對我好,不做對不起我傷害我的事,對不對?」
他乖乖點頭,帥氣的臉上浮出了孩子般的單純。
「我只有你,也只要你。她走後,又敲了很久的門,我就反鎖著門,給你打電話,我要你來陪我,你是我媳婦。」他的手臂從她身後壞繞她腰部一圈,手掌撫摸著她的小腹。
手指在她腹部上畫了一個圓圈,他說:「以後,這裡會有我的孩子。」他說著,頭側著低了下來,臉在她的胸前溫柔地拱了拱,她身上好聞的體香,她身體的柔軟,讓他安寧和舒服。 她是任何女人都不能取代的。
那天的情人節,他們把彼此的最初交付給對方,他們在那間房間裡度過了浪漫而纏綿的一夜,他的身體埋在她的身體裡,他說她的身體像一個溫暖的房間,他想住進去,再也不出來。
她從十六歲的叛逆倔強長成二十歲溫順乖巧的樣子,她為他堅守一個女孩對一個男孩最深厚的愛,她彎起身子摟緊他的腰,他的胸膛,是她的天空。
她在他耳邊重複著說:我是你的,我是你一個人。
說得他都要融化了。他咬著她的耳垂低喃著說:我終於得到了你,你真美,像仙又像妖精。他一聲聲喊著她的名字,她聽得好像自己飛在了雲端。
最後兩個人相擁而臥,她的髮絲落在他的胳膊上,脖子上,她說:「我這輩子做過最幸福的事,就是我把我的第一次保留著給了你。」
無憾了吧。
深愛一個男人,女人會想把最純潔最完整的自己交給他,哪怕以後沒有能在一起,哪怕最後那個男人離開了,但是,一生只有那麼一次可以無怨無悔的去愛。
給了你,我不後悔。有多少女人可以在很多年以後,遇到那個男人,說出這樣的話呢。大多數,會後悔吧,後悔當年的年少無知。
如眷她不後悔,深愛過,擁有過,才知道,過程往往比結果更值得珍惜。
想必曼青也不會想到,她本想設一個局一個小陰謀來得到許似年,破壞他們的感情,卻成全了許似年和秦如眷。
是在哪裡看到這樣的一句話,不要再十七八歲的年紀輕易地愛上一個人,因為那時候愛的人會是這輩子最愛的人。
許似年他這輩子最愛的女人不會再有別人了,他曾假想過如果有天如眷離開了他的生命,他會是怎樣的一個場景,他想他也許活不下去,也許會活得不像活著。
愛的最深境界,除了情人眼裡出西施,另一個就是,離了你,我再也活不下去。
那個人他深深長在你的生命中,盤根錯蔓,牢牢地固,雙生,他是他生,她是她生,若相離,另一方無法生存。
我想每個人的一生都或許會經歷這樣的一種愛情,愛或死,熱烈,燃盡,此後的愛情,也許更多只是生活,而不是生命。
如眷把那三個裂了縫的被子放在一個盒子裡,她問過許似年,她說很奇怪,她在陶吧做杯子無論怎麼認真學怎麼用心,做出來的杯子都有個裂縫,一杯子一輩子,怎麼可以有裂縫呢。
他說她想多了,杯子是物品,怎麼會和一輩子的光陰有關係呢,杯子裂縫沒事,他和她的一輩子絕不會有裂縫和瑕疵。
再深厚再濃情蜜意,當你這一輩子拿到陽光下細細照看,還是會找到那一條帶著光的裂縫,彎彎曲曲的,狹長的縫隙,但縫隙的那一頭,是天空,是明媚。
如眷也相信,即使有縫隙,那也是光陰這把刀消磨的,光陰的背後,則是見證了多年不離不棄此志不渝的堅定。
她信他,除非親眼所見,否則任何人說許小好做了負心的事,她都不會相信,許小好是多麼乖巧聽話的男孩子啊,女人堆里他那麼驕傲不屑一顧,在她面前,又是那麼溫潤謙和。
世間還會有比他更完美的男孩子嗎?
他沒有哪一個方面特別特別出色出眾,他不是貌比潘安又或者才華橫溢,但他是綜合起來最好的那一個,沒有缺點,好像哪裡都很不錯。
乾淨,溫潤,澄澈,如眷總喜歡靠在他的懷裡細嗅他的體香,特別的男人味,她深深迷戀上了她,註定要她把曾經欠缺的愛都熾熱的還給他。
他們的感情上升成了如眷所說的第三種愛情,有身體交付,有情意交付,從懵懂的愛戀變成了相互依賴的親情。
他的外在看起來很大男人,他保護她,像個超人,她生活中所遇到的所有麻煩他都給她解決,什麼叫安全感呢,什麼又叫踏實呢,無非是這個男人讓你堅信再美艷再妖嬈的女人也搶不走他,他是你的,誰也搶不走。他也不一定非要是天塌下來替你頂著,他也許就是那個在過馬路握緊你的手,燈泡壞了會給你換上新燈泡,你生理期他不讓你碰涼水他洗乾淨衣服晾好摸摸你的頭誇你真乖。
「寶貝別急,有我呢。」這句話,聽著真窩心。這才是如眷想要的安全感和歸屬感。他不需要多有錢,他只要捨得為她花錢。
相守的時間過得太快,在上海那三年光陰像張著翅膀一樣飛走了,在學校的時候,會每天見到許似年,放假她和許似年一起手牽手回家,他們像最恩愛的情侶那樣。
水到渠成,如許似年所說,等她畢業了,他們就結婚,有一所小公寓,他掙錢養家,她煮飯給他吃。
許似年在校的優異表現讓他還沒有畢業就順利的簽入了一家大型通信公司,他是微電子專業,工作也很對口,他開始實習,順便找房子要搬出學校。
他問如眷要不要搬出來和他一起住,相互有個照顧,如眷在念大四,課業也不多了,她更多的時間都是在學畫畫上。
她想了想,就答應了他,她想和他住一起,每天早上睜開眼就可以看見他,每晚都枕著他的胳膊睡覺,他給她哼搖籃曲,哄著她睡覺。
她這個想法告訴了柴火,柴火問她想清楚了沒有,戀愛和同居可以兩碼事。她說想清楚了,她想和他在一起。
柴火提起自己的那套兩居室,柴火說:「如眷,要不我們住一起吧,省的你們到處跑著租房子,上海租房價格那個高,許似年剛開始實習,你們就搬那套公寓去吧。」
