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部 不悔002

2024-09-13 17:13:24 作者: 白槿湖
  這都是白槿湖觀察到的,她跟著他去了那所教堂,陸澍在唱詩班領唱,他好看且虔誠的面龐,白槿湖閉上眼想,這便是我的少年吧。

  白槿湖裝的很不在意的在林流蘇面前提起了陸澍,她希望得到關於他的更多資料。

  林流蘇依舊是想了很久,說:我想起來了,你說的那個陸澍是個盲人吧,他爸是個考古學教授,他媽是出版社的,和我媽有打過交道,我聽我媽說起過。好像他還有自閉症,真是個怪小孩!

  怪小孩!白槿湖的心底里開出了一朵野生的小花,她迷上了這個奇怪的少年。

  林流蘇暗戀方沐成最大的收穫就是英語成績突飛猛進,收集的那些粉筆頭估計可以裝滿一個大紙盒了,這些,方沐成似乎都不知道。

  十六歲那年,似乎是一個大紀年。

  白槿湖和林流蘇都考上了市裡面的重點高中,白槿湖第一次覺得自己終於有了點蛻變,暴力的父親似乎對她有了點溫和,考慮到學校離家有些遠,父親給了她錢,讓去她買一輛單車。

  她和林流蘇一起買單車的時候,遇見了維棉。中考緊張的那段時間,她很久沒有和維棉好好說說話了。也許是維棉不想打擾她考試,每次都是匆匆一見。

  可是,沒有想到這次見面會是在那裡——艷粉店。

  那些拉著粉紅色窗簾,亮著粉紅色的霓裳燈的美容店。維棉穿著吊帶背心和短裙,吊帶背心遮不住胸,短裙包不住臀部。臉上畫著極艷的妝,劣質的口紅,厚厚的粉。維棉雙腿交叉斜靠在店門口,那麼的風塵而浪。

  白槿湖還是一眼就認出來了維棉。

  她站在馬路對面,望著馬路另一邊的艷粉店,車來車往,白槿湖都望著維棉,她看見維棉拉著一個路過的中年男子殷勤的磨蹭著。

  白槿湖感覺到眼睛裡的東西在拼命往外滾,她沒有擦,呆呆望著,想,這還是我的維棉嗎?

  路過的男子摟著維棉的肩膀,似乎談攏了價格。他們相擁著進店,維棉在那一轉身從男子頸項間,瞥見了馬路對面的白槿湖。

  維棉停頓了幾秒,扭過臉,跟著男子進了店,男子的手停在維棉的裙底。

  維棉的眼神有多麼的悲涼,白槿湖沒有看到,只是維棉停頓的那一眼,她們彼此都會終身難忘。

  兩個從七歲就相依的好友,隔著一條望不見盡頭的馬路,也許只要穿過馬路就可以看清楚對方,白槿湖明白,即使再近,她也看不清了。

  這光陰,這麼涼,又這麼薄。

  林流蘇尖酸地說:別為這種不自愛的女孩難過,她不配讓你這樣傷心,她這麼不知羞恥,我們走吧!

  任憑林流蘇怎麼拉白槿湖,她都立在那裡不動,最後林流蘇推著車走了。

  白槿湖就站在馬路對面,一直等到維棉送男子出來,白槿湖在馬路這一邊,喊了句:維棉。

  只有這兩個字,帶著深深的無助和心疼。

  維棉低下頭,進了店。

  白槿湖不看當時馬路上的車,就這樣不管不顧的衝過馬路,她站在美容店門口,說:維棉,你跟我走,你跟我走好不好。

  你認錯人了,我不是什麼維棉。

  維棉,你不出來,我便不走!白槿湖說完就蹲在美容店門口,她低著頭,陷入了迷惘,這一切,怎麼都變了樣。

  一個路過染著黃毛的青年,看著蹲在地上的白槿湖,再看看她身後的美容店,以為白槿湖是受了委屈的店裡小姐,曖昧的湊上來搭訕,伸手就要抬白槿湖的下巴,說:哎喲,小妹妹,要哥哥帶你出去玩嗎?

  把你的髒手給我拿開!白槿湖像只小獸一樣低吼著發出警告,她比任何時候都厭惡這樣的話語。

  有脾氣,哥哥喜歡!黃毛青年繼續嬉皮笑臉的糾纏。

  給我滾!白槿湖握緊了拳頭。

  她叫你滾,你沒聽見嗎?維棉喊了一聲,拿著修眉刀,將手中燃了一半的煙砸在了黃毛青年的身上,瞪著眼睛,塗滿唇膏血紅的嘴喊道:你敢碰我妹!不想殘廢就滾!


  黃毛青年趕緊溜了。

  維棉彎下腰抱住了白槿湖,維棉喃喃地說:你原諒我好不好……你原諒我。

  她們抱在一起痛哭一場。

  無能為力,白槿湖是如此的無能為力。明明十萬個不要維棉墮入風塵,可是,她又能做的了什麼呢?維棉被家裡趕了出來,她只有初中畢業,她才十六歲,她要養活自己。

  白槿湖說:棉,你忘記你在蘇州是怎麼從美容院裡逃出來的嗎?你那麼死命的掏出來,你為什麼還要去這種地方?如果是這樣,當初……當初你何必要逃出來。

  因為你,因為你在這兒,我要逃出來,我們倆是相依為命的朋友。我已經選擇這條路了,難道,你看不起我嗎?和林流蘇一樣,看不起我嗎?維棉淡淡地說,眼睛稍稍揚起,她細細長長的眸子,明滅動人。

  你才十六歲……白槿湖說。

  那又能怎麼樣呢?你忘記了,十年前我們就要靠自己,我們沒有得到愛,我們彼此給對方溫暖。十六歲是該在學校念書,在父母面前撒嬌的年紀,可是我呢,誰給我?如果我不去做小姐!我就會餓死!我就會沒地方住!我沒有家了!他們都不要我了……維棉說著,咬住了嘴唇,掏出一支煙,她想掩飾自己內心的無助。

  無處安放我們的青春,我們靠自己努力去醫治我們受的傷。

  維棉繼續在美容院,白槿湖和林流蘇背著書包去重點高中報名時,路過了維棉的美容院,白槿湖沒有和維棉打招呼,她也沒有勇氣回頭。她一直向前看著,騎車穿過人群。白槿湖知道,維棉就靠在路邊,那一幕,她不忍看。

  那三年,過的真的很快,白槿湖覺得比她任何的年齡段都過的快,她來了例假,雖然來的很遲,她依舊平靜的買來衛生巾,看著上面的說明書,自己去用。

  也許,這應該是一個由媽媽來教的事情。

  白槿湖沒有和林流蘇在一個班,她並不知道,這是林流蘇的媽特意找關係,給校方打了招呼,林流蘇的媽對這個不安分野丫頭耿耿於懷,本來可以上實驗班的白槿湖,分在了普通班。

  林流蘇還是那個驕傲美麗的女孩子,她背著大提琴在學校里穿過,引來無數人駐足觀望,漂亮女孩,總是受歡迎的。學校的校刊,專欄到處都是林流蘇的名字,她是廣播站站長,學生會會長,有著無限的風光。

  緊張的高三生活,白槿湖和林流蘇幾乎很少能見面,誰能不在這個時候緊張和忙碌起來呢。學校的第一,有時是白槿湖,有時會是林流蘇,但絕對不會是別人。


  高考的前三個月,學校通知,將進行一個模擬考試,第一名將有機會報送上海復旦大學。

  這是多麼美好的一個學校!白槿湖告訴自己,一定要考好這次試,她讀高中的學費是母親撿廢品換來的錢,她要好好努力,考上大學,帶著媽媽,一起走。

  說好了,等自己大一點,會帶這個苦命的女人走,讓母親享福。

  她對著鏡子審視自己更加修長的身子,突起的鎖骨,肩上,腰上,手臂上,淡淡的傷疤,她笑笑,原來自己不可以再穿白色衣服了。

  白色,遮不住她的傷疤。

  模擬考試前一天,放學的時候,白槿湖獨立推著車,林流蘇喊住了她。林流蘇婉轉的聲音,讓人難忘,她說話總是輕輕而嬌嬌的,說話最後習慣帶一個呀字。

  好久不見了,流蘇。白槿湖微笑打著招呼。

  嗯,是呀,我挺想你的。明天要模擬考了,第一名可以保送復旦,你知道吧?林流蘇長長的睫毛撲閃著,她化著淡淡的妝,眉間一顆淡淡紅色的硃砂痣。

  我知道,我會盡力去考,你也是。白槿湖點點頭,她蒼白的臉,充滿了希望。

  如果考上復旦,她不僅可以帶著母親逃離那個家,她還可以有足夠的勇氣去見薔薇少年。白槿湖沒有想到,林流蘇,怎麼會錯過這個機會。

  林流蘇撫了一下裙擺,低頭思忖了一下,凝著眉,說:那你有沒有聽說,即使是保送名額去復旦,學費還是不能免的,你考上了,你打算拿什麼交學費呀?