如眷不同意,她覺得柴火對她付出的太多了,她不能再要柴火的東西。
柴火說:「那你們付我房租吧,一月三百塊錢,你呢,就做飯給我吃,讓我嘗嘗你的手藝,我也搬回那裡,我住一間房,你和他住一間,行嗎?」
如眷最後答應了,她看過那套公寓,太漂亮了,家電和裝修都是一流的,房間的布局也是如眷喜歡的,從窗簾到床單,都是柴火親手安排的,都按照如眷的喜好來做的。
許似年也覺得三百塊錢很便宜,他的實習工資三千多,他想多存點錢好買房,上海租房沒一兩千根本拿不下,暫時住在柴火的公寓裡也不失是一種好辦法。
再說柴火是如眷最好的姐妹,他上班去了,如眷有柴火陪伴,他也覺得放心。
重要的是如眷喜歡住在這裡,房間陽光很好,每個晴天的清晨都會感受到陽光從落地窗斜斜地照在床尾,她就在這樣的窗戶旁畫畫,穿著長長的修身T恤赤著腳在地板上跑來跑去。
只是有時候許似年會感覺怪怪的,好像柴火看他的眼神總是不太對勁,他也說不出怎麼個不對勁法,也許是自己太敏感了。
他把這個事跟如眷說了,如眷鄙視了他一個白眼說:「切,你這個自戀狂,你以為柴火喜歡上你啦,才不會呢,柴火的爸是京城高官,追求她的男孩個個都是精英,她會喜歡好姐妹的男人嗎?又不是她缺男人追求。」
許似年忙辯解說:「我不是說她喜歡我,我只是覺得哪裡好像不對……」
如眷以唇封住他的口,吻他,然後趴在他的身上手指摸著他的小胡茬說:「別胡思亂想,柴火對我很真心,是真的把我看作朋友,她幫助我很多,你不可以亂想柴火,你要尊敬她,也把她當朋友。」
許似年點頭,吻上她,翻身把她壓在身下。
如眷每天還在被窩裡,許似年就起床準備上班,她纏著他的脖子和他吻別,到了八點才起來,敲門叫醒柴火,和柴火一起去上課,或者去畫室,柴火總是靜靜地看她畫畫。
她上網查各種好吃的菜,變著法做美味佳肴給柴火和許似年吃,每一次熱騰騰的菜端了上來,她就雙手撐著下巴望著左邊的許似年,又望著右邊的柴火,她期待地問:「好吃嗎好吃嗎?」
一次廚藝不佳發生了失誤,許似年摟著她指著菜說:「老婆,這盤菜有些咸了,下次記住要少放一點點鹽噢。」
可柴火提出反對意見,說:「哪裡咸了,我吃著正好。如眷,你做的很棒,很好吃,辛苦了。」
許似年又嘗了一口說:「不咸嗎?我怎麼吃著這麼咸……」
柴火穿著背心和短褲,一隻腳抬在椅子上,她啪的把筷子往桌上一摔,說:「你他媽的知足點行不,你老婆忙了一晚上你吃現成的你還挑三揀四,有本事你掙錢出去吃去唄!」
許似年也火了,站起來手指著柴火高分貝地說:「你這是什麼態度啊,我和我老婆開兩句玩笑,你有必要搞這麼難看嗎,有意思嗎!」
如眷急了,說:「你們倆別吵了,為了盤菜吵值得嗎,許小好你也是的,你一個大老爺們你叫吼什麼啊。」
在這時候,如眷說著許似年,又朝許似年眨眨眼暗示他不要吵。
她拉著柴火的手臂,說:「柴火,彆氣了,坐下來吃飯。」
柴火回頭看了一眼如眷,說:「我吃不下,你們吃吧。」柴火進了房間。
許似年黑著臉,坐下來繼續吃自己的,讓如眷也吃,別管柴火。如眷心裡很不安,筷子在碗裡翻動著。
「如眷,我工資漲了,快五千了,過幾天我不上班的時候我們出去找房子吧,我們搬走。」許似年夾著菜,說。
如眷擔心地看了一眼柴火的房間,她壓低聲音說:「你幹什麼啊,你聲音小一點,你怎麼能這樣呢,過河拆橋嗎?要搬你搬,我不能這麼做,這樣做的話,我和柴火還怎麼做朋友。」 許似年一聲不響吃完飯,刷碗。
如眷煮了一碗餃子,她敲柴火的房門,她讓柴火吃點東西。
柴火說她困了,先睡了,不吃了。
許似年在房間裡高聲喊,媳婦。
她坐在床邊,有些不歡樂。
許似年抱著她,說:「老婆,你說是老公重要,還是朋友重要。」
「老公重要。」
「那你聽老公的話,洗澡上床,我們睡覺。」
如眷洗好澡,吹著頭髮,頭髮還是半干,他就上來攔腰抱起她,把她放在床上,啄著她的嘴唇,手解開她睡衣的腰帶。
他親吻她每一寸肌膚,她總能讓他激動地輕微顫抖,她太美了,她讓他幾乎要瘋狂。
如眷擔心柴火聽到。過一會如眷去客廳倒水的時候,聽到了柴火在哭泣,是壓抑著的哭聲。
她站在門口,心口也疼了起來,站了一會兒,她聽到柴火沒有再哭,才回房間。許似年已經睡著了,他也很辛苦,競爭壓力很大,她懂得他做為一個男人的艱辛。
那次以後,柴火和許似年都是淡淡地打著招呼,那還是在如眷在的時候,如果如眷有事出去了,柴火就把自己關在房間,避免尷尬。
聖誕節夜裡,柴火的愛情春天似乎到來了,有個男孩子開著跑車買了999朵玫瑰花在校門口向柴火求愛,那個男孩子家裡也是有豪門背景,不知怎麼的就迷戀上了柴火。
如眷讓柴火考慮一下,柴火不以為然地說:「他老爸讓他來追我的,還不是圖我爸的地位,我才沒那麼傻呢,男人都是他媽的混蛋。」柴火說著,又捏了捏如眷的臉說:「嘿嘿,除了你的許似年。」
可是那個男孩真的很執著啊,沒命的追,所有浪漫的事都做了,比如在樓下抱著吉他還找來一個樂隊伴奏唱情歌啊,看得如眷心驚,有錢人是這麼追女孩的啊。
還弄了一個大橫幅,紅底黑字,寫著:柴火我愛你。雇了幾個大學生舉著橫幅在學校校園裡遊行般走。
柴火看到了跑上去撕爛了橫幅,嘴裡罵道:「愛你TMD屁眼!」
把那些藍布條扔到垃圾桶里去了。
如眷納悶柴火怎麼就不動心呢,也不試著交往看看,那男孩子叫羅威,對柴火窮追不捨,還被柴火暴打過一頓。
柴火打羅威的時候,還罵道:「你怎麼這麼賤呢?」
「我愛你——」
「我TMD不愛你,你個傻逼!」柴火歇斯底里,被羅威的糾纏搞的人仰馬翻。
不愛就是不愛,那把槍頂脖子上也是不愛。如眷就猜,柴火以後會愛上什麼樣的男人呢,一定是特別另類的,或者是有王者風範可以征服柴火的。
柴火說她沒有愛過男人,如眷不信,沒愛過男人的話怎麼像被男人傷得很深呢? 此後如眷就再也不把柴火往別的男人那裡推銷了,因為那樣只會造成那個男人住醫院的後果。 快畢業的時候,如眷忙著找工作,她不想找專業對口的工作,她想跟畫畫有關係的,她去應聘一家出版社當畫師,手繪一些書的封面和插畫,她是抱著渺茫的希望去的,沒想到那麼大的出版社竟真的聘用了她。
她激動不已,非要請柴火和許似年一塊出去吃西餐。
花了八百塊錢,她大手筆一揮,說,沒事,就當我多畫幾幅插畫就回來了。以前我上學沒掙錢,都是柴火救濟我,以後,我也可以救濟柴火啦。
柴火吸著飲料,溫和的注視著如眷說:「我才不要你救濟我,傻丫頭,管好自己最重要。」 但沒過多久,果真柴火需要如眷救濟了,柴火的京城高官,垮了,下馬了。
那是如眷第一次看見柴火笑的那麼高興,柴火握著一張報紙,哈哈大笑,笑到最後,又哭了,提出一瓶白酒,咕咕就往嘴裡倒。
如眷拿過報紙一看,是新聞報導一個貪官,那個貪官和柴火一個姓氏。
如眷好像能明白一些了。
柴火喝醉了,就開始說著胡話,她說:誰要你管我……誰叫你貪那麼多錢的……這回要吃子彈了吧,你活該……我恨你……十年前你沒有給我父愛,十年後你讓我失去父親……
如眷摟著柴火,柴火在她的懷裡低泣。
報紙上說,這個貪官貪污了太多錢,卻自己很簡樸,騎著自行車上班,沒有情人,沒有房,沒有車。
她明白了,大多貪污來的錢,都寄給了柴火揮霍了。
這棟小公寓,還有柴火每月花不完的錢,是這樣來的。
看得出來,柴火心裡還是在意這個爸爸的,她不說,如眷也能懂。
那晚,如眷陪著柴火睡的,柴火醉了,會無端抽泣,自責。如眷握緊柴火的手說:「柴火,沒事的,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我在。」
第二天柴火清醒了,她靠在床上,告訴了如眷她的故事。
柴火的媽媽在懷孕的時候,她爸爸就被一個女下屬俘獲了,整夜不歸,也不管柴火媽媽有孕在身,柴火出生的時候,她媽媽也沒盼到那個男人來看一眼,所以給女兒取名字叫柴火,是對丈夫無聲的怒火和控訴。
柴火出生沒多久後,母親抱著她,選擇臥軌自殺,母親死了,在火車開過來的那一霎那,這個母親把孩子推開了,母親死在了她身旁。
那時她還小,她肯定不記得現場的慘狀,她被一個警察收養,七歲那年,她偷偷看到了事故現場的照片,母親被火車攔腰碾過,死狀慘烈。照片中,一個幼小的生命,在襁褓中,一臉的茫然和無辜,母親的血,濺了嬰兒全身。
從看了那張照片起,她就恨自己的父親,她詛咒他過得不好,最好不得善終,十三歲那年,她打聽到了她的生父的下落,他過得春風得意馬蹄疾,官接連著往上升,是政要人物,出席各個活動都發言。
她在電視上看他道貌岸然的樣子,呸了一聲,披著羊皮的狼,她聽說他沒有再婚。 她要報復,為慘死的母親復仇,她離開了養父,主動與他相認,裝出很乖巧的樣子,喊他爸爸,說爸爸你帶我回家好不好,養父虐待我老是打我,還用菸頭燙我。
她這麼說,是要讓他信服。
她自己用菸頭在胳膊上烙下一圈圈的傷疤。
她挽起衣袖給他看,他心軟了,自己的女兒受到這麼多折磨,他把她帶回了自己的身邊,他說要補償她這些年受的罪,她要天上的星星他都給她摘下來。 柴火說,她對不起養父,養父對她很好,是一個很有正義感的警察,她卻為了報仇陷養父與不義,沒多久,養父就被開除了,淪落在街頭賣煎餅。
但養父沒有拆穿她的謊言。
她進入父親身邊之後,就開始了復仇計劃,她無休止的索取,要上最好的中學,要穿最貴的衣服,要吃最貴的食物,她沒多久就把他的全部積蓄都折騰乾淨了。
她看到媽媽的遺像在他的房間裡,一塵不染,他沒有再找女人,柴火有過心軟,想放棄仇恨,但一想到媽媽慘死,她就怒火中生。
她一直生活在仇恨和報復里,她沒有同齡小孩的快樂童年。
她只會無休止地對他伸手,說爸爸我要什麼,你給我買。不停地索取高昂的物質,他一看到她可憐的眼神,就會想起她死去的媽媽,他內疚,慚愧,他不擇手段找錢來滿足女兒。
等她再大了一點,十七八歲的時候,她變本加厲了,要車,要鑽表,要奢侈品,她不會像以前那樣還偽裝一下乖巧喊他爸爸,她直接說:喂,給我錢,我身上沒錢了。她連一個爸爸都不再喊了。
他貪污了,腐敗了,他依然過樸素的生活,但為了女兒,他不擇手段了,他把自己清白和廉潔都拋掉了。
終於等到了這一天,她看到報紙,報導他貪污鋃鐺入獄的消息,她以為自己很高興,她哈哈大笑了很久,難過得哭了。
再也不會有一個人,對她這麼好了吧。自己吃白菜蘿蔔還貪污,把貪污來的錢都打給她,他說要彌補他虧欠她的十三年,還有對她媽媽的虧欠。他曾哭著告訴她,他已經浪子回頭了,他這些年沒有再找任何女人,他真的後悔了。
柴火蹲坐在床上,說完這些話,把頭埋在自己的膝蓋中,久久沒有再抬起頭。