  白槿湖沉默了,是啊,拿什麼交學費,念高中已經是夠母親艱難了,暴力的父親時好時壞,根本靠不住。她一直只想著要努力學習努力去考,學費,這也是個難題啊。

  林流蘇繼續說:或者,你可以向一個人借呀,維棉,我聽說她做小姐做的很紅,應該存了些錢。你們那麼好,你上大學,她肯定幫你呀。

  不!我不可以用維棉的錢,這是絕對不可以的。學費我會想辦法的,現在,我只想考試,我不想亂了方寸,一步一步的走吧。白槿湖蒼白的臉,變得更落寞了。

  林流蘇放下書包,握著白槿湖的手,說:槿湖,我知道你有難處,所以,我是向你透露件事。學校有個助學基金,是專門幫助優秀貧困生上大學的,只要參加高考考上名牌大學的,都可以從這個基金里拿到資助,但是保送生除外。


  和林流蘇談完話回到家,她看著消瘦的母親穿著破舊的燈芯絨的灰外套,佝僂著背,正在清洗撿拾來的塑膠袋,突然,所有的偽裝堅強都失去了支撐,她鼻子一酸,抱著母親就哭了。

  她邊哭邊說:媽,你不要這麼累……媽,你瘦了,我對不起你,我害你累成這個樣子,你等我……你一定要等我,我再大點,我就帶你走,帶你過好日子。

  母親過早衰老的臉,粗糙長滿老繭的手,撫摸著白槿湖,說:我的好女兒,媽不累。媽媽出去撿垃圾的時候,我就在想,等我女兒有出息,我就會好起來了,媽媽記得,我女兒答應過,會讓媽媽過好日子。

  是的,媽媽,我會讓你過好日子,我們會有一個乾淨溫暖朝陽的房子,會有一個院子,有一小塊地,如果媽媽願意,可以養幾隻雞,種點青菜黃瓜西紅柿,只要媽媽在,日子,還是會過的下去。請媽媽,你一定要等我,等我帶你走。白槿湖說。

  她不能再讓媽媽這麼辛苦了,大學的學費,不能讓媽媽供。

  白槿湖想了一夜,她決定不參加模擬考試,放棄爭取保送復旦大學的機會,她要參加高考,她要拿到那筆助學金。

  模擬考當天,白槿湖背著書包,騎著車去了陸澍去過的那個教堂,她坐在教堂里,整整作了一天。她望著耶穌高高在上拯救眾生的樣子,她想,若有上帝,為什麼,不肯恩賜她一點點溫暖。

  那是一個風煙俱淨的日子,她清醒的極了,失去了保送的機會,她要爭的就是千軍萬馬過一個獨木橋,只要能拿到助學金,就好。她深吸氣,對自己說,我一定要拼一次,為自己,也為媽媽。

  晚上,她實在沒處可去了,對她寄了那麼高希望的班主任一定會去她家,會問她為什麼沒有去考試,她該怎麼說,說為了那筆助學金嗎?

  白槿湖想晚點再回家,她翻出日記本里記得維棉的呼機號碼,她打了過去。

  維棉很快就趕到了。

  維棉穿著黑色背心,包臀的牛仔短裙,細細深紅色高跟鞋,下了計程車,一見白槿湖背著書包蹲在馬路旁邊,她跑過去,關切的問:槿湖,誰欺負你了嗎?告訴我,我廢了她。

  棉,沒有誰欺負我,我就是想你了。我們好久都沒有爬樹了,你最近好嗎?白槿湖伸手摸著維棉一隻耳朵,上面竟有九個耳洞。

  等你高考結束我就帶你去爬樹,走,我們找個小館子,弄點吃的去。維棉牽著槿湖的手,像小時候一樣,手拉著手。

  維棉點了一大桌子的菜,白槿湖怎麼攔也攔不住,維棉說:你就是我妹子,請你吃好吃的我就特別開心。你還記得小時候,我總是從家裡偷錢買糖給你吃嗎?只要你好好念書,你的學費,我幫你準備,你要是想留學,我也想辦法供你。


  菜不停的往白槿湖的碗裡夾著,白槿湖望著一大桌子菜很不是滋味,她低低地說:今天,是模擬考試,第一名可以保送復旦大學。

  好哇!我相信我妹子一定拿第一!看來我沒白點這一桌,就當給你慶功啦!等你去了上海要給我介紹上海男人,聽說上海男人可溫柔了,我接過一個客人就是上海的,給的小費還不少……維棉心情一好,就有好多話說了。

  我沒有去考試,我今天,沒有去學校。白槿湖放下筷子,說。

  維棉的話戛然而止,她定定看著白槿湖,愣了半天,說:你瘋了,我看你是瘋了。這麼好的機會,你不去,你就是把機會讓給林流蘇了。你傻了吧你,這個你都讓給林流蘇,我看你以後連男人都能讓給她!你想把我氣死還是怎麼著啊!

  維棉將筷子一推,從小坤包里掏出煙,點燃,一個勁猛抽。她細長的手指,殷紅的小嘴,吸菸的樣子,如此的美。

  我是為了我媽,當然,也有部分是為了林流蘇。我想通過高考拿資助基金,我不想讓我媽這麼累下去。而我,更是於心不忍用你的錢,你的錢,我用了就太殘忍了,我寒心,你懂嗎?林流蘇,畢竟是我的好朋友,第一不是她就是我,我放棄,她一定就能上。這是一舉兩得的好事。白槿湖寬慰自己,也是寬慰維棉。

  好!你就得瑟吧!我告訴你白槿湖,你要是高考不給我拿高分,你這輩子就別來見我了,我就沒你這個朋友!聽見沒有,你一定要好好考!考完我們一起去爬樹!維棉故意大著嗓門說,維棉沒有別的辦法幫助維棉,只能用言語激勵了。

  白槿湖放棄了模擬考試,任憑班主任和母親怎麼問,她都不說原因,父親抽著皮帶還想再打她的時候,她揚起面,說:你打啊,你打,你把我打死就最好了,還不都是因為你,都是因為你!我告訴你,你這十幾年對我和媽的打罵,我會一次性的還給你的!

  父親張著嘴,啞然了很久,慢慢放下了舉起的皮帶,沉重的坐在了竹藤椅上,他累了,他覺得自己太累了,對於這個孩子,他又愛又恨。

  白槿湖問過母親關於自己身世的問題,她懷疑自己不是父親親生的,可能是撿來的,否則哪有親生父親這樣打女兒的。每次問,母親都支支吾吾臉上掛滿了難堪,像是要哭了出來,白槿湖也就不再問了。

  其實還用問嗎?

  就算是自己的親生父親,白槿湖也不會把他當成父親那麼親了。她從五歲那麼大就想著逃離他的控制和打罵,她一直都隱忍著,等著自己長大,就把這麼多年的打罵一次性報復給他!她要帶著母親走,讓他孤獨老死去吧!