如眷沒有想到,柴火那么小,就被仇恨影響,她想到自己的媽媽和白正明,但她沒有恨過白正明,畢竟他回來了,還對媽媽很好,這就夠了,迷途知返,可以寬恕,何必用仇恨去折磨自己最親的人了,我們的骨子裡是流淌著他的血脈的。
血濃於水,親情裡面,能有多大的仇恨無法化解開來呢。
如眷把自己身世說給柴火聽,她說著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她希望柴火能去看看爸爸,主動坦白一切,幫爸爸減輕罪行。
如眷又想起了那張銀行卡,這四年來,柴火給她的錢,給她買的東西,一些名牌的包和飾品,她都賣掉了,變成錢,給柴火存著,沒想到這錢有一天真能用得著。
她把那張銀行卡交給柴火,說:「這裡面的錢都是你的,我也記不太清有多少,反正你給我買的東西,還有你平時要丟掉的奢侈品,我都整理好賣掉了,錢都存在裡面,你回一趟北京,把這錢交給檢察院,幫幫你爸爸,好嗎?」
柴火不收,說:「我給買的東西,你怎麼可以賣掉呢,這錢我不能要,我爸的事我自己想辦法,這房子我估計不久後也要充公了,你也找到工作了,許似年在公司也混得不錯,你們拿著這錢去湊著買一套房子吧,你最大的願望不是想嫁給他嗎,去結婚吧,我也要回北京了。」 這番話,讓如眷傷感了,她哭了,她抱著柴火說:「你怎麼這麼傻,你對我這麼好幹什麼,我是個普通的女孩,我用不著那些奢侈的東西,房子的事他會想辦法,我不急著結婚,我要陪你度過難關,難道你叫我置身事外拿著錢去享樂嗎?柴火,你太不把我當朋友了,朋友是有福同享,有難同當,我不許你在這麼說。」
柴火收下了那張卡,她握著如眷的手,說:「謝謝你如眷,我曾以為錢可以買到友情,遇到你,我想,你改變了我,你的善良和溫順,讓我看清楚,這個世界還有很多美好和愛在裡面。」
柴火去了北京,她要爭取幫助爸爸能得到寬大處理。
如眷和許似年搬出了那套公寓,法院很快就會沒收。
他們重新租了一套房子,也是兩居室,沒有原來的條件好,小區也有些舊,其中一間,是給柴火留的,如眷按照柴火的喜好給她布置了房間,很搖滾重金屬的風格,相信柴火會喜歡。 她做著柴火曾為她做的事。
她整理著柴火的衣服,夏裝都是些寬大的襯衫,冬裝就是軍綠色或黑色的大衣,沒有花格子裙子也沒有毛呢對襟外套,似乎都是中性的著裝。如眷的衣櫃裡還有一大堆大一的時候柴火給她買的淑女屋,長長的粉裙。
柴火說她喜歡看如眷穿長裙搖曳生姿的模樣。
柴火翹著腿靠在沙發上抽菸,如眷從房間裡走出,穿著柴火給她挑的長裙,在柴火的面前畫個圈,柴火說那個時候,她總覺得如眷是她的女人。
如眷一個人坐在柴火曾坐過的沙發上,愣出了神,柴火何時才能從北京回來呢,她過的好嗎,偶爾通一次電話,柴火的嗓音都是低沉沙啞著,有什麼苦澀,也不輕易道出。
柴火總是一副自己能扛天下的樣子,她以為她是黃巢呢。
她們是最好的姐妹,除了男人,什麼都可以共同分享,她懷念和柴火在大學宿舍里,擠在一個被窩咬耳朵說悄悄話的時光。
她想,以後如果柴火也嫁人了,她們兩家就住在一起,這樣也很好。
她和柴火會比親姐妹還親。
她和許似年還是那麼的相愛,從最初的瘋狂相愛到靜水流深的平淡,她喜歡這個男人的霸道卻溫柔沉默的把愛放在心裡用細節的行動去包圍她溫暖她,喜歡他狠狠的將她橫抱起來充滿溺愛, 喜歡他也會安心地睡在她的胸前被她輕撫著頭髮,喜歡他也會象個孩子一樣無助的被她抱著。
他長大了,有擔當,有成熟男人的氣概了,他掙的錢也越來越多了,他說再多掙一點錢,就給她開一間小畫室,裡面只賣她一個人的畫,客人愛來不來,茶水招待。再存一點錢,就買房子,先買五十平方的,慢慢再換大的。
她給出版社畫插畫,收入也不錯,他們有一張共同的銀行卡,密碼是他們各自生日的三位數。她每天在家裡畫插畫,也會一個人坐車去外灘走走,在他下班前回來,做好飯菜,等他一起吃。
周末就兩個人一起待在家裡面煮火鍋吃,或者他會親自下廚煲湯給她喝,每個月發工資的時候,他都會給她買一份小禮物,公司有聚會,他摟著她大大方方把她介紹給他的同事,他說,他的生活圈子裡,一定要有她的存在。
他不讓她洗衣服,藉口說她洗不乾淨。她明白,他是故意這麼說,他不捨得她累著,不管上班多辛苦,他都洗衣服,他說將來她為這個家只需要做兩件事:一是煮飯給他吃,二是給他生孩子。
晚上他在電腦前伏案工作,她會走過來給他揉揉肩膀,在一旁安靜地熨衣服,他有時會凝視她很久,他說:秦小壞,你越來越有賢妻良母的模樣了。
他從身後環住她,感嘆道:哎,我最大的成就,就是有了你,真的,不管在公司壓力多大,回到這個家,看到你給我做飯,熨衣服,我這心裡,特別安寧,特別舒服。
他的西裝和襯衣,她都熨燙得齊整,掛在衣櫥里,他每天上班要穿,他上班後,她就畫畫,偶爾發條信息給他,告訴他,她想他了。
柴火從北京打來電話,說事情差不多要處理好了,柴火沉默後,又說,他老了很多,頭髮竟全白了,見到我的第一句話,是問我有沒有錢花,別餓著自己,別為他擔心。
他說,爸爸很好。
他說,爸爸沒事。
他說,爸爸老了……
柴火笑著哭出了聲,說:「我都多少年沒叫過他一聲爸爸了,他自己還老在那重複說爸爸很好,爸爸沒事。如眷,我好難過啊,我真的好難過,我快支撐不下去了,我恨我自己——」