  NO.6

  模擬考試通知下來的那天,很多同學都擠在那裡看成績,白槿湖不用看就知道答案,保送的名額一定是林流蘇,在這個學校,除了白槿湖,沒有人會是林流蘇的對手。

  林流蘇果然獲得了保送上海復旦大學的唯一名額,讓白槿湖措手不及的是,林流蘇還獲得了兩萬塊錢的獎勵金。


  不是說保送生沒有助學金的嗎?白槿湖心一下就提了上來,她不知哪裡來的衝動,她骨子裡,其實,並不是一個柔弱的人,林流蘇,你騙了我!白槿湖一口氣從學校跑帶了林流蘇的別墅門口。

  此刻,林流蘇全家正沉浸在喜悅中,當然,那兩萬塊錢獎勵金不算什麼,重要的是林流蘇如此輕鬆不用再煎熬三個月就保送復旦大學,林流蘇已經將書都拿回了家,別的人還在緊張備考,林流蘇正商量著要出去旅遊。、

  林流蘇,你給我出來!白槿湖站在合歡樹下,對著林流蘇樓上窗戶喊道。合歡花開的很艷,靜靜的開放著,誰會懂得白槿湖現在的心情,那是一種萬箭穿心兵荒馬亂的感覺。

  林流蘇穿著橙色的瑜伽服下樓,戴著遮陽帽,已經預料到白槿湖會來,她裝的就像是什麼也不清楚似的,一臉甜蜜笑容的說:槿湖,你來了啊,我還正想告訴你我的好消息呢,你一定是來恭喜我的,對吧?

  這樣一說,白槿湖倒覺得自己這麼暴躁都有點不好意思了,她尷尬地說:祝賀你!

  林流蘇撅撅嘴,說:我明天出去旅遊,等我回來給你帶紀念品,還沒想好是出國旅遊還是在國內。

  祝你玩得開心!白槿湖說完轉身離去。

  林流蘇之前想的那一堆藉口準備應付白槿湖,沒想到白槿湖沒有追究,林流蘇看著白槿湖瘦瘦的背影,她開口喊住白槿湖,說:對不起,我也不知道會有兩萬塊錢的獎勵金,都怪我,要是你參加了,今天榜上有名的,就不是我,是你了。

  其實林流蘇怎麼會不知道,她只是太小,還不夠壞,有些於心不忍,才對白槿湖覺得歉疚。林流蘇說:那兩萬塊錢,我不要,給你吧,算是我對你的補償。

  白槿湖回頭,淺淺一笑,搖搖頭。

  不必了。

  是不必了,還有必要嗎?沒有了。白槿湖不想為難自己,有些事,不要問那麼清楚,既然林流蘇說她不知道,那她一定是不知道了,何必要深究而失去一個朋友。算了,隨他去吧,還有機會,好好把高考考好!白槿湖堅定地對自己說。這一次和復旦大學錯過,不是還有下次機會,她一定要把握好!

  她匆匆從薔薇院薔走過,四年前,那個粉紅的紙飛機,陸澍,你還記得嗎?你定是不曉得白槿湖是誰,可她記得你,她記得你就是她青春時的少年。

  她在心裡默默的說,陸澍,你等我考上好的大學,在我們最後約定的重逢時間,我還會回到這裡來找你。白槿湖心裡想著心事,走著走著就走到了馬路中間。

  不知道你有沒有過這樣的經歷,走在馬路上,聽著歌,捧本書看或者想心事,慢慢就會偏離安全的地方,走到了馬路中央。被汽車鳴笛聲拉回現實,看到自己站在馬路中央,唏噓不已。


  白槿湖就是這樣的,騎自行車總是一想心事就騎到了機動車道上,兩邊都是龐大的四個輪子鐵傢伙,站在馬路中央不敢動。

  這是怎樣的一個愚鈍而膽小女子。

  她聽到刺耳的騎車喇叭聲,一個司機頭伸出窗戶罵到:你找死啊!

  雖然有些沮喪,卻還是從心底里感謝這個罵她的司機,不然她的思緒還在神遊飄蕩不知所蹤。

  緊張的黑色七月快要到來的時候,整個學校因為一個人變得沸騰了起來。

  班上的女生都傳聞學校要轉來一個帥的無敵的男生,白槿湖笑笑,想,這和我又有什麼關係呢!

  直到這個男生被班主任安排坐在白槿湖後面的座位上時,白槿湖才發現,有關係,實在是太有關係了。

  他不是別人,他是陸澍。

  一下課就有一大堆來自各個年級的女生扒在窗戶上,陸澍絲毫不聞不問,看他自己的書,白槿湖一到下課,就會被各個女生拉著討好換座位。

  那些嘰嘰喳喳的女生坐在白槿湖的座位上,扭過頭和陸澍找話說,可是陸澍永遠都是淡淡的一句:你說完了嗎?如果說完了,你可以走了。

  要麼就是,看也不看一眼,說:好,我知道了,再見吧。說完拿著書離開。

  這時白槿湖就靠在教室最左邊的牆上,安靜的看這一幕幕,她覺得自己沒有看錯少年,雖然他長高了,成熟了,更加帥氣了,可他,還是有那麼股味道。

  是遺世而獨立的味道嗎?

  白槿湖開始梳自己那一頭原來像雜草般瘋長繁盛的亂發,她注意到,自己的臉在不經意中變得柔和而細膩,除了依舊蒼白。她有雙桃花眼,眼窩很深,專注看人的時候,很迷人,像極了赫本的眼睛。

  她梳著麻花辮,穿著亞麻色的襯衣,衣角打了個結,藍色的牛仔褲。她的腰極細,有著美好的腰臀曲線,這是亞洲女子少有的。


  每次坐在陸澍前面,她總感覺背上有雙眼睛盯著,她總試圖讓自己平靜下來,把自己投入在學習里,她不能想他,她只有順利考完試才可以去想這些。

  後來有天,她很早就到了教室,她想多背點書。剛走到教室門口,一個東西一下朝她面前飛了過來,她躲閃不及,眼睛被撞疼了,她蹲下身子,捂住了眼睛。

  你沒事吧?不好意思,我沒看到你進來。一個聲音繞了過來。

  陸澍的聲音。

  她起身,鬆開手,說:沒事。她看了一眼地上,是一個藍色的紙飛機,原來,他還記得,白槿湖心裡柔柔的盪開了湖水。

  她撿起紙飛機放在他桌子上,輕輕地說:疊的很好,紙飛機,很漂亮,會承載著祝願,會實現的。

  陸澍淺笑,望見白槿湖課本封面上的字跡,說:你的字,很不錯,很像我一個故人的字跡。

  哦,是嗎?白槿湖說。

  我在等我的故人歸。陸澍說。

  之後,他們沒有再說別的話,彼此都安靜的看書。白槿湖是一個字也沒有看見,第一次,在只有他們倆的空間裡,他們離得如此近。

  周圍是這麼安靜,靜的可以聽到他的氣息,他翻書的聲音,他身上散發的薔薇花香,剛才她還看見他白襯衣上面的一小點藍墨水,幸福,蕩漾出一個個圈。

  如果時間可以一直的這麼繼續下去,該多麼溫暖。

  明明他就在眼前,明明他等待的故人就是她,也許,她只要張口告訴他就好。她欠缺勇氣,也許是對自己還不夠自信。白槿湖想像過無數次,她站在陸澍的面前,鼓足勇氣說:嗨,我就是那個折粉色紙飛機給你的女孩。

  他會不會嚇得落荒而逃,那樣子的話,還不如不說,太多事,說破了,就不動人了。

  白槿湖就像一個虔誠的教徒,她小心維護著這個秘密,只等待高考結束,再打開。當她看書看累的時候,她就拿出多年前的那些藍色紙飛機,上面有著陸澍歪歪扭扭的字,陸澍的眼睛現在已經好了,他的字,白槿湖見過,那些字讓她一見傾心。


  對,他的字,都足夠讓她傾心。

  是誰的詩句里這樣寫著:前塵往事斷腸詩,儂為君痴君不知。莫道世界真意少,自古人間多情痴。

  十六七的年華歲月,我們都有暗戀過一個人,他們大都沒有再出現在我們的生命里,可是歲月是多麼奇怪的東西。總是會在一首歌,一本書,一個午後,他就像是原野上的那一株株野生菊,漫漫而灑灑的盛開在記憶里,永生一般,不朽。

  當我們有了孩子,我們還會和孩子提起這個人,順便再告訴孩子,我依然不後悔嫁給你的爸爸。

  林流蘇去了韓國旅遊了一個星期,給白槿湖帶了一件極其誇張的手繪T恤,上面張揚的女子有著驚艷的面龐,白槿湖看著覺得這是多麼的像維棉的長相,她送給了維棉,維棉很是喜歡,穿在身上格外的風情了。

  沒有人知道天天穿著牛仔褲和襯衣的白槿湖,最喜歡的衣服,是旗袍。沒有任何一種衣服,能有旗袍這麼能詮釋女人的美和性感。日本的和服,雖美,卻束縛著女子,美若建立束縛上,那就累了。

  只有旗袍,順著女人的身段蜿蜒著,一個女子,若可以把旗袍穿的惟妙惟肖,世間約莫沒有她穿著不好看的衣服了,即使粗服亂頭,也定會迷人。

  白槿湖想要是以後選一樣東西收藏,她一定會選擇旗袍,華麗而不張揚的旗袍,有的可以是素白素白,有的,只是繡著一朵蓮花,配著一雙修鞋,去徽南的小鎮走走。

  高考的前一個月,林流蘇來學校辦保送手續。多少人,都羨慕著林流蘇,拿到了復旦大學的直通車。

  林流蘇看見了坐在白槿湖後面的陸澍,她的眼裡放著光芒,月牙形的眼睛,像貓一樣,那種驚詫還歡喜的光。

  這光芒,白槿湖熟悉,那是林流蘇幾年前看方沐成時發出的光芒,她顫了一下,有些不詳,林流蘇動心了。

  果然,林流蘇拉著白槿湖旁敲側擊的問,白槿湖苦笑了下,說:你應該聽說過啊,他就是以前你不屑一顧的怪小孩,那個曾又盲又自閉的陸澍。

  什麼?天哪,我只知道女大十八變,沒有想到,他變化這麼大,他是轉到我們學校參加高考吧。林流蘇很快將自己恢復到矜持,她明明動心了,依然裝的是隨口問問。

  是的。白槿湖應了一下。

  你該不會是喜歡他吧?林流蘇試探著問。


  不會啊,我現在只想著高考,我哪裡有那些心思。白槿湖遮遮掩掩說,生怕被聰明的林流蘇看出了蛛絲馬跡。

  在白槿湖沒有來得及細想這些的時候,噩耗傳來了。

  她正在教室自習,班主任將她喊了出去,她母親猝死了。

  長期的營養不良和孤獨勞累,猝死在路邊,隨身背著一袋剛拾撿了準備去賣的廢品,還有一個方面袋裝著兩個硬饅頭,別的,什麼都沒有留下,連句話,都沒有留下。

  那一霎那,天塌了。

  那種萬念俱灰的感覺,陰霾住了她所有的念想。母親,死了。怎麼會,怎麼會,這太突然了,她支撐不住了,白槿湖感覺腦子一片白,就覺得,天塌了。

  班主任含著淚,扶著白槿湖,就要高考了,這樣的打擊,她可以承受嗎?

  白槿湖努力的吞淚,眼淚沒有知覺的往下落,下落。她閉緊眼睛,窒息蔓延全身,她感覺手腳冰涼。

  白槿湖轉身就跑,一直的跑,她忘記了騎車,她順著這條走了無數次的路往下跑。很小就開始習慣奔跑,去追尋自己想要的溫暖。

  她以為等她大一點,再大一點,她就可以帶著母親離開,給母親過好日子,不再受窮受苦受打受罵。快了,就差一點點,她就可以做到了,可是,母親沒有等她。

  她進了家門,母親就躺在門板上,那個曾經對母親施加拳腳的男人,此時也像是個孩子一樣跪在旁邊痛哭著。

  白槿湖撲在母親身上,她使勁搖晃著,她哭喊著:我們不是說好了,你等我帶你過好日子,你等我的,你說過你等我的……你怎麼可以就這樣走了,你叫我怎麼活,你是為了我累死的,我以後,沒有你了,我該怎麼辦。

  你說句話,媽,你跟我說句話啊……早上你還叮囑我要照顧好身體,可是你自己卻走了,媽,我們不是說了,等我上大學,我就帶著你,你開一個小店,賣些水果,不管怎樣,我們母女都在一起,說好了給你過好日子的。白槿湖抽泣地念念著,什麼叫子欲養而親不待,這是莫大的遺憾。

  白槿湖親手給母親擦洗身子,幫母親換上乾淨的衣服。她撫摸著母親身上每一處傷痕,冰冷的、毫無表情的傷痕,心疼的已經麻了。本以為自己再大點兒,就可以帶母親逃離,為什麼你不再等等,再忍忍?現在即使逃走,她還是一個人。

  維棉接到槿湖的電話,酒吧瘋狂的DJ正高聲叫喊著。維棉對著電話說:大聲點,你說什麼啊,我聽不清,維棉捂著一隻耳朵,仍聽不清。


  我媽死了,你聽清了嗎?我喊了八遍我媽死了!白槿湖歇斯底里的哭喊著。

  維棉怔住了:小槿,我馬上過來。維棉拿了包,推開旁邊附上來的男人,就往外沖。

  老闆說:去哪兒,你還有客人呢,丟給誰!

  維棉沖他說:陪你個頭!我媽死了!維棉能想像到白槿湖會傷心成什麼樣子,維棉一直把白槿湖當成自己的親妹妹,白槿湖的媽媽,不就是自己的媽嗎?

  維棉是一口氣跑到槿湖家的,在院外的水龍頭沖了把臉,衝去了濃妝。白槿湖見到維棉,沒有說什麼,抱著維棉一個勁掉眼淚。

  維棉抱著槿湖,說,小槿,使勁哭,我陪你,我在,我就在你身邊。哭出來,不要再忍了,我懂你心裡的苦。

  白槿湖的父親徹底的蔫了,他打了十幾年的女人死了。他每次打這個女人都是在發泄那件事給他帶來的恥辱,當這個被他罵為破鞋罵為婊子的女人死在了路邊。他不顧一切的抱起孤零零死在路邊的女人,才發現原來這個女人被他折磨的這麼瘦,輕的就像是一陣風可以帶走。