「柴火,來我這裡,我還在,天塌下來,你還有我。」她輕輕安慰柴火。
那是2007年,如眷反覆聽陳奕迅的新歌《好久不見》,格外喜歡那樣的一句:我來到你的城市,走過你來時的路。
終於,和許似年經歷了五年,五年的光陰里,他們相愛,從未背棄過彼此,從未改變,她想人這一生有多少個五年呢,餘下的也就十來個五年,太短暫了,都不夠她好好去愛他。
他們窩在房間裡看電影,老電影《甜蜜蜜》,她邊看邊哭,拿他的手掌擦眼淚,劇中的豹哥對李翹說: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羅嗦,以前都不是這樣,傻女,聽我說,現在立刻回家,洗個熱水澡,明早起來,滿街都有男人,個個都比豹哥好。不用擔心,我很有辦法的,在台灣有很多老婆,高雄有一個,台中有一個,花蓮有一個,阿里山也有一個……
豹哥這麼說,無非是想告訴李翹,你可以離開我,不要緊,我有很多女人。
她對許似年說,我們不要這樣子好不好,不管發生什麼事,我們都要在一起,一起承擔,一起面對。
他問她,你會離開我嗎,發生什麼樣的事,你才會離開我,你告訴我,我不讓它發生。
她想了想,說:如果有天我成了你的負擔,又或者,你有別的女人,我就會離開你。
他堅定地說:你不會成為我的負擔,雖然偶爾你會是我的小麻煩。至於別的女人,那更不可能,許似年會愛上除秦如眷以外的女人嗎?除非他改名換姓不叫許似年了!我許似年生來就是愛你疼你的。
她倔著嘴說:「你可不可以不要對我這麼好,我會戒不掉的!」 「我只是,不知道怎樣對你不好。」他抱著她,想抱著天下一樣。愛你大過天。
幸福也會有狂風暴雨的時候,就晴天,也會有雨天。
有段時間,她變得很暴躁,動不動就發脾氣,撕畫紙,長時間不願說話,做飯的時候會忘記了放鹽,菜不是甜一碗就是咸一碗,煮飯的時候忘記按鈕,等要吃飯的時候揭開看是一鍋白米泡在水裡。
會忘記把他的襪子放在了哪裡,會忘記交畫稿的時間,會忘記選題,剛想好的靈感很快就想不起來,出版社催得緊,她壓力更大,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他一一包容,他說,親愛的,你可能是太累了,要休息休息,用腦過度了,等下次假期,我帶你旅行。
她內疚了,她不該把抱怨都轉嫁到他身上,她壓制自己的煩躁,努力裝出歡笑的樣子,買菜的時候會忘記拿菜,忘記帶家裡鑰匙,甚至從房間走到廚房後,就忘記自己要來做什麼,只好再走回房間,坐下,才能想起來。
她到底怎麼了,她揪著自己的頭髮,嚇了一跳,頭髮一把一把地往下掉,她對著鏡子不停地撫摸自己的長髮,全身都在顫抖,鏡子裡的自己,臉色蒼白,她看見最底下一層的頭髮發了白。她驚愕地捂住了嘴,發不出聲。
她心裡想,也許自己是生病了,她不能讓他知道,他會擔心壞的,他正處在升遷的特殊時期,她不可以分散他的精力,她要他前程似錦,就像很早的時候她對他說的那句話:男人嘛,只要有了事業,就會有大把大把的女人啦。
她用一個小冊子,記下每天要做的事,每做一件事,就畫一個勾,她悄悄去買了一頂假髮,黑色的梨花頭,和她現在的髮型一樣。她想,過一段時間,就去醫院檢查一下。
他差距到了她的異樣,他說:「如眷,你最近怎麼怪怪的,神神秘秘的,拿一個小本子寫寫畫畫的,你不會信邪教的吧?」
她笑了,說:「你胡說,我就算是中了邪也是中了你的邪,我只是想隨手就記下自己的靈感嘛。」她說著低頭看了一眼手中的小冊子,上面第一行字記著:老公的錢包沒錢了,要給老公放零花錢。
她忙說:「噢,老公啊,你的錢包是不是沒錢了啊,我給你取些錢放著,你一個大男人怎麼能身上不揣錢呢。」
他繫著領帶,從鏡子裡看她把錢往他錢包里放,他錢包的側面有她的照片,他覺得她瘦了,臉色蠟黃,他說:「老婆,錢你存起來,我不需要花太多錢的,咱們要存錢結婚呢。老婆,你好像瘦了好多,是不是哪裡不舒服啊,周末我陪你去看醫生吧。」
「不用不用,我可能是熬夜了,晚上你睡著了,我偷偷起來完成畫稿的,我沒事,這周末柴火回來,許珠也說過來玩,我把家裡整理一下。」她慌忙說,生怕他生疑看出破綻。
他上班去了,她就趕緊把床上自己的頭髮都一根根拾撿起來,大把大把掉發,到處都是,她討厭這樣愚笨健忘的自己。
她每天晚上睡覺前都要把第二天必須做的事寫下來,她丟三落四,她想勤動筆記下來,這樣會好一些。
柴火來上海的時候,她說去火車站接柴火,柴火不再是以前的千金小姐了,她只能坐火車了,那是柴火第一次坐火車,她不放心,就去接柴火。
許似年則去機場接妹妹許珠。
可悲的是,如眷一走出小區,竟怎麼也想不起上海火車站在哪裡,她以前每次回家都從那裡坐火車,她居然想不起來了,腦子裡一片空白,出了小區門口,她好像整個對上海都是陌生的。
她像是第一次來上海似的。 哪裡有站台等公交車,該做幾路公交車,她都不記得了,她蹲在路邊,捶打自己的腦袋,她念著:我怎麼這麼笨,這是哪裡啊,我怎麼想不起來了,我只記得我家了……
最後一個好心的阿姨帶著她過馬路,走了一條路口,幫她攔了一輛計程車,她上了計程車,關門的時候聽到那阿姨遺憾地搖搖頭說:多好的女孩子,可惜了。
難道阿姨認為她是痴呆兒嗎?