  母親的後事安排好,白槿湖沒有再和父親說過一句話,他再也沒有打她。

  她努力控制自己先將失去母親的沉痛放一放,母親生前最大的期盼就是白槿湖能考上好的學校,有個好的未來,她不能讓母親失望。

  白槿湖回到學校,她的書都整理的好好,她缺課的這幾天筆記有有人幫她寫好了,她認得那個字跡,是陸澍的。

  陸澍進教室的時候,看見她坐在教室里,她正好抬頭,他們對視了一下,陸澍發現她的臉是那麼的蒼白而瘦的不成形,形容枯槁,陸澍心疼了。

  他聽說了她家裡的事情,感慨這樣的女子如此艱難的行走著。陸澍說不清對她為什麼就有種心疼,直到多年以後,陸澍才恍然大悟,多年前的那種心疼,就是一種愛。

  陸澍把白槿湖的事,輕描淡寫的告訴了媽媽周萍芬,周萍芬看得出來,很少會提女孩子消息的陸澍,是對這個女孩上心了。

  陸澍總覺得,她就是當年的那個女孩,總覺得像,看著她就覺得很舒服,她的樣子,蒼白而讓人心疼。

  周萍芬聽到這個女孩可憐的身世,很同情,而且兒子還這麼喜歡這個女孩,周萍芬說:我們出版社正好缺一個幫助校稿的兼職,等你們高考後,讓她來,這樣至少也能幫她一點。


  陸澍微笑著說:媽,你真善良。

  白槿湖調整好自己,全力備戰,順利參加了高考,考得很不錯,至少,該拿的分和不該拿的分她都拿到了,等分數下來,她便可以填志願了。

  她打算找份工作,哪怕是刷盤子洗碗,她也要靠自己去掙學費,如果成績下來,考的不錯,學校也會給與補助的。

  她沒有想到陸澍會找到她。

  陸澍是打聽了好多人才找到她的家,要穿過好幾條陰暗嘈雜的舊箱子,最後看到了一個衰敗的院子,裡面堆滿了廢舊的報紙,院子門口有棵巨大的木棉樹。

  陸澍激動了起來,是她,她曾寫過,她家門前有一棵大樹,她喜歡爬在樹上對著樹洞說悄悄話。

  白槿湖看到陸澍,又驚又囧,她聽著他說完他媽媽出版社要兼職的事,白槿湖欣然答應,她正在為這個事發愁呢。

  她都忘了要倒一杯水給他喝,就匆匆的送他出了院子,她怕萬一父親回來,看到有男孩在家裡,要是暴跳如雷,那就糟了。

  陸澍忽然冒了一句:你還記得四年前的紙飛機嗎?他注視著她的眼睛,要得到她的真話。

  什麼紙飛機?我……我不知道。她慌亂的裝作什麼都不知曉,她心裡默念著,陸澍,你原諒我,我不想只因四年前我鼓勵過你,而讓你對我背上一種什麼責任,那都是過去的事了,就讓他成為一個謎,一個懷念吧。

  母親的死,白槿湖已經無心去想旁物了。

  NO.7

  在出版社幫助周萍芬校稿,她稱呼陸澍的母親為周阿姨。周萍芬很快就喜歡上了這個聰慧而溫婉的女孩,儘量的照顧她。

  槿湖心底里很感激周阿姨,周阿姨幫了她太多。

  高考分數下來的時候,她和陸澍都考的很好,白槿湖聽周阿姨說陸澍填的是南京大學,白槿湖就放棄了復旦大學,她悄悄的也填了南京大學,選的是中文系,陸澍選擇的是表演系。


  通知書下來的時候,周阿姨打電話讓白槿湖去家裡拿兼職的工資,順便也慶賀一下,陸澍也拿到了通知書,周阿姨說做一桌子飯菜給兩個孩子慶賀。

  白槿湖拿著南京大學的通知書,在父親的面前晃了一下,說:我拿到南京大學的通知書了,九月初走。說完就進了房間,不肯多和他說一句話。

  她是恨極了他的,如果母親不死,也許,還沒有這麼深的恨。

  白槿湖換了身綠色的連衣裙,這是維棉送給她的,一直以來都沒有捨得穿。有多久沒有穿過裙子?記憶中,好像從未穿過。

  她穿著綠裙子,順著那熟悉的院牆走著,白薔薇花開的和那年一樣,清香飄散著,她想,四年前,她就是低低的走過這條路的。

  陸澍,我們很快就會在一個大學,我們會先從最好的朋友做起,我們會成為愛人嗎?白槿湖想,覺得自己是一個壞女孩,怎麼可以這麼大膽的想呢。

  到陸澍家,陸澍開的門,他穿著白襯衣,棕色的亞麻地板拖,慵慵懶懶的開著門望著白槿湖笑。碎碎的頭髮一縷搭在額間,陽光落在他髮絲上,閃著耀眼的光,那便是溫暖的光,直達人心。

  世間,怎麼會有如此好看的男子,就像一株桃樹,她總覺得他就是一株桃樹,從他的身上,總聞得到桃花般的清香。後來讀王維的詩,那首:紅豆生南國,春來發幾枝。覺得,陸澍就是王維這樣的男子,不染,不惹塵埃。

  如果讓白槿湖說出一兩個詞來形容她喜歡的男子,那麼,一定是乾淨、溫暖。

  乾淨溫暖的男子,會一眼望去就讓你舒服而賞心悅目,會有雙動情的明眸,只有再見到你的時候流動起來,會有雙修長整潔的手指,話不多,大多都是讓你照顧好自己。在暴風雨的夜晚,會打電話給你,讓你關好窗戶。

  陸澍,大約會是這樣的男子,溫情而不染。

  在陸澍家,周阿姨熱情的快要把槿湖融化了,拉著白槿湖的手,憐愛的不捨得放手,就像是自己的女兒一樣。

  陸叔叔舉著放大鏡在看一枚古銅幣,見白槿湖來了,忙放下,笑著迎著白槿湖,他的眼睛總是那麼能發現珍寶一般,慈祥地笑著說:你阿姨經常在我面前念叨,說你在辦公室里怎麼的懂事怎麼的勤勞,說她要是有你這麼個女兒就好了。我還就真想見識見識,今天見到你,總算理解她了。

  白槿湖見陸叔叔臉上的和藹微笑,這才是當父親應有的笑容。她沒有得到過絲毫父愛,父愛,該是什麼樣子的,她只是在夢中夢見過父親笑。

  白槿湖和陸叔叔聊了歷史,聊了古董。白槿湖說她喜歡一切古老的東西,古老的東西,總是透著靈氣,承載著千百年的傳說,一下就撲到面前。


  陸叔叔覺得這是一個靈氣的女子,她身上的那種氣質,有點知性,很獨立,有自己的思想,這些是有的女人需要二十年才能勻染出來。

  她才十八歲,就像是一塊剛染上天藍色的布,晾曬在眼光下,布上朵朵都是她專屬的靈魂。一個女子,有自己的思想,她習慣於聽從來自自己內心的指令,而不是周圍的,她一旦堅定的事,那就是她想要的。誰能說,這樣的女子,會是不幸的呢?

  白槿湖幫著周阿姨包餃子。母親在世的時候,她也是這樣,站在母親身邊,看著母親和面,她幫著加水,她總是會有錯覺,母親沒有死。母親也許只是提著籃子出去買菜了,一會兒還會回來,會回來的。

  周萍芬含著笑容,手捏著餃子,說:孩子,阿姨見你第一眼就知道你是個吃了不少苦的孩子,你以後有什麼需要幫助的,就儘管跟阿姨說,把我就當你的媽媽。

  白槿湖包著餃子,眼淚生生的落了下來,她抬手拭淚,麵粉弄到了臉頰。

  她告訴了周阿姨她家裡的事,這是她從未向外人說的,說出來,卻沒有那麼的痛。白槿湖輕輕地說著,直到說起過世的母親,再也說不出一個字,想起母親的臉和滿身的傷,她太痛了。

  周阿姨摟著她說:你媽媽在天有知,如果知道她有這樣的女兒,該是怎樣的驕傲。

  周萍芬不得不承認,這是一個十分讓人憐愛而喜歡的女孩,有著同齡女孩不具備的特質,不驕不躁,溫和、堅毅,能夠獨立隱忍和擔當。

  可同時身為母親,她不願意自己的兒子陸澍,對這樣的女孩子產生感情。對白槿湖的喜歡,那只是一種喜歡,對不能說明會希望陸澍和白槿湖走在一起。

  周萍芬希望以後站在陸澍身邊的女子,會是有著甜美的笑容,嬌小可人的樣子,出身在一個溫良健康的家庭。

  白槿湖,只能是像女兒一樣的欣賞,做兒媳,那是不能的。

  所以,周萍芬欺騙了兩個孩子,周萍芬漫不經心的在陸澍面前,說白槿湖填的志願是復旦大學,而在白槿湖面前說陸澍填的是南京大學。

  倘若兩個孩子真的是彼此喜歡,那麼,他們定會錯過了。

  吃完餃子後,都坐在沙發上,聊著天。周萍芬第一次聽兒子說了這麼多的話,周萍芬有些愧疚,兒子,你能原諒媽媽的自私嗎?我把你和白槿湖,生生的錯過了。

  陸澍憧憬地說:等我們到了上海,我們去外灘好好玩玩,多拍些照片,我再給它們配上圖,或是一些小詩,一定很美妙。


  上到海?白槿湖驚詫地說:去上海?怎麼是去上海呢,不是在南京嗎?你填的志願,不是南京大學嗎?白槿湖毫無保留的說了出來。

  周萍芬望見丈夫責備的目光,低下頭,不知怎麼說。

  陸澍站起身,俊挺的臉有些迷茫,說:難道你填的志願不是復旦大學嗎?怎麼會這樣,媽,這是怎麼回事,你不是說白槿湖填的是復旦大學嗎?

  白槿湖看了周阿姨,心底里明白了,她抬頭對陸澍說:是這樣的,可能,那天我和周阿姨說起我的志願時,我說錯了。

  陸澍點點頭,他看得出來,這其中一定是媽媽故意傳錯話,陸澍努力讓自己平靜地說:沒事,你就在南京好好待著念書,我會去看你,我會每個月都去看你。

  這句話,是故意說給他媽媽聽的。

  白槿湖走了後,周阿姨看著她單薄的身影遠去,心裡一陣酸,這孩子出生在那樣一個貧困家庭,卻潔淨而纖塵不染,堅毅,真的很不容易,希望白槿湖可以原諒。

  陸澍和白槿湖,就這樣,擦肩而過,將前往兩個不同的城市。

  而陸澍說他每個月都會來看她,這會是真的嗎?

  陸澍想,若白槿湖承認她就是那個折粉色紙飛機的女孩,那他,一定不會錯過她。在他最自閉最想逃離這個世界時,是那些紙飛機,給了他安慰和嚮往。

  約定好了,這年的中秋節與他在白薔薇花下重逢,如果白槿湖來,那麼,就是她了。

  在白槿湖去南京的前一天下午,維棉約白槿湖去爬市郊的一棵大榕樹,那棵榕樹足足有百年的歷史了,要兩個人合抱才能圍住,整個樹,滄桑而淡定的立著,讓白槿湖敬意起來。

  維棉和白槿湖抱著那棵樹,兩個人手拉著,正好就環抱住了。維棉在樹的一遍,白槿湖在另一邊,她們看不見彼此,手緊緊拉著,維棉氣壯山河地說:我們的感情就和這樹一樣粗!

  她們很輕易的就爬到了榕樹上,還在樹上發現了一個鳥窩,裡面,有幾隻已經破殼等待母鳥覓食回來的小鳥。白槿湖有些傷感,覺得自己就如同這待哺的小鳥,等不到母親回來了。

  好久沒仔細打量維棉,維棉出落的更加豐滿更加風情了,長長的海藻般大捲髮松懶的挽在腦後,胸部鼓鼓的,她笑起來,咯吱咯吱,好比有人在撓她癢一般。


  維棉手輕輕拍著樹幹,雙手撐著樹,望著即將要分別得白槿湖,好不捨得。維棉說:董永和七仙女的媒人就是一棵大榕樹,我們現在也是在一株老榕樹上,那就讓這棵榕樹,做我們姐妹之情的見證,我發誓,我們會是一輩子的好姐妹。

  棉,我們一定會是一輩子的,下輩子,我們還是要這樣相識,這樣的要好,媽媽死了,如果沒有你,我真的不敢想那樣的日子,所以,棉,我們會一直在一起,不管我走的有多遠,你的位置,無人取代。白槿湖望著維棉,說:棉,照顧好自己,累了就休息,如果以後想做別的,就去做,不要委屈自己。

  榕樹上的知了在沒完沒了的叫著,兩個女子,話著離別,她們對彼此,都有太多的不放心。因為不在一起,不能隨時掛念,怎能安心,都相依在一個城市十幾年了。

  十二年了吧,槿湖,我們都認識十二年了吧。維棉說。

  是十二年了,我們九八年就在一起爬樹了,現在,是千禧年,足足整整的十二年。白槿湖看著雲淡風輕的天,想,即使在過去十二年,二十年,五十年,我們還會爬樹,爬到爬不動了,我們就坐在搖椅上,搖啊搖,搖到年少時。

  她們哪裡能預料到四年後會發生的那場劫難,如果白槿湖可以預料到,相信,她一定寧願,十二年前就和維棉斷絕關係。老天,從來不給人先知,也不給人後悔藥。

  晚上維棉張羅著要給槿湖慶功,叫了幾個都在美容院上班的小姐妹,在一家叫一醉方休的飯店拾掇了一桌,維棉比自己考上了還開心,看著通知書,楞是親了響亮的幾口。維棉的唇膏印在了學校的公章上,還挺誘人的。

  維棉整整的喝了一瓶五十二度的五糧液,邊喝邊抽菸,維棉向自己的小姐妹介紹著引以為傲的兒時朋友。維棉舉著酒杯說:我跟你們說,我和槿湖,那交情,是十幾年了,我們一起長大,我最疼她,比疼我媽還疼,我偷錢買糖給她吃,總是挨打,可我就喜歡看她吃糖的樣子。

  小姐妹開著玩笑說:你該不是拉拉吧,你是不是愛上她了啊。

  維棉笑道,喝口酒,說:我倒是希望我是拉拉,那樣我就娶她,我照顧她,讓她給我生孩子。可我偏偏不是,我喜歡男人,哈哈。

  白槿湖喝著果汁,靜靜微笑著看著維棉說。維棉吃飯前就訂的規矩,不讓白槿湖喝酒,只能喝飲料,維棉自己反倒是一口接著一口猛喝,喝了一口還要發一段感慨。

  維棉拍著一個姐妹的肩膀說:我高興啊,我這麼多年都沒有這麼高興過,真的。我沒出息,沒讀什麼書,可是,她讀了,我就他母親的爽!(出自維棉語錄,他母親的=他媽的)來,繼續喝,干!

  維棉輪著胳膊和小姐妹划拳,贏了就捏捏白槿湖的耳朵,輸了就大口的罰自己的酒。把五糧液當礦泉水一樣的喝。

  白槿湖發現,這些小姐妹,雖然是從事不光彩的工作,但是,她們都很真誠,豪爽,對人沒有防備之心,那種江湖氣,白槿湖是喜歡的。

  誰說風塵女子無情呢?


  維棉醉醺醺的,幾個姐妹一起把她送回出租屋,一路上維棉又笑又哭,嘴裡說著什麼誰也沒聽清。

  送完了維棉,白槿湖走著走著竟然走到了陸澍家樓下,她自己都弄不清楚一雙腳仿佛明白她的心思,明白她想見誰似的。

  白槿湖站在院子外面好一會,螢火蟲飛來飛去,薔薇花從中到處都是流螢,撲閃著。站到腿都酸了,她準備走的時候,身後的陸澍喊住了她。

  你是來和我告別的嗎?陸澍雙手放在褲子口袋裡,靠著院牆,笑著望白槿湖。

  白槿湖突然的歡喜了起來,原來他在這裡,她慌亂的手在口袋中捏得緊緊的,她說:我路過這裡,所以,就看看。

  路過這裡?我怎麼看你在這裡足足站了一個小時了。陸澍走到她身邊,低著頭望著她,臉上掛著迷離的笑。

  我……我只是……只是走累了。白槿湖說,頭低的更低了。

  那句話說的多好:遇見你,我變得很低很低,低到了塵埃里,我的心,從塵埃里,開出花來。

  哦,你是走累了。那麼,你現在可不可以告訴我,那個粉色紙飛機的主人,是你。陸澍期待地說。

  是的又能怎麼樣。白槿湖說完害羞的轉身就跑了。

  陸澍久久站著看她跑遠,微笑,自言自語說:是的,那你就跑不掉了。

  白槿湖回到家,父親似乎一直在等她回來,他遞給她厚厚一疊錢,讓她交學費。其實學校的資助和在出版社兼職的錢,已經足夠白槿湖上學的花費了。

  白槿湖還是收下了他給的錢,不要白不要,白槿湖認為這是他欠她的,只是詫異他哪弄來這麼多錢的錢,或許是他這些年存的吧。

  這也許是她最後一次睡在這個家裡了,白槿湖下定決心,不再和這個父親有什麼交集。半夜的時候,門開了,父親進了房間,幫她掖了一下被子,然後就坐在床邊的椅子上,坐了許久。

  白槿湖沒有想到自己會在臨走時,為這個暴力的男人落淚,她假裝睡著縮在被窩裡,想,如果,你早點給我些關愛,多好,我們之間,也不會有這麼遙遠的距離。


  上火車的時候,維棉來了,特意燙了方便麵頭,像極了吉普塞女郎。買了一大堆水果,就好像南京是撒哈拉沙漠,不長水果似的,還買了火紅色圍胸和內褲,說:小槿,這是我送你的吉祥二寶,防邪教防海嘯。

  白槿湖不禁淚濕,抱住維棉說:恩,我把它當防彈背心和鐵人三角。

  火車緩緩開動的時候,維棉沒有像電視劇里那樣邊跟著火車跑邊唱《離別的車站》,倒是白槿湖,從一號車廂跑到十六號車廂,只聽見維棉在原地大喊,焰火般的頭髮閃耀著:小槿,你他母親的要是忘了姐們你就是混蛋!你記住了嗎!