司機問她去哪兒。
她被問懵了,是啊,我上計程車幹嘛,我這是要去哪裡啊。
「我……我不知道我要去哪裡,我想想,不,我找找看,我去哪裡……」她急忙翻出小冊子,上面寫著,去火車站,接柴火。這一行字還沒有劃掉,說明還沒有完成。
她想,她什麼都可以忘記,唯獨不能忘記自己身上這個小冊子,因為這個冊子上記著許似年的公司地址,他的手機號碼,還有他們住的地址。只要有這個冊子,她就不會找不到許似年。
「去火車站。」她說,臉都因為不好意思而漲紅了。
到了火車站,她不知該往哪裡走,站在火車站大門外,看著人來人往,她忽然好害怕,她蹲在地上,抱著自己,陌生的人從她身邊走過,她瞪大眼看這個陌生的世界和面孔,她茫然無措。
她抱著自己,低頭,不敢站起身了,她手中緊緊握著那本小冊子,眼神很慌亂,恐懼,人群中,她顯得那麼無助。
最後,是柴火下了火車,自己走出火車站,看到蹲在廣場中央熟悉的身影,柴火走到她身邊,蹲下,摘下墨鏡看她,說:「如眷,真的是你啊,你不是接我嗎,跑這蹲著幹嘛啊,小樣怪可憐的,是不是大姨媽來了肚子疼啊。」
她抬頭,看著柴火,她好像換了髮型,和從前不大一樣了,她拉著柴火的手,像見到了親人一樣,她說:「柴火,你帶我回去好不好。」
柴火笑了,在她的頭上點了一下,說:「傻瓜,是你來接我,不是搬家了嗎,我不知道住哪裡啊。」
她把小冊子遞給柴火,說:「地址是這個,我忘記了回家的路了。」她眼神里有躲閃。 柴火拉起她,攬過她的肩膀說:「好吧,傻瓜,我帶你回家。」
回到了家,許珠和許似年正坐在沙發上聊著,許珠的身邊還坐著一個大男孩,許珠介紹,男孩叫明朗,是她的男朋友。
許珠穿著很乖巧,不再像和馬衛在一起時那樣張揚凸顯了,梳著馬尾辮,氣色很好,人看起來清爽簡單。
五個人在一起吃了飯,就打牌,許似年讓如眷打,如眷說她不舒服,還有一些畫稿要趕,先回房休息去。
許似年看她回房的背影,有些擔憂。
許珠說感覺如眷變了,是不是得了抑鬱症啊,怎麼感覺話不多也不愛熱鬧了。
柴火說如眷怎麼會抑鬱呢,她有你哥愛她,她才不會抑鬱。
許似年說,她可能是這段時間被出版社催畫稿催的壓力太大了,有些累了,我們玩聲音小一點,別吵著她就好。
完了沒多久,許珠和明朗出去住了,許似年還特意把許珠叫到一旁,叫她不要和明朗住一間房,許珠笑了說知道了,哥你真煩人。
許似年收拾著客廳里的殘局,柴火和如眷在單獨聊著。
「如眷,你怎麼了,是不是許似年欺負你了,我看你精神不太好,你有什麼心事就告訴我,不要憋在心裡。」柴火說。
「我沒事,他對我很好,從來不讓我受苦,柴火,你不要為我擔心,我什麼都好,是畫稿的壓力太大了,我打算辭掉這個工作,我的記憶力很不穩定,有的時候還能記一些事,有的時候就一片空白。」如眷說。
柴火關切道:「不管怎樣,身體第一,辭掉工作也好,我和許似年一起養你。我爸的事很快要判下來了,因為主動交待了問題,會從寬處理,不會是死刑。」
「那就好,你就住在這裡,我們三像從前一樣好。」
柴火變了,她改了很多,沒有了富家女的驕奢和張狂,她找了一份工作,按時上班,踏踏實實的。
如一句話說的,人不是一年一年變的,人是一事一事變的。
如眷辭掉了為出版社畫稿的工作,她待在家裡,越發不敢出門,她每天做好飯就握著遙控器翻看電視,也看不明白什麼,只是電視的聲音讓她不那麼害怕。她的小冊子裡面需要記錄的事情越來越多,甚至很小的事情都要寫下來。
晚上趁他睡著之際,她跑起來,拿起畫板,開始畫他的臉,她邊畫邊在心裡默念:似年的眉毛,似年的眼睛,似年的鼻子,似年的嘴唇……他是我的似年,我的許小好,我將來要嫁的男人,要給他生一個乖寶寶。
那幅畫,她小心收藏好,放在自己的行李箱裡,如果有天她要離開,她給自己已經收拾好了行李箱,她可以避免在收拾東西的時候猶豫起來。
她說過的,如果有天我成了你的負擔,我會離開你。
她忘記了,許似年也珍藏著一幅畫,那是多年前她的一幅畫,畫中的女孩蹲在路燈下,他一看那幅畫,就想牽她回家。
她問自己,如果她忘記了許似年,她絕對不會原諒自己,他是那樣讓她刻骨銘心,她怎麼會忘記他呢。
她閉上眼睛,撫摸他的臉,她一遍遍告訴自己要記住,要牢記,這是她深愛的男人。
如果不是母親秦荷的病逝,許似年和柴火還沒有太把如眷的異常放心上,因為如眷總掩飾著自己的痛苦,每天笑臉送走上班的許似年和柴火,她馬上就陷入了痛苦。
她以為自己是太累了,會好起來的,可辭了職,她天天在家休息,情況卻越來越糟糕,好的時候還算正常,差起來她連畫筆連筷子都抓不住。
直到一個午後,手機刺耳的響起,不知為什麼,那個電話在鈴聲一響起的時候就帶給她莫大的不安,她接電話,是叔叔打來的,讓她和許似年馬上趕回來,她媽媽腦溢血發作,撐不了多久了。