  記住了!……火車開了好遠,白槿湖才坐下來。

  一直都盼望著逃離,真的要走的時候,原來是這麼的捨不得。雖然,這個小城市,留給她很多不幸,她盼了這多麼年就是要離開這裡,當真的可以飛離的這裡時,一點都開心不起來,還是會難過,還是會不舍。

  她終究還是一個人走的,沒能帶著母親走。

  在槿湖的生命中,有兩個最重要的女人:母親,維棉。她那傻傻地不會保護自己的母親,一定還是那麼安詳,隱忍的活在另一個的世界裡。

  人活著,就是選擇和被選擇,但最終都是無法選擇,你可以選擇喜與樂,卻無法選擇生死。就像六世活佛倉央嘉措,被選作活佛,他那時已是懂得情思的少年,卻成為藏人眼中的聖人,對於愛情,他又何不似凡人般嚮往,在那焚香的殿前,寫下了:

  我欲順伊心,佛法難兼顧;

  我欲斷情絲,對伊空辜負。

  活佛否無法選擇,何況我們凡夫俗子。

  想到倉央嘉措,白槿湖初中時一直都好喜歡倉央嘉措的詩,做夢都希望有一本倉央嘉措的詩集。

  擁有的第一本詩集,是白槿湖生日那天,維棉用媽媽給她買內衣的錢買的,維棉買來書說:一個和尚不好好誦經書,寫啥玩意,我是一個字都看不懂,跟繞口令似的。

  白槿湖捧著書,念:

  第一最好不相見,如此便可不相戀。


  第二最好不相知,如此便可不相思。

  第三最好不相伴,如此便可不相欠。

  第四最好不相惜,如此便可不相憶。

  第五最好不相愛,如此便可不相棄。

  第六最好不相對,如此便可不相會。

  第七最好不相誤,如此便可不相負。

  第八最好不相許,如此便可不相續。

  第九最好不相依,如此便可不相偎。

  第十最好不相遇,如此便可不相聚。

  但曾相見便相知,相見何如不見時。

  安得與君相決絕,免教生死作相思。

  這是多麼美麗而哀傷的詩,白槿湖沒事就靜靜地讀者,這是她收到最好的禮物。

  維棉沒有告訴白槿湖,她那一個月每晚洗了內衣就盼著它干,第二天就等著要穿。

  為了給槿湖買書,維棉很多日子裡就穿著沒有乾的內衣。

  有這麼多的懷念的事和人都遺留在這個小城市,難以割捨,維棉,木棉樹,薔薇少年,還有林流蘇,白槿湖一直到上火車都沒有看到林流蘇,或許,林流蘇又去了哪個地方度假了。


  她望著窗外,火車越開越遠,南京,會是很動人的嗎?

  NO.8

  剛到學校,安頓好了一切,她買了一個很老樣式的諾基亞手機,辦了張卡,號碼告訴了維棉。

  宿舍里有四個女子,都來自不同的城市,白槿湖也是淡淡的打了招呼,她不想說過多的話,只是對每個人禮貌的微笑。

  除了上課,待在圖書館會比較多一些,也會和維棉打上一個小時的電話,最後耳朵都燙了才掛電話。維棉變得婆婆媽媽,一點都不像她以前的風格,話簍子多的要命。

  維棉說她救了巷子裡一個落水的男孩,可是救上來之後,男孩的母親卻用異樣的眼光打量她,認出維棉是美容院的小姐後,說這麼髒碰我兒子,別讓我兒子傳染生病了。維棉氣不打一處來,說我是看你丈夫那麼照顧我生意我才救你兒子的。

  白槿湖在電話這一頭聽得心裡很悲涼,雖然維棉說的時候是帶著笑,但不難聽出,這件事,讓維棉大大受傷害。

  生活就像一匹屁股著火的野馬,帶著火熱和腥躁猛奔著。

  有時那個父親會打電話給她,號碼一定是維棉告訴的。有時她會接聽,她不冷不熱的過去,有時乾脆就按掉。她不想和他多話,最好,毫無瓜葛。

  白槿湖喜歡上南京,這是一個胭脂味極重的城市,雨水多,馬路的兩邊是粗壯的法國梧桐。不知怎麼的,看見樹,她都有種想攀爬的衝動。不隔多遠,就有一處明城牆,站在城牆上眺望,憑欄遙盼的感覺。

  慢慢熟悉環境,她也交了一個朋友,叫張儀喬,是一個宿舍的,白槿湖喊她喬喬,是一個像白兔一樣跳躍的女孩子。

  卻也有個人處處與她作對,是一個有權有勢的富二代,叫胡柳。白槿湖不清楚自己哪裡讓胡柳不舒服,惹不起,躲得起,白槿湖儘量避免招惹胡柳。

  也許,應該怪白槿湖不該在那麼多學校重要場合壓了胡柳的風頭,對於胡柳而言,面子是第一,而學校的領導似乎都對白槿湖這個出生貧寒但堅毅的學生很關照。胡柳很不舒服,越是看到白槿湖那副不爭不搶淡定的卻搶走了所有風頭的樣子,胡柳就越是來氣。

  白槿湖不想發生爭執,遇事能忍則忍。那樣的家庭下長大的孩子,隱忍能力是驚人的。對於貧窮和疼痛的忍受力,是非常可以擔當的。

  佛曰:說我、羞我、辱我、罵我、欺我、諒我、笑我,我將何以處他?我只好容他、避他、怕他、憑他、隨他、盡他、由他、任他,待過幾年再來看他。


  這句話說的多好,當遇到不平時,就這樣默念幾遍,會好很多。

  十月國慶的時候,維棉來電話,用極文化的語言說:小槿,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

  維棉來的時候,像抗美援朝似的,雄糾糾,氣昂昂的。她迷人的電眼,至少貼了三層假睫毛,散著棕色的大捲髮,穿著黑色的長裙。她的嘴角有顆紅痣,稍豐滿的雙唇,被銀粉色美寶蓮唇膏包裹著,大大的孔雀羽毛耳墜,那麼的驚艷。

  據說嘴角有紅痣的女子是招惹桃花的,眼窩深的女子是專情的。

  一見面,維棉就來了一個深深的擁抱。接著把槿糊的三圍目測了一下:34,24,34。嘖嘖,你他母親的好啊,這幾個月發育進程突飛猛進啊,就快要趕上姐姐了。這盤兒正條兒順的,值老鼻子錢了,要是跟著姐混,一天能掙兩千!維棉摸著下巴說。

  你是來賣你妹妹的啊,槿糊輕輕拍了下維棉,接過維棉手中的大包小包。

  維棉輕輕拍打著嘴巴,風情地笑道:呸,我這職業病,改不了了。

  白槿湖看著眼前的漂亮的女人,精緻的五官,飽滿的嘴唇,修長白淨的手指,抽菸時,眼神迷離。會大哭大笑的女人,風情而善良。

  維棉認真地板正槿湖的身子,專注的盯著槿湖的眼睛,問:你是高材生,是象牙塔里的才女,以後,你會前程似錦。你的朋友會不是本科生就是啥研究生,有我這樣干小姐這一行的朋友,你會不會嫌棄我?