她在電話這頭哭著咆哮說:「你胡說,你胡說!什麼叫撐不了多久了,我媽好好的怎麼會撐不了多久了!」
「孩子,快回來,你媽——等著你,咽不下最後一口氣啊,一定要和許似年一起回來,不然你媽……你媽走都走不安心啊。」白正明哭著說。
掛了電話,她傻坐著幾秒,便瘋狂地按起手機,打電話,她叫許似年馬上回來,她說媽媽快不行了,你快點帶我回家我要找我媽媽。她在電話里一直哭,許似年一路趕回來,電話都沒有掛,他在電話里一直跟她說話,生怕她承受不住想不開。
他們坐在回家的火車上,她頭靠在許似年的肩膀上,眼睛通紅,許似年牢牢握著她的手,忍著悲痛。
「如眷,等媽病好起來,我們就結婚,我太害怕了,生命太反覆無常了,我再也經不起失去了。」許似年說。
「好,媽媽好了,我們就結婚。」她喃喃地說。
秦荷已經從醫院被抬回家了,抬回了那棟舊樓,是以前秦荷的意思,她在梅鳳的面前透露過,如果自己要死了,她想回那棟舊樓,在那裡,有她的夢。 如眷回到了那棟舊樓,到了家,看到了瞪大著眼望著門口的母親,母親的嘴角不停地往外冒白色泡沫,她哇的一聲跪倒在母親的床邊,她拉著母親的手,哭喊著說:「媽,媽你快好起來……你快和我說說話……女兒回來了,你摸摸女兒的頭……你不要嚇我好不好……」
白正明站在一旁,不住地抹眼淚,梅姨也在,媽媽最在乎的人都守在她身邊。
「送我媽去醫院啊,許似年,我求求你,快點叫救護車,送我媽去醫院。」如眷哭求著。
許似年打了120的電話,其實都清楚,已是無力回天了。
在救護車上,秦荷握著女兒的手,眼睛看向許似年,說不出來話,許似年把手伸過來,拉著秦荷的手說:「阿姨,我知道你想對我說什麼,我會照顧好如眷,等你好起來,我就和如眷結婚,阿姨,你放心……」
救護車到醫院不久,秦荷就走了。
走的時候,很安詳,她深愛的男人,她最好的姐妹,還有女兒女婿都在身邊,她彌留之際仿佛是她這一生最清醒的時刻,她記起了很多事情,包括一旁哭的白正明,她也記起來了,她記起她是怎樣愛上他,為他生下了如眷,又是怎樣走過那段煎熬的路,痴痴等待他的歸來。
只是記起來的有些晚了,竟是在將死之際,才記起他,看到他哭得那麼傷心,她想,他是真的愛她的,這樣,他當年拋棄她們母女的事,她也可以原諒了,一筆勾銷了。
母親的死,對如眷是太殘酷的打擊,她幾乎無法接受,辦完了喪事,她回到那個舊樓里,單獨住了一晚,她看了徐美蓮,在樓道擦身而過,她沒有認出徐美蓮,是徐美蓮喊住了她,徐美蓮說:「如眷,你媽媽的事,你節哀,保重身體。」
如眷凝視了好一會,才隱約能想起徐美蓮,她哽咽著說:「謝謝你的關心,好久沒見了,你好嗎?」
「我要搬走了,這裡不久後也要拆遷了,我不住這裡了。」徐美蓮說。
「你搬去哪裡啊,怎麼想著搬走呢。」如眷問。
「這裡住不下去了,我搬到郊區去,生意也做不下去了。」徐美蓮說的生意,是指做站街女的交易。
「有機會我會去看你。」如眷說。
「那你要快噢,我得了愛滋,這裡的人都趕我走,也沒有客人了,我也沒多少天活頭了。」徐美蓮笑著說,她的笑容還是那麼風情。
如眷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目送著徐美蓮回房間。
她想,有些人,一轉身一離開,就是一輩子再也見不著了。
母親的死,如眷把一些責任是歸咎到白正明身上的,她怪他沒有照顧好媽媽,她沒有和他說什麼話,直到和許似年一起去了上海,她也沒有原諒白正明,她還是那麼冷冷地叫他一聲叔叔,僅此而已。
回到了上海,她的神情更恍惚了,她在做飯的時候會反覆地念著:要放鹽,要放鹽……我有沒有放鹽啊,我放了什麼啊……
許似年和柴火都擔心得要命,以為她是因為母親去世的噩耗受到了重創,想要帶她去看心理醫生,可她一聽到醫院二字就沒命的排斥,她說母親就是在那裡死的,她要不要去那裡不要去,起先是無常的語氣,隨後又是歇斯底里的狂喊。
這嚇壞了許似年,他請了假,柴火也請了假,兩個人商量著一定要把她帶到醫院去檢查。 她靜下來坐在那裡,又會很正常,會內疚地問許似年自己是不是犯了錯誤了,她做的飯是不是很難吃,她每天翻看著自己的小冊子,她發現有的字都不認識了,她快連自己寫的字都記不起來了。
鏡子裡面,她看到脖子上長出了淡淡的斑點,粉紅色的,白色的,她的手背上也有,她拒絕許似年碰自己,他一碰她,她就大聲尖叫,這時柴火就從房間裡跑了出來抱著如眷,叫她不要害怕。
終於把她帶到了醫院,幾番檢查加確診下來後,醫生明確的告訴許似年,秦如眷患上了阿爾茨海默病。