  白槿湖白了維棉一眼,同樣一本正經地說:胡說什麼!我們是一生一世的朋友。你幹什麼,你都是我的好姐妹,沒有什麼可以分開我們。

  維棉不依不撓地問:你不會嫌我給你丟人吧,我已經努力把自己打扮像個良家婦女的樣子了,我真怕你長大了懂事了,不要我這個不清白的姐姐了。

  槿湖在紙上寫道:別亂想,不會的,除非我死了,我們才能斷的了。

  情痴急相問,能否長相依。伊言除死別,決不願生離。

  維棉淡淡的抽著茶花煙,槿湖看入迷了,她伸手向維棉要煙,她說:棉,你抽菸的樣子,這麼美,把我都看醉了,我一下子就覺得煙是多麼美好的東西,你抽菸的樣子,美得心驚,讓我肉跳。

  維棉點了一下她的頭說:你讓我肉麻。小丫頭片子,你可別想抽菸,好好讀書,做一個白紙一般的女子,單純無辜善良溫柔,具備這四個,以後不愁嫁不到好男人。


  維棉在酒店開了個房間,其實是可以住白槿湖的宿舍的,維棉是不想給她添麻煩,再說,還可以晚上溜出去玩,去酒吧找找帥哥什麼的,說不定還能邂逅到一段一夜情。

  兩個人爬到了酒店二十二層的天台,維棉拿出一瓶紅酒,從酒店門口的熟食店買的半斤豬頭肉和花生米,沒有盛紅酒的高腳杯,就拿著兩個一次性杯子,倒著紅酒。

  白槿湖喝了兩杯就不行了,這可是在二十二樓的頂台,要是醉了摔下去可不是成了大餅了。

  維棉見白槿湖要吐了,就說:我的好妹子,這可是木桐酒莊的赤霞珠,比五糧液還貴,我捨不得喝帶來給你喝,你可不許吐,你給我咽回去。

  她們倆就這樣就著花生米和豬頭肉,喝完了一瓶維棉說要幾千個銀子的紅酒。

  你見過誰會就著豬頭肉和花生米喝幾千塊錢的紅酒嗎?之後過去很多年,白槿湖都不會忘記在酒店二十二層天台上喝酒的那一夜,她和維棉最後數著天上的星星數著睡著了,最後露水都凝結在她們的眉心,額頭,發間,兩個人被凍醒了匆匆逃回了房間。

  在學校宿舍里,白槿湖把張儀喬和王煙介紹給維棉認識,三個人有說有笑的聊著,維棉為了不給白槿湖丟面子,努力的裝著矜持,心想這輩子什麼都假得了,就是不會假正經。

  喬喬是大大咧咧特別開朗的小女生,而王煙則是認真好學沉靜內斂的女生。四個人在一起也有著話題,聊著各個城市的獨特民俗民風。

  宿舍裡面的談笑風生被胡柳上樓的時候聽到,胡柳重重地推開宿舍門,揚著精緻的面龐,左耳上的那顆粉鑽格外的刺眼。

  胡柳淡淡地瞟了維棉一眼,說:以後亂七八糟的人不要隨便帶到宿舍里來,我的東西都是貴重的,要是少了一件,你們誰賠得起!說著把一束藍色妖姬插在花瓶里。

  白槿湖一下就站起身,維棉在旁邊拉了拉她的衣袖,不希望發生正面衝突。

  白槿湖正色地說:請你弄清楚,維棉是我的好朋友,不是什麼亂七八糟的人,請你放尊重。

  胡柳就等著吵架似地說:你神氣什麼啊你,她是什麼東西,你的朋友能是什麼檔次,農村來的站街女!

  喬喬見勢不對,怕白槿湖吃虧,就擋在白槿湖的面前,說:是呀,我們哪裡能和你這位大小姐高攀,你有種不要和我們農村來的住一起啊,去住你的臨海別墅啊,你倒是去啊。

  其實大家都心知肚明,胡柳的爸是搞建築公司的,離異後就找了個比胡柳還小的女孩結婚,胡柳賭氣就離開家住在了學校,帶著一身的小姐嬌氣都撒在了宿舍幾個室友身上。


  胡柳指著喬喬,說:你們仗著人多欺負我是吧,你給我小心點。

  維棉根本都不想因為自己而讓白槿湖宿舍的人鬧不開心,維棉說:你們就不要生氣了,是我來的突然,也沒有和你們打聲招呼,我還是先走了。

  白槿湖望了一眼維棉,她覺得自己是那麼的沒有用,她知道維棉的脾氣,維棉是為了她才忍住的,白槿湖沒有多說,拿起包,說:那我送你走吧。

  維棉在南京的幾天,槿湖和張儀喬一起陪她玩了個遍,在明長城上,維棉特煽情的刻了句:綿和槿,一生一世的姐妹。當然,也留了句:維棉到此一游。就差學悟空撒炮尿作記號了。

  槿湖說:估計看到這兩句話的人都會把我倆一番鄙視,然後再模仿我倆的句型也刻上一句話。

  維棉說努力去找過失散的妹妹,老家的房子早已拆遷,輾轉幾個城市也沒有找到,也不知道妹妹跟隨著爸爸過的好不好。

  槿湖說:會找到的,畢竟同胞姐妹血液里是彼此牽掛的。

  維棉在南京的幾家夜店泡了好久,說這是學習經驗,攢了點錢也想開個店,招一大幫不良少女和小白臉,轟轟烈烈展開她的凌雲壯志。

  維棉不放心地對槿湖說:你仔細點那個胡柳,就一雞精,瞧她看你的眼神,恨不得把你嘰吧嘰吧嚼了骨頭都不吐。

  白槿湖說:其實我從沒有惡意對她,我不知道做錯了什麼這樣的不招她待見。

  維棉不放心地說:有事就叫我,她要是敢欺負你,姐我買兩個雷管報銷了她。

  維棉總是對她那麼的好,從不允許有人欺負她。

  兩個人一起去紫金山爬樹,比誰爬的高,然後兩個人就唱歌,唱最老歌。

  維棉走後,白槿湖又過上了波瀾不驚的日子,更多的時候,是看書寫字。她是學校的校刊的副主編,寫些稿子掙的錢也足夠她花了,她轉帳了一千塊錢到林流蘇的卡里。

  她對林流蘇的媽說過,借的錢,會還的。

  還了錢沒多久,林流蘇就來了南京,還有陸澍。

  林流蘇和陸澍都在上海復旦,白槿湖望見陸澍,淡淡一笑,那個少年,如今,是翩翩男子了。

  三個人吃飯的時候,白槿湖沒有說什麼話,倒是林流蘇話特別的多,說著上海的美食,陸澍只是淺淺的抿一口茶,白槿湖在陸澍的心裡,何嘗不就是那個如茶般的女子。

  林流蘇去衛生間的時候,陸澍開了口,說:你過得好嗎?

  她點點頭,繼續吃菜,恨不得把臉都埋在碗裡。

  陸澍繼續說:你知道嗎?有一個少年,他不愛說話,不和任何人溝通,是一個疊紙飛機的女孩,讓他重新面對這個世界。後來,這個少年找到了當年的女孩,可是女孩,卻不承認她是那個故人。

  白槿湖說:也許,也許女孩是真的忘記了多年前年少的事情了呢。

  她不會忘記的,陸澍眼神堅定地看著白槿湖說,她不會忘,他們約定,今年的中秋節,薔薇花下見。

  哦?是嗎,那祝福他們。白槿湖說。

  晚上林流蘇和白槿湖並肩坐在公園的長椅上,說著維棉剛來過南京,林流蘇頓了頓,想說什麼,卻欲言又止。

  白槿湖用肩膀擠了一下林流蘇,說:怎麼了,有什麼話,你就說。

  林流蘇粉撲撲的面頰,擠兌了半天,說:你是不是喜歡陸澍?我知道,你是喜歡他的對不對,我也喜歡他,我只是不懂當年的自閉症怪小孩怎麼會變成如此好看的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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