許似年慌忙問:「這是什麼病,我怎麼從來沒有聽說過,可以治癒嗎?」
醫生看著檢查單也很無奈地說:「這種病俗稱叫老年痴呆症,按理說是年紀大的人才會得的,這種病發生在年輕人身上機率是很罕見的,我們也無能為力,只能開一些藥,你帶她回去,好好照顧她,你以後的負擔可就大了,你要有心理準備。」
「怎麼可能,她這麼年輕怎麼會得老年痴呆症,醫生你再檢查一遍,不可能,她不可能得這樣的病,她的媽媽剛剛去世,她也許是壓力過大造成的精神疾病,我不信她會這麼嚴重。」許似年無法接受這樣的事實。
「小伙子,這個事實你很難接受,我能理解,不過這必須面對,你肩上的擔子未來會很重。她的身上已經出現了老年斑,你沒注意到嗎,她的記憶力在慢慢退化,她會忘記回家的路,她會忘記你是誰,最後連自己是誰都忘記,她會連最簡單的事都做不了,包括穿衣服,大小便都會失禁,最後——」醫生說著,遲疑了一下。
「最後會怎樣?」許似年痛苦地問。
「不超過十年,她會不能行走,只能臥床,最後衰竭而死。」醫生說。
許似年徹底癱坐在椅子上。
十年,不會超過十年,他一想到她的模樣,她的笑臉,她那麼乖巧善良,她做錯了什麼,他不能沒有她,如今的醫療設備這麼發達,她還年輕,不可能看不好。
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出醫生的辦公室的,他記得醫生看他的眼神,充滿了同情,他拎著一袋子藥,那些藥,對治癒她的病其實沒有什麼太大的作用。
她和柴火併肩坐在椅上等他,他擦了擦眼睛,生怕會被她看出他的悲傷,他還裝的很不在意的樣子走了過去,她見他過來了,拉住他的手,她的眼神讓他不敢直視,他怕自己會忍不住,她問他:「我生了什麼病啊,醫生對你說什麼了。」
「傻瓜,你沒生什麼病,只是有些神經衰弱,壓力過大造成的,醫生開了點藥,只要你乖乖地吃藥,聽話,就很快會好起來了。」他恢復笑容,握了握她的手心。
「真的沒什麼大事嗎?可我怎麼覺得我像老了十幾歲似的,記憶力簡直不行了,頭髮也掉的快,都快要成禿子了,我做的菜也不好吃了,也不能畫畫了,我都成一個廢物了。」她沮喪地說,她好害怕自己成為一隻寄生蟲,依附他,牽累與他。
柴火摸了摸她的後腦勺說:「沒事,你要成禿子了我就剃成光頭陪你禿,你要是笨蛋我就陪你一起做笨蛋好不好,你做飯不好吃,沒事呀,我做給你吃,總之你會成為天底下最幸福的女人。」
如眷笑了,消瘦的臉頰上毫無生氣,眼角都有了淺淺的皺紋。
許似年注意到了她脖子上那淡淡的斑點,不仔細看是看不出來的,難怪她出門非要圍上一條絲巾,他低頭看見她手背上也有,那斑點,是老年人才有的,那是老年斑。
他的心一下就垮了。承受不住了,他沒辦法眼睜睜看著自己最愛的女人變成這樣,他把藥遞給柴火,說:「你扶著如眷在醫院門口等我,我去一下衛生間。」
他在衛生間裡,長久的哭泣,他的拳頭砸在了牆壁上,他高大的身體順著牆壁無力地滑了下來,他蹲在地上抱頭痛哭,為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她那麼美,那麼簡單,她做錯了什麼事老天要這樣懲罰她。她受過那麼多罪,好不容易他們走到了一起,美好的生活才剛要開始,卻變成這樣……
水池裡的水嘩嘩流著,淹沒了他哭泣的聲音。
他洗臉,一次次用冷水沖臉,他拿出手機,撥通了公司領導的電話,他辭職,他不要什麼高升,不要什麼前程似錦,他要從明天開始每天都陪伴著她,照顧她,帶她去看最好的醫生,給她看病。
良久,他才穩定好情緒走了出來,出醫院的時候,陽光明媚,她的笑臉讓他痛徹心扉,他對自己說,付出一切,也要治好她。
他牽著她的手,問她想吃什麼,她想了想,卻想不起來想吃什麼,他說那我幫你做主吧,我帶你去吃肯德基好不好,你不是最愛吃蛋撻嗎?
是麼?蛋撻很好吃嗎?我不記得是什麼味道了。她像是一個犯了錯的孩子低頭說。
去吃就知道啦,走,我們一起去。他牽著她過馬路,柴火在後面跟著。
柴火望著如眷的背影,覺得很難過,她看出來了如眷的狀況,在一天天的加重,她一邊過馬路,一邊抹眼淚,抱著那些藥,柴火想如果可以選擇,她願代替如眷承受這些病苦,如眷還有那麼多美好的夢想沒實現,如眷是那樣有明媚溫順的女孩,怎麼會變成這樣……
在肯德基里,她吃著蛋撻,像孩子一樣拿手抓著吃,弄得滿臉都是,她的手輕微地顫抖,她餓了,她狼吞虎咽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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